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见他说的兴奋,也不泼冷水,只由衷感慨:“你对毒总是设想的这么细致。”她却是个重结果的人,或许该适当改改了。
百里明月将木粒收起来,笑的颇为得意:“一挥而就只能算是用毒,乃为最下等,真正的使毒者会据受毒之人的心理、爱好甚至经历来调配最适合的药,毒会使人痛苦,也会让人快活,过程结果各不相同,端看怎么用了。”
他的母亲之所以被称之为“毒仙”,正是深谙使毒之道,一味情毒三种变化,弄人心,代天造化,在这方面的修为,恐怕他穷其一生也无法超越。
何其幸运的是,他竟然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伴侣,虽然这段缘分差点被他自己亲手毁掉,回头想想还真是后怕。
“你发什么呆?”七弦被他直愣愣的眼神看的不自在,低下头用肩膀推了推他。
“我在想,若那一天救你的人是方泽芹,他会不求任何回报,尽心尽力的医治你,如今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境?”
七弦本来想说莫名其妙,可是见他的表情很严肃,甚至有些凶恶,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心里讶异又好笑,不会吧,这个人——竟然在为没有发生过的事呷醋?
“方神医是很好没错,可他是弥勒佛,众生平等、大爱兼容,就算那日是他不是你,我也只是芸芸众生的一人。”
“他的想法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动情?”
七弦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坚定地摇摇头:“不会。”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她也只会感恩。
“为什么?”百里明月托起她的下巴。
“只有你才会那么理所当然地把我当所有物来看,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能让我……动情。”会始终用七弦这个名字,也许在那时心里的某个角落就默默定下了自己的归属。
百里明月满足了,低头吻上她的唇,舌尖直探而入纠缠吸吮,曾有一度怕她的疏离,越是被冷漠对待,越是想强行占有她,只有欢好时才能感受到自己对她切实的拥有。
以前觉得为情疯狂不值得,谁知情本来就会使人发疯,“就算以后你心里有别的人——我也绝不会成全你们,宁可被憎恨,也要你陪我一辈子。”
七弦动容地搂住他的颈项,望着妆容致的桃花面,促狭突起,伸指去挑他的下巴,抿嘴浅笑:“只要是你,哪怕变成女人,我……也不在乎的。”
百里明月瞪着她,眼里有丝无奈的懊恼,“还笑,你这不知死活的丫头,我可是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连夜赶了过来,下次不许再单独行动了,听到没有?”当他查明真相,兴匆匆赶回医圣门时,没看到朝思暮想的女人,却接到一封噩耗,那种如遭雷劈的感觉他永远也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说起这个,七弦确实觉得愧疚,不过在明知小妹有危险的情况下,她实在没办法安心的等下去,“抱歉,是我太急躁,以后不会了。”
以后也不会让她有机会擅自胡来,最好找链子把两人捆在一起时刻不离。久未温存,先前又被引动情毒,仅仅是这样的拥抱已不足慰藉。
百里明月将她打横抱起,寻到充当卧房的隔间,大步跨入,将垫褥掀掉一层,不让惹人厌的气味影响了心情,随即脱下锦袍铺在床面上。
“在这里,我不安心。”没门没闩的,万一有人来了想躲都没处躲。
“洞窖外拉了风牌,若有人进入,我会听到的。”百里明月解下发冠玉笄,仰面躺倒在床上,将双臂往两边平展开来,“七弦,我被困毒阵时虽能自行压制,但眼下见了你,毒又发出来了,你忍心眼睁睁地看我受折磨吗?”
七弦本来已经忘了这档事,经他提醒又记了起来,连忙从腰囊里掏出一个瓷瓶:“这是夜来香的解药,谢婉留给你的。”
夜来香?这是什么俗烂的名字!
百里明月嫌恶地接过瓷瓶,看也不看,随手一甩就把它砸到墙上,顺势拉七弦入怀,“我不想领她的人情,解药有你就够了。”
那女人倒是明得很,看出势头不妙先溜之大吉,最好学乖点,就此销声匿迹,若再给他撞上,不会多留半分情面。
“她说她爱了你十七年。”
百里明月冷笑:“我可没逼她非要爱,七弦,她是不是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不仅是说了些什么,还做了些什么,不过看他杀气腾腾的样子,还是避重就轻吧。
“只提及身世,或许是无人关爱才造就了她这般子。”
无人关爱?记得老婆子对她的照顾可比对亲生儿子来得还细致,若说到无人关爱,他才是自小就被鄙弃的人,如今怎样?一窝铁打的狐朋狗友,一群忠诚心腹,还有七弦,能共度此生的伴侣。
眼睛里只能放得下自己的悲惨遭遇,却看不见别人的不幸,爱了他十七年?简直是笑话!总是想着从别人身上得到什么,对她好便是该的,对她不好便是欠她的,那种哀怨控诉的目光令人厌烦。
“自甘堕落怪得了谁?七弦,你不必同情她。”
“不会,虽有情由,却不是理由,她该偿罪,还有你,就算是无心之过也难辞其咎,以后不许把药乱放了,害人不浅。”
“日后桂石居交由唐玉接管,不需要的毒会处理掉,我炼毒本也不是为了伤人,一为兴趣,二为生计。”
若说兴趣倒是能体会,若说为生计就费解了,“楼里的收益还不够你用的吗?”
“那是将凤仙楼维持下去的资产,不是我个人的生计。”绫罗绸缎、美酒佳肴都是为撑门面,他对吃穿用度并不讲究,“离开凤仙楼之后,你就要跟着我这个卖药郎中过清苦的日子了,开心不?”
当然求之不得,再清苦也好过被包养在楼里,他自己也不喜欢被绑在一处吧,细想来,桂石居的清幽简陋或许才贴合他的真,看他背着药箱八面玲珑多有乐趣,窝在楼里的那段时日,好像除了弹琴便是……被他困在床上缠磨不休,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耗去半日。
念头这么一晃而过,七弦便红了脸,像这样趴在他身上,心口紧贴,即便体内的火毒令肌肤发烫,却远不及他所散出的热度,疼痛像上世的记忆般远远飘离,只余绵软的情意,不是出于药,而是沉湎于他的气息中,自然而然的,兴起一丝骚动。
哪怕已是最亲密的关系,有些话仍是无法放开来说,她只好将脸埋入他的颈间,挑起一缕长发缓慢的,一圈圈缠绕在食指上,再一圈圈放开。
百里明月鼻息微滞,暗笑自己竟被这样的小动作撩拨的心猿意马,真是一物降一物,遇到天敌了。
“想要我?”他问,不意外地看到七弦缩回了手,像被蜜蜂蛰到般,脸上的红晕又更深一层。
“好吧……是我想要你。”百里明月哑然失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罗刹曾说过□是另一种层面上的食欲,当时他笑得风云变色,没多久就报应临头了,“不仅想要……还想吃掉你。”
挑逗的言语比实际动作更令人羞臊,七弦以唇堵住他的嘴,换来一阵激烈的交缠。他每次都会耗上许久来让她适应,这份体贴难能可贵,若不懂珍惜便真是没心肝的人了。
“怎样……怎样才能让你也舒服呢?”七弦抹去他额上的汗,除了接受也想要给予。
“只要你舒服我便舒服,若像以往那般,像忍痛似的,我就要伤心了。”百里明月轻咬她的耳垂,手掌流连在柔软处轻抚缓触,引得她微颤不止,“这种感觉……你还害怕吗?”
七弦摇头,牙齿放开紧咬的下唇,压抑地轻喘了一会儿,双臂环在他颈后,拉起上身,偏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我怕你。”她拨开额前的乱发,沾着朱脂的指尖在脸上划过一道鲜红的烙印:“我怕……会看上你。”
看上啊……这词从她嘴里吐出来真是坦直到绝妙了,百里明月褪下衣裳,将披散的长发全撩到身后,舒展上身,亮出壮结实的膛:“这体魄,你看上了也不亏吧?算卦的说我是旺相,做女人就旺夫,做男人自然旺妻荫子,喜欢我这身皮囊吗?”
“没正经。”七弦笑骂着拍了他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你不能生孩子吗?”
百里明月愣了一愣,一时没意会过来,“你认为男人能生子吗?”通晓医术便知道不可能有这等稀奇事,若是能生,他倒是愿意代她受这个苦。
“不是,谢婉告诉我,说你出生的时候被稳婆掐断了香火,所以不能生孩子。”
百里明月的脸色冷沉下来,微眯的双眼透出危险的气息,七弦见状连忙摆手:“我只是问问,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百里明月俯下身,把脸埋在她前,闷声问道:“若是真的,你还愿意跟我吗?对世人而言,不能繁衍后代,与废人无异。”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好似在压抑痛苦,说话时带着鼻音,莫非竟难受到想哭吗?
七弦慌了神,张臂抱着他轻轻拍抚:“那么多人能生,也不缺你一个,就算咱们不生也不要紧啊。”人又不会死光。
颤抖更剧烈,七弦低头看下去,发现他紧闭的眼角旁渗出了泪光,当下更是揪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慌不择言道:“有那么严重吗?我又不是想生孩子才跟你的,如果我不喜欢,你就是能生一打也没用!”
百里明月终于忍不住仰头大笑,捏捏她的脸颊,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傻丫头……她说你就当真啊?我记得我也对你说过要看儿孙满堂的,嗯?”
“你……你混蛋!”七弦知道被耍了,怔愣片刻后气不过地推他,“不是真的就直说,我又不会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百里明月对她的说法倒觉得稀奇,“延续香火可是大事,一般人都会在意,你不在意?”对于不能生育的夫妇,世俗总是把责任推给女子,殊不知原因大多出在男人身上。
“滕家也没有男丁,只有我跟小妹两个,延续香火有那么重要吗?”本来爹还舍不得娘亲再生二胎,小妹差点就没了。
“不是这般说法,正因为是心爱的女人,才希望和她孕育下一代,若不能让你生孩子,对我来说绝对是个打击,七弦,你不想为我生孩子吗?”不管是男孩女孩,都是属于二人的骨血,他会做个尽责的好父亲,与妻子共同陪伴儿女成长,让他们拥有一个正常温暖的家。
“如果你能生我也能生,当然想要,不过……我还没想那么远。”
见她小心翼翼地着肚子,百里明月不觉莞尔,也没打算让她太早生,一来年纪太小,至少要等到二十五岁,否则生育的危险大也容易伤身,再来想多独占她几年。
“夫妻生活还没开始就想着生儿育女确实早了些。”他低头细啮,吻迹从颈间往下延伸,不让她再有胡思乱想的空隙。
热气蒸腾扩散,彼此筋骨交错般紧紧嵌在一起,贪索对方的温柔,由唇至每一寸肌肤,相互抚慰怜惜,不只是身体的渴求,更将炽热的欲望化作洗涤风霜的清流——缱绻于心。
!!!
百里明月将楚朝南养在山中,这处原是贼匪窝点,水食皆具,后山亦有冷泉可调理火毒,遂与七弦在此住了月余。
这天风和日暖,龙骨山中翠芽送香,石头里开花,遍地鸭黄嫩蕊迎风飘荡,百里明月将麦桶推出来,让早已丧失求生意志的楚朝南感受这满山的蓬勃生机。
麦糊不仅会让人浑身发痒,久浸之下更易使身溃烂流脓,百里明月又将桶放在暗潮湿的洞窖里,楚朝南只觉得身堕曹地府,此刻被阳光普照,冰冷麻木的身体似又活了过来,他不能说话,眼里却流出了泪水。
百里明月看看差不多到时候了,便将桶里的麦糊挖去三尺深浅,打水帮他清理创口,涂抹疗伤的药膏。
先苦后甜,先击溃意志,再慢慢让他感受活着的好处,重塑生存欲望,一个只想活命的人是最好摆布的。这种反复的折磨确实比一刀了断要狠多了。
七弦抱着琴在旁观望,虽然不会同情楚朝南,对这种报复方式也没有多少积极,看百里明月很乐在其中,也就随他去玩了,这家伙总是能想出很多骇人听闻的鬼点子,并即时施行在楚朝南身上。
他说自己是使毒的人,在她看来,倒更像是个玩毒的,一碰到与毒相关的,便玩大发,像是个大孩子似的。
她轻笑,将琴横担在腿上,屈指揉捻,清音流泻,这张古琴实在太耐摔了,被砸在笼子上也只断了两弦,稍经修整,又完好如初,“落月”是百里明月所赠的第一件礼物,一直以来她都视若珍宝。
琴曲过半,百里明月忽而直身偏头,竖耳聆听片刻,快步走到七弦身边,“有人来了。”
七弦按弦止音,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遥遥飘来:“看来是在下叨扰雅致了。”
百里明月舒缓面色,翘首以待,七弦也顺着视线望过去,就见方泽芹踱步而来,一袭素净的白袍被山风拂得上下翻飞,有如仙人降世。
“稀客,你怎么会跑这儿来?”百里明月笑着拱手作礼。
“你在龙骨山的事没告诉其他人,这信绕了一大圈,都送到医圣门来了。”方泽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瞟向楚朝南,眉心微蹙,“百里,他是……”
“我的仇人,不是病患。”百里明月接过信,未免他慈悲心泛滥,提前把话说绝。
方泽芹略一颔首,朋友之间互不干涉私事是他们的原则,即便不赞同,也只能当作没看见。
“信已送到,我就先告辞了。”
“难得来此,不多游赏一番吗?后山景致怡人,说不准能采到稀有的药草。”
方泽芹苦笑着推辞:“下次吧,我是急着赶来的,若不早些回去,应笑会挂记。”
百里明月挑高眉头,见他神色惶急,也不多作挽留,七弦见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这么着急?难道是柳姑娘出了什么事儿吗?”
“老毛病,那小鬼生来体虚,药不离口,若没师父看着,她便死活不肯吃药,任由身子骨弱下去,使子而已。”
七弦不免讶异:“唉?我看柳姑娘平日里很稳重。”
“她只对方神医耍子,芸芸众生,总有一个是特殊的。”
听他这么一说,七弦倒是有些了悟,难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方泽芹对待柳应笑过于小心翼翼,不似师长对后辈应有的态度,柳应笑子较冷,看似七情不动,提到师父时,眉宇之间却有一股怨怼之色,看来师徒二人对彼此都别有情愫。
“撇开身份来看,方神医与柳姑娘倒是很相配的一对。”
百里明月对此只是笑笑,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师徒俩有得耗了,外人从旁看戏就好,他拆开书信,从里面滑出一张请柬,七弦顺手接住翻开一看,当场呆住了。
这是张婚帖——竟然是玉无心和她小妹的婚帖?
“怎么回事?他们……他不是粟粟的养父吗?”转头看向百里明月,却发现他正把书信往身后藏,当即一把捞在手里摊开观看。
面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持信的手微微颤抖,最后,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百里明月!你竟然对玉无心下催情药!?”
!!!
送给滕粟当防身物的[落霞霜]里竟然还掺了催情药,用玉无心的血为药底调配而成,只对他一人有效,结果——父女俩独处时……事情发生了。
七弦乌云罩顶,非常生气——且不说父女关系与夫妻关系的转变太过突兀,下催情药这算什么事?虽然百里明月始终强调他只是推波助澜,这……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谁知道之前是怎么样?
没尽到做姐姐的本分,她也有责任,事已至此,就算他们不是男女之情,也没第二条路可走了!这门亲事……要她怎么面对?
于是百里明月出了主意,亲手为她重刻了一副面具,让她隐藏身份,亲眼去辨识两人的感情,若仍不能接受,大可阻止仪式进行,作为滕粟唯一的姐姐,她绝对拥有这个权利。
绝魂林幽谷的拜堂礼简单而特殊,由苗羽的师祖元普师太登坐高堂之位,观礼的亲友个个都是怪客。
七弦以面具男装示人,站在百里明月身侧从头看至尾,白发童颜执手相携,新人对拜之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像是梦里人画中仙,命定的姻缘,没人能够阻挡。
滕粟的眼中有着不容错看的眷念,只有玉无心的包容和疼爱才是让她依靠终生的港湾,七弦酸了鼻子,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出眼眶,心里有欣慰也有辛酸,百味掺杂,一齐涌上心头,幸而有面具遮颜,否则这一哭,不仅自己困窘,也会让别人无所适从。
百里明月凝望她许久,抬袖将面具下的泪痕擦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茶宴过后,百里明月被拉着一同闹新人,转头不见七弦身影,忙四下里寻找,寻至僻静处,远见她独自盘坐在树下,月光透过叶片间隙,洒落星星点点的微光,让她彷如被白练裹身,朦胧飘忽。
百里明月心头隐动,点足飞跃过去一把抱住她:“怎不声不响就跑来此处?”
七弦对他还有些气,轻轻挣扎了一下,也不搭理,百里明月轻叹,翻身靠在树干上,冷漠他见识过,发怒他也见识过,闹脾气这还是第一回,是该想法子逗乐她,还是干脆引她发火,让她痛快地发泄怒气?
可是……别扭的样子极是可爱,他还想再多看一会儿。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近一炷香的工夫,百里明月微掀眼皮,见她坐的笔直,看来打算僵持到底,只好没话找话说:“你今儿心情不错吧?”
“喜庆。”小妹找到归宿,她自然欣慰,百感以喜为先,其他感受都可以先闪边凉快去。
“不跟我说一声就随便出手,遇上提刑大人,你就不怕行迹败露?”百里明月嘴角轻挑,肯说话,就说明气消的差不多了。
七弦愣了下,以为他在说杀死宋元超的事。
“你已经教训过了。”还不止数落一两次。
“噢……”百里明月啧啧两声,摇了摇手指:“听说你对九头鸟断飞燕下手,令她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
这胆大妄为的丫头,竟然还背着他做了这档子事,如果不是听罗刹提起,她还准备瞒他到什么时候?
七弦不觉得这个有什么可谈的,来都来了,杀也杀了,顺手再解决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以“顺路”两字打发掉。
百里明月无语,顺路?光天化日之下潜入提刑府,还做的手脚不干净,险些被捉在当场,以后果然还是买条链子把她绑在身边最省心,不过对于断飞燕那种得了失心疯的女人,就算功力被废,一旦放出牢笼,必定会是条见人就咬的疯狗。
且不论办的漂不漂亮,在这件事上他还是比较赞同七弦的做法。
静坐的人像在冥思,沉寂了许久,扬手拨弦,抚出一曲“别鹤”,既是兴叹也是深深的祝福。她弹的投入,百里明月听的情动,曲音方毕就从背后抱住她,揭去面具,见她双眸含泪,无声哭泣,心口猛然紧缩,轻轻扳过她的身子:“七弦,看着我,别又把情绪藏着不让我知道,若还有气,来,打我!”拉着她的手就往脸上拍。
“别,会把你的脸弄花。”七弦低声叹息,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倾身偎过去,“不想我气,那以后不管给谁下药,都要先知会我一声。”
百里明月顺从地颔首,捧起她的脸:“不与她相认吗?”
“新婚,不想打搅他们,过段时日吧。”至少要等楚朝南的事了结。
“不用担心,玉无心会照顾好你的小妹。”百里明月敞开锦袍将她裹起来揽进怀里。
“嗯……看的出来,粟粟非常信任他,小妹长大了,也终于找到能够依靠的人。”她这做姐姐的还真有些嫁女儿的不舍。
百里明月抚她的秀发,似打趣似倾吐:“能依靠的人,你也有啊,却总是视而不见,该伤感的是我。”
七弦抿嘴微笑,偏头靠在他肩上,闭上双眼聆听虫鸣,风过林动,树叶沙沙作响,这夜……暖的透心,有人相伴相知,再纷杂的情绪也终究能重归宁静。
!!!
“……只见那人势若疯虎,窜在街头巷尾抓着人便咬,被个樵子扳倒在地,他竟咬下自己胳膊上的嚼在嘴里,大呼美味,列位,可知这食人鬼是何人?正是那声名赫赫的白云堂堂主楚朝南!多年来杀人烹,与威远镖局窜通勾结,押货运人,一个名门正派,一个江湖豪侠,正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书先生高坐台上,梨花片打得啪啪作响,堂里看客无不听得目瞪口呆,说到离奇时群起而哗然。
百里明月坐在二楼雅座,隔帘往下看,笑道:“没想到你这茶庄还兴这股风潮?”
玉无心摇摇扇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败坏我的名声,我也要让他们风光万代。”
“好个睚眦必报的狐狸。”
“那也是仰仗你蝎尾毒刺凶残。”
两人相视一笑,玉无心合起扇子点点他:“听说楚朝南的案子还牵扯到里一位权臣,从白云堂搜出数十封密谋信,这也是你动的手脚?”
“何需我动手?里谋权夺势总是暗线罗织,你在我身边安眼线,我在你身边暗埋棋子,无所不用其极,楚朝南身边便潜藏一位仿摹的高手,仿画仿笔迹,可以假乱真。”
在事发之前,楚朝南的正妻云渺渺被莫名“休”回娘家,休书押印皆具,抄家灭门,她是一点也没挨上,由于七弦曾受此人提点,他格外留心,暗查之下发现这女子并非云家二老的亲生女儿,被收养之前曾是梁中书门下一名画师。
梁中书乃当朝宰相的幕僚,武官暗中积聚势力,自然会引起他们的警惕,若论机谋巧智,那些胳膊比腿的战将哪里玩得过翻袖为云的奸猾老臣?楚朝南也不过是文武相争的牺牲品而已。
玉无心沉吟半晌,视线落在他脚边的药箱上:“你就准备这么云游四海去了吗?身上的毒不要紧?”
“有七弦陪在身边便无妨,正好可寻找炼制解方所缺的药材,说实话,现下倒是感谢起老婆子来了,若没这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化开她的心结。”百里明月回头看向隔间,那边姐妹俩也正聊得窝心。
玉无心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隔着屏风正好能瞧见滕粟踢来踢去的小脚,不觉微微一笑,“粟粟总认为是她害了亲姐,不想恰巧被你救去,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百里明月撑着头苦笑:“一言难尽,我本意也不是为救她,误打误撞,唉……总归是个好结果。”
玉无心大概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也不多问,只道:“你们私拜天地就算成礼了吗?至少也要知会朋友一声。”
“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七弦也怕麻烦,有你与罗刹见礼便足够了,朋友那边,年底茶会不就能看到了?”
玉无心挑起眉头,举盏敬他:“自由自在最是痛快。”
百里明月与他对盏,又畅聊许久,眼见日头西落,七弦走了过来,轻道:“粟粟睡着了。”
玉无心起身走到里间,拿出薄被替小妻子盖上,听着细碎的呼噜声,不由暗自发笑,这丫头还是小孩心,连日来拉着姐姐游遍青城,就算力再好也吃不消。
百里明月与七弦在外面低声说了会儿话,见玉无心出来后,双双起身。
“在玉竹山庄住了许久,也差不多该上路了。”百里明月将药箱背上。
玉无心一愣:“怎么说走就走?”
“本来也是说走就走,说来便来的,你还跟我客气?”
玉无心想想也是,回头望了滕粟一眼,见她嘴角含笑睡得正沉,也不想叫醒她,只对七弦道:“不跟她道个别吗?”
“以后还会见面,无所谓。”兄弟亲,姐妹更亲,亲上加亲,都是自家人,小别小聚要当家常便饭来吃。
玉无心见他们打定主意,便不多挽留,送到楼道又说了几句体己话,便让他们自行去了。
临近黄昏,云霞瑰丽,洒落一片华彩,摆晚市的摊贩已经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百里明月牵着七弦的手在街头并肩漫步。
“若想时时与令妹见面,我们可以住在绝魂林幽地,那儿也有我的居所。”他看得出她们姐妹情深。
七弦摇头:“知道她过得好便行了。”情浓不需要黏在一起,毕竟都成家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你能这么想我便宽心了,晚上想吃什么?”百里明月伸臂揽住她,不在乎往来路人惊异的目光,夫妇便当如此。
七弦虽有些羞赧,却任由他搂住,抬头眺望:“记得这市里有家老字号的汤饼店。”
“六月斋的灌汤馉饳,你就这么喜欢吃那面疙瘩?”他吃过各种口味,咸甜酸辣,只觉得平常得很。
七弦捏起两指头做了个扎下去的动作:“你不觉得竹签戳皮时那'噗'的一声很好听吗?”
百里明月斜眼瞟她:“原来你不是百吃不厌,而是戳上瘾了。”
“你那位罗刹老弟曾说过,享用美食不仅要通过味道,色香味缺一不可,其实他还漏了听音与感触这两样,竹签戳下时的手感能体现出面皮的酥脆,噗的一声倍添趣致,你若用心感受,也会喜欢上的。”
她说到开心时,不自禁扬起嘴角,霞光映在生动的笑脸上,洁白的皮肤被晕染出淡淡的暖光,百里明月猛然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过往的路人或驻足观望,或指指点点地四散退开。
“百里?”七弦被他拥得喘不过气来。
“只要你每日都能这么笑,叫我做什么也愿意。”百里明月贴在她耳畔柔声低语。
七弦愣了一会儿,举起垂在身侧的双手环抱在他背后,夕阳的余辉笼罩在两人身上,被拉长的身影渐渐交融,不一会儿便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昏黄的街道依旧车水马龙,喧闹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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