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年家与她家是邻居,两家对门,他们的母亲又是大学同学兼好友,理所当然的,两家关系一直很好,而两家父母更是有事时互相帮着管孩子。
那年她十三岁,读初中,唐大年高她一年级,两人在同一所中学念书。唐大年正值青春叛逆期,常跟一群半大少年混在一起,打架斗殴,惹是生非,还自以为青春热血,快意江湖。唐伯伯与唐阿姨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她的父母也帮着劝过,可唐大年犟起来的时候脑子里就只剩下一经,你让他往东他偏要向西,不管说什么他就是梗着脖子不听,丝毫不服管教,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唐大年又犯了错,唐伯伯骂得重了,唐大年一时不服气,就跑了出去,半天也不见回来。傍晚的时候开始变天了,云层黑压压地压在天顶,眼看一场暴雨在即,唐大年却还是没回来。唐大年虽然顽劣,却从来没有彻夜不归过,这下大家都有些着急,生怕他出什么事。
天空那一大片厚重的黑色雨云似压在心底,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平白生出些不祥的预感。
事后想起来,那一片云竟是透着庄严与肃穆,仿若葬礼。
四位家长终是不放心,决定出门寻找。父母将小溪留在家,嘱咐她注意安全,打雷时不要靠近窗户,不要随意开门,若是唐大年回来,立即给他们打电话等等……
她不甚耐烦地说,自己已经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妈妈着她的头微笑着说,再大,在妈妈心中也还是孩子。
爸爸在一旁也以赞同的目光笑着看她。
她只好扁扁嘴,说知道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竟是父母留给她的最后一个画面。
轰隆隆的雷打得楼体微震,豆大的雨点飘落,越下越大,最后索连接成线,不计成本般哗啦啦倾泻而下,从天连到地,似要洗净世间所有。而天地一片苍茫,仁慈又残酷。
她由唐阿姨接去医院。赶到医院时,只来得及看见平时温文尔雅的唐伯伯老泪纵横,老大一个耳刮子打在唐大年脸上。
她见过唐伯伯打唐大年,有时气急了,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直接往唐大年身上招呼。但都是打在身上,屁股或腿什么的,从来没打过耳光。
而平时巴掌还没落下来就哇哇大叫着往唐阿姨身后躲的唐大年竟然不闪不避,仍由那巴掌结结实实打在脸上。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疑惑着转头去看身边的唐阿姨,而唐阿姨早已是满面泪痕。
后来她才知道,父母驾驶的那辆车与一辆严重超载的卡车在一个弯道上迎面相遇,父母本已停下车让卡车先行,但卡车转弯时失去控制,直接向父母的车冲去。父母躲避不及,硬生生与卡车相撞。正驾上的父亲当场身亡,而母亲在送到医院后失救……
之后葬礼的一切事宜都在唐家父母的持下进行,她从头到尾都很冷静,让戴孝就戴孝,让守灵就守灵,不哭也不闹,心里也不怨恨唐家。唐家父母看得十分心酸加心疼,唐大年更是对她有种无言的惧怕,连看都不大敢看她。
葬礼过后唐家父母也成了她的监护人。怕她在自家住着乱想,就做主让她搬到隔壁唐家住着,自家的房子就空了下来。
唐大年仿若被那一巴掌打醒,从那以后也不惹是生非了,学习上也用功得多。只是他仍十分惧怕她,虽然共处同一屋檐下,但唐大年从来就不主动跟她说话,即使说话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到她。
就这样过了一段日子,有一天她在放学路上拦住唐大年,狠狠将他揍了一顿。比她高大的唐大年毫不反抗,蹲在地上任由她一顿狠揍,额角也被她的书包砸了道口子。
她揍了唐大年后,心底某个地方松懈下来,才感觉到一阵钝痛,钝痛直达眼底成了一股暖流,刷刷流下泪来,眼泪止也止不住,最后索抱着唐大年失声痛哭。
唐大年也抱着她流了出事之后的第一次眼泪,内心的愧疚、害怕与彷徨等诸多复杂情绪在此刻才通通得以宣泄而出。
小溪讲到这里,双手圈着林立脖子,脸埋在他肩窝,眼里早已有了湿意。
林立沉默地拥着她,只感觉心一抽一抽的疼。
原来世界上真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我多想去到那时的你的身边,给你些许温暖,用手接住你的眼泪,让那些晶莹的泪,从此镌刻于我心底。
林立轻轻地拍着小溪的背,小溪被他这安抚孩子似的动作弄得破涕为笑,反倒安慰他:“没事了,过去这么多年了,已经没那么难过。”
“这两百万,是当时人身保险、汽车保险以及肇事司机赔偿的钱,这么多年,一直也没动它,不知用在什么地方,以后大概也不会用,索就给了你吧。”
“可是……”
“不许可是,以前没用这钱,是觉得没有一个正经事,用在任何地方都觉不妥,现在有了它的用武之地,你拿去救公司,难道不好么?外界传你毕业一年多就让公司上市,实在是非常了不起,我可不想这么了不起的公司就此倒闭。”
林立叹口气:“哪有那么容易,是毕业一年多就上市不假,但那之前,我和师兄从大三起就一直在筹备,筹备了整整两年,加上毕业后一年多,所以到上市用了差不多四年时间。”
“那也很了不起啊,难道你想让之前的诸多心血就此付诸东流么?”
“唉,罢了罢了,我要就是,说来说去,诸多顾虑,大丈夫做事何必这么婆妈!”
小溪笑。
“可是,两百万够么?”
林立老实不客气:“紧巴紧巴倒也凑合凑合。”
“那就先凑合着用,不够咱再想办法。”
小溪想起“白心洁5.0”来,当情敌预备拿钱砸你时,你要做的,不是假清高般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地说我的爱情不是用钱可以买到的,而是站起来迅速从包里掏出钱砸回去并且大声说***难道老娘没钱吗!
气势是很重要的,即使有可能你砸回去的钱并没有他多。
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吗?!
当然没有了!
所以说,对付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要从本上消灭他!
一想到这白心洁,小溪想起一件事,遂问林立:“你还记不记得你们系篮球队庆功宴那天,那天你和白心洁先走了,干嘛去了?!”
林立哑然失笑:“她说编了个新的程序很有意思,让我去看看,我看了后发现那程序相当无聊,就丢下她走了,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难道吃醋了?”
虽然不至于吃醋,但总归有些好奇。
小溪说:“貌似你专门招惹姓白的,以后不许再招惹姓白的了,咦不对,别姓的也不许招惹!”
林立埋头于她颈窝,声音闷闷的:“遵命!以后只招惹老婆大人!”
“谁是你老婆大人,不要脸,不经过我允许乱喊……喂,喂,你亲哪里……你的手,它在干什么!”
小溪抓住那只又探进她前衣服的手,脸红红。
林立抬起头看她,一双妖孽的眼水雾迷蒙,“继续刚才未做完的事。”
小溪冷哼:“你这小白脸,难道有了那两百万就想卖身不成!”
“可不就是,卖了身了你就要对我负责任,就跑不脱了,我也就不用还那两百万了。”
翻身将她压到底下。
“喂喂,简宁他们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简宁和唐大年今天都住学校,我都问好了。”
“啊,你这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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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天气,阳光变成明晃晃的光线,耀得人睁不开眼,闷热,没有一丝风。
市公墓的一片小山头,山脚处是一条弯曲的公路,路边一排绿化树木,树下两个女子并肩而立。
“好热!”简宁热得用手掌扇风,虽然风不大,却在这炎热中好歹送来了一丝丝清凉。
小溪立在一边并不开口,也许是心里潮湿的情绪还没消散的原因,她并不觉得多热,也不想多说话,只是闷闷地低着头。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每次来看父母时她都这样,心里总有惆怅情绪挥不散。
简宁似乎没察觉到她的沉默,自顾自眺望远远的山腰,树木与石碑的弯弯曲曲中本看不见唐大年与林立。
“也不知这两个男的在说什么,话这么多,这半天了还没说完,说起来,”简宁转向小溪,“那两百万快要告罄的时候,警察就抓到了携款潜逃的前项目经理,追回了大部分钱款,从而使公司资金不再吃紧,项目才得以顺利完成,也许这冥冥之中,是你父母的保佑也说不定。”
小溪摇摇头:“公墓里不说鬼神。”
简宁啊的一下,立即禁口,正了正颜色,不敢再不耐烦。
小溪抬头望天,真的是冥冥之中父母的帮助吗?她不知道,但她希望是。
“咦,他们下来了!”
小溪将目光转过去,远远的望着那个人,他正朝自己缓缓走来,长身玉立,身形挺拔。她想起之前也有这么一次,她远远的朝他走去。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个人,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跟她有如此亲密的交集。
这个人,从今以后,将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直到永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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