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掀起茶盖,喝了口水,虽然等了有近半个时辰,却依然气定神闲的坐在偏厅里,时不时抬头静看着盆椅上那株花开正香的粉色月季,眼角瞥见有人进来,立即起身,微微低下了头,恭敬道:“见过徐管家。”
“兰姑娘客气,让兰姑娘久等多时,实属不该,徐某在此赔罪了,”徐漠立即还礼。
“无妨,是兰心来的唐突了。”
双方客气了几声,才算正式坐了下来。
着袖内的丝制锦布,兰心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了道:“相比等待的这点时间,兰心倒是对另一件事情比较心急,不知……。”
徐漠却是摆手,淡淡一笑:“徐某已知道兰姑娘要说的是什么了。”
“你知道?”
“知道。只是没想到兰姑娘会挑这个时候来,有点意外了。”
兰心挑眉,隐隐愠怒,却还是极力忍耐道:“既然徐管家已知道兰心来此的目的,那可否请徐管家解释一二,好让兰心心里也有个数!”
徐漠轻笑:“只不过是一张绣图而已,兰姑娘是不是太过紧张了?”
“一张绣图而已?”兰心眉间隐隐跳动,原本温和的语气随即也带上了一抹尖锐的色彩:“兰心知道,徐管家是老王爷的忘年之交,又是花王府的大管家,兰心一介女流,又是下人,自然没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来批评你的不是,但你也不该如此率而为,任意置公子于危险情景之中,若是中间稍有差池,你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王爷?还有上百万的花都城百姓?”
徐漠默然。
兰心又道:“王爷当年托孤于也不过是半大孩子的你,虽是鲁莽,但确也是实属无奈之举,兰心不奢求徐管家可以一心为花王府鞠躬尽瘁,但求希望徐管家一日在花王府,就一日尽心尽力,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徐漠莞尔:“兰姑娘言重了,徐某做事,向来是自有分寸。这几年花都城如何,你我皆有目共睹,徐某就不再多说。至于万里江山图,的确是我故意找人交给的公子,兰姑娘想知道原因么?”
不骄不躁,淡定从容,徐漠有时给人的感觉,自有一种世外之人的清质,不外露,也不内敛,目光犀利,总会透着点睿智光芒,却又让人无法真正透他内里的本。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千人看,千般感觉,不会有一样重叠。
兰心来之前并未深思熟虑,只觉得这副图一定跟他有关系,现在反被将了一军,任是她左右仔细推敲了一番,也是无果,只得困窘的望向了他。
“兰心的确不明白,所以还请徐管家示下。”
徐漠也不拿乔,略一敛眸,只说出了一字:“逼!”
“逼?”兰心想了想,似乎有点明白,却又有点糊涂了。
徐漠又说:“逼暗里小人露出马脚。”
此话一出,兰心立即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她何等聪慧,怎会不明白这句话中的利害关系,立时胆颤心惊的站起:“你疯了,竟然敢动朝……”
徐漠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制止了她下半句话,才娓娓解释道:“花都城从近百年前起,就一直处在被动状态,你以为我们不出手,他们就会轻易放过你和公子,以及全城所有的百姓吗?不会,而且还会继续下去,直到有一天,整个花都城都将归其所有。而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长短罢了。”
“但是你这么做,无疑会挑起本就不平稳的表象,加快了给他们一个寻衅滋事、趁虚而入的借口不是吗!”
“但至少,我可以趁此机会为花都城谋求出一条蹊径,公子也无需再在别人的眼皮底下过着如傀儡一般的生活。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兰心一时无话可说,只得沉默了下来。
徐漠轻笑一声:“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你我心知肚明,也无需多做口角之争了。”
兰心脸色有点难看,但也知道自己毕竟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对于那些尔虞我诈的无硝烟战场,也只能望而却步。
说起来,真有人肯为公子出头,已值得万分欣慰,又怎会傻的去阻止,只得闷闷点头:“既然如此,可请知道,你下步准备怎么做?”
“等。”
这次兰心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想起刚才自己还怀疑他的居心叵测,略微有了点尴尬:“原来徐管家早有打算,先前兰心多有冒犯,还请徐管家别记挂心里,择日定当登门请罪了。”
徐漠豁达一笑:“兰姑娘一心护主,这一点徐某着实佩服不已,又怎会计较这些,只是现在没有多余时间与你多做商量,还请兰姑娘见谅了。”
“无妨。”
徐漠忽又想到了一点:“对了,回去之后,请务必让公子稍晚一些到,还有些未尽事宜,我必须要着手安排下去才行。”
“兰心明白,兰心在此别过了。”
“请!”
兰心深深一礼,便转身快步离去。
徐漠静望了半晌,才转身回到了厅里,朝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微微一笑,高声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黑影一闪,偏厅里瞬息多了一人。
徐漠喟然一叹,道:“三年期限已到,你却没有动手,那女人果然影响到你了么?”
青晏低头,不语。
“既然如此,以后我也不特意安排你与他见面了,至于别院大门么,你还是继续守着吧。”
青晏依旧静默。
徐漠抬头,突然有感而发:“情爱的力量,果然可怕。”
青晏眉头一皱:“我跟她,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徐漠忍不住哈哈一笑:“解释就是掩饰,其实喜欢一个人,也不用那么害羞,只管大胆表白就是了。”
青晏青筋暴突:“我再说一遍,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
徐漠诧然:“真的?”
青晏狠狠将脸撇了一边去,拒绝回答。
徐漠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那女人也不能留在府里了,明天我就让人将她送走,你可以安心了?”
青晏却是转身走了,忽又停下:“今晚你要行动?”
这回轮到徐漠不说话了。
青晏深吸了口气,似下了某种决定:“有需要帮忙,就叫我一声,”话毕,人去楼空,只于一缕清风消散。
徐漠哑然失笑:这家伙,似乎比从前有人多了,还知道要关心人,看来这几年的守门生涯并没有白白浪费掉,还有回馈了。
呵呵……
言玲小简直生不如死,活了十九个年头,才第一次知道,洗澡原来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情。
看着浑身被搓的青一块紫一块还皱巴巴的皮肤,还有那张在铜镜里扭曲的很快乐的红脸颊,以及一头□抹布揉的一塌糊涂的头发,简直欲哭无泪到了几点。
“头发干了吧?”
“干了干了,可以给她梳头上妆了。”
“小玉,那套刚才送来的衣服你见放哪里去了没?”
“我带来的梳妆盒谁看见了?”
“喂,别踩我的衣服……”
“谁把鞋子放这里来了?”
“叽里呱啦……”
“叽里咕噜……”
听着不下十个人来回奔跑的脚步声和吵嚷声,言玲小坐在四方椅子上,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冷不丁被人扑了一脸的粉,鼻子一皱,立即打了一个震天价响的喷嚏。
四周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言玲小眨眨眼,粉无辜的冲着周围的人尴尬一笑,突然鼻子又一痒,再度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接下来的连续十几个喷嚏,那本就是没法控制的。
言玲小刚打完,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鼻子,一瞅那蒲团又朝她脸上盖来,立马吓的哇哇大叫,死命挣脱逃跑:“我说了我花粉过敏,你们别再折腾我的鼻子了,会死人的……啊……不要不要不要……呀呀呀……。”
拿着沾有白皙粉末小蒲团的黄衣丫头,顺利扑倒了目标人物,上前就是一通乱盖,然后擦擦擦,总算把那张脸给扑白了。
满意的点点头,黄衣丫头爬起,骄傲道:“这样就好了嘛,就叫你安静了还不听,现在知道厉害了?”
言玲小内流满面,立即举白旗投降: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地方简直就是人间炼狱,谁说它是天堂谁来!她***不干了!!
与古泉池截然相反的锦华园内,花维秋正悠闲的张开双臂,任由身旁来去的侍女丫头们在他身上披披挂挂,装饰搭配。
全场除了走动声以及织锦摩擦滑动的声音以外,没有一丝吵嚷喧杂,安静的仿佛像是一场默剧演出。
花维秋淡漠的看着落地铜镜中的自己。
内穿枣红烟熏色织锦绣纹花图,脚踩祥云绕底缠靴,再外披一件奢华长摆逶地深金色流光外套,腰搭一件如意十八环扣玉佩,散落开来,就像是一朵盛开的深翠色牡丹图般漂亮夺目,末端再缀以金色流苏穗儿,甚是华美贵气。
因为是生辰之喜,花维秋的整套行头自然比平时穿的不免多了几层底里,再加上配饰,真真是重点有点让他哭笑不得。
滑腻顺溜的乌丝终于被全数绾起扎成马尾,再戴上一顶紫金玉冠束发,花维秋心想着这下该完了吧,又见一人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两端缀有白羽珍珠流苏状的发簪过来,从玉冠两侧中空之地轻轻穿而过,再整理了一下头发,围绕身旁的侍女丫头们才低下腰,快速四散了开去。
总算是完成了!任是见惯了此等场面的花维秋也不免长叹了一口语气,抬头一瞅镜子,顿时无语凝咽。
好一个英俊又娇媚的少年郎,这要再擦上胭脂水粉,那可不整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了!!!
花维秋嘴角抽搐了一下,眉森森。
说是要整那个女人,他怎么觉得,被整的那个反而是自己?
真就要这样子走出去吗?
花维秋头疼扶额,暗暗咒骂:说什么好好合作!徐漠,算你狠!
“兰心给公子请安了,祝公子福如东海,万事顺遂,吉祥高照,”兰心从外头走进来,按往常惯例送上了祝语。
“兰心……,”花维秋眨巴着可怜兮兮的眼睛,幽怨回头。
兰心定睛一看,差点没敢认出来:“公……子?”
花维秋眉脚隐隐一跳:“你怀疑我?”
兰心赶紧正了脸色:“公子,戌时已过,该出发了。”
花维秋怨念顿生,直瞅着兰心背脊寒凉,周边丫头立即侧退三步。
众心声:公子他不会是要抓狂了吧?不会不会真的要抓狂了吧?
就在众人想着等会儿改如何逃跑之际,只见花维秋忽然拍掌一笑:“兰心,你速去古泉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明白了?”随后附耳又嘀咕了几句。
兰心立即吃惊抬头:“公子,你真的要这么做?”
“一个人玩多寂寞,拉个垫背的才叫好玩,既然那群人想看戏,那就一次让他们看个够好了!”
“可是……,”兰心很想说那个姑娘是无辜的,本不该牵连进去,但转念一想公子的秉,还是默了。
“兰心这就去,还请少爷先行一步,兰心随后就带着言姑娘到达玉琼湖。”
花维秋笑眯眯的点点头,在步出锦华园门口的一刹那,眉梢起了几抹寒,但很快隐匿,依然玩世不恭的吊着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登上了园门前早已久候多时的湛紫色马车,碾着月色缓缓远去。
身后,依然尾随着两队行色匆匆的侍女婢仆。
月色,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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