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阿然扶起亦岱。
“主爷染上风寒十多天,拖着不看却也一天天重了,昨天那个男人来府里把主爷打的半死昏了过去,现下醒了也不喝药汤……夫人,我求您,我求您救救主爷……纵使一切都是主爷做的不对,他现在知道悔改了!日日在夫人以前的房间喝的天昏地暗,还不准人进去收拾……”
“亦岱,我不再是你的夫人了,前两日我分明看见秦府的家丁急匆匆的找了郎中。你说的这么重,怕是想让我去看看他?”阿然不想再让他说下去,直接问出目的。
“……是。”
“秦府,我不会再踏进一步,连脚趾都不会碰到秦府的门槛。”阿然淡淡的说。
---念在昔日情分,我能对你唯一的恩典,就是你立刻滚出秦府,永远别再踏进一脚趾!!滚!
……
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不计较,不是所有的病都能除了。
亦岱知道,他的主爷要想挽回,除非蛮荒重来,沧海桑田。
“亦岱叨扰了……告辞。”
阿然安静的发呆,风寒十多日了?那在干果铺……怪不得一脸病容。
傍晚的时候,三郎回来一趟,吃口饭就匆忙走了,嘱咐阿然一定要关好门窗,他有可能一夜回不来,从西北买了一批马,今天马队就来送。新买的马不能直接入棚,要到郊外适应适应。
阿然收拾收拾打算把雏**关到笼里。
亦岱骑着匹快马停在了篱笆前,“噗通”一声给阿然跪下。
“亦岱,我说过我不会去秦府,你跪也无用。”
“主爷呕血不止……”亦岱带着颤音,哽咽着。
阿然仍是不说话,她已经很明确的说过。秦府,她不会再踏进一步。
“您就真的忍心看着主爷死吗?若是您说不进秦府才不去看他,那就把主爷带到客栈!只要您肯见他,什么条件都可以说!”亦岱没了主心骨,慌了。
阿然立在院子里自嘲了一句:“他当初不是也看着我去死吗?”
亦岱无话可说,只是很难过……什么时候子最好的夫人也被逼得冷血无情。也怪不了别人,还是主爷的错……
“可是我没死成……前面带路吧,我去看看。”
亦岱悲过转喜,他努力的想看清阿然的脸上的神情,却被黑下的夜色碍了事。
客栈,阿然冷眼瞧着那个面又青又紫,却难掩惨白之色的男人,一身棉布的白中衣早已血迹斑驳。
两个郎中正在讨论药方子。
“我家主爷怎么样?”亦岱惶恐的问郎中。
“风寒拖得久,高热不退……加上吃酒过多,胃有些难以承受……只要今晚热退了去,慢慢调理也无大碍。只是……现在他喝不进药汤却难办了。”老郎中捻须。
“亦岱,派人随大夫抓药。”阿然轻声吩咐着。
客栈的房间里只剩下了阿然和床上闭着眼睛的男人,亦岱本分的守在门外。
阿然立在床边,安静的看着他。一时间又百感交集……爱还是恨,怕是后者居多,可是没有爱,她也不会恨。
“亦岱。”唤了一声,门口没有回应。
“亦岱,拿坛酒进来帮忙。”
不一会工夫,门开了个小缝,一坛酒放在门槛边,随即门又关上了。
阿然不禁好笑,都和这男人闹到这种地步了,难道他们还希望复合?
“亦岱,你进来帮忙,我一个人弄不来。”
门口好半天没有声音,过了一会,亦岱满面挣扎的的进了屋。
“夫人要我帮什么忙?”
“给他擦擦身子。”
“那夫人一人便可,我还是到门口守着么吧。”
“如果你再出了这个屋,我便走。”
亦岱很不情愿的听着阿然的吩咐,把酒倒在了铜盆里。
阿然混着水沾湿了布巾,“把他衣服解下吧。”
亦岱仔细观察阿然的任何一个表情。怎奈阿然很平静的就像擦桌子一样。
“主爷瘦了。”亦岱试探。
“嗯。”
亦岱还想找话茬,三奇已然起身,放下袖口要走。亦岱作势趁阿然转身,狠掐了床上的秦子池一下。
床上的男人很痛苦的哼了一声,慢慢的睁开眼睛。
“主爷醒了!夫……”亦岱住了口,因为阿然和秦子池目光对上了。
阿然先撇过了脸,装作无事的跟亦岱说,“把药端来。”
秦子池目不转睛的望着阿然,生怕是个幻觉。
阿然用汤匙喂药,秦子池像傻了般一口口的喝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阿然觉得有些好笑,以往,哪次不是哄着、劝着、威胁着才能让他喝几口,现在被打成染坊的花脸,居然也乖乖听话喝着汤药。
一碗药入了口,阿然起身,也该走了。
“然、然儿……”他哑着嗓子。“这是梦吧,可是药很苦……然儿是不是梦?不是梦,我就看不见你对不对……”
阿然还是没有说话,亦岱趁机从外面端进了粥和小菜。
关门时还不忘偷偷地勾嘴角,这回慢慢喂吧~~
阿然叹气,亦岱做到这份上是不想让自己走,再做次好人让他吃饭吧。
她把吃的放在桌子上,打算让那男人自己吃,后来想想衣服吐上了血,都脱掉了……总不能让他光着吃饭吧,还是喂吧。
几盏灯的烛火跳着,微微闪动的光影。
秦子池仍是呆呆的望着阿然,看的时候心里在不停地颤。她瘦了好多好多,尖尖的下巴,没有几两。深入发髻的疤痕刚长出新,微红却突兀。她以前总爱笑的,现在怎么不笑了……从什么时候起她就不笑了?
“孩子……真的有吗?”他本来想说他错了,可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这句。
阿然眼神一黯,有些冷的说:“孩子?你认为呢?八年我都生不了,又怎么这么巧来了孩子?呵,我知道,是姐姐家的小厮上门道喜吧?我跟她关系断了两年,如今姐夫升为尚书,又怎能不好好巴结一下?实在想不到什么可以说的,就谎称有了孩子,讨教讨教安胎。谁料他们当了真,还亲自来了一趟……”
“真的没有吗?我不是不信你的话,可我……不信然儿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
阿然想仰天大笑,“不相信我是那种人?那你怎么信我对你不贞?信我是个心肠狠辣的婊/子?
“……”
“秦子池,你未免太可笑了吧?”
“……”
然后相对无言,饭也吃过了,阿然真的不想再留下来面对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然儿……”他抓住要离去的手,卑微的恳求。“求求你,等我睡着了再走,最后一次求求你……”
阿然心软了,那人的手还是滚烫滚烫。
她用铜盆里的水揉了条布斤搭在他的脑门上,又坐回了凳子。
秦子池就睁大眼睛看着她,生怕一眨眼就不见了。
没有那个孩子……他便安心了。若是真有,他肯定会自绝于世来弥补他的过错。
药劲儿作用,他睁得眼睛越大就越是疲惫的合上……
过了好久,床上的人睡得很熟,呼吸慢慢均匀。
阿然对着空荡荡的墙壁默默流泪,骗他也骗自己。
——你给了我八年的宠爱,那我还你一个两不相欠吧……
天渐渐明亮,朦胧着让阿然脱离了原有的悲伤。她轻轻地拿下他额上的布斤,吹了灯,缕缕青烟绕在指尖留下个余味。
门口的亦岱靠着半边门坐在地上睡得很熟,阿然小心的绕过他,出了客栈。
再黑的夜,天也会亮,曲子总会弹完……人,终是会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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