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是在极为忐忑的心情下,踏上去紫禁城的马车的。作为一个来自三百年后、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她自是对封建君主专制制度深恶痛绝,也能找出许多条理由来驳斥这种制度,但是真正在这里,她还是怀有敬畏之心的,在这里,出言不慎是完全可以要了她的命的。况且几千年来,封建伦常长期以来早已深入人心,如果不经过大的冲击,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事情,当然,在这一方面,她也不认为自己能改变什么。
“玛嬷,太皇太后会不会把我训斥一顿?”周行开口问道,毕竟将要面对的人是辅佐三代帝王,为满清入关之初的政治稳定立下不朽功绩的孝庄皇太后,万一自己对答失策,那今后的日子可就真的不好过了。
“冉儿,你这是怎么了,太皇太后之前见过你那么多次,也还是很喜欢你的。”
“啊,没什么。”周行不敢再多说话。
“奴婢赫舍里云冉叩见太皇太后、皇太后,太皇太后吉祥,皇太后吉祥。”一进慈宁,周行便恭敬的下跪请安,不敢有半点的马虎。
“起吧。”孝庄温和的开口。
“谢太皇太后。”周行仍是行了一礼,才站了起来。打量了一眼孝庄,虽然年纪已大,但仍能看出来年轻时是个美人,虽是饱经风霜,但仍透着睿智与坚定的气质,她旁边那位嬷嬷,就是传说中的苏麻喇姑了吧,下手的一位女子,看起来也就三十左右,虽然算不上多么貌美,但却有一种平和的气质,应该就是孝惠皇太后了。
“云冉这丫头,向来规规矩矩的,让人看了就喜欢。”孝庄微笑着看了云冉一眼,“只是哀家怎么听说,你这丫头怎么前段时间一个人跑出去好几天,可让索大人好找呢。”
“奴婢行为失当,还请太皇太后恕罪。”周行一听,赶紧起身跪下。
“快起吧,哀家也没怪你。”孝庄示意她起身,“现在这个情况,哀家也知道有些事情委屈了你。皇帝和佟家的格格,毕竟是表兄妹,从小情分自是比别人深厚些,等她进后,皇帝对她可能也要更宠上一些,你也别放在心上,只要你本本分分的,为皇上治理好这个后,皇帝自不会亏待你。”
佟家的格格,那不就是孝懿仁皇后,原来康熙喜欢的是她呀,只可惜那也是个薄命的女子。周行在心里八卦到,面上却还是恭敬道:“太皇太后这么说就折煞奴婢了,奴婢既然承蒙抬爱,自然知道该怎么去做。只不过奴婢年纪尚小,很多事情也不懂得,到时候可是还要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多多赐教呢。”至于皇帝什么的,离得越远越好。
随后孝庄又问了她一些话,勉励夸赞当然也是提醒了她几句,周行不得不敬佩,这就是与人谈话的技术啊。
浑浑噩噩的出了,周行突然想到,来一趟故,都没有好好看看,不过,之后还是有不少机会的吧。
康熙四年七月初七日,正式聘皇后赫舍里氏,行纳采礼。
九月初七日,康熙帝遣官祭告天地、太庙、社稷。之后行大征礼,聘礼包括两万两黄金、一万两白银、一个金茶罐、两个银茶罐、一对银箱、一千匹锦缎、二十付马鞍、及四十匹骏马。周行跟着长辈一边跪在地上领旨谢恩,一边在心里暗暗盘算,这些东西在现代,应该能值多少钱,嗯,一定要告诉阿玛额娘,把这些文物好好保存起来。
午后,周行看着现在的“家人”,心里涌出了几分不舍,毕竟这段时间,这里的人们对她,还是真心的好的,她也愿意把这里作为自己的家来对待。这一进,也不知道下次回家是什么时间,想到这里,她对着索尼甜甜一笑,“玛法,冉儿明天就要进了,之后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在您身边尽孝,不如今天的晚饭,就由冉儿来做吧,就算是谢谢您们对我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下厨?”索尼吃了一惊,看向儿子和儿媳,发现他们也是一脸惊愕,“冉儿,你什么时间学会下厨了?”
周行笑了笑,“这是冉儿偷偷学的,也为了不管在哪里都不会饿肚子不是,不过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
周行对自己的厨艺还是相当自信的,保**丁、松仁玉米、茄子豆角、汤蒲菜、白菜丸、糖醋鲤鱼、玉带虾仁、豆腐羹汤等几个菜端上桌,虽然都是常见菜,还是得了一片赞叹。看着众人激动的神色,周行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格格,晚上早些歇息吧,明天可是一天都要……”夕雾低声说道,话音未落就被周行一把抱住几乎跌在地上。
“夕雾,我不要嫁人啊,更不要嫁给那个花心大萝卜。”周行一脸郁闷,抓着夕雾寻求安慰。
“格格慎言啊,怎么能那么说皇上,那可是大不敬啊。”夕雾的心脏扑通直跳,难道格格的那个时代,说话也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吗。
“罢了,随意吧,反正我又不会真的喜欢上他。”周行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说道,是啊,自己又不是真正的赫舍里,也不是那种菟丝花般的格,而且自己在这里,不过是一场清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去了,难道还能指望自己喜欢上一个古人不成。
“可是,格格你也很优秀啊,皇上说不定会喜欢你的。”夕雾已经知道三百年后是可以自由恋爱嫁娶的,可是,如果皇上不喜欢格格,岂不是太可惜了。
周行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他才不会呢。”
“就算现在不会,可是以后呢?”夕雾锲而不舍的追问。
“夕雾,你想啊,皇上之后的女人可是会越来越多的,天下佳丽,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他能想起我才怪。当然,他最好也别想起我,我也乐得清静。”周行满不在乎的说道。
夕雾甩甩头,格格的想法,太奇怪了。
九月初八一大早,总管太监到皇后家中奏请皇后梳洗打扮,周行看着大襟右衽,马蹄袖,列十二章,通身遍饰红双喜、团金万寿字、红蝙蝠、仙鹤、五谷丰登等吉祥纹样大红色绸绣八团龙凤同合袍,华贵喜庆自不必说,只是却不是周行喜欢的一直是玄衣纁缘、典雅端庄的周制婚服。周行一直希望的,就是自己结婚时能举办一场传统的周制婚礼,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那样的婚礼,宁静安详,但安静细致的仪式中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映照出一个久违的文明气息,纯正、优美而伟大的汉文明。
对着镜子笑了笑,周行任由一群人将自己折腾过来折腾过去,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披上嫁衣的一刻是女人最美的一刻,其实赫舍里氏长得确实是漂亮,这一浓妆打扮起来,也不觉得俗艳,反而更显得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然后,周行的手里被塞上了两个苹果,有亲王福晋为她披上盖头。
一片红色落下来,周行想起了汉乐府中“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的诗句,那是每个女子最美丽的梦了吧,可是又有几人,能享受到这样的的幸福呢。
家人送她上了凤舆,已有人把御笔龙字和金如意放在凤舆中,凤舆由十六人抬着,听说是要一路走正门直抬到乾清,这的确是至高无上的荣宠了吧,晚清时同治帝的皇后不就是因为一句“从大清门抬进来的”而被慈禧太后残忍迫害的吗?
听着两边的喧闹声,周行其实是很想亲眼看一看康熙皇帝的大婚的场景的,这应该是整个清朝最盛大的一场婚礼了吧,虽然这个时候还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康乾盛世,不过毕竟明朝时积攒下的的基还在。等到下一位皇帝大婚的的时候,已经是风云变幻的近代中国,那时候的中国,早已沦落为列强宰割的对象,为将中国作为他们机器化生产下的原料产地和商品倾销市场,他们在中国的土地上恣意横行,以一系列苛刻的条约逼迫中国开埠通商、割地赔款,甚至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富丽堂皇的万园之园圆明园,也在英法联军的铁蹄下化作一片废墟。可是,这又能怪谁呢,世人都将这一切归罪于慈禧太后的愚昧顽固,可是,究其原因,早在康熙朝实行禁海的那一天起,中国的命运就不可避免了吧。周行轻轻靠在轿壁上,微微舒了一口气,我不是圣人,只是,任何一个中国人,想到近代中国那百年的屈辱历程,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吧。周行自认为不是救世主,只是,既然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皇后,是不是也该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不求中国称霸世界,只想中国安安稳稳的发展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想来已经到了紫禁城。亲王福晋扶周行下轿,接过苹果,将装有珠宝金银,米谷的宝瓶交给她,并扶她跨过火盆,取红红火火之意。然后穿过交泰殿,直奔坤宁,坤宁门口放有两个马鞍,马鞍下是从娘家带来的苹果,皇后从上面迈过,取平平安安之意。进入坤宁后,宝瓶被交给亲王福晋,福晋将宝瓶放在喜床上。随后,便是要等皇帝进来完成最后的仪式了。
周行一个人坐在床上,感受着凤冠压在头顶那沉重的感觉,突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小说版《我的野蛮王妃》中,申彩静在大婚典礼时,因为头饰太重,在向首相还礼时不慎压在首相头上抬不起头来的搞笑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于是,康熙皇帝走到门口时,就听见他的皇后一个人坐在那里,在喜帕掩盖之下,不知道因为何事,笑的那么开心。
哼,不会是因为要嫁给皇帝,才这么兴奋的吧。皇玛嬷说赫舍里家的格格聪明漂亮又识大体,现在看来应该是心机深沉吧。哼,要不是看在她是索尼孙女的份上,朕才不会娶她,皇玛嬷明明知道朕喜欢的是佟佳表妹,要不是她今年还小……罢了,等过几年她进了,再好好补偿她吧。
听到脚步声,周行赶紧端正姿态坐好,等着那位被称作千古一帝的人来挑起自己的喜帕。只是可怜自己,在现代长这么大连次恋爱都没谈过,现在倒好,十几岁就要成婚。
等了半天不见康熙有什么动作,周行有些惊讶,实在忍不住对于这位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的好奇,抬手撩起了红盖头,却见康熙正在盯着自己,不由心下一抖,又放下了帕子。
康熙冷笑一声,走上来掀去了周行的盖头,两人谁都没有开口,任由女捧上子孙饽饽和各种喜果,随后,周行看见女端上两小杯酒,外面也响起了貌似是用满语演唱的《酒歌》,要行合卺礼了啊,也就是直至现代都非常流行交杯酒,这个环节一完成,赫舍里的名字,从此就要和康熙皇帝连在一起了啊。周行略低了眉眼,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康熙,模样倒是比历史课本上见到的好看,容长脸儿,白白净净的,只是仔细观察时能略微看出一点生过天花的痕迹,身材虽为完全长成,倒也修长匀称。只有十三岁的年纪,却带着一份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和睿智,果然是适合做皇帝的人啊,也是一个不错的小攻呢,就是不知道对象是纳兰还是什么人。只是,我好像没有得罪你什么吧,干嘛用这么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盯着我。看来,赫舍里皇后说的没错,康熙皇帝一开始好像真的很不喜欢她,也不知道两人的感情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毕竟周行现在是一个21岁的芯子,康熙虽然是三百年前的皇帝,但怎么说也只有十三岁,搁在现代就是一初中生,这一点点别扭在他看来就是小孩子闹脾气,周行也不想和他计较些什么,加之这么长时间该见的人也都见得差不多了,而且一天折腾下来也实在够累的,反正看样子皇帝也不准备理她,所以她直接开始摘头饰脱衣服准备上床睡觉。
“赫舍里氏,你没有学过规矩吗?!”小皇帝含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周行心下觉着好笑,原来康熙小时候也这么别扭啊,不过还是转过身来,行了个礼,淡淡的说:“回皇上话,恕臣妾无知,不知皇上指的是哪一方面的规矩。”她脱了龙凤吉服,只着了中衣,头饰也几乎被摘了下来,一头长发略微散乱的披在肩上,见到康熙看着她,她也不在意,微微一笑,站在那里大大方方的任他大量。
康熙选秀的时候虽然见过她,但毕竟没有怎么注意,现在一看,这个赫舍里氏长得确实是漂亮,不仅容貌清丽致,更是有一种特别的气质。那双乌黑晶莹的眼睛里,闪动着惊异、赞叹、欣赏和几分……戏谑,只是,却不见那种畏惧和娇羞的神态,这倒让康熙有些好奇,这个女孩,竟然不怕他?!不知道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对自己的家世背景太过自信,他倒是想认识一下这个女孩了。一时间,原本想要怒斥她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你叫什么名字?”片刻后,康熙略带别扭的开口问道。
不是吧,连自己新婚妻子的名字也不知道?!周行惊愕地看向他,嘴巴几乎张成了o型,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回答到:“回皇上话,赫舍里云冉。”
“赫舍里云冉,看来你对嫁给朕做皇后,很是激动啊,朕还没进门,你就一个人在那里,笑的那么开心,你就这么盼着做朕的皇后?”康熙的声音在周行听起来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纳尼,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只是恰好想到了一点搞笑的事情而已啊啊啊,周行无力中,“呃,臣妾从不觉得,做皇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更不认为做你这个有名的克妻皇帝的皇后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当然,这话她没敢说出来。
康熙看着她随意的说出这句话,倒不似是做作的样子,一时也有些弄不清楚这个女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是只是盯着她看,想从她的眼中发现点什么迹象。
“皇上,您不累吗?”周行虽然在现代也是夜猫一族,可是今天一天折腾下来,也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见这个别扭孩子只是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您不早些歇息吗?”
“哟,这么迫不及待要和朕洞房花烛啦,实话告诉你,朕对你没兴趣。”盯着周行看了半天却没有什么发现,康熙愤愤的说,他是统摄江山的皇帝,但却觉得面前的人似乎在他的掌控之外,他觉得自己实在看不透她的想法,这一丝挫败感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反正有的是时间,让朕看清你赫舍里是什么样的人。
周行差点笑出声来,十几岁的孩子,在她眼里就是一小正太,懂什么兴趣不兴趣的,看来古人真是早熟啊,想到这里,她挑嘴一笑,“皇上早些歇息吧,我对您也没有兴趣。”说完,也不去理会康熙的反应,直接上了床,扯过被子缩进了角落里。
康熙愤怒的看了她片刻,还是翻身上了床,两人一人占据着一个床边,背对着背,各怀心思,谁也不理谁。
一夜下来,倒也相安无事,两个人就这么别扭的过了大婚之夜。而那晚康熙的别扭也就成了周行打趣的对象。直到许多年以后,每每在孩子们好奇的询问中,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周行还是会露出戏谑不已的表情。
至于周行的中生活,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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