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他一直皱着眉,满脸的不高兴。
倒不是真和乔木生气,那人大概就是在担心自己吧,本来就是个面冷心热的老实人,当然,也不大懂得拒绝别人。
只是这个姜琮已经叫了他老婆去,干么还要让他去?真是不厚道。
回想着就越加的烦闷,自己居然还是给乔木带来了麻烦,除了卫家,他倒是想不起来谁和乔木有仇,就算有仇,庄家子里人,也不至于要人命的地步,那箭要是在向左偏一丝一毫的话,估计乔木就没命了。
依此一想,就只有他们家的人了。
就是不知道是谁命令那样做的,他爹虽然面上看着嘻嘻哈哈的欢乐老头一个,但是处了这些天,卫子语也知道那人心思藏的也深,并不似表面看的那样,偶尔低沉着想事情的时候,眼底的锐光也是不容忽视的,一看就是个不简单的,说他做出杀人要命的事,卫子语一点儿也不惊讶。
至于,他大哥卫封,这人虽然手段狠辣异常,面上清冷,杀人夺命自然不会失手,也不会让他知道,而且,他不会鲁莽对人动手,考虑事情周密严谨,这会子当然不会打乔木的注意。
看来,也只有他爹了,他可不管自己知道不知道。
想着他爹毕竟不是什么残暴的,这次让他来,估计也就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也好让自己懂得不要乱来才好。
卫子语闷闷的,四处翠柏深深,夏花草长,好的景致,他也无心赏玩。
信步走着,翻过绕绕弯弯的小山麓,草深的角落里,生着一块墓碑,上面一层碧青潭迹。
字迹也看不清楚了,卫子语鬼使神差的跑过去祭拜了下,引得身边的小厮连连侧目。
回去的时候,天色接近日暮。
他也没表现的怎样不开心,饭桌上依旧和着爹娘大哥围坐着,安静的吃饭。
偶尔也说说路边的油菜花开的如何香,说是山中景致尚好,改日想去游玩。
他大哥只笑笑的说,得了空儿,陪着他去。
他点点头,就是对于乔木的事,只字不提。
他爹娘心下奇怪,也没说什么,只当是儿子和人闹不愉快了,这样最好不过。
晚饭过后,他便信步在凉亭里走动。
最后在檐下坐着,他大哥正好去账房经过。
凉风习习惹人寒,卫封只瞧着他抱着腿弯坐着,面容沉思,也是摇头苦笑,当下把自己的袍子脱下给他披上,即刻,命人把他送回屋子里。
不过,回头一想,又不放心,只轻声细语的道:“大哥送你去休息。”声音里有催人入眠的魔力,叫他心里迷惑。
卫子语拧着眉让他拥着肩膀,那人膛暖和的极,就是含笑的眸子总是叫人寒从心底生,那样看着他神情,活生生的就像是要把他吃进肚子里似的。
卫子语心里一颤,下意识的推开他,“大哥,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伸手推得手劲比平常大好几倍,身子也是忙不迭的远离那人的臂弯,悻悻然的蹙眉走了。
卫封看着黑夜里越走越快的人,先时眼底的疑惑顿时化解,冷若冰霜的脸上霎时若冬日破冰一般化起柔若春风一般的笑意,媚眼如丝,薄唇微扬,蛊惑人心。
那个院子里很少亮着灯,就是白天也是虚掩着门。
卫子语时常好奇,只是苦于有人跟着,不许他进去。
里面的石阶上大半会坐着一个粉衣的俊俏少年,久久的发呆。
卫子语曾经想过,少年生的俏丽如花,肌如白雪,终日郁郁寡欢,好似在等待什么人的落寂,这怕是谁人的娈童也不一定,想着这个府上,能明目张胆的养着娈童的,除了他爹,就是他大哥了。他爹有他娘管着,自然不敢乱来,而且看着也不像是有那种爱好的。
那么,就是他大哥卫封没错了。
想是他大哥这么多年一直不愿意娶妻室,什么样的好姑娘都不愿意看一眼,也有这个缘故吧!虽然,外面传说着他是念情于朱家千金,不愿再结其他,但是,他却不信的,那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对人有情义的,要不然,如何每年朱家千金祭日,他也不去瞧上一眼。都说是触物伤情,卫子语只能说其他人都把他大哥卫封想的太好了,再者,那人太懂得笼络人心了。
他轻轻的推了门,进去,脚步也不敢踩得重。
就闻得一阵悦耳清雅的笛声传入耳中,笛声丝丝入扣,伴着清凉的月光,凄楚莫名,让人也不自觉的跟着神伤锁眉。
这夜光姣好,映的院子里华光如雪夜般亮堂,院子里也没开灯,就是里间透出暖黄的烛光,摇摇曳曳。
屋檐下的石柱边,侧坐着一位白衣青年,隐在光里,看不清相貌,就是侧面轮廓冷硬如剑刻,听得一声脚踩落叶,蓦然一皱眉,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即转开视线,继续吹着。
卫子语扯出的笑容也是无声收起。
他刚上前走了几步,那人的笛声便顿落,不解的来看他。好似他是个天外来客。
“你吹得真好听。”卫子语脚下不停,转过廊檐,要走进。
就听得一声讥讽的冷哼,白衣男子伸出长笛,挡在他前,嘴角上扬一个弧度,“不要碰我。”那人眼底丝丝透着凉意,握住长笛的手苍白异常,像是透着木笛把寒意都传给了卫子语。
卫子语笑容不曾消散,就是心下疑惑,奇怪这人怎么这么看着自己,难不成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怨结不成?正想着,男子就起身,侧过他跨步走进屋子里去,完全视他为无物。
他心下失落,怎么自己今天连番招人不满,想着,也不好去招人白眼,转身就要离开。
正要走,就听见一声稚嫩的声音,甜甜的又伴着委屈,“子语,你别走。”
正是那个绯衣的少年,时常坐着发呆的那位。
只是平常看到他,他都是忙不迭的躲闪进去,看见自己也若是瞧见鬼一般,怎么今天倒是一改之前的态度,眼底也没了害怕,水润润的好似受了天下的委屈一般。
“额”卫子语和他对视了一小会,最终难敌,别扭的向屋子里望去。这小孩子怎么好像自己给了他委屈一样啊!
屋子里的篾编摇床上,白衣男子躺着,手里拿着布手绢细细擦着,一遍遍的。
还有一个黑衣袍子的坐在桌前,长得也不错,就是比其他两个男子气概些,正向他传达着怒意。
卫子语想着,这些人都把自己当着仇人看,也是呆不住了,转身要走,却不想被绯衣少年一把紧紧拥住。
“哎,你…”他尴尬的双臂张开,也不敢去扯拽。
“你这个没良心的,到底要待我们如何?”少你哭的梨花带雨,鼻涕眼泪哗哗的往外冒,止都止不住。
黑衣男子冲过来,要拉少年进去,“你干甚么理他?他怕是早忘了我们了,不知又找了什么好的。”
“额…”卫子语满脸黑线,一时没了声音,只委屈的眨巴大眼睛瞧着拉扯的两人。
“那不行,是死是活,总得给我们一句话儿,咱们不能永远这么过着。”绯衣少年就是揪着他的衣角不松。
一来一去,黑衣男子想着也是,当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拽进里面去,忽的一下子把他推到一边,气恼的要杀人一般,“卫子语,你到底怎么个说法儿?你要是想要我们死,我们绝不苟活,但是,也不能由着你这样欺辱我们几个。”
卫子语一时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你容我再想想。”慌慌的找个凳子,坐下。绯衣少年也拉过凳子,紧紧挨着他坐下,大眼睛水灵灵的瞧着他,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
半响,他没说话,绯衣少年倒是忍不住了,轻声软糯道:“子语大哥,念在我们伺候你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没有功劳还是有苦劳的,我们爱你不假,但是,如今,大少爷眼瞧着是留我们不得了,府上,怕是呆不久了。小九只想着,既然咱们情分已至此,想你也是找到好的了,不如,就放了我们出去吧!”
黑衣男子也愤愤然,“当初,你强行将我带进府,我纵然因为钱物卖身给了你,但是,却不想命丧在你手里,你待我们自然是好的没话说,可是我们终究不过是你的玩物,我只是不愿意因为你这样的人去死的。权该,你要放了我们出去,纵然不行,需先行给我家里送去百来两银子,要不然,我是不会白白去死的,你只去和卫封说,我可不是像那些好欺负的,谁也不是陈愠修那样白痴,白白的叫给你玩弄,还要把心都搭进去。”
“许大哥,你别说了。”绯衣少年瞥了一眼脸色刷白的卫子语,忙拿汗巾给他擦额头的汗,“子语大哥向来和陈大哥恩爱非常,自然是真心待他的,现在这会儿,指不定心里难过成什么样子,你偏还说他。”
“他难过,能抵那些人命吗?”黑衣男子面色黑沉,手掌一击桌面,恶狠狠的瞪着卫子语,“偏生你们就是要一味的袒护他,和着卫家的人一样,把他当着宝贝,权不知自己堂堂男儿让他玩弄成什么样儿!他难过,你们就伤心了,那白白死去的几个,要怎么说?”
“…”大家一时没了声音。
静静擦着笛子的白衣人,像是本听不见他们说话一般,自己摆弄着自己的玩意儿,忽的放下布巾,开始试吹着音调。
黑衣男子走到他身边,伸手推推他,“苏穆,你怎么说?”
这个苏穆是他们当中最沉默寡言的,时常带着笑,隐隐的安静叫人不知道他想着什么。他是第一个住进府里的人,也从不说自己的事儿,所以,府里的几位对于他,都是极陌生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故乡在哪儿。
奇怪的是,卫子语从来就没碰过他,甚至印象里就没叫过他去陪睡。对于他,卫子语更是比其他人礼貌规矩的多。而他对其他人都是和颜悦色的,时常笑的柔软,可对卫子语却是冷言冷语的,从来就没有一句好话。
而就这次,卫封那样大动作,却还不敢动他一丝一毫。
一干人死的死,伤的伤,他却毫发无损。
还因着他一句话,许言成才保住了命。
所以,许言成虽然向来不愿意和他交接,但是,此时,还是心存感激的。
毕竟,这人救了他一命。
这多日来,对于他的态度,倒是好了很多,现在也来问问他的意见。
谁知苏穆就是一笑,淡淡的道:“我没有地方去,你们要去,自去吧!”
说完,继续吹他的笛,音调舒缓悠扬,在这月夜,着实让人心生平静。
“随便你!”他是看不透这个人的,也许,他本就和他们这些男宠不一样的。
比起男宠,倒不如说是被囚禁的贵客更合适一点,最起码,他不过让人做那样事。
卫子语木然的出了院子。
嘴上也答应着要给他们出去。心里闷闷的,原来这些漂亮的人不是他大哥的男宠,而是这个卫子语的,他坐在镜子前,仔细端倪着这个美貌的男子,怎么看,自己都像是被别人当真男宠的,如何自己倒是养了那些?
至于,什么陈愠修一干人,他是记不得的,只是对着那间后堂内,那几个小小的牌位,他就是心头一拧,喉咙里干巴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憋着气,心下一动,当真落了泪。
真的是忍不住的行为,虽然不是自己的错,但是,一想着自己身子的主人就是害了这些人的凶手,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身后的许言成他们毕竟是知道他的不忍,也就解劝了几句。
小九看着还是个孩子,一心就想着要走,他怎么的还有好些人生要走。
至于,许言成也是一心要走的,他原本就是不愿意进来的。
而那个叫苏穆的,始终都是淡定的极,就是在他临走时,轻轻的瞄了他一眼。
对上他的视线,也就轻忽的转开。
不愿意瞧他一眼,卫子语蹙眉,想着可能自己已经伤了他至深吧!才会使得他那样不待见自己。
也就第二日,他和他爹去说,卫老爷顿时喜色颜开,一拍大腿,只仰头道,他儿子终于幡然悔悟了,好事一桩。
更是迫不及待的让人收拾着把人打发出去。
只是听得苏穆不愿意出去,他当下冷了脸,冷哼一声,念着儿子就在旁边,也就随口说:让他去,看他能熬到几时。
卫子语怕他爹伤害苏穆,就是拉着他爹衣袖说,自己现在是断不会对苏穆有什么想法了,他既然不愿意出去,自然是一时找不到去处,等他想好了去处,自然会走的。
他看着苏穆,苏穆就是嘴角含笑。
自此,那个院子里就剩下苏穆一个人住着了。
卫子语倒是不曾去。
只是每每听着笛音,还是忍不住进去了。
他就坐在他旁边,苏穆不看他一眼,态度冷漠算不上,就是把他当空气。
卫子语对于音律也是懂得些的,听得出其中的落寂之意。
他想着就说,“你还是离开这儿吧!真的,呆在这里,甚么意思?”
那人笛音渐消,不为他的话影响。待到一曲终,才道:“你如何不早说?现在说,甚么意思?”
“现在说,就晚了?”
那人不答他话,就是脸色难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愤愤道,“无情无义如你者,当真少见。”回身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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