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是:“外面这么冷啊?”
第二句话是:“天气这么冷,你怎么忘了把你家少爷的风氅拿出去呢!”
也不想想,刚才这大氅在谁身上盖着呢。
嘉荣半蹲在车架上,探了半个身子进来,手里抱着一只药箱。听见银叶的话,他没什么反应,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甚至连声音也刻板了许多:“先生别担心,少爷在帐子里歇着呢,风不着雨不着。”
“哦。”
银叶觉得嘉荣有些反常。
嘉荣既不追问他为什么会在殷淮安的马车里,也不追问他为什么会睡着,对于自家少爷的情况,也只是淡淡地提一嘴巴。这可一点儿也不像嘉荣。
银叶试探地问道:“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事啦?”
嘉荣声音中有些微的底气不足:“没什么事儿,外面帐子都扎好了,兄弟们都休息了。”
嘉荣嘴上说着“没什么事儿”,却站着不动,既不出去,也不进来,只是猫着腰堵在马车门口,看着就怪难受的。
还没什么事,嘉荣根本就不会藏事儿。
银叶坐起来穿好鞋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睡出褶皱的衣服,问道:“说罢,到底为什么找我啊?”
嘉荣说:“也没什么大事儿……”
“嗯,不是什么大事,也说来听听。”
“就是,就是……”
不知道因为什么,嘉荣今日黏扯得不行,一句话非得分成三段儿说。银叶觉得,如果自己刚才没有美美地睡那么一觉,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有耐心。
“你坐下,慢慢说也行。”
银叶伸出手去,要把嘉荣拽上马车来。老这么撩着帘子,风一阵阵地灌,怪冷的。
哪想银叶一碰到嘉荣,嘉荣就猛地把手缩了回去。那一瞬间,他看银叶的眼神有点奇怪。犹豫、疏离、害怕和陌生的情绪,糊里糊涂地杂糅在一起,不知道哪一种占多少比重。
银叶只扫了那么一眼,嘉荣就慌忙低下了头。他飞快地说了一句话,丢下手中的药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他说的快,却挺清楚,一听就是在嘴里头翻来滚去无数次之后,才吐出来的话。
“谢夫人来了,在最中间的帐子里,叫你去找她一趟,有事让你帮忙。”
银叶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啥。意思应该是,让他现在拿着药箱去中间的帐子里面。至于干什么?或许是给人治伤?至于谢夫人……
还真不知道是谁,这又是何许人也,从哪里冒出来的?
银叶心里面有不少的疑问,但是最让他纳闷的是:就这么一件小事儿,怎么就让嘉荣如此难以启齿?嘉荣那奇怪的表情又是为了什么?
银叶刚才伸出去的手还僵在帘子旁边,往回缩了缩,又伸了出去,打开了车帘。银叶拎着药箱,从车门口跳了出去。
就算是百思不得其解,去看看不就行了。
.
这一片林中空地上扎着四个帐子。左边林子的树桩上,栓的是嘉荣的马,那左边的帐子肯定是殷家的。右边的林中,拴着两匹雪白的马,应该就是那“谢夫人”的了。
银叶找准了中间靠右边的那座帐子,那座帐子比旁边的大上一些,要找他的人想来就住在这里。他抱着箱子在外面站了半晌,不知道如何才能礼貌地进去。
没门啊,怎么敲?
就在银叶犹豫的时候,女子柔美的声音穿过帐壁:“钟先生直接进来罢。”
这声音听得银叶浑身一个激灵,怎么会有这么勾人的声音?
说是勾引人,这声音却又清纯无欲,不急不躁,可是偏偏因为这样,才显得更加引人入胜,欲拒还迎。银叶心想,不论这女子的容貌如何,单凭这娇娇媚媚,轻轻柔柔的一声,就绝对能迷倒一片痴情男儿。
这软人耳根子的声音,极适合做那枕边风。
待银叶掀开帐帘,看见那女子的脸的时候,他更加惊呆了。
银叶一手扶着帘子,一手抱着药箱,石化在门口。那“谢夫人”他竟然认得,虽是只有两面之缘,他对这一位夫人可谓是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唐郡主貌若天仙,多才多艺,贤良淑德,心计不凡,这是他心里的印象。深刻到,在银叶心里,这几个形容词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别人都用不得。
此时此刻,貌若天仙的谢夫人正端坐在帘帐的一角,地上的毡子上,躺了一个男子。
银叶没想到要见的人是唐蕴维,他慌忙跪下:“草民钟之遇,见过谢夫人。”
唐蕴维提着衣裙从椅子上站起来,微笑道:“钟先生,不必多礼。”
“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算不上什么吩咐,我这儿有个随从受了腿伤,走不了了。想来想去,只有钟先生能帮忙瞧一瞧了。”
银叶走过去,仔细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子。
“夫人,这……”
这什么情况?堂堂的嘉平侯夫人,好端端地为什么要从高陵城跑出来?跑出来就算了,为什么非得捡这么个漆黑的小树林扎营过夜?小树林就算了,竟然还在账内藏了一个男人?男人就算了,竟然还光明正大地给人看?
银叶把药箱放在地上,蹲在那男子身边细细查看一番。那男子的小腿处一片红肿,擦伤和淤痕也不在少数。这伤势,看上去,貌似是……断了骨头?
银叶着实是不懂这个。
银叶装模作样地从药箱里面挑了两卷纱布出来,又凭着常识捡了两个看上去像伤药的瓶子。他在男子的腿上捏了两下,正琢磨着要如何把这腿骨好歹接上,糊弄过眼前的这一关,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老天有眼,每次银叶要露馅儿的时候,都有什么变故发生,以阻止他暴露自己的“医术”。
只不过,这次的变故,惊悚了些。
刚才还躺在地上的男子,突然坐直了身子,袖中探出了一柄泛着银光的锋利匕首,无比精准地抵在了银叶颈间的动脉上。
银叶手中的纱布掉了,药瓶也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唐蕴维轻移莲步,款款地走到银叶跟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瓶,拔开塞子闻了闻。
像是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她脸上有些微的惊讶和好笑:“看来钟先生的医术,不太好?”
银叶这个人吧,平日里遇到小事儿就怵头,遇到大事儿就发怂,但是遇到特别大的事儿,却一点儿都不害怕。
银叶刚来这儿一个多月,被人拿刀比着这种大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共他记着的,就有三次。
所以他倒是临危不惧,抬着眼睛看着唐蕴维:“谢夫人还懂医?”
唐蕴维把药瓶轻轻掷回药箱中:“我就算不懂医,也知道钟先生你,拿错药了。”
银叶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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