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rai amour——真爱。

    这家法国餐厅言子修以前经常来。不是为了美味佳肴，而是冲着店名。温馨浪漫的气氛是店里的特色，因此经常有很多情侣慕名而来，偶尔还会有现场版的求婚上演。看着那一对对幸福的恋人，言子修常常既羡慕又嫉妒。真爱，他一直在追寻，却遍寻不到。而这恰恰不是金钱所能买得到的。

    如今，他身无分文，无权无势，却因祸得福，遇到了一个温柔体贴的爱人。所以，老天永远是公平的。

    见言子修对着餐具发愣，杨斐然冷笑，果然还是抵挡不了奢华生活的诱惑呢。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多费口舌。

    随口点了几个价格昂贵的招牌菜，杨斐然又换回了那副深情款款的表情。他伸手握住言子修，用颇为无奈的语气说道，“子修，我知道我很难弥补你所受到的伤害，但是请你相信，我真的是气昏了才会……对不起。”

    言子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抽回了手。

    欲擒故纵吗？杨斐然颇为不屑，可脸上依旧维持着伤心难过的模样。“子修，回到我身边吧？我会好好照顾你，也可以马上让你恢复以前的身份和地位。”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这几个月，你一定过得很苦……刚才看到你住在那种贫民窟里，身形消瘦，我真的很心痛！子修，跟我回去好不好？”

    听到能够恢复身份和地位，言子修心中一颤。对于任何一个从天堂掉到地狱的人来说，这都是致命的诱惑。

    上钩了。杨斐然趁胜追击，“你看看你，裤子都磨破了，肯定做着辛苦的工作吧？以前你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你那么注重仪表，西装若不是国际名牌你连碰都不会碰，可现在……”

    侍者将致的骨瓷碟端了上来，轻轻摆放在他们面前。高级料理散发着迷人的食物香气，诱人胃口大开。

    “杨先生……”言子修欲说些什么，可是被杨斐然打断了。

    “叫我斐然。”他说。

    “……斐然。”言子修有点尴尬。正要开口，却又被阻止了。

    “子修，这是你最喜欢的香草汁熏小鱼，我特地为你点的。”杨斐然热情推荐道。

    望着盘中的美食，言子修有些恍惚，他喃喃道，“原来，你还记得……”

    杨斐然微微一笑，“那当然，我还记得你最喜欢的点心是蓝莓芝士蛋糕，最喜欢的颜色是天蓝，你讨厌味道浓重的东西，洋葱和大蒜是你的克星。啊，对了，高中的时候同学们不都戏称你是吸血鬼么？因为你最怕大蒜。”

    言子修勉强笑了笑，心里一片酸楚。那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吧？杨斐然对他的喜好如数家珍，每一个举动都十分贴合他的心意。言子修当时完全沉浸在恋爱的氛围里，满脑袋想的都是如何相守一生，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彻底的悲剧。

    不可否认，杨斐然是他的初恋，这是他之前唯一认真付出过的一段感情，就算到了现在，还是难以忘怀。只要答应回去，他就能夺回失去名誉和财富，能够继续过着奢华富贵的生活。住在一流高档社区，开着昂贵的跑车，衣着光鲜，身价不凡，在律师界呼风唤雨，任何一笔律师费都能让他从此不愁吃穿。最重要的是，他又可以和仰慕已久的恋人在一起了。

    答应吧，快答应吧！

    言子修几乎就要听从恶魔的指引，选择那条看似充满光明的道路。

    然而，他张开嘴，说出的回答却是：“……请让我考虑一下。”

    杨斐然没有动怒，因为他看得出来，言子修动心了。果然，贱人就是贱人，一辈子都改不了。

    “好，那明天我们再在这里见面，好吗？”

    “嗯……”

    ～*～*～*～*～

    又是一夜无眠。

    言子修没有去上班，而是直接回了家。

    躺在床上，盖着柔软舒适的羽绒被，言子修心中倍感纠结。环顾着这间带给他无限温馨的小屋子，理应容易抉择的问题，越发变得艰难。

    窗外的天色由黑渐亮。侧头一看，闹钟显示现在是早上5点。离他最终作出选择还有五个小时。

    要不打个电话给杨斐然，再多要一天时间考虑？

    不，不行，不能再拖延下去。万一明天小汀回来了，那就……

    等等！言子修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跑到客厅从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天啊，二十条短信和八个未接电话，是小汀打来的！言子修急忙回电，却听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也许是天意吧……在他理清自己的心情之前，不让他听到小汀的声音。

    再度翻开手机，一条一条短信逐一看下去，言子修的心也慢慢温暖起来。

    [子修，今天有没有乖乖吃饭？冰箱里有我准备好猪骨头汤和扬州炒饭，微波炉里热三分钟就能吃了。不可以饿肚子哦！回来我要检查的！]

    [子修，三道山真是个好地方，这里的同事们也很有趣，以后我带你来渡假吧？]

    [子修，我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是不是又调成静音了？]

    [子修，家里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快回复我，我很担心啊！]

    [子修，我忘了去交电话费，所以家里的电话停机了……对不起哦，回来以后我马上去缴费！但是你怎么还是不接手机呢？……tat]

    言子修“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回了条短信给他。

    【笨蛋，以后还是我去交费吧。你老是忘掉！哼～p.s.炒饭好硬哦，我还是喜欢吃新鲜的。】

    发送完毕，言子修对着接收人的名字亲了一下，心中也下定了决心。

    其实答案很简单，不是吗？

    打开衣柜，挑选出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换上，又走到小区外的早餐店买了几个包子和豆浆，先给门卫伯伯送去，然后再给楼下的王大妈送好，最后才回到家，细嚼慢咽地吃完早餐。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言子修出发前往咖啡屋，准备上班工作。谁知忙碌了一上午，他差点错过了预订时间。于是匆忙请了假，言子修步行前往昨天的高级餐厅。

    #####

    高档场所对于客人的着装是有一定要求的。所以当言子修要求进入的时候，侍从没有放行。直到报出了杨斐然的名号，对方才半信半疑的带他来到事先订好的座位上。

    杨斐然晚到了半小时。

    在这段时间里，言子修被当成稀有动物一般，遭受着周围西装革履的上层人士们的无声嘲笑。

    因此杨斐然落座后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怎么穿着这样？”他略带不悦地责难道。

    言子修喝了口柠檬茶，淡然道，“我觉得挺好。”

    “好……什么好！”杨斐然气得险些骂人。“这是高档餐厅！你怎么能还穿着这种t恤过来？而且还是……还是这种颜色？！还有那条裤子！这是水管工人穿的吧？！你就算穿条破了洞的牛仔裤也比这个好啊！”

    言子修放下玻璃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这件衣服是我最重要的人送给我的，所以我非常喜欢。裤子的话，这个料子比较耐穿，而且相对比较便宜。”解释完毕，他又接着说道，“杨先生，关于昨天的事，我已经考虑好了。我的回答是：no。”

    杨斐然显然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错愕地问他为什么。

    “因为爱。”言子修回答。“这是我最渴望拥有的感情，而你，永远不可能给我。”

    “呵……子修，如果是因为我伤害你太深，我愿意道歉。但你不能通过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报复我啊。”

    “我没有报复你。相反的，我应该向你道歉，对不起。”言子修低下头，真诚地道歉。“之前我太过自私，为了利益不顾他人死活，请代我向你表妹致歉。”

    “你……”杨斐然收起了原先预备好的台词，眼睛微微眯起。“你知道我的目的了？”

    言子修没有回答，而是望向窗外。“你有爱过吗？”他问。

    “什么？”杨斐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好笑地摇摇头，“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可言子修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自言自语道，“我有。跟你交往的时候，我是真的动了情，所以同样也伤得最深。但在我心灰意冷，对这个世界都不抱期望的那一刻，我遇到了他。”

    提起恋人，言子修倍感幸福。“明明被我狠狠地重伤过，明明知道我是多么肮脏，多么龌龊的人，他还是愿意接纳我、照顾我，宽容地原谅我犯下的许多过错。与他的感情相比，以前我所重视的东西本一钱不值。今后的日子，我只希望能和他一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度过，其他的，都不重要。”

    杨斐然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讥讽道，“你以为你爱他？哼！这只不过是幌子！你在最危险的时候为他所救，所以你就像落水的人遇见浮木一般，紧紧抓住不放。他是你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你最后的避风港。于是你就自我欺骗，强行认定自己爱他，好名正言顺的住在他家利用他。等你以后再碰上更好的，马上就会一脚把他踹开。你还真当自己是情圣了吗？！”

    “我不是情圣。我的心也只能给一个人。当初我把他给了你，可是你看也不看一眼就仍在地上，踩了过去。本来它已经支离破碎，但是有人将他捡了回去，用心修补好。所以现在，我的心里全部都是他的影子，再也容纳不下别人。”

    “笑话！”杨斐然嗤之以鼻。

    “我的感情在你眼里也许的确是个笑话，但我不会让小汀的感情也成为笑柄。他对我的爱，或许穷尽我一生也无法偿还，可我会尽我所能的去弥补他、回报他。”言子修坚定的眼神，让杨斐然也有了些许动摇。

    “如果有一天，他有了新欢，一个比你高贵得多，也纯洁得多的恋人，你还不是要面对被甩的命运？万一他要结婚了，你是继续当第三者？还是一死百了？哼，无论是哪一样，你都只配得上一个‘贱’字！”

    这个问题，言子修不是没想过，只是现在提起来，他还没有充分的准备。所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回答，“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自动离开。带着我们最美好的回忆，离开这座城市，找个安静的小镇住下，平平淡淡地活下去。”

    杨斐然沉默了。他设想过很多种情况，却独独没预料到这一点。难道说，眼前的男人真的改过从善了？不，不行，即使他忏悔了，也不能抹煞表妹所受到的灾难，更不能……一想到自己曾和这个可恶的同恋交往过，杨斐然就有一股无名火。

    “我原本的计划是，用诱饵引诱你离开小警察，然后再把你彻底毁掉。但现在看来，我必须换个方式了。”

    言子修心中一紧，“你，你想干什么？……”

    “呵呵，我不会告诉你，不过可以给你一个提示，如果你不离开小警察，那我就只好连他一起动手。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吧？”杨斐然残忍地说道，眼光中的杀意让人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

    “你！……”言子修怕他对吕克汀不利，只得低声央求道，“杨先生，求你高抬贵手，放过他……”

    “哦？”杨斐然心生一计，轻笑道，“不如这样，你要是现在给我跪下，磕头认错，那我就考虑你刚才的话。”

    言子修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曾经爱慕过的人，那个以温柔著称的男人竟然会提出这样侮辱人格的要求。

    “怎么，不愿意？那算了。你说，我先把他弄去看守所好不好？”杨斐然得意地看着他，“反正以我的实力，弄死一个小警察不算什么难事。”

    言子修紧握着拳头，一咬牙，他蓦地站起身走到杨斐然身边，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奇异的场景，让周围的人纷纷向这里看来，顿时议论声四起。

    “杨，杨先生，请记得兑现你的话。”忍着泪水，言子修弯下腰准备磕头。不是他没骨气，而是他深知杨斐然的手段，他不想害得小汀家破人亡。如果他的尊严能够换回爱人的平安，那他绝不会吝啬。

    就在额头快要碰触到地面的一瞬间，有两只手同时制止了他的行为。一抬头，言子修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喂喂，这位杨什么先生，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还磕头？要不要再三呼万岁啊？你以为现在是旧社会呢？！真把自个儿当地主老财了，你以为全天下就你最大啊？我呸！”墨奇狠狠瞪了他一眼，用鼻子鄙视他。

    肖远凡扶着言子修，柔声安抚着他。“别怕，没事的。”

    “你们……”言子修满腹疑惑。

    “今天早上我们接到客厅的电话，他不放心你，拜托我们多多照顾你。昨天你请假，今天又请，再加上小霖子说有看到陌生男人和你一起吃饭，所以墨水决定跟着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斐然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劈头盖脸一阵臭骂过，顿时火冒三丈，“你们又是谁？他的护花使者么？呵呵，言子修，没看出来你还有后备军啊？”

    “你是青光眼还是白内障？什么后备军？我看是你有妄想症吧？拜托神病患者不要到处乱逛，老老实实待在医院里不就好了，出来祸害人干嘛？！”墨奇的骂人损人功夫堪称一流，想当年公司老板被他一阵臭骂骂得血压飙升，差点中风。不过看杨斐然现在的样子，估计也气得不轻。

    “你，你……”一时间杨总裁竟然反驳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眼。

    “哟，你不会是想说‘你给我等着！’这么恶俗的台词吧？还商界奇才？我看是蠢才吧？”墨奇斜眼瞥他，一脸鄙夷。“好了，我懒得跟你继续废话，喂，记得买单啊，虽然你没有风度和气度，但是大老板该有的样子还是要有的嘛！先走了，后会无期啊。”摆摆手，墨奇快速拉着石化状态的言子修和肖远凡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直到回到了奇克肖咖啡屋，言子修才缓过劲儿来。他担心杨斐然会伺机报复，可是墨奇却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安心。

    “安啦，我不是说了，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姓杨的家大业大，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比他还有权势的多着呢。”

    “诶？”言子修依旧茫然。

    “我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墨奇见他呆呆的模样，心想客厅不会没对他说起过吧？

    言子修呆然。

    “真没说过啊？”墨奇无力叹气。“你以为就你上次坑害客厅的程度，他还能安然无恙的待在警局里当他的组长？还有啊，你们住的那个小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那是某个家属大院，懂吗？”

    “所以你不用担心被报复，天外有天啊。”墨奇对他灿烂一笑。

    之后，在店长大人的同意下，言子修又请假提早回家了。

    冬天的黑夜总是来得特别早，街边的彩灯一个个打开，商业街换上了夜的礼服。

    在经过一家饮茶铺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吕克汀。

    会心一笑，言子修按下了接听键。

    “喂？小汀？”

    “子修！老天保佑我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电话那头，吕克汀兴奋异常。“我才出来两天，你就不接电话了，害得我担心得要命！子修，你有没有想我啊？～再过两天我就能回来了！诶诶对了，我给你买了一些土特产，还有啊！这里的同事们很有趣呢！等到放假过年的时候我带你一起来玩！这里的风景很好，我还在庙里求了平安符，以后你出门带着，就会有菩萨保佑你了！～”

    言子修一边听着，一边微笑着回应。不论相距多远，恋人的那份浓浓的爱意都能完完整整的传递到他心里。这就是真爱吧。终于……得到了呢。

    三十分钟的路程，在吕克汀的电话陪同下，很快就结束了。在挂掉电话前，小吕同志还依依不舍的叮嘱了很多事情，比如睡觉要把被子盖好不要着凉等等。言子修一一答应着，在道别前，他红着脸对电话那头的恋人说道：“小汀，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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