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已经有了准备，却还是微微失控，无法承受。

    也像是早有预料，徒留悲凉，甚至麻木。

    然而，无论如何，无论他怎么掩盖，无论他是多么难以显示出情绪的人，即便是不认得他的人，也能看出他的哀恸。像是在苍凉的瓢泼大雨中，独自淋湿的身影。那场雨，是冰冷的、灰色的泪。

    尚方咽了口唾沫，他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也许因为这是他哥哥的父亲，所以并不会觉得恐怖，但还是感受到背后有一丝凉意。

    太平间的凉意，生者的无望，与死亡的寂寥。

    肩上一沉，是他妈揽了揽他的肩。尚方扭头去看她，刚好捕捉到她眼中一闪即逝的泪光闪烁。

    但只是眨了眨眼，那丝光就像幻觉一般消失无踪，尚太太说：“duf，我跟尚方出去了，让你跟你爸单独待会。”

    “你有什么他生前没告诉他的话，就……说吧。”

    尚方跟着老妈出去，太平间的门在背后关上，尚太太一直往前走，到了个没人的楼梯口才停下，抱着胳膊靠在木质楼梯扶手上，掏出打火机来，点了根烟。尚方跟着她，不自觉就说：“妈，多久不抽烟了，怎么又开始抽了？”

    尚妈翻了个白眼：“老娘心烦！”

    说完就用眼睛剜她小儿子，你说你小子，长得好看，头脑聪明，性格有点弱，但做事还是挺靠谱的，本来应该去勾搭小姑娘的，现在被自己哥哥压，你说你小丫的你亏不亏？你温和，你细心，也不是让你跟老哥搅基用的啊！

    “……”尚方惴惴不安的，摸摸鼻子，“妈，我跟我哥昨天在宾馆拆避孕套玩来着，我没见过，想看看到底什么样。”

    尚妈继续翻白眼：“你认识你老母第一天吗？我能信？”

    “……”尚小少爷没话说了，眨巴着眼睛，可怜见的。尚妈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一扬下巴，烟雾缭绕，带着挺好闻的味道，不呛：“跟你哥搞到一张床上去了？”

    “……”

    尚小少爷：哎妈，您别这么劲爆行不，这么直接您儿子我一下抽过去怎么办？

    尚妈继续劲爆：“怎么搞上的？你哥推的你吧？”

    “……”

    “丫推完了，你就从了？”

    “……”尚方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不是。”

    “我……我喜欢哥。我俩，真心的。”

    “真心的，”尚妈冷笑一声，“真心就能跟哥哥上床？你考虑过你妈我没有？就算不想我，你考虑过你爸么？你们尚家就你一颗独苗这就绝后了？你不要孩子了？”

    尚小少爷嗫嚅许久：“代孕么。”

    “好啦，你真厉害。”尚妈吐槽了一句，重新咬住烟，“分手。”

    “什么？”

    “这就给老娘分手，等你哥从太平间出来，就跟他说：小爷不跟你过了，哪来的回哪去吧，小爷要分！分！”

    尚小少爷愣了：“我……我不想分。”

    “妈，我们两个，三年前就好了。”

    “什么？！”尚妈直接出离了愤怒，鼻子都要喷火了，“三年前你俩小丫的就搞上了？我靠，那时候你才十五吧？你哥恋童？你才十五岁他就碰你？！”

    “……没有。”尚小少爷被吼得耳朵疼，“他跟我说喜欢，我害怕，拒了，所以他才跑国外去的。他走了之后我又特想他，他也一直想我，没跟过别人，然后回来之后……我俩就好了。”

    “……”尚妈两根指头夹扁了烟，鼻子里喷出白雾来，像是愤怒的公牛。

    “好，”她说，“那你怎么跟你爸解释你不结婚了？你爸给你找媳妇都挑了好几轮了！”

    尚小少爷有点慌：“别，千万别告诉爸！”

    妈知道了，也就是说一通，不能怎么的，真正可怕的是他爸爸。

    尚父是那种手腕恐怖的人，他拥有难以揣测的心思，还有难以估摸的力量。如果让他知道了他不许的事，这人不会说你，不会反对，但三个月内，他想做的事，必定能成功。所以，让他爸知道，他就是真的要跟他哥分开了。而且这一分，说不定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你不分，”尚妈掏出手机来，按在通话按钮上，“我就告诉你老爹。”

    “然后，你们就是死也不分都得分了。”

    她的指甲做了很漂亮的彩绘，尖尖的，让人想起剔透的水晶，又或者轻盈的蝴蝶，按在通话键上的一刹那，却如决定命运的刺到一般锋利，铡刀一般沉重。

    尚方心一下提起来：“妈！”

    “听到没，你哥出来了，如果你在他出现的时候就告诉他，要跟他分手，这通电话就不会拨出去，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她威胁地“嗯？”了一声，指甲直接戳在手机屏幕上。

    尚都伏的脚步声果然响起来，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似乎在寻找着二人，越来越近，让尚方的心跳越来越快。

    对他而言，如果真的说出分手，跟许多人的寒意是不一样的。很多人说分手，是一种求关注、想让对方改变、对自己更好的手段，而他一直以来的观念中，都是只要说过分手，就是真的分了，再无可能。因为这句话必定会给恋人心上划一刀，即便那颗心很坚硬，也会有了划痕。

    不再如初，不再完美。

    他不可能，给自己爱的人不完美的爱情，不可能给自己爱的人不完美的体验。

    所以如果他真的说出口，那就是下定决心，真的要从此分手，再无干系。

    但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但他不这么做……

    尚父想到做的事情，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他是个不会失败的人，他太了解人心，太了解世事，老家的婆婆说，他有一双天赐的眼睛，一颗活了千年的心。老家的婆婆说，他不是凡人，他是游走了千年的灵魂，重新注入人的肉体。

    这话当然不是真的，但是，却是他父亲的真实写照。

    一个沉默的，甚至不起眼的，却让人无法忽视，无法不拜倒在脚下的人。

    如果，真的被父亲知道了……

    到时候不仅是不能在一起，很可能，两个人身上，都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那些很不好的事情，他爸爸，全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