“妹妹，阿姨求求你，求你发发好心，当没看见这事，你继光哥哥才十六岁，他不能去坐牢，不能去坐牢啊……阿姨求求你，求求你说是阿姨推的，说你蒋叔叔是你阿姨我推的，因为阿姨实在忍不下继续过这日子了……”

    赵春华仰起头，凌乱的发丝挡住她一半青肿的脸庞，从来逆来顺受的眼睛里闪烁着为母则强的坚毅光芒。她双手紧紧搂抱住安玉的双腿，口中不断哀求安玉发发好心，她宁可自己揽下杀人的罪名，也不要儿子蒋继光去坐牢。

    听着自家母亲一句句声嘶力竭的哀求，沉浸在自我厌恶中的蒋继光回过神来，茫然的双眼无遮无挡地对上蒋家宝死不瞑目的双眼，呆呆的盯视会，他“噌”得站起身，走到赵春华的跟前，双膝跪地，双眼红肿地说。

    “不！妈。我去派出所认罪，我去认罪，我不怕，人是我杀的，他是罪有应得，如果他次没死，那下次死的就是我们母子俩，所以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杀了他……”

    “你在胡说什么！”

    赵春华一听，猛地转过头，瞪得圆滚滚的双眼盯上蒋继光下定决心去自首的眼睛，见里面坦荡荡一片，她一时间悲从心来，双手松开安玉的小腿，转而抱住自家儿子，拉高嗓门，哭嚎起来。

    “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你要是去坐牢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我，我马上死给你看……”说着，赵春华动作极快地爬起来，越过猝不及防的蒋继光，冲进堂屋后的厨房间，拿起一把刀锋锋利的菜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

    “妈，不要啊！妈，把菜刀放下，我不去自首，不去自首，好吗？妈，我求你，把菜刀放下……”

    蒋继光看到赵春华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冲过去与她争夺菜刀，双方抢夺中，刀锋无意划过赵春华的脖子，鲜红的血跟不要钱似的渗出来，蒋继光见状，流泪满面，梗着嗓子，抽泣着迭声保证，自己不去自首，不去自首了。

    好像感觉不到脖子处的疼痛，赵春华直勾勾地盯视自家儿子，眼睛里充满了伤心和绝望，过了半响，她悲痛的目光落到安玉脸上，张口道：“妹妹，阿姨……”

    不等她说完，安玉沉声回道：“赵阿姨，继光哥哥，你们应该快点喊人送蒋叔叔去医院。”说完这句，她看看惊愕住的赵春华和双眼茫然的蒋继光，继续道：“我来时就看见蒋叔叔喝醉了，在追打赵阿姨的过程中，自己不小心摔倒，撞在了桌角上。”

    “继光哥哥，你快点去喊人，让村上有车的人，送蒋叔叔去医院抢救。赵阿姨，你快点去拿钱，一会好付住院费……”

    “妹妹——”

    赵春华红肿的双眼，哭泣道：“妹妹，你的大恩大德，你对我们母子俩的恩情，我们母子俩这辈子都不会忘。继光，你还不去快去喊人，喊村长他们过来帮忙。”说着，她双手用力推搡愣怔住的蒋继光，一股脑地将他推到门外，催促道：“继光，你快去，快去喊人来救你爸爸……”

    夜风呼呼地吹着，蒋继光脸颊发烫的站在门口，稚嫩的眼眸里写满了无助和迷茫。

    他真的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把一切的责任推卸到妈妈身上吗？要受了一辈子男人苦的妈妈再次承受来自外界的压力和猜疑吗？可是——他真的不想坐牢，不想坐牢！杀人是要被判刑的，是要偿命的，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一生还没开始就这么终结。

    心口处如雷般的跳动慢慢平息下来，空空的脑子也重新开始运作。十六岁的孩子，并非没有自己的主意，何况是在这种家暴环境下成长大的他。

    蒋继光细细品味着安玉说的那句话，蓦地，他明白过来，猛然掉转过头，眼神感激地冲屋子里看了眼，随后，拔脚朝着村长家奔过去。

    没人会怀疑一个孩子会撒谎！

    不多时，蒋继光带着一群村人冲进家里，赵春华一见到来人，赶紧痛哭流涕地上去哭诉，并将躲在一旁，满脸害怕的安玉推出来为她作证，蒋家宝是自己不小心摔到的，他运气不好，正好把太阳撞在桌角上……事情一发生，她就马上让继光跑出来喊人救命了，她一点都没耽搁时间……

    来帮忙的村人大多清楚蒋家的事，也知道蒋家宝赌钱输了或是在外受气了，就喜欢回家拿老婆孩子出气。看到满脸伤痕，脖颈处血红一片，走路一瘸一拐的赵春华，他们立即自己在脑子里把整桩事的来龙去脉给补足了。

    “春华啊，你颈子的伤等会也找医生好好包扎下。”

    村长卢山岭叹口气，好心叮嘱神情显得格外焦虑不安的赵春华，眼睛不时盯向搬运蒋家宝身体的其他村人，让他们手脚轻点，不要太重，而帮忙搬的村人倒也听话，小心翼翼把一动不动的蒋家宝搬到村长儿子的桑塔纳轿车后座，尔后一群人开摩托车，开拖拉机，骑自行车，浩浩荡荡开去镇上的医院。

    在拖拉机发动的一霎时，坐在后面的赵春华突然抓住身旁安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安玉纤细的腕子，她看看默不作声的儿子蒋继光，声音急促而尖锐地问：“妹妹，不会有事的，对吗？不会有事的，对吗？”

    闻问，蒋继光抬头，双眼注视从一开始就表现得不像一个十岁出头孩子的安玉，他能感觉到，心口的跳动伴着安玉张开的嘴，变得缓慢起来。他的心情跟***一样，就跟放在火上直接烤似的，煎熬难耐。

    “赵阿姨，你有做过什么吗？”安玉问道，紧跟着，她的眼光对上蒋继光在昏暗路灯下晴不定的面容，嘴角轻扯道：“继光哥哥，你有做过什么吗？”

    “我可是什么都没看见哦。”

    安玉说话的语气很淡，淡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里面的情感波动，但赵春华和蒋继光都不是笨人，安玉话语里隐含的意思，他们不是不懂。

    自乱阵脚是要不得的。既然现在村上的人都相信他们编造的谎言，那就算死撑着，他们也得把这个谎言延续下去，直到这辈子合上眼，闭上气。

    “妹妹，我这辈子都会记着的。”蒋继光认真发誓。

    赵春华双眼含泪，哽塞地点头嘱咐：“继光，你这辈子就算对不住你妈我，也不能对不住妹妹。你今后的一切，都是妹妹她给你的，没有妹妹，就没有将来的你。你现在给我记牢，将来绝对不可以做对不住妹妹的事。不然，你妈我，就算死了也会从地狱里爬出来找你的。”

    听到自家老妈疾声厉色的训斥，蒋继光心里非但没有半点不满，反而觉得很窝心。经历今晚发生的事后，蒋继光不成熟的心态迅速成长，以前觉得烦人的叮嘱，现在听着特别顺耳，并且恨不得赵春华多说点，多教训他几句。

    “妈，我会做到的。”蒋继光不发什么誓言，也不说什么保证，只简洁地回应一句，他会做到。

    “不用。”安玉摇头拒绝。

    “你们今后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她肯出声相助，并不是为图赵春华、蒋继光母子俩的报恩。看着相互争执着承认杀人罪的母子俩，安玉鼻翼间酸涩不已，她忍不住想到重生前的事，想到两个姐姐为了帮她报仇，不惜牺牲自己的事。

    赵春华和蒋继光，不就像当初的她和姐姐们。她真的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再度发生，而秦少卿的刻意接近，更令安玉心中充满未知的恐惧。

    她需要一些事情来转移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压力，蒋家发生的事，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契机，使她忐忑不安的心一瞬间平静不少，起码不会再像白天骤然见到秦少卿时，那么惊慌失措了。

    安玉深信，下次再见，她必定能神色坦然的面对曾经占据她生命中最重要地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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