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她的回忆,无论何时想起来,都是如此鲜明。
莫怀,曾经是他的名,也是随着她逝去的记忆。
犹记得那日烟花漫天,那人巧笑兮倩的面容,如同黑夜中的星子般灿烂。
莫…莫怀……清岚湖畔,不见不散。
清灵的身影,淹没在秋叶纷飞的林子里。此后杳无音信,日复一日……
直至某个飘着细雪的冬日,远方捎来一缕发丝,是那无数次他曾把玩在手的柔软。
请随我来吧…那名自称她师妹之人如是说。
她领着他偷偷地来到她们派中后山,桃花树下遍地银白,唯那一抹灰扎着眼,有些刺痛,有些酸涩。
纷飞的雪花润化为水,冰冷地顺着脸颊,滴融在石碑上那蓼蓼数字─缨络之墓。
那人说,在那一夜,一直十分照顾她的师姐,割断了长发与一只绣帕托付她。告诉她,若她不测,替她将这缕发丝,带至清岚湖畔断桥之上。隔日,师姐便向掌门提出了脱离教派的请求,只为了与对立门派的某人执手一生。掌门闻言大怒,派出教中高手围攻,直到那艳红的血花,开满了桃花林…
紧握着手中的三千情丝,他仰天长啸,奔流的泪水透入雪夜的冷冽,却无法纾解心中一丝一毫的痛。
静静伫立在一旁的人影,掏出一只绣帕交付予他,素白中带着点点桃红,上头的字句,碎入细雪之中。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他跪坐墓前淌着泪水,彷若将一生的悲伤流尽。
直至东方的天空透白,晨光之中,他信手抚上石碑,仔细刻画着。
爱妻缨络之墓──夫莫怀泣立
随后他断了自己的发,与她的结了同心结,深埋于土。
若有来生,此情莫忘……
..
....
......
“上人?”
一声轻唤,让太虚上人从回忆之中醒了过来,颊边的一抹湿尚未干涸,紧揪着心隐隐作痛。
那深沉的哀伤,感染了望月,心中也起了淡淡的轻愁。她并不擅长安慰人,只能默默地坐在一旁,为他斟满热茶。
温热的茶熨烫着冰冷的指尖,太虚上人看着杯中的茶梗,淡淡地道:”知道我为何会帮忙你们至此吗?”
”望月不知。”她轻摇头。
太虚上人朝着望月淡淡一笑,虽然妖绝依旧,却有更多温暖守护。
“我看的出来,虽然妳们没有浓烈的情感,但却有着专一的温情。妳可知,抑制妳体内咒术的心头血,唯有对宿主拥有情感之人,方有成效。那日大堂之上,看着妳们相对而笑,彷佛看到了过去我没能把握住的相扶相依、相携相随。失去伴侣形影单只的飞雁,那种孤守心殇的痛,我比任何人都还来的清楚,所以我私心希望妳们能够一直坚持下去。”
太虚上人放下手中的杯子,信步往种着曼珠沙华的院角走去,微风扬起了他玄色的衣袖,彷若展翅的孤雁,盘旋在空寂的夜里。
望月傻愣愣地看着眼前之人,这是传说中邪派嗜血无情杀人如麻的魔头之一吗?那温柔的微笑、亲切的话语、孤寂落寞的身影,是幻觉?还是她在作梦?她再一次感到传闻以及现实间的落差之大。
太虚上人提着小木桶,仔细地替苗圃洒着水,背对着望月道出她心中的疑问。
“妳是不是觉得奇怪,世人总道茅山派擅使恶法,喋血无情迫害苍生,当中之最莫若掌门太虚。而这邪恶的茅山掌门私下竟是如此软弱?”
望月歪着头想了想道,”不,我不觉得,只是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太虚上人身形顿了顿,没一会儿便低低地轻笑了开。
“呵,世间之中没有绝对的正与邪,茅山之恶罪在术法的过于强势,强势到让那些自翊正派之人感到威胁,想尽办法打压我茅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外头风风雨雨,有多少实是茅山所为?又有多少人发现这其中真正的黑暗?”
太虚上人转过了身,直勾勾地看着望月,“人的私欲,便是如此可怕。”
望月想起了魏国将军凌羽,想起了那个满口天下大义,却为了他们自己的私欲,对她用了卑鄙的手段来逼迫紫英服从的柳绍白。
“嗯,确实是很可怕。”这点她十分认同。
望月坦然不避讳的态度,让太虚上人颇有好感,“妳不怕我说这些话是在骗取妳的信任吗?”
“我想我应该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好让您骗吧?”望月对着太虚上人耸了耸肩,一本人一穷二白,刮也刮不出油水的表情。
“喔~是吗?”
太虚上人换上了他对外那副邪气的样貌,诡笑地将身子贴近望月,修长秀气的纤手勾起望月耳际一缕发丝卷弄,艳绝的双唇朝着她耳后轻吐兰气,极具魅惑地低声引诱道,“若我说,我要的是妳呢…?”
望月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地开口低低念着什么,似诗非诗、似歌非歌。
“从前话说一只候鸟,名情未鸟。死守老树喃喃自语,一晚暴雨迷途伴侣不再回航…”
太虚上人僵了僵,邪气不再,静静退了开来。
“情未鸟天生孵出也一双飞也一双,一世未变去爱对方。情未鸟分飞,悲天各一方,一只心伤一只断肠。这只候鸟随年月老,风霜已露毛如白发,全无力再展老翅膀。情未鸟永不死,倘一世不可死作一双,等到地老天也荒。情未鸟却不死,牠只靠心底一片痴想一个盼望。传言话说不了地了,而情未鸟消失世上,迷途伴侣只盼遇上,还含着笑天国翱翔…”
望月抬起头,朝着太虚上人微微一笑。
“您…不也是只情未鸟吗?”
看着望月清明的眼神,太虚上人在心底凄凄一笑,背过身离开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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