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灰色毛衫,却无论怎么看都像是病号服。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渐渐从昏暗中显出全部的身影。他有灰白的如杂草一般枯槁的头发,老年斑,微微颤抖的下颌仿佛一直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他的双手指节粗大而粗糙,机械一般地,一下一下操作着轮椅,尚方看懂了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怎么样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躯体,每一条神经,进行着对于常人无比简单,却让他痛恨痛苦的行动时,立即生出一种想要上前帮助他的感觉。但他被老人的眼神看得吓住了。
死鱼一般的眼睛,仿佛已经死亡的眼神,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和恨意,以及一丝丝诡异的笑容。
尚方小声问哥哥:“那是谁?”
“我的叔叔,taino。”尚都伏说,仿佛已经司空见惯,却忽然有一丝明了的黯淡,“aunt michelle的丈夫,我的哥哥,刘易斯的父亲。”
所有人就那么愣了,没人上前,甚至没有人动弹一下,这个老人拥有一种让人恐惧又震撼的力量,他似乎自己也能感觉到这样的掌控力,在终于到达地面的时候,甚至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michelle!”老人带着那种疯狂的笑意,扫着周围这些人,仿佛看到了腐肉的鬣狗,眼珠子都要绿了,声音让人想起里面完全纤维化的扭曲树木,“他们来我们家做什么?逮捕我吗?”他看着那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把两只手腕并在一起,向他们伸,笑容越来越深,脸上沟壑纵横扯出恐怖的纹路,“逮捕我!带走我!让我坐电椅!让我接受正义的审判!”
michelle看向他的目光,像是无数次看见家里的孩子把盆栽碰到的家长,余光瞥了尚都伏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站起身来,无奈地走向老头子,扶起他,揉了揉他头上灰色的毛发:“ton,你脑袋里又有那些奇怪的幻想了对不对?没有人会逮捕你的,我们在谈事情,你下来做什么?嗯?”
忽然,tonas看见了尚都伏,一双眼睛顿时更亮,几乎是发出类似妖物的蓝光来,像怕惊扰了什么一样,咧开嘴,压低声音说:“你是duf吧……?”
尚都伏仍然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在看着一个死物。
“你妈妈呢?mariana呢?”tonas脸上变态的笑容简直要放出光来,忽然举起双手,边从嗓子眼里尖叫,大嚷,“mariana!maria!你在哪?”他像是觅食的野狼,到处看着,嗅着,“你在哪,mariana?那个婊/子,跟我的婆娘长着同一张脸的婊/子……”
尚方皱起眉头,之前的同情完全消散,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尚都伏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轻轻抬手按住尚方的手,温热中透露着一丝让他放松宽慰的摩挲。michelle垂下眼,遮掩住眼底些微的慌乱无措,口吻尽量冷静:“好了,ton,我们回屋去,等太阳落山的时候我推着你去小径散步,去湖边看夕阳……”
谁知,听到这话,tonas却忽然一改之前让人胆寒的气势,像冬眠的熊一样缩起身子,把手揣进怀里,小声咕哝:“我才不去,lew不在,我不、不出去。”说着警惕地瞥着荷枪实弹的保镖,还有沙发上的二人,又瞄了一眼michelle,顿了顿,狐疑地在她身上看了一圈,眉头蹙得更紧:“mitchy,你换过衣服了?”
“什么?”michelle愣了一下,看着自己身上,“没有啊。”
tonas像倔强的小男孩一样坚持:“你换衣服了,刚刚你穿着白色的长裙和金色高跟鞋,还坐在楼下的黑车里,跟一个……”他眼睛憎恶地眯起来,似乎极不愿说,用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来,“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白色长裙和金色高跟鞋。尚方下意识地看向拉着的窗帘,心想,他是看见了妈妈。
michelle有些尴尬,但掩饰得很好,靠近尚都伏这边,垂着眼小声解释:“ton几年前受到刺激头脑变得混乱,请不要在意他的话。”
“什么叫不要在意我的话?!”tonas高声怒道,颤颤巍巍伸起一只手指着michelle,“我他妈是,是为你这个婆娘才从楼上下来的!如果不是看见你跟那个男人都被打昏,那男人头碰到了车上,好大的一声响,你还被人拖走了……不然我怎么会想要动弹,老子是下来救你!”他忽然发狂,狠命捶自己盖着羊毛毯,无法动弹的双腿,歇斯底里地叫嚷,“我的腿!老子的腿!为什么我的腿会这样!为什么?!我站不起来!我再也不能用我的脚下楼梯!!”
尚方怔怔看着他,低声喃喃:“车里穿着长裙的女人被打昏拖走……”他猛然起身,奔向窗边,哗啦一声拉开窗帘,大片的天光涌进来洒在地上,照得所有人脸上惨白。尚都伏只往外看了一眼,就弹起来夺门而出,两秒后就冲到了车旁,保镖们赶紧跟上,全部聚在他身边,拿枪对着四面八方!
只见,原本连窗子都是漆黑的车子,前后门都无力地歪歪地敞着,司机一头撞在方向盘上,生死不明,而后车厢,空荡荡的,仿佛是一个深邃的洞穴,还在鼓出凄冷的风。乳白色的沙发坐上,之上下一个低调而奢华的铂金包静静躺着,敞开的样子,仿佛重现着它的主人在被掳走时慌乱仇恨的样子。
尚方头脑完全空白!
他的母亲!从他记事开始,就养育他,教他认字陪他玩耍,永远笑容满面如春风如盛夏,喜欢高档衣服却也能吃路边摊,优雅温柔却也能叉着腰猖狂大笑的母亲。巨大的恐惧攫取了他的内心,顿时令他血液东结成冰。
她会怎么样?她被带到了哪里?她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我们能把她救回来吗?如果不能,她会……死吗?
我从今往后就见不到她了吗?
我的母亲死去了,我今后该……怎么办?
尚都伏的脸色如在北极冻了一个冬天,他的手机放在屋子里的茶几上,当他从院子里穿门而入的时候,卷起的肃杀的风仿佛要把门框都带得脱落,摔在地上。他抓起桌子上的手机,按下快捷拨号的第二个名字,按了免提,啪的摔在桌子上。嘟嘟的声音回荡在空间内,穿梭在每个人的身边,又是熟悉的咔哒一声,刘易斯温柔的声音传出来:“duf,她生了你,所以我不会伤害她一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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