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府的这些天,贾蔷倒也过得算是不错的,比起南边老宅里,好的也不止千倍。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一应和贾蓉一样的,每月账房还给开四两银子,只算零花钱,并不算在其他用度上。他很少出宁府大门,也没有什么特别花费,所以钱都自己收在屋子里,拿锦盒装起来,日后再不济,也能拿出来使用上的。
和着主子一样的穿戴物件,一日三餐也都是在贾蓉同桌而坐的,下人们也待他亲厚,只是稍稍比贾蓉次了些,这些虚礼,他也是不大介意的,毕竟自己只是个外人,哪里真当的这府里的主子?
贾蓉对他也是极好的,实诚的把自己当成兄弟般亲厚,他说他自小就是一个人,并没什么亲兄姊妹的,孤孤单单寂寂寥寥的惯了,本想着一个人也好的很,再没想着有个人陪着感觉竟这样好,得亏了蔷儿来了。
贾蔷听了,不以为然的笑他说,你不是有成群的姐姐妹妹们嘛!外面还有那么些个兄弟亲友,何来用得我陪?笑话不成。
贾蓉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拉长了脸。
老大不乐意的道:“什么姐姐妹妹的,不过一起玩笑一番罢了,我拿着她们耍玩儿,她们又何尝对我不是如此?不过是彼此混日子罢了,赶明儿家族落魄,我穷酸潦倒之时,看还有谁愿意当那些个姐姐妹妹?怕是躲不及,来等着啐上一口。再说,亲友兄弟的,也不过是一个圈子里的子儿,自有命理来安排,就连你我也是一样。我选不得一个乞丐做朋友,你也没有当亲王的兄弟,我们原是从一处来,往一处去的。”
贾蔷听了一愣,人都说贾蓉是个没心没肺、不知疼不知痒的纨绔子弟,只知道到处拈花惹草、阶庭宿柳。睡了醒、醒了吃,浑浑噩噩的与人厮混,一会儿自以为是天是地,一会儿又去搂住姐姐妹妹们告饶求欢。其实,人情礼数、世态炎凉,这些事情他都懂得,在这个鱼目混珠的大家族里,既然给了他身份地位、舍与他嬉笑玩闹的资格,那他不用不玩,自然还是有人去玩弄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玩乐?
所以,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难不成还有个几生几世的轮盘在等着自己?
固然是没有的,人生在世,过活一天是一天,乐呵一时是一时。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还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府里的姐姐妹妹,他是一个也没碰过,外面的香粉软玉也不过是过过干瘾,云雨之事还是没做过的,只是这话说出去却没人信。谁说的都没人信,他自己笑呵呵的是不会去说的。
贾蔷来了府里后,就在他屋子里一同吃饭。虽然还是每日都喜欢在外面厮混,但是每日的饭还是回来吃的,只说家里的饭比外面香。
丫头们打趣他:“爷可闻仔细了,莫不是蔷二爷袖子里的香袋吧?”
贾蔷一笑,掏出自己袖口里的香袋往贾蓉面前一抛,对着丫头玩笑:“可叫蓉大哥闻个够,才不是我的香袋,我这香袋里原是装的西府海棠花,何来那样的香?叫蓉大哥狠心抛下外面那些沁人心脾的馥郁芳香?蓉大哥,你说是不是?”
贾蔷和他渐渐相熟,说话也毫无遮拦,想起什么说什么。此时,故意扮的无辜的眼神去看对面红了脸的贾蓉,心里直想笑。
大丫头墨染、浅衣年纪小,贪玩的很,常常喜欢和着他们爷闹。以前啊,只有她们爷欺负她们的份儿,现如今来了个蔷二爷助着她们,逮着机会就捉弄他们爷,两人相视一笑:“西府海棠比不得,那生于密集丛林、幽径溪畔,浸透朝露仙气的蔷蘼又如何?”
丫头说完弯腰捧腹大笑,贾蔷脸皮实在不甚厚,也是红透了脸,拧着眉不说话。
贾蓉见贾蔷红了脸,他倒是暗暗长吁一口气,放的开了,嬉皮笑脸起来。他起身把香囊递还了过来,仔细给贾蔷放好,丫头斜着眼笑看两人。心想这两人倒是一静一动、一唱一和的般配,正想着,却冷不防让贾蓉一把抱住在颈项处狠狠闻着,笑道:“及不得姐姐这儿香。”
说着又是闹了好久,院子里笑语不断。
这边闹着,外面就来了人,几个丫头急匆匆的挑了帘子进来。
原是尤氏的房里的大丫头细枝,姑娘急得满头汗,慌慌张张的行了礼,然后就说:“小蓉大爷,蔷二爷,烦劳你们赶紧去大屋子里一趟,老爷正发火,要拿鞭子鞭打呢!这会子怕是动了手,哭啊闹啊的想是要闹翻了天的。”
贾蔷一听就要去看看,却被贾蓉一把抓住,按回座上去。
“蓉大哥,你…”贾蔷肩上一疼,回头不解的去看他。
贾蓉对他使了个颜色,手上松了劲儿,却没放下,仍旧抓住。
只听他轻声在贾蔷耳边道:“你且吃你的饭,这事不归你管。”
“可是…”贾蔷只要一想起尤氏在挨打,就坐不住,自打他来了后,这个尤氏对他是事事关系体贴,没有半分怠慢,活脱脱的扮演着慈母的角色,虽然贾蔷知道这不一定就是出自真心,但是,自己心里难免是有些触动的,现在她挨打,自己能就这么坐着吃饭吗?这可不是他的习惯。挣扎着就要起来,可是刚动身子,肩上又是一阵疼,他是最怕疼的,疼极的直叫唤:“你干什么啊?我骨头都要碎了,松开。”
贾蓉也不急不缓:“你要不要吃饭啊?等饭菜凉了,你又该不吃了,半夜饿得肚子呱呱叫,瘦不拉几的身子,也不好好给我养着。”
顺手往面前的碗里夹了好大一块清炖鲫鱼,嘀咕道:“真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傻乎乎的,你且现儿去了顶什么用?挨骂啊?找打啊?以为自己是客人,他就对你客气啊?他们自个儿夫妻的事儿,他们自己能解决,在这个府里啊!各人有各人的事儿,有人挨打、有人打人,各行各责,劝架的自然是有的,但是不是你。你且管着你自己要紧,别不知身份地位的往那里凑。”
说完话就笑嘻嘻的松了手:“我松开,你不许去。”
一席话说的贾蔷木木的,点头。
心里不免疑惑的去看那个人,平时嬉皮笑脸的伪装成什么都不懂的娇贵风流公子,其实吧,他什么事儿都清楚的很,贾蔷暗叹,还真不能不把这人当回事儿,得放心上。贾蓉正在往自己碗里夹菜,夹得很是欢畅的模样,还越来越欢畅,偶尔拧下眉咕哝,偶尔又笑嘻嘻,很像,很像个傻子,嘴里念叨一块香芹片、几颗清蒸丸子、再来一条香油菠菜,还有…
“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贾蔷拧着眉,看着尴尬站在一边的细枝,那姑娘一个劲儿的往他这边瞟,求救的意思很明显,他只得转开头去看贾蓉这么没心没肺的。
“姐姐不用看了,他不会去的。”贾蓉把碗递给他,笑的跟花似的对细枝说:“这么晚了,姐姐就快些回去吧!等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也去劝劝,让老爷别闹腾了,大晚上的叫外人听见了不好,姐姐您也好扶住太太回屋去。”
这细枝刚要说什么,贾蓉又笑道:“墨染,浅衣,送送细枝姐姐。”
“是,爷。”两个丫头走过来,提着灯笼笑道:“姐姐走吧!”
细枝脸色一沉,狠狠的看了一眼贾蔷一眼就心里愤愤的转身。
可是,半天后又再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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