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花剑 作者:东方玉
25-26
护花剑 作者:东方玉
2526
怒惩恶霸
只听古灵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喝道:“年轻人,老夫只想问你想死还是想活?”
丁少秋故意痛得弯下腰去,说道:“朋友究竟是什么人,在下和你无怨无仇……”
古灵子手爪略为放松了些,沉喝道:“说,你叫什么名字,是那派的人?”
丁少秋道:“在下闻三泰,华山派的人。”
古灵子大感意外,问道:“你是华山门下,老夫问你,闻九章是你什么人?”
丁少秋不加思索的道:“他是我侄子。”
古灵子哼道:“你是他侄子。”
丁少秋上身一直,忽然转过身去,正容道:“不,他是我侄子,在下说的是咱们闻家的辈份,他比在下小了一辈,自然是在下的侄子了。”
古灵子听得半信半疑,尤其丁少秋一转身就脱出自己手掌,看来这小子果然有一手,一面注目问道:“你到这里来作甚?”
丁少秋道:“在下是奉他之命赶来的……”说到这里,立即解释道:“在闻家在下辈份虽然比九章大,但在敝派中,他是长老,据说他昨晚已经担任代理掌门,沿途留下记号,要在下召集门下几个得力弟子,赶去会合,阁下究竟何人,和九章是朋友吗?”
古灵子纵然是老江湖,但听了丁少秋说的不像有假,心中不禁暗暗点头,忖道:“华山派果然不失为九大门派之一,闻九章昨晚刚取代了齐逸云,门下弟子已经得到消息了,这么说,是自己多疑了。”
一面点头道:“老夫和闻老哥乃是多年老友,方才看你匆匆走出面馆,还以为是对方派来的人,如今话说清楚了,那就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丁少秋道:“这样说来你和九章是好朋友,我们也总算是有交情的了。”和他侄子是朋友,你也就是侄子一辈了,这话只只没说出来而已。
古灵子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沉哼一声道:“老夫古灵门主。”说完,双脚一顿,人已长身掠起,划空飞射而去。丁少秋望着他后影,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老家伙给自己气跑了,他若是遇上闻九章谈起今日之容,闻九章告诉他并没有闻三泰这么一个叔叔,不知他更要气得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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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太阳刚刚从山头爬起来,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上,正有一匹黄骠马从南首向北驰来。马跑得不快,马上人也悠然自得,任由马儿跑着。这人看去三十出头,四十不到,浓眉粗眼,脸色黄中带黑,额下长出几分长的胡髭,看去已有十来天没刮了,身边还搁着一个长形青布囊。
他正是前往丐帮总舵找李飞虹的丁少秋,他早晨刚从滑县出来,趁着晨风吹爽,策马徐行,才是一大享受,不然的话,在这种秋阳比三伏天还猛的日头下,赶到开州,一身衣衫不被臭汗湿透才怪。就在此时,坐在马上的他忽然听到左首林间有人发出呻吟之声,不觉轻轻勒了下马缰,停住下来。
接着只听一个人声嘶力竭的道:“你们只管打死我好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就是拼了命也非告不可,抢人杀人,还不准我声张,逼我离开这里,天底下还有王法……啊……”
紧接着就是一阵砰砰拍拍的拳脚交加之声,和先前说话那人口中发出来的痛苦呻吟,和几个汉子的嘲笑之声:“姓张的,看你还嘴硬不,死个妹子,不是已经给你们钱了吗?再不搬走,还说要告状的话,你一条狗命和老婆、儿子都得赔上,你明白吗?”
这话听到丁少秋的耳里,事情已经十分明白,心头止不住怒气上冲,把马中缰绳一圈,就飞身下马,循着声音往林中寻去。穿行松林,快到尽头,林外正好是一处小山坡,稍远就是一个小村落。他目光落到叉手站着的三人身上。
这三人差不多三十光景,一身青布短打,敞开着胸襟,一看就是地痞流氓,决非好人。另外地上扑卧着一个人,业已鼻青脸肿,衣衫也被撕破,看去伤得不轻。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把板斧,一根扁担,和一捆绳索,一看就知是上山砍柴来的了。
三人中有一个好像是领头的人,口中说道:“好了,已经教训过他了,今天便宜了他,咱们走吧。”
三人正待离去,只听有人低喝一声道:“慢点,我有话要问你们。”三人听得一怔,抬头看去,从林中走出一个人手中圈着马鞭的青衣人,目光正向自己三人投来。
三人中为首的一个冷冷说道:“什么事?”
这青衣人当然就是丁少秋了,他一指躺在地上挣扎的人问道:“他是你们三个人打伤的?”
为首的冷声道:“是又怎样?”
丁少秋道:“打伤了人,想一走了之?”
为首的凶睛一瞪,沉嘿道:“你想管闲事?”说话之时,头轻轻昂了一下。
边上两个汉子不待他出声,一左一右朝丁少秋欺了过来,他们手脚相当敏捷,你看他们欺来,他们已经闪到你身边,探手之间就一下抓住了丁少秋的胳膊。原来他们使的竟是擒拿手法,这两个人原来是打手。丁少秋咳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脚下后退一步,双臂轻轻往里一合,那两个汉子也不知怎么一来,希里糊涂的迎面扑撞在一起。身子相撞,是不会有损伤的,但他们却面对面撞在一起,额头、鼻子、颧骨等处是经不起猛撞的,但听砰然一声之后,紧接着两人同时痛极而呼,再砰砰两声,一齐扑倒地上,痛得昏了过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不过一瞬间的事,那个为首的根本连两人如何会扑撞在一起都没看清楚,心头方自一怔。丁少秋又跨前了一步,说道:“这样也好,在下问话的时候,三个人就会七嘴八舌的说不清楚,现在你一个人来说,就比较简单得多。”
为首那人看出情形不对,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当然要先下手,一言不发,刷的一声抽出一柄雪亮的单刀,身形一矮,左脚跨进,右手递出,单刀闪电般朝丁少秋当胸扎到。这一下他估计得一点也没错,先发制人,杀对方个措手不及,对方果然毫无防备连后退都来不及。
他朗准的部位,也丝毫没差,刀尖直指对方胸口,这一送,包准给对方来个透心凉,前胸进,后背出。只是有一点他估错了,刀尖扎到对方前胸,触及衣衫,却像刺在一片软软的棉花堆上,再也刺不进去,心中感到奇怪,急忙注目看去,原来对方这件看起来不起眼的青纱长衫,竟会是刀剑不入的宝衣,自己雪亮的锋利的刀尖,就是被对方长衫顶住了。
丁少秋直到此时,才目射精芒,喝道:“在下和你无怨无仇,你居然敢持刀行凶,看来真还饶你不得。”
为首那人可也着实机伶,一看自己刀尖连人家长衫也刺不进去,心知遇上了棘手人物,慌忙单刀一撤,正待抱拳说话。丁少秋右手一抖,马鞭刷的一声闪电般朝他当头挥落,这一下在他来说,只是随手挥出,但落到为首那人的头上,可就不同了,抽得他一个脑袋差点被劈成两半,眼前金星乱闪,口中杀猪般叫了起来。
丁少秋冷笑道:“看你挺扎实的,怎么一记也受不了?你手里不是有刀吗?怎么不再刺过来试试?”
口中说的较慢,出手可比说话快了多少倍?一只马鞭呼呼有声,在为首的肩头、腰背、屁股、大腿上此起彼落,少说也抽了七八下。如今是大热天,衣衫单薄。这七八记下来,已抽得为首那人痛澈心肺,连声惨啤,慌忙丢弃手中单刀,扑的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道:“好汉饶命,饶了小的命吧。”
丁少秋随手圈起马鞭,喝道:“站起来。”为首那人奉命唯谨,慌忙站了起来。
丁少秋从怀中取出百宝救伤丹,颐了一颗,再一指躺在地上呻吟的那人道:“你过去扶他坐起,把这颗伤药喂他服下。”
为首那人忍着浑身疼痛,那敢违拗,接过伤药,走到那人身边,双手把他扶着坐起,说道:“喂,张阿大,这颗伤药是那位英雄叫我喂你的,快吞下去。”
张阿大已经被三人打得半死,眨眨眼睛,眼中尽是怨毒之色。为首那人也不理他,把药丸塞入他口中。这时另外两人也一齐醒来,撞得鼻血模糊,头脑还昏昏沉沉的,刚从地上坐了起来。丁少秋喝道:“你要他们两个过来。”
为首那人慌忙叫道:“你们还不过来?”那两人依言站起,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丁少秋道:“你要他们两个扶着张阿大回家,你跟他们一起,如果敢耍什么花招,我就要你们三人的狗命。”话声甫落,人影一晃,刹那走得不知去向?
为首那人和两个汉子眼睁睁的忽然不见人影,心头自是又惊又怕,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为首的挥挥手道:“你们去扶起张阿大,送他回去。”他过去拾起单刀,另外两个也一左一右扶起张阿大,朝前面小村落走去。
他们刚走出十几步,只听一阵得得蹄声从身后驰来,为首那人回头看去,一匹黄骠马上,坐的不就是刚才那个青衫人还有谁来?心头暗暗忖道:“原来这小子牲口停在林外,自己还当他走了呢,嘿嘿,只要你不走,管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前面的两名汉子已把张阿大扶到一家狭窄的茅舍的檐下,突见里面奔出一个蓝布衣裤的妇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孩。那妇人看到张阿大由两人扶着,还是一付委顿模样,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奔了过来,口中叫道:“阿大,你怎么?是不是被他们打伤的?”
那小孩也跟在娘后面,哭喊着:“爹……”
蓝衣妇人目光一抬,望着为首的,恶狠狠的骂道:“又是你这狗奴才,上次阿香给你抢去,还把我丈夫毒打成伤,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月,你们害死了阿香,又把我丈夫打成这样,我和你们拼了。”身子猛扑而上,双手乱抓,当真像是豁出命去了。
为首的忙道:“大嫂你这是误会,我今天是送阿大回来的,他已经服了这位英雄的伤药,伤势不碍事了。”口中说着,双手封架,忙不迭的躲闪,但脸上和手背上还是被那妇人的指甲抓破了几处,这是当着丁少秋,不好还手,若要换上平时,十个妇人也被他摔出去了。
丁少秋大声喝道:“这位大嫂请住手。”他这声大喝,把蓝衣妇人慑住了,一时之间,果然停下手来。
丁少秋跨下马来,拱拱手道:“张阿大已经服了我的伤药,只要休息上一会,就可痊好,大嫂让他们先把阿大扶进去。”
蓝布妇人道:“阿大真的没事?”为首的已朝两个汉子挥了下手,两个汉子就扶着张阿大朝屋中走去。
蓝衣妇人一手牵着小孩的手,跟在他们后面,走人屋去。为首的只好举步走入,丁少秋走在最后,当他跨入门去,两名汉子已把张阿大扶到右首一问房中,退了出来。这幢茅舍,一共只有两间,入门是一个狭窄的堂屋,右首是卧房。堂屋中只有一张板桌,两张板凳,就别无所有。
丁少秋大模大样的朝上首一张板凳上一坐,抬脸道:“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个汉子弄不懂为何为首的不敢和丁少秋反执?自问有三个人,难道还会怕他不成?但为首汉子没有暗示,他们就不敢动手,退到门口,和为首的站在一起。丁少秋大声道:“张大嫂,你请出来。”
蓝衣妇人从右首房中走出,朝丁少秋感激的道:“多谢这位大爷,阿大说他的伤势已经不碍事了。”
丁少秋一指左首壁下的一张长板凳,说道:“张大嫂,你请坐下,我想听他把经过情形说出来,如果他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你就只管指出来好了。”蓝衣妇人不知道丁少秋是何来历,只得点点头,走到左首壁下,在长板凳坐了下来。
丁少秋朝为首的问道:“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为首的道:“我叫周阿龙。”
丁少秋问道:“张阿大有个妹子,是你率众强抢去的?”
周阿龙忙道:“不,不,不是在下……”
蓝衣妇人道:“明明是你率众来抢去的。”
周阿龙道:“那不关我的事……”
丁少秋问道:“那是什么人主使的?”
蓝衣妇人道:“他主人叫柯大发,是前面镇上的大户,儿子叫柯金芝,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倒处拈花惹草,只要看到稍有姿色的妇女,就威逼利诱,非弄到手不可。附近几十里不知有多少人被他蹂躏了……”
丁少秋看了周阿龙一眼,说道:“难道这里没有官府?”
蓝衣妇人道:“他们柯家庄财大势大,官府有什么用?”
丁少秋道:“好,你说下去。”
蓝衣妇人忽然垂泪道:“一个月前,阿香在河边洗衣服,被姓柯的小狗看上了……”
两个汉子中的一个喝道:“你说话小心一点。”
丁少秋随手凌空一指点了过去,一面朝蓝衣妇人道:“别怕,你只管说下去。”
为首的眼看丁少秋凌空一指点了过来,那汉子身上一颤,就没有说话,心中暗暗骇异,忖道:“这小子使的是什么功夫,相距足有一丈来远,他能够制得住阿水的穴道?”
蓝衣妇人续道:“当天黄昏时分,就由他(指周阿龙)率领了十几个人硬把阿香抢走,阿大和他们理论,还被毒打了一顿……”
丁少秋眼中渐渐射出逼人的寒芒,说道:“后来呢?”
蓝衣妇人拭着泪水,说道:“半个月前,他们抬着阿香回来,已经死了,他们说是阿香自尽的……”
丁少秋的目光冷厉得怕人,一下射到周阿龙的脸上,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周阿龙和他目光一接,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心想:“这小子的眼光,比剑还利。”一面嗫嚅的道:“差……差不多……”
丁少秋怒声道:“阿香是被姓柯的小子逼奸致死的?”
周阿龙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蓝衫妇人道:“他们害死阿香,阿大还在病中,他们传来小狗的话,说要咱们搬离这里,不许再住下去……”
“够了。”丁少秋虎的站起,朝周阿龙道:“带路,领我到柯家庄去。”周阿龙心里发毛,那敢从牙缝里进出半个「不」字来?
丁少秋探了下手,解开那汉子的穴道,喝道:“你们两个走在前面。”周阿龙等三人退出茅屋,丁少秋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大步走出。
蓝衣妇人手上拿着银子追了出来,叫道:“这位大爷,我们不能收你的银子。”
丁少秋早巳一跃上马,回头笑道:“算是我给小孩子买糖吃的吧。”柯家庄果然气势,广大的晒场,高大的门楼,大门里面左右两边各放着两张黄漆长凳,坐着四个豪奴。
周阿龙和两个汉子,刚走近门前,丁少秋已从马上飞身而下,问道:“这里就是柯家庄吗?”
周阿龙到了地头,胆气也渐渐壮了,口中哼道:“不错,你在门外稍候,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慢点。”丁少秋喝道:“你们三个欺压善良,给我带点东西给柯大发看看。”话声甫落,手中马鞭倏然挣得笔直,闪电般挥出,只有闪电般一闪的时间,已在三人身上,各自点了三下。三个人身子同时一颤,因为他这一记手法实在太快了,他们并没感觉到一身武功已被废去。
周阿龙回头道:“你……”
丁少秋早已圈起马鞭,一手提起青布囊,往背上一背,怒道:“你去叫柯大发父子出来见我。”
周阿龙哼了一声,才一迈步,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才发觉自己气促心跳,浑身乏力,这情形极非寻常,只怕是被这小于在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心头一害怕,急忙拖着疲乏已极的身子,咬紧牙关往里走去,丁少秋悠闲的跟着他们也往门内走去。
那四个坐着的豪奴倏地站了起来,有人喝道:“站住。”
丁少秋早已看出这些人一个个全是欺压善良的走狗,那还容他们多说,轻哼一声道:“我找柯大发父子来的,你们给我坐下。”圈着马鞭的手,迅捷弹出四缕指风,一下就点残了四人的「气门穴」,四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软软的坐了下去。
※※※※※※※※※※※※※※※※※※※※※※※※※※※※※※※※※※※※※※丁少秋也没去理会他们,由大门进入二门,穿过大天井,走上三级石阶,直人大厅。这座大厅摆设得富丽堂皇,他一直走到上首,在一张雕刻精致的红木太师椅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取下青布囊往左首茶几上一搁,等待主人出来。
直到此时,才听到厅前走廊上响起沉稳而快捷的脚步声,只见一个身穿夏布长衫的人举足跨入。这人年约五旬,中等身材,脸型狭长,刻划着不少皱纹,从这些皱纹上,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老奸巨滑的人。
这时紧闭着的嘴唇,一双三角眼一下投到丁少秋的脸上,然后才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拱拱手道:“这位朋友远来,在下有失迎近,只不知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丁少秋立身不动,只抬了下头,问道:“你就是柯大发?”
“呵阿。”奸猾老者笑了笑道:“兄弟李今伯,忝为敝庄总管,朋友要见庄主,不知有何贵干?”
丁少秋傲然道:“我有事找柯大发父子,要当面问问他们,那就劳驾大总管进去叫他们出来。”
李今伯呵呵一笑道:“兄弟是柯家庄的总管,庄上大小事情,兄弟还作得了主,朋友有什么事和兄弟说也是一样。”
“这么说柯家庄大小事情,都是你经手的了?”
丁少秋虎的站起身来,目光直注,问道:“柯金芝奸杀张阿大的妹子阿香,威胁张阿大搬家,今天又派人把张阿大殴打成伤,都是你出的点子?”
李今伯是老江湖了,眼看此人目光森寒如电,分明是个内家高手,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干咳一声,陪笑道:“朋友也许是听信了一面之词,庄主一向好客,在江湖上也薄有名声,绝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朋友既然提起阿香的事,兄弟忝为敝庄总管,对这件事情最是清楚不过,朋友且请宽坐,兄弟自当奉告。”
丁少秋回身坐下,说道:“请说。”
李今伯也坐了下来,又干咳一声,陪笑道:“事情是这样,张阿大一家生计穷乏,三个月前他把妹子以三百两银子卖在庄上作婢,不料月前阿香中了时疫,上吐下泻,不治身故,张阿大藉此向庄主敲诈勒索不遂,就到处诬蔑敝庄少庄主……”
“李总管口才了得,编得好故事。”
丁少秋朗笑一声道:“穷不与富斗,柯家庄财大势大,张阿大只是一个砍柴的樵夫,他有几个胆子,敢到柯家庄来捋虎须,此事在下并非听一面之词,而是贵庄派去的三个打手都承认了,在下奉劝大总管不用在在下面前替你主子掩饰,快去叫柯大发父子出来。否则,嘿嘿,只怕你李总管担待不起。”
说话之际,耳中听到身后屏风后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这些脚步极为轻微,但少说也有七八个人,迅快的隐伏下来。丁少秋只作不知,连头也没回一下。
李今伯皱起一脸奸笑,点着头道:“不是兄弟担待不起,朋友如果问清楚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怕担待不起的就是朋友了。”
“哈哈。”丁少秋抑首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笑,声音清越嘹亮,但却震得大厅上回音嗡嗡不绝!笑声乍歇,注目道:“柯家庄难道会是紫禁城?就算龙潭虎穴,我既然来了,也要剖龙肝,取虎胆,李大总管大概还不清楚我是谁,等你知道了,就不会说出刚才那种话来了。”
就在此时,只见一簇人已在大厅门口出现。当前一个是长脸横颧,蓄着八字胡的老者,身穿熟罗短衫袂,右手盘着两颗铁胆,紧闭嘴唇,面有怒容。他身后右首,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型和老者有几分相似,但一看就是浮浅之辈,也穿着一身青绸短衫裤,左手还持着连鞘长剑。身后左右两边,跟着十几名身形壮健,手持单刀的汉子,自然是庄中的打手了。
李今伯迅即站起,拱手道:“敝庄庄主出来了。”丁少秋依然巍然端坐,动也没动。
柯大发跨进大厅,就沉声道:“李总管,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找我何事?”
李今伯慌忙迎着道:“他不肯道姓名,说要和庄主面谈。”
他说话之时,那穿青绸短衫袂的青年已在他身后暗暗打了个手势。跟在两人身后的二十名持刀汉子中有八人迅即从左右两旁抄入,四人一边,分别站停下来,其余四人仍伺立在柯大发身后。柯大发目光一抬,问道:“朋友是什么人,现在可以说了。”
丁少秋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就是柯大发?”
柯大发哼道:“正是柯某。”
丁少秋又道:“你儿子柯金芝呢?”他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问话,简直就像问案。
穿青绸短衫裤的青年不待柯大发开口,抢着道:“我就是柯金芝,朋友找上柯家庄来,总该亮个万儿吧?”
“用不着。”丁少秋目光如炬,冷然道:“只要你们父子来了就好,柯大发,我问你,养子不教,还纵容他鱼肉乡民,奸杀妇女,你有何说法?”
柯大发几乎气黄了脸,怒声道:“这狂妄小子,敢在我柯家庄胡说八道,你们去给我拿下来,问问他是什么人主使的?”他喝声甫起,左右两边八名壮汉一紧手中单刀,从两边夹击而上。
李今伯阴笑道:“朋友还是束手就缚吧,真要顽抗的话,他们会砍下你的臂膀来的……”
丁少秋大笑道:“柯家庄就只有这几个打手吗?”倏地站起,正好迎着八个欺来的壮汉,身形轻轻一转,抖手把圈着的马鞭挥了出去。
他练「护华剑法」之时,轻轻一转,可以刺出九剑,如今欺来的人,只有八个,任你一身武功有多高明,也敌不过他出手快捷,一下就制住了八个人的穴道。这一下连柯大发都没有看清,丁少秋已从八人中间穿出,朝李今伯面前欺了过去。
李今伯一生奸诈,这回没看清扑上去的八人已被制住穴道,只当丁少秋遭到八人的夹击,从他们中间闪出来的,他身形一挡,脸上百十条皱纹一起挤出诡笑,说道:“此路不通。”
“在下知道。”丁少秋欺近他面前,低声道:“在下并不想逃走,只是来告诉你一句话的,在下先前还以为周阿龙是柯大发家的管家,一切坏主意都是他出的,所以在进来之时,就废了他的武功,直到如今,才知道柯大发手下一些走狗的头儿是你,所以在下也得废了你的武功才是。”话声一落,手中马鞭已如灵蛇般点出。
李今伯能够当上柯家庄的总管,自非泛泛之辈,听出丁少秋的口气不对,正待横掌击出,无奈丁少秋出手神速如电,出人意料,李今伯纵有防备,也无济于事,鞭影如九点寒星,四下洒落,但觉身躯一麻,一身真气立时外泄,人也软软的使不出一点力道来,心头又惊又急,忖道:“这小子好快的手法,竟然一下破了自己气功,我……”他张了张口,还没出声,双足一软,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
这时丁少秋早已弃他而去,身形一转,手中长鞭朝柯金芝颈上圈去,口中喝道:“小狗,你过来。”丁少秋出手之快,从出手制住八个壮汉,到废去李今伯武功,再用马鞭圈住柯金芝项颈,说来费时,实则一气呵成,几乎只有眨了下眼的工夫。
柯金芝突觉颈上一凉,几乎窒息,一个人已被丁少秋马鞭套住,身不由己的拖了过去,连话也说不出来。柯大发作梦也想不到了少秋出手如此快法,眼看儿子落到人家手中,心中一急,刷的一声,掣刀在手,大声喝道:“你们还不快围住他。”朝前逼上。
这时从屏后涌出八个手持弓弩的壮汉,迅速围了上去,柯大发身边四名打手,也急步冲出。但丁少秋在拖着柯金芝过去之时,左手早已点了他身上穴道,然后从容取起放在几上的青布囊,目光一抬。嘿声道:“柯大发,凭你们这点阵仗,只能唬唬当地善良老百姓,对大爷一点用也没有,我不愿伤人,你叫他们退下吧。”
柯大发投鼠忌器,再说他心里明白,总管李今伯一身武功,和自己只在伯仲之间,都被人家眨眼之间就制住了,自己上去也是白搭,他怒目瞪着丁少秋喝道:“你到底要待怎样?”
丁少秋冷冷一笑道:“我要你儿子到阿香埋骨之处去磕头认罪。”一手夹起柯金芝,昂然走出大厅,朝外行去。
柯大发恨不得把他剁成肉泥,但自己只此一子,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率同八名弓箭手,四名持刀壮汉,一路紧跟着走出。丁少秋早已一跃上马,绝尘而去。柯大发气红了眼,不迭的催着:“快牵马来。”
庄丁们那敢怠慢,立即从马厢牵着马走出,其余的庄丁,也纷纷从马厢骑着马弛出。柯大发朝身侧一名庄丁低低的嘱咐了几句,立即纵马急驰,追了下去。这回他身后差不多增加了十几名壮汉,连同先前的八名弓箭手,和四名随身护卫,一共有二十八骑之多,但听蹄声急骤如雷,朝丁少秋驰去的路上一路跟踪而来。
丁少秋不知阿香埋在那里,在马上拍开柯金芝的穴道,问道:“小狗,快说,你们把阿香埋在那里?”
柯金芝哼道:“我不知道。”
丁少秋笑道:“我有的是时间,你估量估量自己,熬得住熬不住就好。”右手骈指若戟,在他「玄机穴」上轻轻戮了一下。
要知「玄机穴」为支气管分叉点,一经点戮,就算最轻,也会大咳不止,柯金芝果然如响斯应,「合罕」「合罕」的咳了起来。咳嗽,只要伤风感冒,人人都咳过,但伤风感冒的咳嗽,都是间歇性的,不可能连续不断一直咳个不停,只有被点了「玄机穴」的人,不但连续不停的咳,而且还是大咳而特咳的,这样的咳法,没有人会受得了。
柯金芝虽是武林子弟,但因他生性好色,早巳掏空了身子,这一阵大咳猛咳,咳得他胀红了脸,额头、脖子上一根根青筋都绽了开来,口中边咳边叫道:“朋友……合罕,合罕……我……合罕,说了……合罕,合罕……”
“不急,现在你想说了,我已经不想听了。”丁少认伸手一指前面小村落,说道:“马上都到张阿大家了,我去问他们也是一样。”
柯金芝越咳越厉害,甚至因咳嗽引起喘息,连连说道:“朋友……合罕,请……合罕高抬贵手……合罕,求求……合罕……你……合罕,合罕……”
丁少秋道:“好,你说。”
柯金芝咳得只是拼命的以手朝前连指,说道:“前面……合罕,合罕,白杨……树下……合罕……”
丁少秋一夹马腹,驰到山脚下,一棵白杨树下果见一堆黄土,这就提着柯金芝跃下马背,问道:“就是这里?”柯金芝连连点头,只说了一个「是」字,就弯着腰不住的咳嗽。
丁少秋道:“好,你跪到坟前去,把你如何奸杀阿香的经过,详细说出来。”
柯金芝指指喉咙,哭丧着脸说道:“我说……合罕,我说……合罕,请……你先先……合罕,合罕……解开我……合罕,穴道……合罕,合罕……”
丁少秋举手一掌,推开他穴道,喝道:“跪下,要说得详细一些。”
柯金芝穴道一松,只是喘息,他到了此时,那敢有半点违拗,双膝一屈,扑的跪到地上,一面痛哭流涕的道:“是我不对,见色起意把阿香抢了回去……”只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二十几匹马像风驰电卷疾奔而来。
柯金芝眼看爹率人驰援,业已赶到,心头暗喜。跪着的人,上身一歪,趁机一个懒驴打滚,滚出去一丈来远,正待站起,那知才一抬头,只见丁少秋就站在自己面前,微晒道:“你要想从我面前逃走,少说也要练上三十年,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说到这里,突然沉喝道:“你滚过来了,还不爬着回去?”柯金芝看到他,已经丧了胆,果然依言乖乖的在地上爬着。
柯大发虽然领着二十几个庄丁,已把丁少秋远远的围了起来,但因柯金芝仍在丁少秋手里,不敢妄动,只是厉声喝道:“朋友,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到底要待怎样?”
丁少秋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冷哼道:“养不教,父之过,我要他在阿香坟前,把经过情形亲自说上一遍,这段经过,你如果知道的,就是纵子为恶,如果不知道,就让你听听儿子的亲口招供。”一面喝道:“柯金芝,还不快说,是不是记不起来了,要我帮助你恢复记忆?”
柯金芝方才已吃过他的苦头,连声说道:“我说,我说。”慌忙跪到坟前,把如何要周阿龙带人把阿香掳来,自己如何逼奸,阿香不备受辱,投河自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丁少秋听得剑眉连挑,口中冷喝一声:“该死的东西。”伸手从青布囊中锵的一声抽出四尺长青锋森寒的倚天剑来,回头朝柯大发冷声道:“你听到了?”
柯大发心头一紧,忙道:“大侠剑下留情,你要什么,柯某都可以答应,请你饶过小儿一命……”刚说到这里,瞥见几名庄丁已押着张阿大夫妇和他儿子走来,心中不觉一宽。
丁少秋恰好被他们马匹人影遮住视线,是以并不知道,只是冷冷的一哼道:“柯大发,你儿子仗着你柯家庄的势力,奸淫妇女,无恶不作,你想我饶他一命,为什么当时不好好管教他呢?”
柯大发突然浓重的哼道:“朋友请看,老夫手里有三个人质,你放过小儿,老夫就放了他们,否则嘿嘿,是朋友害死他们的了。”
丁少秋不觉一怔,他没想到何大发会有此一着,举目看去,张阿大夫妇小孩均被绑着手,嘴里也被塞着布团,吭不出声来,一时心头甚是愤怒,沉声道:“柯大发,果然有你的,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你儿子奸杀良家女子,淫恶滔天,我现在虽然暂时放了他,但并不是答应你不再找他算帐。”口中说着,伸丰在柯金芝身上拍了一掌,解开他的穴道,喝道:“你可以过去了。”柯金芝如遇大赦,三脚两步的朝他爹奔去。
柯大发急忙问道:“金芝,你没什么吧?”
柯金芝道:“孩儿很好,没有什么。爹,要他们放箭,把这狗娘养的乱箭射死算了。”
丁少秋当先释放柯金芝,并不是他没有江湖经验,而是根本没把柯大发和眼前的二十几名柯家庄庄丁放在眼里。这一点柯大发心里明白,他何尝不想杀死这个上柯家庄寻衅的人,只是人家率先放人,就没把自己这点人手放在眼里,贸然发难,能够一下杀死对方,当然最好不过,万一杀不死人家,这岂不是惹了对方,凭自己父子,只怕挡也挡不住。他不失为老江湖,权衡利害,立即低喝一声道:“闭嘴。”一面朝押张阿大的几名庄丁挥挥手道:“放了他们,咱们走。”
庄丁们迅速放开张阿大三人,柯大发父子早已率众急驰而去。张阿大夫妇有如死里逃生,拉着孩子,急勿匆奔了过来。丁少秋喝道:“柯大发,你给我听着,今后你若是再敢动张阿大一根汗毛,我就会杀得你们柯家庄犬不留。”
张阿大感激涕零的连连拱手道:“又是恩公救了我。”
丁少秋道:“是我连累了你们,好了,现在没事,你们快回去口巴。”
张阿大道:“这里离小人家极近,恩公何不去坐一会,喝口茶?”
丁少秋道:“不用了,我想柯大发父子不敢再为难你们的了。”说完,朝张阿大点点头道:“我走了。”一跃上马,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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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已近午牌时光,他奔驰了二十来里,只见前面一排绿杨林里,挑出一方酒帘子,迎风招展,这就放慢脚步,循着一条小路,缓缓穿林而人。绿杨夹道,溽暑为之一清。一条潺潺小溪边,用茅草搭盖了两间敞轩,里面放了十七八张桌子,收拾得十分干净。
丁少秋心中暗暗奇怪,这荒林野外,何来如此雅洁的酒店?正因此处前不靠村,后不靠店,但却在南北交通要道的边上,赶路的人经过这里,谁不想凉快凉快,歇歇脚再走?丁少秋翻身下马,系好马匹,举步走人,只见喝酒的人,竟然不少,至少有半数以上的桌子都有人坐着,也就找了张桌子坐下。
这一坐下,就看到附近一根木柱上贴着一张红纸条,上面写着:“小店只有母女二人,人手不足,客官要些什么,请到柜头自取,诸祈合作,多多原谅为幸。”
酒店没有伙计,还要客人到柜头自取,丁少秋心中想着,就站起身走到柜头前面,才看到柜头里面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丑姑娘。这位姑娘一副尊容,当真不敢领教,不但黄发蓬松,有如枯草,脸上更是小眼,塌鼻、厚嘴唇、再加上皮肤粗糙,黑里带黄,丑到无以复加。
里面一间厨房,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正在忙着。这妇人同样小眼、塌鼻、厚嘴唇,和丑姑娘长得一般无二,只是年岁一老一少而已,什么人一眼都可以看得出来,她们是母女两人了。丁少秋站定之后,口中刚叫出:“姑娘……”
那丑女不待他说下去,就指了指壁问贴着的菜单,娇声道:“客官要些什么,请先看单子再告诉我。”
她人虽奇丑无比但说话的声音却又娇又柔、又甜、又磁,宛如出谷黄莺,甜美悦耳。丁少秋不觉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竟发现丑女一双眼睛居然黑白分明,晶莹灵活,如同一尘不染的秋水。四日相投,丑女也似有所觉,迅即避了开去。
壁间菜单上开列得很清楚,酒分烫热和冰镇两种,另外还有茶和酸梅汤,菜却只有现成的卤菜和汤面,十分简单。丁少秋看过菜单,含笑道:“姑娘,在下要四两冰镇女儿红,切一盘卤菜,再来一碗汤面就好。”
丑女点着头道:“客官请稍候。”起身从里面端出一盘卤菜,一个锡壶,放到柜上,说道:“客官要的面,待会我会送去的。”
丁少秋点点头,拿着一盘卤茶和酒壶回到自己桌上,心想:“这样倒也新鲜。”
每张桌上都有一简竹筷和八个酒杯,任由客官自取。丁少秋取过杯筷,斟满一杯,轻轻喝了一口,果然入口冰凉,还有一股桂花香味,在大热天喝来,使人肺腑有清凉之感,心中暗道:“这母女两人果然大有生意眼,与众不同。”
这时陆续有人进来,但最奇怪的还是酒客们,虽然五方杂处,大家却很斯文,彼此交谈,话声都不甚喧哗,没有别处酒店的嘈杂,保持一种清静的气氛。
正在吃喝之际,那丑女已端着一个盘子走来,把一碗热腾腾的场面放到桌上,娇声道:“客官的面来了。”
丁少秋抬头望着她明亮的眼睛,含笑道:“谢谢。”
丑女低低的道:“不用谢。”迅即转身走去,她这一转身,丁少秋又有新发现,那是丑女身腰灵活,脚下轻盈,分明身怀武功,而且还颇不庸俗。心中想着,就把吃剩的卤味倒入面里,拌了几下,就慢慢吃着。
狼狈为奸
就在此时,丁少秋耳中忽然听到身后不远一张桌上有人低低道:“点子已在吃面了,大概快上路啦,咱们也要快些吃才行。”
接着只听另一个道:“不急,咱们至少也要等点子上了马,走出一段路再出去,这样才不致被他发现。”
丁少秋心头暗暗一动,忖道:“这两人指的莫非是自己?他们跟踪自己来的,哼,一定是柯家庄派来的人了。”他并未回头看去,等一碗面吃完,起身到柜头付账,才漫不经意的朝后打量了一眼。自己身后至少也有五六张桌子,但一眼可以看出是护院打手一类的人,只有右后方第二桌上正在低头吃面的两个汉子,一身短靠,身边各自放着一个长形青布包袱。
丁少秋那会把他们放在眼里,连第二眼都没瞧,会帐出门,解开拴着的牲口,跨上马鞍,徐徐往北驰去,正当驰出一箭来遥,稍稍回头,果见那两个汉子匆匆追出,翻身上马,跟了下来。心头暗暗冷笑一声,立即一夹马腹,摧马疾驰,等奔行了两里光景,正好左侧有一片松林,这就一跃下马,把马匹牵入林中,然后纵身而起,跃登树上,隐好身子。
不大工夫,两匹马已追了上来,丁少秋折了两段松枝,扣在中指上朝两匹马的前蹄弹去。正在奔行中的马匹,被松枝弹中,负痛发出啼聿聿一声长鸣,朝上一掀,紧接着屈膝下跪,把两个汉子从马上掀了下来。丁少秋更不怠慢,又折了两段松枝分别朝两人弹去。那两个汉子根本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人还没有站起,已经一下被制住了穴道。
丁少秋也在此时,迅快的从树上飞身而下,先把两匹马拴好在树下,然后一手一个提着两个人走人松林,找了一处较为宽敞之处,放下两人,先把其中一个拍开穴道,喝道:“说,你们一路跟踪着我,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那人定了定神,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同伴,不知是死是活,心头一慌,望着丁少秋,求饶道:“好汉饶命,小的两人只是布贩,没有……”
丁少秋挥手就是一记马鞭抽在他身上,喝道:“你不肯说,那就算了。”呛的一声从青布囊中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故作狞笑道:“老子没有时间和你多说了。”长剑作势,正待朝他心窝刺去。
“好汉饶命……”那汉子自知无法逃走,就双膝一屈,扑的跪下,连连叩头道:“小的说了,小的说了。”
丁少秋长剑搁在他颈上,冷声道:“好,你说,但若有半句虚言,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汉子被那冰凉锋利的剑搁在颈上,那敢挣动,直着脖子道:“小的两人是奉庄主之命,暗中跟着好汉来的。”
丁少秋问道:“你们庄主是谁?”
那汉子道:“是……是柯家庄的……柯庄主……”
丁少秋道:“是柯大发?”
那汉子连连点头道:“是……是……”
丁少秋道:“他派你们跟踪我,有何目的?”
那汉了道:“是叫小的跟下来看看好汉是不是真的走了?”
丁少秋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那汉子道:“没有了。”
吵秋道:“好,我再问你同伴,如果你们两人说得一样,我自会放你们回去。”话声甫落,长剑连点了他两处穴道,然后伸手拍开另一个汉子的穴道,如法炮制,另个同伴也据实说了,两人说的果然完全一样。
丁少秋自然相信,解开先前那人的穴道,挥挥手道:“你们回去吧,就说我真的已离此而去。”那人唯唯应「是」,急匆匆的往林外钻了出去,骑上马背,催马速行。
丁少秋当然不甘心就此放过柯金芝,何况自己一走,柯金芝也绝不会放过张阿大,因此准备等天色黑了,再找上柯家庄去。这时才不过午未之交,自己不如就在这片松林里歇上一会,这就倚着松树,闭上双目打起吨来。
夏日炎炎正好眠,林外烈日当空,林内清风徐来。丁少秋正在朦胧入睡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极轻的衣袂飘风之声,似有十几个人在自己四周数丈外缓缓围了上来,心中暗道:“柯大发对自己不计心,哼,就凭你这十几个打手,又能奈我何?”
他忽然想到自己竟然相信方才两人的谎言,他们跟踪自己明明是为了盯住自己,好让后面的人追上来,自己却把两人放过了。他仔细数着四周围上来的人,一共有十八个之多,他们由五丈而四丈,三丈、两丈,现在已经逼近到一丈左右,所有的人已全停了下来。
这时只听正对面响起一个老而带沙的声音喝道:“喂,朋友,你可以起来了。”
丁少秋微微睁眼,故作不解,哼道:“什么事?”
另一个人大喝道:“咱们副长老叫你起来,你还不起来?”
丁少秋懒洋洋挺身坐起,才发现围在自己四周的竟是十八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化子,每人手中抱一支青竹打狗棒,心中不由一楞,迅速忖道:“他们竟然会是丐帮的人。”一面疑惑的问道:“诸位……”
对面一个五十来岁的化子,似是这些人中的领头,他不待丁少秋说下去,一摆手,截住丁少秋的话头,冷冷喝道:“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因对方是丐帮的人,本待说出真姓名来,但心念一转,还是没说出来,只是笑了笑道:“诸位既然不认识在下,何用摆出这副阵仗来,把在下围在中间?”
站在右边上的一个喝道:“小子,咱们副长老问你话,你还不老老实实的说?”
丁少秋不觉对丐帮心生极大反感,忖道:“原来丐帮的人竟然如此蛮不讲理。”一面哼道:“在下自问并没得罪贵帮,诸位把在下围在中间,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副长者脸色一沉,挥手道:“不用和他多说,先把他拿下了,不怕他不说。”他这一挥手,立即有两个化子从左右两边走出,朝丁少秋欺来,他们身法极快,也不答话,一个出左手,一个出右手,一下挟持住丁少秋臂膊。
丁少秋也不挣动,任由他们扣住,抬目问道:“在下不想和诸位伤了和气,诸位找在下究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见告了吧?”
为首副长老沉哼道:“你见了咱们长老,自然就会知道。”接着又挥了下手,喝道:“带走。”
捉住丁少秋臂膊的两人齐声呛喝道:“走。”
丁少秋站着不动,问道:“你们要把在下带到那里去?”
那两人挟着丁少秋,竟然拖不动他,左首一个怒声道:“小子,你还敢在咱们面前倔强。”随着喝声,飞起一脚,朝丁少秋腿弯就踢。
砰,这一脚不折不扣踢个正着,丁少秋依然站立不动,但左首那人就像踢在坚硬的石头上,就像五个脚趾一齐折断了一般,口中「啊」了一声,痛得蹲下身去,再也站不起来。
这下也把丁少秋激怒下,冷笑一声道:“在下说过不想和诸位伤了和气,没想到诸位不问青红皂白,既说要把在下拿下,又说要把在下带走,还趁在下不备,一脚踢中在下脚弯,在下到底和诸位有何过节?”
右首一个还揪着丁少秋臂膊,这时手把一紧,扣着丁少秋脉腕把手臂往背后扭去,口中喝道:“小子,少噜嗦。”
他这一手正是擒拿手法,被擒住的人应该无力反抗,怎知丁少秋双眉一挑,右手突然朝前挥出,喝了声:“去。”右首那人明明已反扭住丁少秋手臂,不知怎的一个人忽然被凌空摔了出去,飞出去一丈多远,砰然一声,跌坠落地,这一下摔得不轻,一时之间,坐在地上几乎站立不起。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本来拿住丁少秋臂膊的人,一个有脚痛蹲在地上,一个被摔了出去,此一情景,看得对面为首的副长老为之一楞,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来毫不起眼的汉子,身法会有如此高明,口中嘿了一声,左手朝上划了一个圆圈,喝道:“列阵。”
喝声甫出,本来围成一圈的十六个人立即进退纷陈,前前后后一阵闪动,看去确然像是列下了一个阵势,连蹲着的一个和摔出去的一个也忍痛凑上,补足了人数,每人手抱打狗棒,严阵以待。丁少秋看不出他们这个阵法有何奥妙,心想:“丐帮列出来的阵法,大概是打狗阵了。”他原是乱猜的,但却被他一口说中了。
这个阵势正是丐帮的「打狗阵」,在武林中被称为三大阵法之一,「打狗阵」原先叫做「打虎阵」,据说从前有十八个化子赤手空拳打死一只老虎,所以丐帮相传有一套「打虎拳」。后来经过历代长者修增,阵法益臻完美,也使用了打狗捧,遂把「打虎阵」改称为「打狗阵」了。
丁少秋望着他们攒攒眉道:“你们到底要如何呢?”
为首副长老厉声道:“小子,你再不束手就缚,就得丧命于此。”
丁少秋道:“你们总该说个原因吧,在下几时得罪了你们?要出动诸位来对付在下,这是为了什么?”
为首副长老不耐的道:“告诉你吧,咱们是奉长老之命来拿你的,长老交代,你如敢顽抗,只管格杀勿论。”
丁少秋疑惑的道:“你们长老是谁呢?”
为首副长老喝道:“你是不是束手就缚?”
丁少秋朗笑一声道:“在下不远千里而来,就是去大名拜会贵帮李帮主的,你们长老要见我,自可去大名相见,要缚着我双手去见你们长老,这事只怕办不到……”
为首副长老没待他说完,就大喝二声道:“上。”这个「上」字,简短有力,也是发动阵势的口令,十八个人同时挥动打狗捧,朝中间逼了上来。
丁少秋虽然不识阵势,但也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左手拿着青布剑囊,连长剑也不想拔,右手一抖,一支马鞭挣得笔直,屹立不动。那知十八个化子刚一逼上,就三三两两的分散,有的斜退,有的侧进,人影错综凌乱,看去毫无章法,却会使人目不暇接。
十八支打狗棒,虽然同时击出,也极其凌乱,有的从上而下,宛如乌云盖顶,有人从左向有,有的从右向左,有的袭向腰背,有人横扫下盘,还有的直揭面门,正面挑战,有的侧击旁敲,近乎偷袭,总之十八支打狗捧各使各的,三三两两,招式各自不同。
这是经过精心设计而成的,正因每一个人的招式不同,甲使出来一招,如有破绽,就可由乙和丙相辅,加以弥补,乙的破绽,就由他左右前后的人给他补起来了。要知双方动手,就是要觑准你的破绽出手,于是一个进攻,一个破解,一个由破解对方攻势,予以还击,一个进攻的招式被破解后,急忙再破解敌人的攻势,这就是一般攻拒之间的必然情形。如果进攻的一方,一点破绽也找不出来,被攻的人,就无法化解,无法还手了。
现在丁少秋就有此感觉,对方十八个化子虽然只攻了一招,但自己简直对被十八支打狗棒交叉如网的一击,居然找不出一丝空隙来。他学会的「避剑身法」,要有空隙才能施展,如今左右前后都被堵死,使你没有地方可以闪避,而且他算定你在无可闪避之下,你还可以腾空跃起,因此大约有四五支打狗捧交叉封住了你头顶的上空,这样一来,你除了硬拼,几乎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丁少秋心头大感惊凛,这还是他从下山以来未曾遇上过的事,就在这瞬息之间,只好奋力施为,右手挥出长鞭,左手没有出鞘的长剑连同青布囊一起朝外格出。但听一阵铛铛连响,把攻到身边的十来支打狗棒震退,有此一点空隙,立即身形展动,朝人群中闪人,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手中的青竹打狗棒,竟是铁打的。”
十八个化子被他一招硬拼,震退了七八个,其余的人因他身形闪动,击出的打狗棒也落了空,但他们居然变招极快,不待丁少秋还击,人影迅速移动,此退彼进,错落纷纭,阵法立变,第二招又紧接着攻出,十八支打狗棒再次递出,依然绵密无间,朝中间攻到。阵法变换了,攻出的招式也变了,但他们互相掩护,各具威势的一击,还是十分凌厉,找不出一丝空隙和破绽。
丁少秋无暇思索,右手长鞭再次挥出,左手连鞘长剑同时往上格起,又把攻近身来的八九支打狗棒震退,身形闪动,避了开去。但对方十八人组成的「打狗阵」,一经发动,随时在变换阵法,方才从第一招被震退到第二招出手,因作者须叙他们发动时的情形,经过一番描写,看来好像第一招到第二招之间,有着一段距离,其实这是小说中有二句老话,叫做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招是紧接着第一指出手的,中间根本没让你看清楚的时间。
若非丁少秋练成「乾天真气」,休想把他们震退,若非练会「避剑身法」,把他们震退之后,随着闪动身形,还有八九支打狗棒就闪不开了。十八个化子有半数以上的人被丁少秋两次震退,自是更把他们激怒了,一退即进,第三次攻势,发动得更快,从四面八方攻到。
丁少秋没想到他们这一阵法竟有这般厉害,根本就连续出击,一波又一波的攻到,最厉害的还是他们闪移的身法,似乎别有奥妙。譬如自己把他们震退之后,就施展「避剑身法」,已经闪到他们中间,不在原来的地方,但一经他们三三两两的错落游走,等到十八支打狗棒攻来,自己依然在他们包围的中心,自己好像方才并没移动过一般。
丁少秋第三次出手,把当前八九个人震退,身形一闪,乘隙欺进,仔细观察他们的身法和阵势变化,但见十八个人人影凌乱移动,十八支打狗棒又排山攻来,根本无法看得清楚,只好再次双手齐发,把攻到身前的打狗棒格出,一面大声喝道:“在下不想和贵帮伤了和气,故而一忍再忍,诸位再不住手,休怪在下出手伤人。”
只听为首的副长老怒声道:“小于,你死在临头,还大言不惭,落人咱们打狗阵里,你还能活着出去吗?”十八支打狗棒挟着凌厉风声,一齐攻来。
丁少秋心里有数,他们打狗阵法定然个个都是久经训练,有一定的进退步法,组织严密,没有一丝空隙,只要落入他们阵中,除了硬拼之外,他们阵势没被破去,你只有挨打的份儿,休想越出雷池一步。一念及此,不觉发出一声龙吟般长笑,说道:“诸位既然不肯停手,在下只好得罪了。”
话声出口,但听一声锋然剑鸣,一道清如秋水的晶莹剑光,矫若游龙,从他身边飞起,刹那间剑气暴涨,森寒逼人,紧接着响起一阵塔塔轻响。十八个化子挥棒击出,但觉手上一轻,还不知道自己手中精钢铸的打狗棒已被人家长剑削断。
丁少秋早已施展「避剑身法」,在这一瞬间,闪出「打狗阵」,还剑人鞘,朗声道:“在下实被逼如此,诸位多多原谅。”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十八个化子直到此时,低头一看,才发现大家手中的打狗棒全已被人家长剑削断了。
有几个人大声喝道:“小子,你往那里走?”
“大家快追。”正待朝林外追去。
为首的副长老一摆手喝道:“大家站住,不用追了。”只听林外传来一声马嘶,丁少秋早顺着大路驰去。
其中一个道:“难道咱们由他逃走不成?”
为首的副长老道:“其实凭咱们打狗阵,也只能把他困住而已,若非他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就休想破阵而出,何况现在已经追不上了,就是追上了,他手中有利器,咱们也奈何他不得,只可惜连他姓名也没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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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万里无云,银河如洗,今晚的月色更是皎洁,照在地上,就像铺了一层轻霜。这时正有一个人手持长形剑器,奔行而来,这人身法轻灵,在月光下,真像踏雪无痕,草上飞行。他就是丁少秋,正朝柯家庄去的,当他快行近中午打尖的酒店之时,瞥见几条人影疾如飞鸟,朝一片绿杨林中投去。
丁少秋心中暗道:“附近并无人家,只有酒店母女二人,这几个夜行人朝林中奔去,显然不怀好意,自己逼上了岂可不管?”心念一动,立即舍了大路,朝绿杨林中的小径扑入,缓缓走近酒店。
这时酒店早已打佯了,两间茅棚间,黑漆漆的,不见一点灯光,里首和茅棚相连的两间小屋,就是母女两人的家了,这时候当然也没有灯火了。漆黑的茅棚下,走近七八条人影,迅速散开,像布岗似的站停下来。为首的一个已经大马金刀的在一张空桌旁坐下,手掌轻轻朝桌上一拍,喝道:“叫姓艾的母女出来。”
丁少秋隐身一棵绿杨树下,早已看清楚了,这为首之人,正是下午包围自己,列下「打狗大阵」为首的副长老,那么跟他来的人,不用说也是丐帮的人了。这小酒店的母女二人,怎么会和丐帮扯上什么事的?
就在他思忖之际,只见两个丐帮汉子走近茅屋门口,有首一个抬起一脚,蓬的一声,就把两扇门踢开,口中喝道:“姓艾的婆娘听着,你们还不快出来见过咱们副长老。”
丁少秋看得暗暗怒恼,心想:“丐帮一向自称忠义传家,是江湖上的第一大帮,想不到帮中弟兄却是如此恃势欺人。”
只听屋中响起一个妇人声音,问道:“外面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破门而入,意欲何为?”
左边一个大声道:“咱们是丐帮来的,副长老叫你们出来。”
接着只听妇人声音冷冷的道:“丐帮又不是官府,你们半夜三更破门而人,咱们母女难不成是江洋大盗?”说话声中,响起擦擦两声,屋内打着火石,点起灯盏,母女两人才从房中走出。丑妇人目光冷厉,打量着门口两人,冷冷的道:“你们副长老呢,找我母女有什么事?”
右首一个用大姆指朝后一翘,大声道:“副长老就在那里,有什么事,你们去见过副长老,就会知道。”
丑姑娘披披厚嘴唇,哼道:“一个丐帮副长老,到了咱们这里,就变成土皇帝了,那么李帮主到了这里,那还得了,不把咱们两间茅舍都给拆了?”
丑妇人道:“青青,你说话可得小心些,得罪了君子,还没什么,得罪了小人,咱们母女就会吃不完兜着走。”
丑姑娘道:“谁敢到咱们艾氏酒店来撒野,一样要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丑妇人道:“青青,娘一直怎么告诉你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家又没犯着咱们,又何有这一番话。”虽是她们母女俩说的,但可以听得出口气极硬。
两句话的工夫,丑妇人已经走近那个副长老坐着的桌子面前,冷然道:“妾身母女见过副长老,不知副长老如何称呼?”
那副长老依然端坐不动,一手摸着下巴,说道:“兄弟刘源长,你们母女两个就是艾氏酒店老板娘母女两个,很好。”
丑妇人道:“刘长老夤夜来找我母女,不知有什么事?”
刘源长阴笑道:“兄弟奉柯长老之命,请你们母女两个,立即离开这里。”
丑妇人道:“总有个原因吧?”
刘源长道:“因为敝帮要在这里办事。”
丑妇人哼道:“你们办事,关咱们母女什么事?”
刘源长阴笑道:“咱们办事,自然不能有外人在场,所以要请你们立即离开这里。”
丑妇人道:“咱们不离开呢?”
刘源长阴笑道:“丐帮要征用的地方,你们不离开也得离开。”
丑姑娘冷哼道:“姓刘的,你少狗仗人势,你们凭什么要咱们离开?”
刘源长霍地站起,喝道:“好个丫头,你敢对刘某这样说话?”
左手猛的一挥,喝了声:“上。”八个化子早已在丑妇人母女走出之际,远远围了上来,听到副长老这声「上」,不约而同呼的一声,从身边抽出钢刀,正待一拥而上。
丁少秋看得心头暗暗怒恼,忖道:“这几个恶叫化子如此仗势欺人,看来真是饶你们不得。”随手折了一枝柳条,勒成几段,握在掌心,只要他们出手,立时可以发出。
只听丑妇人喝道:“慢点。”八个持刀化子不觉略为停得一停。
刘源长阴笑道:“怎么,你同意离开了?”
丑妇人道:“我想知道你们柯长老大名如何称呼?”
刘源长道:“柯长老大名上大下成,怎么,你认识咱们柯长老?”
丑妇人问道:“柯长老和柯家庄的柯大发不知有何渊源?”
刘源长大笑道:“柯长老是柯庄主的胞兄,江湖上尽人皆知,你……”
丑妇人眼中寒芒连闪,寒着脸道:“柯老贼原来有丐帮撑腰,难怪他作恶多端,没人敢动他了。”说话声中,突然双手一翻,寒光乍闪,手中已经多了两柄短剑,丑姑娘可也不慢,和她娘差不多同时掣出双剑来。
丁少秋心中暗哦一声,哑然失笑,心想:“丑姑娘方才送面来的时候,自己早已看出她身手不弱,正该瞧瞧她们是否应付得下来?等她们应付不下,自己再出手不迟。”
刘源长不愧是丐帮的副长老,身手也不含糊,丑妇人双手一翻,刚亮出双剑,他已经一下往后退出去三四尺远,哼道:“峨嵋飞云出岫,瞧不出你们还是峨嵋派的高人。”一面挥手喝道:“今晚不论何方高人,说不得只好把你们留下了。”
八个化子刚才虽然停下手未发,但一个个手持钢刀,伺机待发,因此刘源长这一挥手,立即挥刀扑上。他们经过双方说话的这段时间,早巳分配好动手对象,八个化子正好分作两组,一下就把丑妇人母女分隔开来,四个人围住一个,动上手了。
丁少秋听刘源长说出这母女两人是峨嵋派的人,自然要瞧瞧峨媚派有些什么绝活。刘源长有他八个手下出手,他就用不着出手了,只是手下不济时,才需要他出手,于是背负着双手,后退了几步,作起壁上观来。丑妇人母女各自展开双剑,和围上去的四名化子展开搏斗。
八名化子使的虽是单刀,但是一种厚背的朴刀,刀势沉重,使展起来,刀风呼呼逼人,尤其他们都精擅「打狗阵法」,善于联手攻敌,有四个人围攻一个,左右同伴,会随时加以支援。譬如你攻他一剑,他左边一个如果和你攻出的一剑较为接近,就随时替他封架了,他不用顾虑你的攻势,自可全力对付你了。就因四人互相照应,你的攻势,对他们的威胁,可以说减到了最低的程度,但战争是相对的,你对他们的威胁减到最低,也就是他们对你的威胁,相对提高了。
所幸丑妇人母女剑法纯熟,使的又是双剑,在攻拒上比单剑有利,使出来的是峨嵋派「乱披风剑法」,看去乱披乱刺,毫无章法,就像风吹柳叶,千丝万缕,忽东忽西,不可捉摸,两支短剑划出一片剑影,前后左右,守护严谨,连水都泼不进去,任你四个化子联手合击,刀势沉重,也休想占得半点便宜。
但这是表面如此,实际上小化子们还是占厂上风,因为丑妇人母女在他们围攻之下,已是守多攻少,尤其是丑姑娘,已经完全屈居守势。没有攻势,就没有克敌致胜的机会,只有守势,就完全陷于挨打的局面,对方是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使的朴刀势沉力重,采取守势的女子,先天体力就较男子为弱。在这种情况下,目前虽分不出胜负来,但岂能持久?
丁少秋看了一阵,心头已是不耐,暗想:“这要打到几时去?自己还要赶去柯家庄办事,但自己如果一走,这丑妇人母女必然落败无疑。”
就在他思忖之际,为首的副长老刘源长也不耐了,口中喝道:“对付两个婆娘,还要这许多时间,你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刷的一声,掣出朴刀,大步朝丑姑娘逼去,口中厉笑道:“丑丫头,你认命吧。”挥刀迎面劈去,他因丑姑娘已屈居守势,容易制服,只要制住丑姑娘,再对付丑妇人就可事半功倍。
丁少秋看他们朝丑姑娘欺去,心中暗暗骂道:“这姓刘的好生狡猾。”他手中早就握着小段折好的柳枝,这时候没待刘源长欺近,便已扬手打出,一下制住了围攻丑姑娘的四个化子。
丑姑娘在四个化子的围攻之下,早已屈居守势,双剑开阖,上下飞舞,也仅能护住全身,每—记和对方四人的兵刃交接,都会振得手腕发麻,心头这份焦急,当真不可言宣。这时瞥见刘源长挥刀加入,更是又惊又急,咬紧牙关,奋起全力,双剑交叉,向上格起,铛的一声架住朴刀,右脚飞起同时一记「裙里腿」,踢向刘源长小腹。
这一记如果四个化子没被丁少秋制住穴道,她双剑架住朴刀之际,正好及时出手,把她拿住了。刘源长老奸巨滑,他朴刀落下,就是把机会让给手下拿人,那知四个化子因自己亲自出来,反而停了下来,他并不知道四个手下已被丁少秋制住,心头暗暗怒恼,骂了声:“饭桶。”眼看丑姑娘乘架住自己朴刀之际,飞足踢来,只得身形闪动,避了开去。
丑姑娘也只当是刘源长亲自出手,他四个手下才停手的,但他们这一停手,对自己总算是解除了威胁,不管刘源长有多厉害,总是只要对付一个人就好。心念一动精神也为之一振,口中一声娇叱,双剑齐发,朝刘源长扑攻过去。
丁少秋一举制住四个化子,心中暗暗得意,随手又折了一枝柳条,勒成四小段,再次扬手朝围攻丑妇人的四个化子射去。丑妇人一身武功,果然十分了得,力战四个化子联手合击,依然双剑飞舞,有攻有守,毫不逊色。
正在激战之际,四个化子却在同时突然住手,这一突如其来的行动,使得丑妇人蓦地一愣,也急忙住手。她究竟见多识广,一看四人举刀欲砍,又呆若木的情形,分明暗中有高人相助,制住了他们的穴道,心头又惊又喜,再看围攻女儿的四个化子,也同样被制住了穴道。
这时女儿正在和刘源长拼斗之中,这就双足一点,纵身飞扑过去,喝道:“姓刘的,你束手就缚吧,还是要老娘动手?”声到人到,双剑如虹,飞刺而至。
刘源长做梦也想不到丑妇人会从四人围攻之下,突围而出,大喝一声,挥刀硬接,但听「铛」「铛」两声,把对方双剑拨开。丑姑娘见机不可失,陡地身形一矮,双剑如轮,朝刘源长双足扫去。刘源长刚刚拨开丑妇人双剑,急忙吸气提身,朝上拔起,大声喝道:“你们还不出手,把她们拿下,还呆着作什?”
在他喝声中,丑妇人业已落到地上,挥动双剑攻了上来,冷然笑道:“姓刘的,你八个手下全动不了啦,我看你也乖乖的束手就擒算了。”
刘源长听得不由一怔,再看八个手下全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分明着了人家的道,心头一惊,口中大喝一声,朴刀乍然一紧,一连三刀猛力攻出,把丑姑娘逼得连连后退,他乘机双起一顿,一下冲出芦棚,接连几个起落,飞掠而去。
丑姑娘清叱一声道:“你往那里走?”要待追出。
丑妇人急忙叫道:“青青,让他去吧。”
丑姑娘顿脚叫道:“娘,你怎么啦,这种人还能放过他?”
丑妇人含笑道:“青青,你知道什么,今晚不是有高人暗中相助,咱们母女两个早就被人家擒下了。”
丑姑娘惊奇的眨眨眼睛,问道:“娘是说这八个贼人不是你老人家制住的?”
丑妇人笑道:“那时候娘自顾不暇,那有能力把他们制住?”
丑姑娘看看八人问道:“娘,那么咱们如何发落他们呢?”
丑妇人走近一个化子身边,仔细察看了一遍,才发现这化子「肩井穴」上插着一支寸许长的柳枝,连衣衫都陷了下去。再看其他几位,也都是「肩井穴」上插着柳枝,心中暗暗惊异,这位暗中相助的高人,以柳枝打穴,竟能隔着衣衫把人制住,光以这份功力看来,至少也是各大门派中长老级的人物无疑了。慌忙向空裣衽道:“今晚多蒙前辈高人路过援手,暗中赐助,请受贱妾一拜。”
一面回头朝丑姑娘道:“这些人让他们留在这里,咱们进去收拾一下,此地已不能再住,再说,这姓刘的一回去,咱们身份已泄,一不作,二不休,咱们不如乘其不备,找姓柯的算帐去,也好替你爹报了血海深仇。”
丁少秋在刘源长掠出茅棚之际,也跟着走了。他是要去柯家庄找柯金芝的,那知前面的刘源长一路飞掠,也是朝柯家庄奔行。
丁少秋心中暗暗一哦道:“方才曾听他说过,柯长老名叫大成,是柯大发的胞兄,可见中午自己离开柯家庄之后,丐帮长老柯大成就赶到了,柯大发才会派出两个庄丁一路缀着自己,沿途留下记号,好让刘源长率同的十七名化子随后找来,用丐帮的「打狗阵」把自己擒回去,自己不如将计就计,跟在刘源长身后,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心念转动,就跟在刘源长身后,保持了数丈距离,不徐不疾的跟踪下去。不过顿饭工夫,便已赶到柯家庄,刘源长并不知道有人跟踪,他也没想到会有人跟踪他,奔近围墙,纵身越墙而人。丁少秋艺高胆大,跟着越过围墙,眼看前面的刘源长并没落地,一连几个起落,是朝东首一处院落飞掠过去,也就跟着扑去,抢先落到左首一处屋脊上隐伏下来。
只见刘源长飞身落下之处,是一个自成院落的小天井,阶上一排三间房,隐隐射出灯光。就在他堪堪落到地上,只听屋中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问道:“是刘副长老回来了吗?”
刘源长走近阶前,连忙躬下身去,恭声道:“正是属下,有事要向长老面报。”
那苍劲声音道:“进来。”刘源长应了声「是」,举步朝屋中走去。
丁少秋立即飘身落地,掩近窗下,悄悄朝里望去。屋内像是一间起居室,陈设精致,正有两个人在一张紫檀小圆桌对面坐着晶茗,右首一个正是柯大发,左首一个面貌和柯大发有几分相似,略见苍老,面颊间皱纹较多,一看就知此人比柯大发更阴险,更狡猾,不用说,他就是柯大发的胞兄,丐帮长老柯大成了。
只见柯大成转过身去,朝匆匆走入的刘源长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刘源长朝柯大成躬身行了一礼,尴尬的道:“属卞无能,特来向长老请罪的。”
“你说什么?”柯大成目光惊奇望着刘源长不信的道:“把事情办砸了?那母女两人不肯把酒店让出来?”
刘源长道:“属下没想到那母女两个竟是峨嵋派的高手。”
“峨嵋派的高手?”柯大成问道:“你把经过情形说出来听听?”刘源长一五一十的说了。
柯大成道:“八个弟兄全被他们制住了?你仅以身免?如此说来,这母女两个的武功,岂非高不可测?”
刘源长嗫嚅的道:“但依属下看来,她们的武功,也并不见得如何高明……”
柯大成一楞道:“你的意思是她们另有帮手,躲在暗处相助?”
“是的。”刘源长道:“不然,仅凭她们母女两人是无法制得住八个弟兄的。”
“唔。”柯大成沉吟着道:“她们隐姓埋名,在这荒郊野地开设酒店,又有何目的?他目光不觉朝乃弟投去,问道:“老二,你有没有查过?”
柯大发道:“她们是一年前才从一个姓王的老头子手里接下来的,小弟也曾派人去查过,据说这母女原是江陵人氏,丈夫死后,投亲不遇,正好遇上开酒店的王老头,和她们是同乡,王老头手里有点积蓄,早就要回江陵去,于是把酒店让给了她们,之后兄弟又几次派人去试过,都说这母女二人不会武功,并无可疑……”
柯大成哼道:“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
丁少秋刚听到这里,突觉身后有了警兆,急忙闪身隐入暗处,举目看去,果见两条人影闭然掠来,心中暗道:“会是她们。”
正好屋中传出柯大成的声音,说道:“刘副长老,你去叫弟兄们在门口集合,随我同去。”刘源长刚应了声:「是」。
突听窗外天井中,响起丑妇人的声音冷冷说道:“你们不用去了,咱们母女已经送上门来了。”
柯大成霍地站起,嗔目喝道:“外面是什么人?”
刘源长道:“回长老,这说话的就是艾氏酒店的艾大娘。”
“哈哈。”柯大成大笑一声道:“来得好,二弟,咱们出去。”小天井中,凛立着一身劲装背插双剑的丑妇人母女。
这时忽然灯火通明,从角门涌进十数名手执单刀的庄丁,迅速把丑妇人母女围了起来,丑妇人母女也各自撤出双剑,背对背贴在一起,正准备出手。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正好柯大成偕同柯大发、刘源长一起走出。柯大成朝乃弟柯大发道:“你叫他们退下去,我有话和艾大娘说。”
柯大发立即一挥手道:“你们退下去。”十几名庄丁果然依言退下。
柯大成目光一抬,朝丑妇人颔首道:“你就是艾家酒店的艾大娘了,兄弟没想到贤母女竟是峨嵋派的人,方才兄弟派去的刘源长不会说话,以致引起一场误会,因为敝帮近日有事,想借你酒店一用,但敝帮的事,自不能有外人在场,因而想和大娘磋商,把酒店让出,兄弟愿意付一百两银子,请贤母女另选他处营业,不知艾大娘意下如何?”
艾氏酒店只有两间小屋,一个芦棚,最多也不过值十几两银子,他一开口就是一百两,这已经是大手笔了。艾大娘冷笑一声道:“你价出得很高,但我不是为了卖酒店来的。”
柯大成道:“不知艾大娘是为何而来?”
艾大娘铁青着脸,冷冷的道:“第一件事,你手下八名弟子还留在酒店芦棚里,他们是被一位路过的高人所制住的穴道,我无法替他们解开穴道,你派人去解开他们穴道,就可无事。”
柯大成含笑点头道:“多谢艾大娘见告,第二件事呢?”
艾大娘嘿了一声道:“我母女今晚行藏已露,无法再呆下去,找来柯家庄,是要和柯二庄主了断一场过节。”
柯大成又是一怔,说道:“你找我二弟?”
“不错。”艾大娘冷厉的道:“我要找的正是柯大发。”
柯大发一头雾水,望着艾大娘奇道:“大娘是不是找错了人,兄弟和大娘素不相识,过节从何而来?”
艾大娘重重哼了一声,切齿的道:“柯大发,你记不记得十年前,用黑沙掌击伤的柳子明,就是我丈夫,你结义兄弟外号金毛虎的土匪头子在临城五里外作案,劫杀过路商旅,正好我丈夫经过,看他太过凶残,才出手废了他的武功,已是手下留情,不料你在三天后追上我丈夫,乘人不备,一记黑沙掌击中后心,还说:「看你以后还管不管闲事?」
我丈夫回家不久,就重伤不治身故,那时我女儿才七岁,我茹苦含辛,等到现在,就是等她长大成人,我才能替丈夫报仇,所以要在你柯家庄不远的地方住下来,今晚我母女行藏已泄露,就只好提前向你索还这笔血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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