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神域,七星界。
杨柳拂风,流水潺潺。瑾月牵着妹妹的小手,缓步行走于铺满翠绿的河堤之上。
临近的黑暗魔人远没有预想的那么可怕,云帝的禁令也执行的极其公正严苛,维序者的存在在约束的同时,反而带来着更胜以往的公正和安平。
恐慌散去,七星界的气氛也在这短短几年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姐姐,父亲和爷爷他们都已经定好了回返东神域的日期,你……真的不和他们一起吗?”
葳儿已是成长了一个灵动的少女,如她姐姐一般精致的脸儿已是过早淡去了太多的稚气。但从未变过的,是她总是喜欢粘于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看着她温软如水的微笑,以及笑颜背后,似乎永远不会消逝的哀伤。
瑾月看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前方,轻轻的摇头:“七星界是一个很安平的地方,虽然只有短短几年,但我很喜欢这里,一辈子留在这里,也是不错。”
她不是不想离开,而是不能离开,不敢离开。
“听着,这个黑暗图腾,你要好好的留着,千万不要试图驱散。若是有一天,本魔主感知不到了它的存在……必诛你全族!”
曾经和煦到让人心跳加速的眼神变得那般暴戾可怖,曾经她可以软语轻唤的云公子变成了毁灭月神界的魔主……他在她身上残忍种下的黑暗印记,更成为她这一生都别想逃开的诅咒。
家族离开也好,离被种下“黑暗诅咒”的自己越远越好。
“那……我留下来,陪着姐姐好不好?”
葳儿说的很认真,似乎早有决定,而非临时的冲动之言。
“不可以。”瑾月没有任何迟疑的拒绝,她美眸转过,婉柔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葳儿,太外公那里,毕竟是上位星界。层面对一个人的成长太过重要,尤其是葳儿你这个年龄。这件事,你不可以任性,不止姐姐,家族所有人,也都不会答应。”
从姐姐的话语中,葳儿听不到一丝的余地,她有些失落的垂眸。随之又轻轻问道:“那姐姐……会嫁人吗?”
“……”瑾月摇头,笑的有些凄伤:“不会。”
“那一直一个人,不会孤单吗?”
“习惯了就好。”她轻轻回答。
虽然尚未成年,但葳儿已能感受到姐姐话语间深隐的悲伤和无奈,过了一小会儿,她又问道:“姐姐,你还在想念……月神帝吗?”
“……”瑾月脚步微滞,久久无言。
葳儿说道:“现在,大家都说云帝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曾经拯救神界于危难,而最终成为云帝的他,在仇恨与宽恕之中选择了宽恕……大家也都说,神界的未来,在云帝的引领下一定会越来越好。”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瑾月失神轻语:“只是……”
“但是,”葳儿声音小了几分:“他们又都说,月神帝是一个恶人。她当年在云帝危难之时选择绝情负义,最终害了月神界,云帝复仇之时所降下的魔劫,她也是主因之一,所以,那些被毁的星界,被杀的人,她都是祸首之一……”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瑾月打断葳儿的话语,她转眸看向前方,不让妹妹碰触到她盈满痛苦的眼神:“葳儿,你记住,无论世人怎么看她、议她,她都是我一生最崇敬的人。”
“虽然,她后来变了许多,甚至逐渐的不让我近她之身,但,曾侍奉在她之侧,始终是我一生最大的幸事。”
眸光逐渐的朦胧与凄迷,她看着远空,喃喃自语:“那些年,我总觉得……她似乎一直隐着什么秘密和苦衷……”
“这两年,我甚至经常在想,她将我赶走,会不会……是为了保护我……”
轰嗡——
一声闷响遥遥传来,随之一股不正常的气流卷动着可怕的气息极速逼近。
瑾月心中剧颤,便要将身边女孩远远推开:“葳儿快跑!”
哧啦!
速度快到了裂断空间,瑾月的身前,已出现了那个她最恐惧见到的身影。
瑾月全身冰寒,即将推出的手臂快速转为收拢,将葳儿牢牢护在身后:“云……帝。”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云澈直接向她伸出手掌:“把她留下的那枚铜镜……给我!”
瑾月的内心猛的下沉。
眼前的男子目光幽淡,又似乎带着些许有些异常的颤荡。他的声音也莫名的有些沙哑,但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那自然而释的沉重威压,让她在惊惧中窒息。
那枚夏倾月让她代为毁去的铜镜,她知道是其母亲所遗,她担心夏倾月以后会后悔,便第一次悄然违命,没有毁去……没想到,这却成为她身上唯一一件可追思之物。
夏倾月为云澈所杀……如今,又是云澈,竟要将她身上这最后的追思之物都夺走。
但是,她无法拒绝。
她的身边还有葳儿,她的身后还有家族。
不敢太久的迟疑,更无言抗拒,她唯有艰涩的伸出手掌,掌心,是那枚对她而言最重要之物。
收紧的五指尚未张开,一股玄气骤然袭至,掌心铜镜已落在了云澈的手中。
瑾月瞬间泪如泉涌,心脏仿佛被生生的剜去一块,空落的无比难受。她紧咬着牙齿,才没有发出失控的泣音。
简单小巧的铜镜,在下界都再普通不过的金属材质。云澈的手小心的捧着,心间短暂的激动与欣然后,随之涌上的是更深的压抑与悲切。
茫茫大千世界,皆已为他脚下之地。
但属于夏倾月的,竟只剩手间这枚小小的铜镜。
他缓慢而小心的握紧,转过身去,玄气涌动,准备离开。
“云公子!”
身后传来明显带着泣音的女子呼喊,太过心切之下,她下意识喊出的不是“云帝”,不是“魔主”,而是那个当年的称谓。
或许,她愿意留驻心间的云澈,一直都是当年的那个“云公子”。
“我……我知道主人她对不起你,但……但那真的是主人留在世上最后的东西了,求你……求你无论如何……不要毁掉它!”
悲戚无尽的哀求声中,她身躯软下,单膝跪地,发出着无法休止的悲伤呜咽。
云澈停在了那里,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回身。
“她没有对不起我……从来没有。”
耳边的声音不带半点曾经的阴森凶戾,随音入心的,却是几分相近的黯然与魂殇。
她缓缓抬首,对上一双漆黑……却没有丝毫阴暗与威凌的眼睛。
“瑾月,”他看着身前的女子,轻轻说道:“这世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厌她,辱她,嘲弄她的选择,讽刺她的结局。唯有你,一直还将她记挂在心中,并守护着她留下的重要之物。”
“……”瑾月呆呆的看着他,懵然无措。
他缓缓抬手,触碰在她的肩膀上……惊吓的战栗只持续了一瞬,一抹黑色的烟尘从她身上浮起,无声而散。
云澈当年种在她身上的黑暗印记,被完全的抹去。
曾经,他恨屋及乌,在这里偶遇瑾月时,虽未杀她,却也将她狠狠的折辱了一番。
而今……
面对这个唯一始终以心灵坚守夏倾月的女子,他已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又如何去弥补心中的歉疚。
“帝云城下,百年之内,曾经的南溟神界,将为帝云神域。”云澈看着瑾月的眼睛,语调缓慢,字字皆诺:“你,还有你的宗族,皆可入神域之中,得百世庇护。”
“……!!”瑾月美眸颤荡,视线恍惚,如在虚幻的梦境之中。
“还有,”云澈继续道:“那些消失的月神与月神使,我始终未曾寻到,我想,定是倾月在离开前,为他们留下了最后的退避之地。”
“我会找到他们,然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不知要多少年……万年也好,十万年也好……就算要到我生命的终结,我一定以我全部之力……让这四方神域之中,再现月神界。”
……
云澈离开,但瑾月却依旧未能从梦境中苏醒。
“姐姐!姐姐!!”
耳边传来葳儿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终于,她眸中朦胧崩散,重映星芒,她一下子抱紧葳儿,放声大哭。
翠绿的河堤,女孩的哭声持续了很久很久。这些年,她不知多少次暗自垂泪,却从未如此刻这般痛哭的如此彻底,如此肆意。
…………
没有离开七星界,云澈来到了一个荒无人烟,连兽息都被驱散的角落。
他背倚着干硬的石壁,双手捧着铜镜,将它轻覆在自己的心口,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刚刚沉入灵魂世界,那个飘渺如梦的声音已是在他的魂海中响起:
“看来,你已经成功找到了进行虚无追忆的介质。”
“她的虚无印记本不完整,所遗之物沾染的虚无气息亦已变得残缺微弱,虚无追忆注定不能完整覆盖她的全部人生。”
“能看到什么,我无法预判。但我想,应该足够。”
云澈没有说话,全力凝聚着心神……如今的他,疯狂的想要知道一切。
一股无形、无息、无声的力量,将云澈手中的铜镜,与他的魂海连接在了一起。
魂海之中,女子的声音远去,苍灰色的世界忽然淡化,然后快速消散。
随之明光映现,风声袭来,铺开一个无比清晰的世界。
在看清这个世界的瞬间,云澈的魂弦便猛烈绷紧,所有的意识,都死死的集中在那个雪白的身影之上。
她唇噙血痕,臂染红迹,渐失血色的玉颜依旧难掩丹青难绘的绝代风华。
倾……月……
一声轻唤,在云澈灵魂的每一个角落激荡。
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她……哪怕只是虚无的幻象。
但,眼前的她,却不是身为月神帝的夏倾月。微幼的容颜,还未盈满幽淡与威凌的眼眸,戳动着的,是云澈稍远的记忆。
那一身雪衣……云澈更是一眼便知,那分明是冰云仙宫的冰雪之衣。
- 肉肉屋
第1918章 月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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