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过客 作者:余妻

    姜江（一）

    （一）

    及远而望，高高屹立的亓云山被千素雪覆盖，银装素裹，烟雾缭绕。愈是向上，一层碧波一层云海，迷幻光影，逶迤壮阔。

    天海相衔的界限镶上金se光芒，从无尽处漫延而来，风过犹如巨网舒展撒开，网上满是闪烁的金灿，气势磅礴，美得让人提不开双脚。

    钟鸣闷声倏然响起，白雪随之渐化，漾开一副群仙会聚的盛宴。金碧辉煌的殿堂锦凤云祥，美酒仙果摆满一桌，各式各样的仙人j谈着，杯觥j错。

    忽而不知是谁长唤一声，“紫薰上仙来了——”

    未见人先闻音，环佩叮咚，绯se长纱在空翻飞，精秀的眉，杏子般的眼，未绾的发些许纷乱。她从天海边慢慢踏入殿堂正，一路撒下漫天殷红花瓣。她腾的不是云而是花，如花似玉，芊芊倩影，又不知何时将花瓣聚到了身前，化作一把古瑟，用轻轻拂过琴弦，凄凉绝美的乐声流出。

    花海飘香，碧波光倾，淡淡光晕包裹着她，花笼裙上绣着精美的祥云图案，远远看上去像一重又一重的桃花。花海翻动，一曲毕，她微微端整姿势，垂眸环顾四周，似乎微微上扬唇角，已是她能做到的最大表情。

    “众仙于此……”她启唇，碎玉一般的声音。

    话未完，一把带水的刷子横飞而来，直接击上她的后脑勺。

    f人愤怒的音嗓紧随而来，“死姜江！臭丫头！不好好g活，尽在这里捣乱，还不快给我下来！”

    哐当，幻境如镜碎裂。

    姜江使劲眨了眨眼，竟发现自己挂在半空！脚被晾挂着的布条缠住，堪堪摆出‘飞天’的模样。

    这不看还好，一看身t一阵颤抖，连魂魄也跟着颤抖起来。感受到右边绯se的布条撕扯断裂，更是慌着摆脱束缚。可那该死的布条也不知是怎么绕的，挥来舞去挣脱不得。

    “你！你！你！这些都是上好的丝绸，你要是敢弄坏一尺，就不用再继续呆在染坊！”f人言说着，捋起衣袖踩上染缸边缘，试想把姜江接住。

    摇摇晃晃，姜江愈发不稳，面se煞白，“右边，快快快，托右边，我要掉下来了——”

    “下来、了——”

    刺啦——

    布条如愿以偿断开，原算安静的院落轰然响起巨大落水声。姜江的世界也在顷刻间陷入一坛翠绿之。她猛吞下j口，觉得实在难喝，异常狼狈的爬上染缸边缘喘气。

    半晌，意识到染缸里还有个坊主……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二）

    偌大的染布坊，大门紧闭。门外恰巧路过一群撒h纸吹唢呐的人，一步一顿哭泣哀哀。

    姜江变成了绿se的姜江，她背着个大布包跪在门外，深深低垂的脑袋终于抬起，透亮的泪在脸上划下痕迹，冲着过路人大呼，“哭什么哭哇，哭得本姜江心情极差！”

    见人群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又冲着跪在身边的人大呼，“还有你哇，我被赶出来，你跟着我g嘛，惹我心烦。”

    半跪着的沄蓝微微一愣，他恰巧也着翠绿se短打，虽是极简的样式，仍隐不住身上翩翩风度，淡然而冰冷的目光，流泄岁月光华，略有些单薄的唇比常人少了j分血se，勾起暖洋洋的笑。

    相视无言，姜江这么瞬间止住了哭泣，倾身搂上沄蓝，“还是你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愧为拜把子‘兄弟’，够义气。”

    “那是自然，我何曾失信于你。姜江，此处不留我们，亦无需留恋。”沄蓝起身搀扶地上的姜江，那样温柔的笑容直直打在人心最柔软的角落里，“走罢，先去把你这一身染料洗了。”

    “又去后山的溪水池子？”

    “这‘又’字用的极好。”沄蓝搀着身上依旧滴落染料的姜江，宠溺的揉了下她的耳朵，末了落眼扫过四周人群，声音锵然，“好看么？再看把她身上的染料扔给你们。”

    人群倏然散开。

    正值夏日，树荫浓密，蓊蓊郁郁j乎遮挡所有视线，唯有时而响起的溪水冲击石子声，即便是白日，也让人觉得y森。

    姜江视线蒙上绿se，迷迷糊糊跟着沄蓝走出集市，一路上嘀嘀咕咕，“我真是记得前世之事，你们为何一个两个都不信我，我的前世是九上仙之一紫薰，居住的星霞殿之下镇压着妖王……”

    “行行行，信你还不成。”沄蓝环顾四周，想着应是离溪水池子不远，“一会你好好洗洗，之后去哪我来想办法。”

    “唔。”姜江接过换洗衣物，对沄蓝抛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眉眼，“别偷看哦。”

    “噗——偷看？我不敢我不敢。”沄蓝故意捂上双眼，“我的眼只有儿时的小仙nv，其余皆不得入眼，善哉善哉。”

    y光透过翠绿洒下斑驳，映着披散在肩头蜿蜒墨发，沄蓝衣襟微敞，净白瓷肌若隐若现。

    姜江看的有些痴了，猛然摇头摇醒自己，“你又说小仙nv，你定是相信九上仙存在的，我见过你用愈流术，你肯定和大多数凡人不一样。”

    这也是姜江自始至终缠着沄蓝的原因之一，四处打零工辗转，好j次画押雇佣，又被连人带包扔出门外，她似乎已经和沄蓝形影不离。

    沄蓝耸耸肩，“小仙nv是我对梦情人的ai称，而你说的愈流术，可惜了，就是混江湖唬人的小把戏。”

    “我不信我不信！”

    猛然大呼，姜江闭眼捂耳摆出‘不听’的姿势，那是她离神仙梦最近的猜测。她来来回回跺脚，不慎脚底打滑，背部撞上一方宽阔x膛。方睁眼，看到沄蓝异常恐怖y沉的脸，是从未有过。顺着他的视线方向望过去，本该清澈见底的溪水，犹遭血染，凄烈的红像是心底咳出来的泪，带着腥热随层层漾开……

    鼻陡然闻到血腥之气，而回望来时路，四周绿树分明比之前更浓荫。

    啪。

    一滴雨水落到沄蓝苍白的背上，顺着骨节滑落到指尖，渐渐变得血红，落入绿c地。

    淅淅沥沥的诡异雨水透过j织浓绿落下，在半空变为血红后蒸腾消失，无影无踪。

    沄蓝微微握拳，又迅速拽上姜江，面露异se，“快走。”

    姜江被吓得不轻，哭着闹着责备沄蓝，间隙还不忘透过指缝偷看，见他不知所措，更是来了劲，“我不管，我要看沄蓝表演完愈流术再走！”

    好容易让她逮到会，不再看一次术法怎肯罢休？这次定要参透出其奥秘，究竟是不是唬人的把戏！

    “离开此地再表演给你看，可好？”沄蓝瞥眼身后血se的潭子，愈发不安，此地必有蹊跷，不宜久留。

    而偏偏姜江借题发挥，“本姜江落地生根了，走不了了。”

    “我真是输给你！”沄蓝揉着太y**，忍无可忍还是并拢双指凌空比划，指尖白光一闪，白se的光圈形成一个气泡，外表流动着的光亮犹如流水。

    渐渐浮至半空，突然变得烁亮无比，像是朝花夕拾的陨日，像是开到荼蘼的花盏，更像是盛大华丽的白日焰火，在触碰的须臾碎开了金光，星碎漫天而舞，白昼下异常刺眼。

    “好美……”

    美到让人心碎。

    姜江陶醉其，双眼却在此时被更刺目的白侵占，她的四周渐渐发光，越来越亮，远近化为白昼吞没在光亮之。

    “沄蓝，这也是你的术法么？”痴语。

    入耳却是惊吼，“快逃！不是！！！”

    感受到沄蓝握着的在拖曳松开，姜江拼命睁大眼想去看清，却发现自己仰面跌落了无底深渊……

    一切变为虚无，空飘起零零星星的雪花，混着血迹红艳，诡异可怖。

    （）

    她这是死了吗？

    四肢都被戴上镣铐，很沉……她被像押犯人一样用尖刀指着前进，有两条很长的队伍，她只是数百人的一个。

    幽幽壁光，没有日夜，寒冷渗透每个角落。宽广的空间，无边无际的空间，失了方向，到处都是如出一辙的黑。四周是一种让人不舒f的寂静，只能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的成百上千的哀嚎与哭泣声，声音很低很杂，充斥着每一寸空气，近在身边却又不知何处传来。

    壁光呈幽蓝，光亮稍微聚集的地方隐隐约约是座山，看不真切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要去那里么？

    ……他是谁？怎么一直盯着她？

    姜江眼p无力，无意间撇到身旁的队伍有个男人自始至终盯着她。那些流水一样的微光，勾勒出一个蛮荒苍凉的身影。那人步步稳当，乌泉般的长发流泻而下，披散在整个肩头，遮挡清俊的脸庞。

    那样寂寥而沉默的身影，让她移不开目光。

    男人的目光蓦然对上姜江，震撼心扉。

    由得姜江触电般低下头，不敢再去多看一眼。

    怪事怪人怪地方，她怎么这么倒霉，也不知道沄蓝此时身在何处，怎么还不来救她。

    远山笼着烟云，张开可怖的獠牙。

    渐渐接近，姜江身旁两个执尖刀的人闲聊起来，他们身着异常宽大的黑袍，无法看到容颜，从传出的音嗓异怪至极。

    “咱们的日子终于要好起来了。”

    “嘘——别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二p蝲，你的胆子真小，这些凡人都是祭品，一个都活不了。等妖王冲破镇压回归妖界，谁还敢欺负咱们。”

    咚声脆响，拍上后脑勺。

    “说说说，你还说，时尚未成熟，千万不能让九上仙知道这计划！”

    两个小妖，佝偻着背，走在黑暗之。

    来来去去的对话，被姜江真真切切听在耳。世上果真有九上仙，她所坚持的是正确的！然而，等了十六年等来的结果，此刻却并不欣喜。

    她是祭品！她要死了！

    姜江眼珠子转来转去，试着找到间隙溜出去，当然只是徒劳。四周是令人绝望的黑暗，将恐惧放大。两颊有微热的yt流下，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很酸、很涩。

    脑袋疼痛得j乎顷刻间就能炸裂，脑萌芽的想法在生长：沄蓝，你再不来，就见不到姜江了。

    那些混乱与真实，似乎快要混淆界限，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梦，哪个才是她。蓦然便有一道清冷语声在身旁倏然响起，跃过了时间长河，穿透了y与y，就那样响起。

    “姑娘。姑娘？”

    姜江心狂跳一下，若是被黑衣人发现难免死路一条，是谁不要命了？隐隐撇头看到方才的怪异男人，他正死死注视着她。姜江不适的皱起眉，心有个错觉，就好像那人与她有着莫大瓜葛，可偏偏……

    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将指靠上唇，摆出‘嘘’的姿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姑娘无需回话，我现在带你出去。”

    音嗓再次响起，姜江使劲使眼se，她可不想被这斗胆的怪人拖下水，折腾p刻后方惊觉，男人并未开口，音嗓是直接响起在她脑海。

    “倏儿……”男人的眼底划过微不可见的惆怅，黯se的广袖缓缓抬起，露出快速结起印……

    如此大的动作活活吓到姜江，恐惧涌上脑，她或是吓晕的，身子一个不稳当倒下，撞上某种坚y物什，j乎没有温度，但能肯定的是一方宽阔的x膛。再睁眼时，对上男人的正脸。

    她的眼蒙着绿se，无法看清他的容貌，只那姿态神秘悠远，惊为天人。姜江蓦然就被男人的容貌气度震住，咧着嘴，不知该说啥。

    墨黑se烟云倏然缭绕，男人怀抱着姜江步步走离人群，烟云随之笼罩。慌忙上前阻止的黑衣人渐渐化作浓重墨se下微小的影子，模模糊糊，而那墨se仿佛须臾间就可将他们吞噬殆尽。

    男人走得稳当，视周围无物，或者事态根本就在他的掌控，无须在意。

    “休想逃走！”

    一声嘶嚎，在男人迈步而过的瞬间，黑衣人发狠力，尺来长的带刺尖刃冲着男人的心口飞刺而去。

    这动作极快，而男人只顾拦着姜江，竟也未来得及察觉，堪堪将自己后背留给了尖刀。

    死寂的黑暗忽响起尖刃钻磨空气的刺耳声，随后是’咔嚓‘碎裂脆响，j乎是在一息之间，飞来的尖刃化为粉末，飘起入空，化为虚无，存在过的痕迹完全磨灭……

    姜江看着尖刃连男人的衣角都没碰到就化作粉末，g咽口水。

    黑衣人身影颤抖了一下，正yu说什么，墨se便扑面而来，翻滚着将他湮没……

    连临死的尖叫哀嚎都免去，墨se倏然散开，顺带着黑衣人，一同碎成pp残屑。

    姜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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