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霂祁一骨碌爬起来，肃容道：“顾卿回来了。”

    他伸手接过军令，就听顾惜朝抱拳说着：“尽管南王余孽布下重重军阵，然而因为有部署图在，所以很快就被破解了。南王余孽已经全部清缴收编，皇上，另有一事……”

    曲霂祁抬头看过去，隐约想通了顾惜朝要说什么。

    果然，下一秒顾惜朝便冷静地问道：“皇上何时回朝？”

    此话一出，曲霂祁彻彻底底怔住了。

    他知道自己总要回去的，因为那里是他的责任，普天之下尽皆是他的子民。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五日，再给朕五日。”曲霂祁沉吟片刻，如是道。

    顾惜朝了然。

    五日以后，是紫金之巅的决战。

    曲霂祁要留下，也是因为这一场江湖中人津津乐道的决战。

    月圆之夜，紫金之巅。

    它承载了两个剑客的光荣，同样承载了生死，承载了太多厚重到让人承受不了的一切。

    而此时的叶孤城，正静静坐在案边。

    他的面前是一壶酒，而他的神情极为平静，平静地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干扰到他的心境。

    弄月几番走进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直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城主。”

    叶孤城无声无息地抬眉，轻轻碰了碰，温好的酒又一次凉了，他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问道：“怎么？”

    弄月递过一封信笺：“是一封信。”

    叶孤城眉峰微敛，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便是微微一怔——

    落款，西门吹雪。

    ☆、第72章 有一种黑叫做天然萌

    西门吹雪的来信？

    叶孤城眼底掠过一抹讶然，弄月已经溜了出去，将独立的空间留给自家城主。

    叶孤城定了定神，翻开那一封并不算厚的信笺。

    草草看完了上面的内容，叶孤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沉默片刻，将信笺重又收起。

    原来决战是这样的感受。

    在这之前，叶孤城从来没有体验过。

    白云城主，剑圣，这些浮名似乎尽皆是世人赋予的，叶孤城轻轻拨弄着手边的茶盏，看水纹一圈圈地荡开。

    他发现自己难得地有点迷惘。

    而显然，这样的情绪在大战在即的现在尤为不合适。

    不管如何，紫金之巅的决战，似乎只有五天了。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再过上几天，西门吹雪就要开始斋戒沐浴，像是以前的每一天一样。

    叶孤城沉默片刻，又一次拿起了那封扁平的信，走出门去。

    伸手推门，西门吹雪果然在院门外。

    叶孤城无奈地伸手，摇了摇手里的信笺：“既然如此……”

    “以信会友。”西门吹雪淡淡道。

    叶孤城讶然，他似乎想不通西门吹雪的坚持。

    然而他想，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他并不排斥西门吹雪找上门来。

    照旧在案前坐下，照旧是一壶上了年头的梨花白。

    “酒还是茶？”叶孤城却问道。

    西门吹雪沉默，目光在叶孤城的目光里交错，继而凝注：“今日有茶？”

    叶孤城沉默地推过茶壶。

    这一次茶是微冷的。

    西门吹雪道：“酒。”

    叶孤城微微笑了笑，伸手将两人面前的酒盏斟满。

    西门吹雪看着他倒酒的动作，看着叶孤城修长的手指，目光清冷无波。

    “酒也是冷的。”叶孤城难得好心地解释了一句。

    西门吹雪伸手轻轻碰了碰，没怎么在意地一饮而尽。

    “你来，是找孤喝酒？”叶孤城问。

    “是，也不是。”西门吹雪道。

    “……西门的意思是？”叶孤城疑惑，眉头微微蹙起来。

    西门吹雪忽然发现，他似乎是第一个……叫自己西门的人。

    外人大多叫自己西门庄主，或是尊称一句剑神。

    像是陆小凤一样的朋友，却也大多叫上一句“西门兄”。

    直接叫自己西门的人，似是只有叶孤城一人。

    “我想我们是朋友。”西门吹雪忽然开口。

    这句话让两人直接本就微凉的气氛更加微妙起来。

    叶孤城执着酒杯，半晌没有开口，良久，他低低笑了一声：“是。”

    普天之下，唯有剑神与剑圣，还能看得出彼此的剑招，还能接下彼此的剑。

    如果他们不是朋友，他们只能是死敌。

    他们当然不是死敌。

    然而……没有朋友会真的你死我活。

    这句话在叶孤城脑海中微妙地盘旋了一圈，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决战在即，西门好兴致。”叶孤城淡淡道，说不清是讽刺还是真心。

    西门吹雪静静地看他：“孤城，你可是在不满？”

    “不满？”叶孤城微微蹙眉。

    “……没什么。”不可否认地，西门吹雪发觉自己的心跳微微乱了一拍。

    他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叶孤城的心是否乱了他不知道，然而一旦心乱了，这场决战，他大抵是必败的。

    败并不可怕，死在叶孤城的剑下，或许也能算是死得其所。

    然而西门吹雪希望全力以赴，彼此都能全力以赴，那么此时的心乱明显是不对劲的。

    想到这里，西门吹雪站起身：“我要走了。”

    叶孤城心底一片淡然，点点头：“我送你到门口。”

    “不必。”西门吹雪道，再抬眼，他的眉宇之间已是一派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叶孤城伸出的手微妙地一顿，良久方才回复平静颔首：“好，五日后见。”

    “五日后见。”

    “西门，你可在意决战之际有人在旁？”叶孤城忽然问道。

    西门吹雪思索片刻：“现下消息已经在外，想拦怕是有心无力。”

    叶孤城露出个思忖的表情：“孤会想办法。”

    “多谢。”

    简简单单一个自称，一句多谢，两人近起来的关系立刻就被拉远了。

    西门吹雪没有再说什么，径自离去。

    不知走了多远，他回过头去，正看到叶孤城在掩上院门。

    他的动作并不算快，离得太远亦是看不清神情，唯一能够看到的就是他的身影——

    映在月色下孤寂一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