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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章 日出的方向

    励志的话想得再多,夏可颂依旧觉得心中空落,那里像是一片遥远的星空,她聚集所有的光也照不亮。以前她怯弱、缺乏勇气的时候,自我否定、想要放弃的时候,总是想要靠在薄原的怀里,听他讲那些动听的话。但真正能鼓励她的并不是那些话,而是说话的人,而是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人在支持着她。

    其实他第一次鼓励她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美好。

    那一天期末成绩出来了,夏可颂紧紧捏着手中的成绩单,可以想象妈妈看到时失望的表情,她的心情如同窗外的天空一样霾。

    夏可颂将书柜里的书都摔在了地上,啪啪啪发出极大的声响,每一下都重重的敲在她心脏最柔软的部分。

    闻声而来的薄原,看着扔满一地的书本,依旧是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那样的语气,云淡风轻之下仿佛是在反衬她的无理取闹,夏可颂的脸瞬时涨得通红,“要你管!”

    “整理下吧,在妈妈回来之前。”

    夏可颂十分不情愿自己的狼狈落入薄原的眼中。他此刻站在这里,就像一个天生的成功品无动于衷的看着一个失败品在毫不讲理的叫嚣。

    她的牙齿咬着发白的嘴唇,她知道薄原这次的成绩非常好,就算再怎么嫉妒,她都不得不承认他是成功的,“我不是你,无论我做什么,在妈妈眼中都只是一个失败品!我的人生就是失败!”不知不觉将埋藏心底已久的话就这么吼了出来。

    两人同时一怔,薄原原本温润的表情连同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人迟早都会死亡,你会希望现在就去死吗?”

    夏可颂看着薄原严肃的神情,越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任的小孩,提高声音顶回去,“不希望,我才不要比你短命。”

    “一个无法改变的真命题,你却不会因此沮丧。”薄原又温温和和的笑起来,仿佛之前生气的模样是她的错觉,“你说你的人生就是失败,对于这个只有在你生命结束的那一天,才知真假的命题,你有什么资格把它从你现在的嘴里说出?”

    很久以后,当夏可颂想起当时的情景,用手指戳着薄原的膛埋怨道:“你不知道你当时有多凶!”

    “可颂,其实你很优秀,只是妈妈对你的期望太高了。”薄原轻声一叹,把她抱起来,放在膝头,笑意在嘴边扩大:“与其用失败或成功来评定一个人的人生,不如用不幸或是幸福。”捏了捏她的手心,问道:“你幸福吗,可颂?”

    “哦,这个嘛?”在薄原的怀里找到最舒服的那个姿势,夏可颂为难的说道,“恐怕要等我死前的那一刻才知道。”

    幸福是什么?在她以为她很明白的时候,她也回答不了。但是当她失去的时候,就会知道那是它。

    她以为自己这么痛,是因为妈妈不爱她,薄原不要她。可是她现在知道了,她真正绝望的是,他们不仅丢下她,还让她因此而生的爱恨嗔怨都只能发泄给回忆。

    如果妈妈还在,她愿意继续做她的失败品,如果薄原还在,她愿意他丢下她生活在遥远的深蓝。在得到的时候,心会变得很大很大,但是一旦失去,心就会变得很小很小。心很小的夏可颂现在觉得心中所爱的人还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人躺着的时候,果然容易想很多事。

    “神女妈妈,起床了。”火儿欢欣雀跃的来到她的身旁,夏可颂捧着她的小脸,顶着她的额头晃了晃,觉得这一瞬间也是幸福。

    “老婆,火儿,来洗牙洗脸。”忽然萨丹的声音传来,他站在坑边,带笑的面容朝她和火儿看过来,可她却觉得那双沉静的黑眸中看得到的只有火儿。

    接下来几天,萨丹对夏可颂总有些阳怪气。白天的时候,他对她好像同以前没什么差别,可是她知道变了,相处的氛围变了,至少她不敢去拔他的胡子了。晚上的时候,差别就更大了,他再也不碰她,再也不抱着她入睡。

    “虚伪!”她有些受不了这种带着面具相处的虚假,更受不了擅长演戏的他。“算什么男人!”生气就生气,冷战就冷战,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又是为了那般?在地上画了个圈圈咒诅他。

    又过了几天,她的例假来临。疼痛如影随形。她想忍住呻吟,可是见萨丹睡得那么香,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心里有气,便放任自己叫出声,成功的把他吵醒。

    “怎么了?”

    “疼。”她心口仿佛被堵住,却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恶魔来抓我了。”

    萨丹分开她的双腿一看,眸光一沉。“忍着。”他的语气平静,转身离去。她忽然间觉得有点淡淡的心酸,在她言行身教之后,族人已经不会把来例假的女人圈放在小屋,不再认为与她们接触会带来厄运。可是眼前这个人他知道她不是神女,他会不会像星那样离开?

    夏可颂在他离开之前抓住了他的手,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去给你烧汤。”他说的汤是一种加了有止痛效果的草,专门给来经女人喝的汤水。萨丹的目光微微一闪,用一只手拨弄好她额前被冷汗沾湿凌乱的发,同时擦了擦她脸上的湿濡,拉起兽皮将她裹得紧紧的,“可可,我很快会回来的。”

    那一刻,夏可颂松开手,心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喝了汤之后,她的疼痛并没有立即有所减缓,“兽皮,热水。”她在呻吟声中含糊的说,但是萨丹听懂了。他拿来沾过热水的兽皮,她接过敷在自己的肚子上。

    “很快就不疼了,再忍忍。”他见她用手在肚子上揉,也伸出自己的手学着她的动作。“就快了,马上就不疼。”

    这样小心翼翼诱哄的声音,她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骗子!还在疼!”

    夜晚的火光并不够亮,只能够大约看清他脸上的轮廓。可他明明就在她身边,却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就快不疼了,忍着点。”萨丹的眼睛牢牢锁住她,“不许哭。”

    被他这么一说,夏可颂反而越哭越凶,眼睛就像坏了的水龙头,泪水想停也停不住。

    萨丹用手抹去她脸上混在一起的泪水和汗水,有些无奈,有些温柔,“可可,我要你勇敢一点。”

    她以为他们的关系能够恢复成当初自然的样子,可是到例假结束的时候,她和萨丹的关系依旧处于那个奇怪的气压之下。他时而温情,时而冷硬,时而关怀,时而疏离,她越来越看不清这个男人。

    她给陶勋两侧上端加了两个小小的把柄,用藤条穿好交给萨丹。她猜的差不多,他把埙当做一种讯息传递的工具,并开始在部落中普及,比如现在响起的这个声音,就是开始劳作的意思。她心中有一种预感,这仅仅只是开始。

    “神女大人。”又一个向大屋而去的族人同她热情的打着招呼。

    夏可颂扯起笑容点头示意,目光一偏,身体一震。

    都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可是她想应该是化为一阵雨才对。永眠的妈妈,一场暴雨,她在树下发现一只受伤的小鸟。薄原走了过来,他看着她手中的小鸟,彼此沉默了一段时间,“可颂,明明只是翅膀受了伤,为什么要用那么绝望的眼神仰望天空?”

    夏可颂从谷奎那帮小孩子手中夺过被他们用石子打落的小鸟,斥责了他们几句,小心翼翼的抚着小鸟的翅膀。在她想着要把它带回家替它疗伤的时候,它的翅膀扑了几下,身体还站不稳,却是意外的飞起来,而且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她躲开薄原的目光,“也许小鸟害怕自己再也飞不上天空。”

    “你错了,它喜欢的不是天空,而是飞翔。”

    他把夏可颂抓着小鸟的手摊开,“你看。”小鸟从她的掌心飞走,一点眷恋都没有,“即使受伤,它也不会放弃起飞,有时候你看到的绝望只是一种错觉。”

    小孩子们看到鸟儿飞走了,都吃惊的大叫起来。

    “它飞走了。”

    薄原把双手轻轻的放在夏可颂的肩膀,她觉得自己正在承受生命中不能承受的重量:“如果你曾经把自己当做了一只受了伤的可怜小鸟,你也要像它那样勇敢的飞起来。”

    她的心一抽,觉得那小小的一点光似乎越来越近,“可是如果它的翅膀已经断了,再也飞不起来,怎么办?”

    “是真的断了,还是以为断了?”薄原的动作虽然轻柔,却半分也不容她逃离。

    “真的……吧。”

    “那就学会做一只用双脚行走的小**,把目光放在脚下。”

    夏可颂抬起手,望着小鸟远去的方向,细碎的光在指尖流窜,那是日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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