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夏季的天更可爱的了,我一直这样认为。
但是始终保持的信念不就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么?比如今天,我就极其渴望曝晒在烈日下,让我痛快地出一身热汗才好。
将手中的纸箱放在脚下,我在公车站坐了下来,点起了烟。
这个箱子同哥哥的其他行李不太一样,不仅没有随意堆放在一处,并且也略旧一些,不过倒并没有破损,几次搬家中想必是被保护得最妥的。
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上铺,但是竟忘记昨晚是怎么爬上去的。
哥哥湿着头发坐在窗边抽烟,没有太阳的上午九点,感觉像是清晨。
我们的对视并没有预料的尴尬,我努力平静心情,哥哥似乎本来就不动声色。
“早。”他在西瓜皮上按灭了烟头,之后冲我一笑,“今天可以拜托你一件事么?”
明明没喝酒,却像是宿醉。
我用脚尖轻轻踢着纸箱,余光瞥到身边的女孩嫌恶的眼神,于是,半是恶意半是无意地将烟头在纸箱表面按熄。
黑乎乎的印迹看起来十分过瘾。
“箱子里是什么?”出门前我问哥哥。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只是他从前的一些书和笔记本。”哥哥倚着门框站着,对面是充当快递员的我和那件货物,可他的视线却无处安置似的飘忽不定。
“不再帮他保管了?留下也无所谓吧,觉得碍事的话卖了也行啊。”我说。
“我想,还是物归原主最好,”哥哥毫不迟疑地回答我,“……我不适合出现在他家人面前,所以只能拜托你。”
我叹了口气,伸手轻轻触他半干的黑发,哥哥看着我,露出淡如白昼之月的微笑。
不知为何,在回想之中,那笑容让我感到隐约的不安。
我猛然站了起来,想立刻回家看看,刚抱起箱子还未迈开步,公车几乎是同时停在了我的面前。
怀疑着自己的直觉的同时,我还是跟着别人上了车,半推半就,直到下车我依旧无法从怀疑中脱身。
过程比我想象中的顺利,不过也许是因为我什么都没说没问,同时面无表情的缘故吧。
之前,我有过好奇,比如看看那个人曾经的生活环境,观察他的家人是哀伤还是冷淡,他的女儿,也就是收件人,从她的长相上能不能找到那个人的遗传因子,诸如此类的胡思乱想。
但是,最终我还是放下东西就走。
没出几步,那女孩叫住了我,我只能站住,转身面对她。
女孩有张白净的脸,五官小巧,个子并不矮,但却给人奇妙的孩子气感觉。她探究般地注视我片刻,问:“那个男人,是你的……朋友么?”
“朋友”之前的微妙停顿让我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我摇摇头,“我不是,我是他弟弟。”
女孩轻轻“哦”了一声,伸手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细发,她冲我微笑了一下,“谢谢你,把爸爸的遗物送了回来,虽然我们拿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
“我们留着更没用。”我回答,语气多少有点不善。
女孩察觉到了,解释般地摇着手说,“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哑然失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讨厌转折句而已。
“还有什么事么?”我摊摊手,表示她的谢意已经收到,打算走人。
“有,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告诉你吧,你能转达给你哥哥么?”女孩抬头认真看着我,见我点头才继续说,“我父母没有离婚只是因为我,我知道,在你哥哥之前,爸爸就有别人了,或者说,他从来没对妈妈有过爱情,不过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爸爸离家的理由是怕影响我复习迎考,其实是他们实在没办法在一起生活了,留着家的壳让我安心而已。”
“你觉得我告诉哥哥这些,会让他好受些么?”我蹙眉。
女孩苦笑了一下,“没有人会好受,谁让我们活着呢。”
语气中同容貌违和的沧桑让女孩似乎比我年长了好多,但其实她应该和我一样是同届的考生吧。
我试着转移话题到了高考上,避开沉重不咸不淡地谈了几分钟后,之前让人闷且无奈的气氛已经化解,于是我向她道别,她耸耸肩,站在原地目送我离开。
回头挥手的时候,看到女孩并未持续注视我,而是一下一下地踢着脚旁的纸箱,动作漫不经心,表情却专心致志,节奏同之前等车时的我惊人的相似。
上了回程的公车,我拨了哥哥的电话告知情况,他淡淡地应了几声,没有多问什么。
“今晚想吃点什么?”我望着窗外沉的天空,心想如果今天一直这么凉爽的话,倒可以考虑围着煤气灶吃个火锅。
“我……”他话音未落,通话却戛然而止。
我纳闷,这古怪的中断怎么看都不像是信号障碍,于是再拨,却怎么也无法再接通。
一瞬间,我手足无措,茫然的热汗遇到空调冷风迅速带走了身体的热量,我竟然在三伏天打了个寒颤。
到站,跳下蜗行的公车,我飞奔回家。
当时我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猛然间我记起了上两周被我发现的跟踪者。
可以肯定的是,有人知道我们的藏身之地,而哥哥欠了高利贷不少钱,并且现在绝对没有能力还清。
无论怎么想,都是非常麻烦的事。
站在家门口的走廊上向外眺望着的男人更确定了我的想法。
我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站下,不等气息稳定就问:“你找谁?”
男人转身冲我露出短暂的半秒微笑,对于初次见面的人习惯的礼貌之后,立刻言归正传般严肃起来,“我找安络,不过你哥哥应该不在家。”
“你是哪位?”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没错,就是那个蹩脚的跟踪者,近看之下,年纪要比估计得大个几岁,声音体态虽然都很年轻,但细微的表情其实最容易泄露实际年龄。
“我本该早些来,但是被别的事耽搁了。”男人上前一步,从皮夹中掏出名片向我递来,我迟疑着接过的同时,隔壁的房门也打开了。
邻居老头见到我,明显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你总算回来了。”老头说着,朝那男人看了一眼,眼神有点古怪。
“出什么事了?我哥出门了么?”我边问他,边快速地瞥了瞥了名片。
姓名是林深,除此之外,只有联系方式,没有任何头衔,看起来十分符合他神秘人的身份。
“他出去了,跟人一起走的。还留了口信给你,让你别担心,别的什么都没说。”老头如实禀报,语气甚为平淡。
“跟人一起走的……”我喃喃重复,下意识地看看那男人,他的神情几乎与堆积着灰黑云絮的天际融为一体,“大伯,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呢?你知道我们的处境,我哥万一有个好歹我到哪儿去找他啊。”我对着老头无奈地说,但语气中却渐渐染上了自己都能察觉的恼怒。
老头一怔,“我看那俩人不像坏人啊,也不是之前来过的,”说着,他再度打量我身边表情郁的男人,“我见过的是他,他来找过你们两次了。”
“没错,我确实来过两次,但家里一直没有人,安络的电话我也打过,他始终不接,所以……”林深咳了一声,“大爷,您还记得那两个人说了什么吗?”
“说实话,我没听清,敲门声太大我才开门看看的,结果就见到他哥站在门口跟两个男人说话,那俩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模样普普通通,不过挺高壮的,好像是让他哥去见什么人。”老头边想边说,最多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事还需要用力回忆,真难为了他的记忆力。
我不耐地追问,“见什么人?”
老头瞪我一眼,“我哪知道,我是你们的管家还是茶房?”
林深冲我摆摆手,走到老头面前,甚为和颜悦色地说:“大爷,拜托您好好回想一下,安络有可能碰到了麻烦事,不过您放心,这是用钱可以解决的事,所以绝对不会牵连到您。”
老头摇头,“我不是怕牵连,是真的……哦,对了,好像是什么韩哥的……”
“韩哥?”我和林深同时重复。
“应该是,抱歉啊,我帮不了你们了。”老头缩回身子回屋关门,看那样子似乎外面有天大的动静他都不打算再出来了。
只剩我和林深面面相对,我隐约觉得他对我们兄弟已经了若指掌,而我却只知道他的名字。
来意为何?是善是恶?一概不知。
见我始终僵立无语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林深淡淡一笑,语声同样温柔平和,“其实,我和安络交往过一段时间,几年前。”
“现在才回来找他?”我语带讥诮,心情本就糟到极点,又遇到这个毫不认识的陌生人来倾诉前尘往事,并且……是关于哥哥的。
“对,我很后悔那时放弃了安络,是我不懂珍惜,安络是个对感情很认真的人,待我又极好,但是,人对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太重视。所以……”林深的话音悄悄没入了自天尽头缓慢踱步而来的远雷中。
“你打算怎么找他?你认识放高利贷的?”我不想理会这些细枝末节,直接问。
林深叹了口气,“我从未那么希望自己认识几个这样的人,不过,我有我的途径和人脉,我想总有办法的,只要肯花钱。你在家等着就好。”
“我能做什么?在家干等么?”
他的神情在我的注视下,古怪的一凛,眉头微蹙着,他用无谓的语气说:“你只要记住,如果安络回来了,不管他看起来怎样,你什么都别问,照顾好他,联络我,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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