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冷风,带着隆冬的清冷,刮过耳畔,天地一片铁青之色。一座座连绵、层叠的峰峦,呈现出墨蓝色,青色的烟云,丝丝屡屡的萦绕于峰峦之巅。
“疏影,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连续赶了一天一夜的路,除了解手、吃些干粮让下了马之外,连喝水都是在马背上,更不要说什么睡觉了,疏影说到做到啊!现在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个关节都很酸、很乏力,越往北走,天气就越冷。
“这不就是长白山嘛!”疏影说着伸手指向远处,道:“看到那十六座山峰了没,就是它们包围着天池,天池所在的主峰就是白头山。”
“哦······”数了一下,看的还不是太清楚,不过差不多有十六座吧,笑着和疏影调侃:“喂,看不出来,你还挺神通的啊!”
“怎么神通了?”疏影略微侧过脸。
“呵呵······走了这么远,都没见你看地图;大半夜,黑漆嘛乎的,骑马的速度比白天都快,这还不神通?”我特崇拜的看着疏影的背影,束在脑后的青丝,被风扬起。
“切······这还用看地图?白痴啊!”听这说话的动静,我就能想象出现在疏影的表情得有多么的臭屁。我是路盲,出门必备的东西就是地图,即使准备的如此充分,也阻挡不了我误入歧途的脚步。而且,只要不是火烧眉毛的大事,就绝对不会在夜里赶路,这个了解我的应该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吧,再说一次,我夜盲。
望着天边,明艳艳的火色云霞,在下才顿悟,原来那里是东面啊!其实,我早就转向了,疏影往哪走我就跟着往哪走,就算他走差地儿了,我也会傻跟着。天色渐明,四处一片古铜色。
来到白头山的山脚下,下马,山上有很多泛白的碎石片,这是长白山特有的白色浮石。身处崇山峻岭之间,只觉从身到心的宁静,一片苍野茫茫,辽广、豁达。寂寥,无半点人烟,仿佛已经与世隔绝。顿时忘记尘忧与俗世的纷纷扰扰,片刻的自由自在。浩渺大宇宙,人是何其的渺小,如同沧海之一粟。
疏影从身后,环搂住我的肩膀,在耳边低语:“我们去山顶看看吧!”
自从,那日早晨从馒头山出来,疏影不知为何,脸一直拉的老长。眼神也是凶巴巴的,怨气滔天,好像我欠他黄豆,还了他绿豆似的。一路上死气沉沉的,素来会察言观色的我,很识得实务,就尽量不开口,时刻准备着,他问我,我就答,但这家伙,闷了一路。
疏影,像个撒娇的小孩子一样,在我耳边斯磨着。他的温柔我懂,他对我好应该也是真的,可是我不钟情于他也是真的。爱这东西并不等同于同情、怜悯,我思考了一路,我觉得我应该果断的拒绝他,不可以这样任其暧昧下去,否则会引火烧身、玩火自焚的,害了他,也会害了自己。这世上,什么债都可以还,唯独欠下的情债最难还;我们可以只顾自己而无视他人的感受,但却不可以忽视真心。
突然,疏影转到我的旁侧,搂肩的动作也顺势化作单臂拦腰。我的大脑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思考,仅仅一个恍惚之间,身形一轻。眼前的景象昏花片刻,再次站稳脚跟时,让我惊愕万分。
一切都好像是经过了心的策划一般,准无误。白头山的顶峰,四处是一片雪白,虽然呼吸有点不适应,但心里却是兴奋万分。
朝阳喷薄而发的刹那激情,让心绪也为之动容、澎湃;泛着红晕的金色光芒,轻敷在山巅,圣洁的光宇像是让无数信徒朝拜的神界大殿。万里浮云,悠然万物,尽收与眼间。远处,宏伟的城池,古老的城墙像是俯卧的巨龙蜿蜒百里;错落的村庄,青灰色的瓦当,扶摇而上的炊烟,万家烟火,意境阑珊。纵横的沟壑、峡谷;倾斜而下的飞瀑,好像静下心来,就可以听见轰隆的水流声。
天空澄澈,犹如心打磨过的蓝田美玉;瞬息万变的浮云,此刻似乎伸手可及。小时候,看着天上的云,我总会想,要是有一天我能到它多好。摘下一块儿,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有棉花糖好吃吗?长大了之后,偶尔的回想,才知道那时是多么的幼稚、天真,傻得可笑,但也是美丽的梦想。儿时遥不可及的幻想,在这一刻成真。
“这时候的长白山,虽然很好看,不过看起来有些荒寂。欣赏美景的黄金时间是八月份,上坡上有好多、好多的花朵,都叫不上名字来,尤其是颜色,格外的艳丽。山花烂漫,山风拂面,再适合不过的形容。”疏影的眼里,荡漾着幸福的神采。
在他描述时,我的脑子里真的出现了曼妙的场景,五光十色的绚烂,姹紫嫣红的芳菲争妍,应该比皇家的御花园还别有一般趣味呢。
看着疏影,眯着眼睛问他:“你知道的可真清楚,你来过?”
“恩!”疏影饶有兴致的直视我的眼睛。
疏影笑的越甜,我的心就会越慌,越心虚。有点僵硬的避开他的目光,假意的看着别处。我的良知告诉我,我做错事情了。我不该来,明明不能给故事一个完整的结局,却又顺其自然的让它开始,让那一方备受折磨,这是罪过。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让他停住脚步,应该还来得及。应该在什么时候开口哪?
“东方,你何必想得太多,而去错过眼前的哪?”
侧头看着他,怎么,我在为他犯愁,他看出来了?我的伪装技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烂了,不过,被他发现也好,这也是一个快刀斩乱麻、减轻罗乱的机会。心脏,停跳了一拍,这气氛太严肃了。
“东方,你可想过鱼与水的关系?”疏影的语气很凝重。
“啊?”谈话的时候,要是涉及到需要用脑子的,我的大脑立刻就会运转的变得迟缓起来。
“水,养育了鱼儿;鱼儿游动四方,活的欢畅,也让一潭死水变得活分起来。水,给了鱼儿的,不仅是生命;而鱼即便想回报于水,竭尽所能,怕是也还不清的。鱼儿时刻惦记着知恩图报,而水想得却不是这些······或许将你与我的关系,比喻为鱼与水不太恰当。但希望你能认清楚一点,我没有指望会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所以,东方君,你不必想得太多,让自己烦恼不说,也会让我们变得生疏。”
不计较回报的帮我,我遇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能吗?
疏影又说:“你可知道,当心里装的那个人,开始不是自己了的时候,有很多事情,是没办法去计较的。”
“可是,我会计较啊!”说出这句话时,心情格外的沉重。
“你?你计较什么?”疏影的脸色已经开始晴转多云了。
“我、我会觉得······鱼会觉得亏欠于水!”
“亏欠不亏欠的,等你下山时再说吧!现在你要做的是安心练功。时候不早了,我们别说这些会让人烦恼的东西了,我这就带你去练功的地方。跟紧我!”
黑影一晃,等我适应过来时,他已经缩成了一个小黑点。施展轻功,赶快跟上。我的速度并不慢,可是始终,疏影的背影总是那么一个小点,不论我如何加快速度。
我飞来飞去,最后像鱼鹰俯冲一样,冲刺到地面。气喘吁吁的像个老头,上不来气儿,呼吸太困难了,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而疏影此刻正躺在一块向阳的巨石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草梗。我来了,他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良久,才将眼睛欠开一条缝,瞟了我一下。
“太慢了,这么短的距离,你竟然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如果遇到强劲的对手,你早就一招毙命了,连个耗子钻洞的时间都没有。而且,瞧你这样,真不明白,这功夫你当初是怎样练得。估计三脚猫的徒孙儿都比你厉害。”
喘了好半天,终于能直起腰板儿了,也跟着疏影靠到石头上。大石头上热乎乎的,还背风。疏影的武功比我好,这一点我早就心里有数,而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虽说很容易就放下戒备,但心里也确实是时刻都提防着他。杀手是冷血、狡诈的动物,暗算人是他们的生命乐趣。说真的,我一直还挺自信的,总是认为,倘若哪天和疏影过招的话,即使胜不了他,但他也休想在我身上得到便宜,大不了鱼死网破。
真没想到啊,真人不露相,今天这一露脸,差点惊讶死我。事实上,鱼网相争,鱼可能会死,但这网绝对的不会破。
从白头山,到这里,这里具体是哪我也不清楚。大致的目测了一下,有好几百里远,像我火烧屁股的狂冲,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够快了。总觉的疏影一抬腿就到了,突然觉的他好可怕。他真实的实力,到底怎样?同时,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疏影本没必要暗算我的,可以光明正大的灭掉我。
变态的人,往往他的实力也是很变态的!简直不是人脑可以想象出来的。
疏影坐了起来,若有所思的说到:“我十岁那年,从这里到白头山的山顶,一个来回,连半柱香的时间都用不了!”神情有些恍惚,似是在追忆着过去。
十岁,十岁那年我还在稻田里抓蛤蟆哪。要不就是和铁蛋儿他们去村口的铁匠家去偷铁卖了;再要不就是去西瓜地里去偷瓜了!人和人的生长环境是不一样的,自然长大了也是千差万别啊。如果拿一个专业杀手的教育模式,去和普通的小孩比的话,那普通小孩就没活路了。
疏影吐掉草梗,揪着我的衣袖,一个大跨步,就把我从石头上带了下来,看他长得女人样,竟然还有一股的蛮力。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断崖,被脚踢落的碎石,轻飘飘的下坠。飘渺的雾气,遮掩着视线,我迷惑,他该不会是要带着我一起往下跳吧!哦,不!
“抓紧我!”
然后“嗖”的一声,就真跳下去了,说万丈深渊可能会夸张,不过这的确是深渊。紧攥住疏影的手,手心已经开始噌噌的冒汗了。身体快速的下坠,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感,被激发,心脏扑腾的速度,俨然接近崩溃的边缘。
他要做什么?殉情吗?干嘛要拉我!!
我的神处于溃散的状态,轰隆的一声,一块巨石滚落。而我的身体也开始向上飘,突然眼前的峭壁,喀嚓的像两边裂开,出现黑黝黝的洞。刚要尖叫,已经被疏影抛在洞的地面上,巨大的石板也开始慢慢的合拢。眼见着唯一的光明,也在随着两扇石门的靠近,而越来越微弱。我有一种在石门合拢前冲出去的冲动,仿佛这个诡秘的洞,是个很可怕的存在。那一丝光明,好像是我唯一的希望。嘶吼着想往外跑,却被疏影死死的抓住。
就在石门咣当的合并上的那一刻,最后一道光在疏影的脸上转瞬即逝,我竟觉得他是拖我下地狱的鬼使,他掠夺了最后的希望。
“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心脏会跳的这么快?恩?”声音也变得邪恶,我开始思考,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
“砰、砰、砰······”一连串的响声,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里大方光明,此刻,也可以看清楚它的全貌。
密室呈球形,有五六间房那么大,比较宽敞,整体石青色。弧形的墙壁上,一排排的雕刻着骷髅的手臂,骨骼的手里有个托盘,托盘里是燃烧着的火焰。靠地面围了一圈的是棺材,棺材盖上是手臂交叉放于前的、石刻的骷髅。而锅盖一样的屋顶上,绘满了彩绘。烛火的光不够明亮,看起来很模糊。
这个密室,我只想说恐怖之极,它的骇人程度是空前的。密密麻麻的骷髅手臂,像是直接从墙壁里伸出来的一样,看的我头晕。可能是刚才太过紧张了,现在才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低头一看,一层黑乎乎的东西已经没过脚面,好像还在蠕动着。还有很多木棍子一样的立着,直到敏感的耳朵觉察到“嘶嘶”的声音,顿时头皮发麻,差点就昏死过去。这声音我太了解了,只有蛇吐芯子时,才会发出这么慎人的鬼动静。
人害怕到了极点的时候,身体的器官都会失灵,我想失心疯的大喊,因为我已经癫狂了。可是嘴巴张了老大,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我能想出,如果我动一下,那么那些兴奋的小家伙就会兴奋的、齐刷刷的朝我冲过来,那是个怎样壮观的场面啊。
抓紧了疏影的手,打死都不会松开,声音颤抖的问:“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疏影看着我。
“你个混蛋,你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怎么了?干嘛用这么不礼貌的词来形容我?呵呵······别怕,跟紧我,它们就不会咬你了。”
疏影也攥紧了我的手,在我的额上落了一吻。疏影轻柔的移动脚步,偶尔会把它们踩的疼了,会将脑袋挺起来,血红色的嘴巴大大的张开,不过,确实没有袭击人。
来到一口石棺材跟前,疏影在骷髅头骨上,敲了三下,然后摘下发上的玉簪,入骨架的左扇第三肋骨,骨架砰的将身子转了过去,吓了我一跳,以为这畜生复活了。又从怀里找出一串形状怪异的钥匙,刚才骨架躺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钥匙孔。
疏影从一大堆的钥匙里,看似随意的拿了一,戳入钥匙孔。棺材盖儿,像是被死尸从里头推开了一样,缓缓的向上移动,突出半尺才停下。疏影扳住骷髅拉开,一道幽深的隧道出现,原来这不是棺材,而是造型前卫的石门而已。
他朝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进去。我战战磕磕的进入甬道,心想,万一我刚一进来,疏影要是就把石门给锁上,我被困在一个没有光、没有水的空间,并且在无尽的黑暗中,会埋藏着很多未知的生物吧。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毕竟我曾经对别人做过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保证疏影就不会这么对我呢?该不会、该不会······心里好毛啊!只是向前走几步而已,我却觉得无限的漫长。我很想回头对疏影说“我不进去,我害怕,要进也是你先进!”可是,疏影的微笑,让我始终没有将这句会让人心凉的话讲出来。
踩在甬道口的门槛上,又往里走了三步,心里数着一······二······三······
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即使我真的被困在这里,我也没什么怨言,只能是归结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吧!
也许,疏影是我生命中,注定的劫数。
咚的巨响,石门狠狠的合住,墙壁间来回荡的余音,刺激的脑袋嗡嗡作响。附加在石门上的力道非常大,好像埋藏了千年万载的怨恨,要集中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一样。
我一直都在背对着疏影,背对着光线。以为,当石门突然合住,世界一下被黑暗所取代时,我会恐惧的抓狂,会抱着头大叫,哀嚎。但是都没有,一点都不怕,只是觉得有一点点的孤单,谁说不是哪,我一直都很孤单的,只是当一个人处在黑暗中,这种感觉会更加的容易察觉吧。
无力的靠在门上,然后像骨头散了架似的滑坐到地面。也许这里会有出口,可是现在我并不在乎这个。甬道里,一定布满了机关,没头苍蝇一样乱飞,只会提早的一命呜呼。
早晨还在烦恼着该怎样拒绝疏影呢,此刻想一下,那一幕突然变得遥远起来。好像在山顶欣赏风景的那个人本不是我,而将我困在绝境的人也不是疏影。
拒绝,是因为不爱却又不想伤害。不爱,为何我的心还会难过哪,被背叛的苦楚久久散不去。独孤九天,当年被我困住的时候,心境是否也和我一样啊?
双臂抱住双腿,或许这只是一个梦,等到梦醒了,就会柳暗花开······
好啦,就这样吧,这样不是很好吗?独孤九天,当年你所经历的,我将会重新走一遍;你承担的,我也一毫不差的承担。我跟你扯平了,谁也不要再怨恨谁,我不再欠你什么,也不必再忏悔、自责。
想想那一日在茶楼里,和贺兰君枼的相遇,和他的对峙,真有意思。当时不过在心里暗暗的说了一句,在你面前消失便是了,没想到,我的话,比如来的还灵验,真的就要在你面前永远消失了!
我还有什么遗憾吗?好像就是没在有生之年上了贺兰君枼,嘿嘿······让他趴在我的身下哭着求我······
君枼,你是我永远的思恋!
谁都不清楚,到底会不会有来生,就算有,下辈子,我们也未必遇见!
只能在此世,愿你幸福万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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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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