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计在于春。

    四月初，西南的大马帮到达了杨柳城，他们会在这里停顿数日，因为有新的成员要加入，而这个新成员，正是杜家三少爷杜绸缪。

    当一向不务正业的杜绸缪说要跟随马帮去北方马市时，所有人都震惊了，而更让人震惊的是杜大通居然同意了。

    少年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绾绾开玩笑地对他说：“老幺你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杜绸缪听了嘴角抽搐一下，却奇迹般地没有跟她油嘴，只是懒懒地说：“玩够了，想出去见识下外面的世界，也借此机会磨练一下。”

    绾绾却不以为然：“磨练？怕是去游玩的吧？我也要去！”没想到说完这句，不但杜绸缪笑了，连一旁的石胡也笑了。绾绾莫名其妙地看向石胡，石胡忍住笑，告诉她关于马帮的事。

    原来马帮路途之艰险，令人闻之生畏，一路上餐风宿露，不但要穿过崇山密林，一不小心就会有掉下峭壁深渊的危险；还要提防野兽毒虫、土匪强盗，所以马帮路上死人损货的事时有发生。若是加入马帮，那就等于要提着自己的命安危上路，别说是女人，就连男人都未必能安全无虞地到达目的地。一般人如果不是身无分文走到穷途末路，没有人会愿意去走马帮，杜绸缪此番决心之坚定可想而知。

    杜绸缪能收敛玩心，有这样的想法让杜大通感到欣慰，他也明白，就杜绸缪的子来说，相比坐镇店铺，外出行商更适合他。只是他选择马帮，让人既意外又担忧。骆容更是有万般舍不得，但也无奈，杜绸缪和杜绾绾一样，从小就是火一般的个，自由不甘束缚，做事说一不二，也只能尊重了他的意愿。

    杜大通既然会同意他去，必定也是有准备的。杜绸缪要加入的，是一个有两百多匹牲口的大马帮，也是和杜家合作最密切的商帮，可以说就是杜大通手底下的，杜家茶号的茶叶由马帮带去北方马市，从边疆异族手里换回品相优良的马匹，优化杜家马场的马种。杜大通私下吩咐过，又给了不少好处，马帮也是重信义的，所以不论是帮头还是赶马人都会关照着杜绸缪。这样的未雨绸缪对于杜绸缪这个养尊处优没过过苦日子的少爷是很有必要的，因为他加入后肯定或多或少会给马帮添麻烦。

    杜绸缪出发前一天，骆容把他行装都收拾好，抱着他哭了一场。

    杜府大门前，一家人都到齐了，府里的丫鬟仆役也都出来给杜绸缪送行。

    他难得一派正经，郑重地给杜大通和骆容拜了一拜，骆容泪流满面地上前去扶起他，恋恋不舍地仔细叮嘱他要保重身体，他笑着点头。

    毕竟是自己儿子，这一去又是艰险万分，甚至是生死未卜，杜大通的老脸也有些板不住了，眼眶泛红，但仍是强装着严父模样道：“我杜大通的儿子要给我争气，好好地去好好地回来，别到时回来缺条胳膊断条腿我可不认你！”

    杜绸缪的脸抽了抽，讷讷地应了声。

    骆容拿手肘撞他一下，白他一眼：“儿子就要上路了尽说些晦气话！”

    杜大通讪讪地闭了嘴。

    杜绸缪又和杜络绎说了几句话，走到绾绾跟前，露出她熟悉的嬉皮模样，存心馋她：“北边可是很好玩的，可惜老二不能一块去咯，不过你要是馋得很，我可以考虑帮你带点好东西回来！”

    绾绾笑眯眯地，说：“谢谢老幺，那你就帮我把你的小命带回来吧！”

    杜绸缪也笑：“一定一定。”又斜眼看了看众人身后的石胡，俯身到绾绾耳边说：“老二如今有匹宝马良驹啊！”绾绾还未来得及揣摩这句话的意思，杜绸缪已经直起身，转身之际又轻轻说了句：“保重，二姐。”

    绾绾一愣，看着杜绸缪拿上行装跨上马，鼻头一酸，在他还没走前忙喊道：“保重！”

    骆云飞走了，杜绸缪也走了。绾绾已经习惯了没有骆云飞的日子，比她想像得要快，原来她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快乐，比如跟石胡在一起的时候。也许她之前太过于依赖骆云飞了，太过于依赖那一成不变的安乐。只是她不可能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孩童，现在她已经是成人了，一些东西注定是要改变的。

    还有一些东西，可以选择不变。

    所谓本难移，绾绾改不掉，也不想改掉她自由的心，所以她仍然是她，杜绾绾。

    “石胡，如果我要学着帮爹做事，你说好不好？”绾绾问。

    “小姐想做的，我都支持。”石胡答。

    “笨蛋！”绾绾装作嗔着他，却忍不住弯了嘴角。

    绾绾跟杜大通说自己想像杜络绎一样帮他做事，虽然这种话她以前也说过不少次，但杜大通仍是感动得一塌糊涂，最后也像以前一样拒绝了她的好意：“我知道闺女懂事、孝顺，知道心疼爹，可这生意上的事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好好呆在家里便是了，只管开心地玩，爹养得起你的！”

    绾绾这次却跟杜绸缪一样，下定了决心。她撅着嘴去找骆容，软磨硬泡下，骆容只得答应跟杜大通再好好商量。于是，一番商议之后的结果是，绾绾可以选个帮忙打下手的活干，不会太麻烦，也不会妨碍到生意。

    杜大通给出选择：“是看管茶号、药铺呢？还是巡视马场呢？守铺子的话会轻松很多，绾绾你看要不要……”

    “马场！”她发誓她真不是故意要跟杜大通对着干，“成天就这么坐着、守着，非得憋死我。”

    杜大通叹口气，无奈道：“好吧，我待会叫王管事来告诉你一些详细事宜，你就跟着他好好学。你不是有个会武功的车夫吗，以后你要去马场就让他驾车，我也放心。”

    绾绾作乖巧状点头，原来杜大通也知道石胡会武功啊。

    如果不是王管事告诉绾绾，她甚至还不知道原来杜大通手底下的马场有六家，杨柳城东西城郊各两家，也是规模最大的两家，邻城共四家。其实马场收益不大，但江南一带的六家马场皆属杜家，于是马场就成为杜大通名声做得最响的营生。杜大通把最近的三家马场安排给绾绾，杨柳城两家，邻城沙市一家。

    绾绾到后院找到石胡，兴奋地说：“我要给爹巡查马场了！”

    石胡没放下手中的刷子，依旧刷拭马毛，只回头说：“小姐一定能做好的。”

    绾绾走过去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刷子，命令道：“你以后就不用干这些活了，只管专心当我的车夫，这可是杜老爷亲口吩咐的！”

    石胡脸一红，点头应道：“是。”

    “阿乌阿墨呢？”绾绾环顾一眼，问道。

    石胡指了指马厩后方，说：“它们和这些马还没处熟，暂时分开拴着，各开了单独的一个马房。”

    “哦。”绾绾顺着石胡指的方向走过去，果然看到了单独拴在马房里的阿乌和阿墨。绾绾走过去阿乌的脸，轻声哄着：“阿乌阿乌，以后就靠你和阿墨咯……”绾绾轻柔的声音反复念着“阿乌”两个字，有种说不出的魅惑，惹得石胡心里一阵悸动。

    “杨柳城的马场，咱们就骑着阿乌阿墨去！”绾绾靠近阿墨，又伸手去，它竟也不抗拒。

    “小姐不坐马车吗？”石胡疑惑，如果不坐马车，干嘛还要他跟去呢。

    “去沙市时再坐。在这儿你也得跟我去，”绾绾坏坏地说，“你武功好，说不定出什么状况时你还能保护我，这是杜老爷的命令哦。”末了又补上一句：“难道你放心我一个女儿家只身四处奔波？”在石胡面前，绾绾简直越来越没皮没脸了。

    不出所料，石胡红着脸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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