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月xx日大雨

    你好，我是戴夫，我疯了，却还有人要逼我再疯上一个台阶。

    清早起床，前院门口已经不再有戴着老花镜、穿着花四角裤的读报僵尸牵着一条老癞皮狗、靠在我家邮箱旁和火炬树桩攀谈。我的《华尔街日报》安安静静躺在邮箱里，火炬树桩一脸黯然，又恢复了从前的沉默寡言。他看着我穿着小花睡衣前来取报纸，低声问我能不能给他读读今天的头版头条。我叹了口气，现在实在没这个心情，挥手招来一向自诩博学的三线手，把报纸扔给他，自己回屋准备早饭。

    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就听见外面下起大雨来。

    往常下雨，花园里一定极尽热闹，除了火炬树桩、向日葵和仙人掌可能会闷闷不乐，其他植物一概欢呼雀跃，特别是水池里那几只，海蘑菇会激动得大喊“哦，波涛！哦，大海！”，香蒲（曾经是片睡莲）则借着水波上下飘荡。但是今天，尽管雨倾如注，花园里依然安静得只剩下哗啦啦的声响，跟着我回屋避雨的火炬树桩闷不吭声，响应号召正在倒时差的忧郁菇极煞风景地抱来他的吉他，唧唧歪歪地唱着：

    “深夜里的花朵，你是蘑菇座；白昼里的瞌睡，你是蘑菇座。打僵尸的时候，不要胆小害怕；抱着南瓜头，就不要看不开。死不改，偏偏不该用力的去爱；紫色蘑菇，也可以感和可爱。僵尸来又去，别错过那一个等待；试一试去爱，伤害也比悲哀来的爽快……”

    最后是书房里熬日码字（别人熬夜，不过蘑菇是夜猫子，她熬日）的魅惑菇忍不住冲出来，劈手夺下忧郁菇的吉他扔到一边，把他拖出去进行思想教育去了。

    我就在满脸黑线中吃完了早餐，东西都收拾干净，百无聊赖地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回屋去和天花板联络感情。火炬树桩跟屁虫似的跟在我后面，我猜想他只是痛恨下雨，也痛恨独自一个人。

    原本这个时候，我应该在杰夫家院子里组织防御工事，高坚果和南瓜头一向不畏艰险，火炬树桩和豌豆手也合作无间，辣椒和樱桃蠢蠢欲动，屋顶上莴苣开盘口赌投手三兄弟谁秒杀的僵尸最多，金盏花永远下注西瓜，屡战不败。

    中午的时候，杰夫会邀请我去他家吃午饭，通常餐桌上常见食材包括南瓜倭瓜土豆豌豆卷心菜，全部拿来炒辣椒，亏得他妈妈一双巧手，竟然能把这些东西做得美味无比。

    下午我喜欢在实验室里闷头捣鼓，最近的研究方向是如何解决辣椒樱桃毁灭菇无法重复使用的问题，玉米投手跑来找我，说他在三兄弟中排行老大，攻击力却是最弱的，总是被冰瓜笑话，要我一定帮他做些改造。我画了个设计图给他，他看过之后觉得很满意，我正在着手进行基因改组，但也因为一些事情而停滞下来。

    晚上，依然是在杰夫家吃饭。他永远一脸热忱地看着我，看得我**皮疙瘩掉落满地扫都扫不起来，临走时必然送我到院门口，眼看着我进家门才回去，生怕哪个蹦极僵尸又搞突然袭击。回到家之后蘑菇又会吵吵闹闹，今天要开party，明天要搞演唱会，偏偏豌豆他们还很支持，三线手自己一个就可以小重唱，双发手负责打击乐，向日葵则是女高音。

    每天总要折腾到很晚，才能安心睡觉。如果僵尸大军搞夜袭，可能半夜还要爬起来布防，不然蘑菇们无组织无纪律乱成一团，用阳光菇打头阵小喷菇掩护，最后都要被僵尸烩成一锅“什锦野生菌”下肚。

    说起来这样的生活似乎很辛苦，但不知为何我却乐在其中。周末的时候例行清点账目，最喜欢一遍一遍数着存款余额后面的零，一二三四五，我是钻石王老五，这世界如此美妙，我不希望有任何改变。

    可是埃德加，你将一切都改变了。

    整整一天，僵尸都没有出现。撑杆僵尸没有来找高坚果，舞王僵尸也没有来探望魅惑菇。派出去打探风声的豌豆手回报说，埃德加的城堡一片死寂，门口站岗的僵尸都在打瞌睡，状甚懈怠。我不知埃德加唱的这是哪一出，他临走时说要我用什么东西交换杰夫，可整整一天过去他都没有进一步的消息。难道他突然改了主意，要撕票？

    不，他不会，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用杰夫要挟我，要来得划算许多。我暂时不需要担心杰夫的命。

    我该担心的，是我自己才对。

    魅惑菇对我说，她曾经写过一篇小说，那里面的主人公夹在两个男人中间，摇摆不定，舍不下这个，放不下那个，最后其中一个男人恼怒，将主人公杀了，临死之前才终于发现，自己爱上的那个，其实就是杀死自己的凶手啊。

    “戴夫，你为了埃德加，能做到什么程度？”

    魅惑菇幽幽地问我，我无言以对。

    为了埃德加，我曾经彻夜大哭，曾经一个月食不甘味，曾经用整整十年的时光去缅怀。

    可是那时，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对一个死人，做多少事情，都不会太多。

    “那么，杰夫呢？”

    杰夫，杰夫他是个好人。

    魅惑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瞪她一眼，这年头好人不好做，动辄就沦为灰。杰夫如今的定位十分尴尬，随时都有领便当的危险，哪比得上埃德加气焰冲天？

    但是杰夫，我的邻居，他曾经给我最平凡的生活，种花养草，蹭吃蹭喝，随意搞点科研，每日抱着信用卡入睡。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魅惑菇说，戴夫，想清楚。

    是的，我也渴望想清楚。然而昏昏沉沉的梦境里埃德加的脸和杰夫的交替出现，小明湖的粼粼波光在转瞬间就会变成一桌热气腾腾的美食。我该如何选择？

    但是魅惑菇又说，你该快乐，做你想做的。

    是的，我该快乐。唧唧歪歪始终不是我的风格，我的风格是大刀阔斧，睡莲都能被我改造成香蒲，造物主已经默许了我的挑衅，那么命运女神，也请宽恕我的任。

    傍晚的时候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我胡乱洗脸，冲出门去，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豌豆手首先看到我出现，我拉住他要他召集花园里所有兄弟姐妹，我要发表本年度最重要演说。

    豌豆一边摇头抱怨这已经是本年度第五次“最重要演说”，一边走开去，不多久就全员集聚，我找来一个麦克，清了清嗓子。

    “明天！”我说，“明天，全体跟着我去营救杰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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