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灰色晨曦

    我到底……得到了什么？

    卡里斯一夜未眠，连一点倦意都没有，无尽漩涡的悲惨经历一直在奶海里反复回放，身体里全部是悲伤与绝望。清晨的阳光透过洞口金色的流光璧射入昏暗的洞穴里，身下的一堆钱币又开始折射出摄龙的金光。

    但毫无兴致，因为他忽然发现，在自己眼里，一切都是灰色的。阳光也是，钱币珠宝也是，就连在自己身旁呼吸平稳地睡觉的特洛伊也是这样。

    我这是怎么了……

    我的眼睛……

    卡里斯用爪子揉了揉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身下的钱币，本来应该是金光闪闪的珠宝财物，在他看来仍然是深灰色。

    一切都是单调的灰色，绝望的颜色。

    煞的颜色！

    “咳！”卡里斯猛地爬起来，身体上伤口忽然传来的疼痛让他咳嗽了几声，同时起身的动作带起身下的金币床“哗啦哗啦”的响声，本来安静的洞穴一下就嘈杂了。

    “唔……卡里斯，这么早？”特洛伊被回荡在洞穴内的巨大响声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舒服的懒腰。然后看向奇怪地捂着眼睛的卡里斯，她看到自己的爱龙满身是汗，尾巴不安地晃动着：“恩？卡里斯你怎么了？没睡醒？”

    “特洛伊……我……”卡里斯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到底怎么了？”特洛伊伸出爪子抓住卡里斯捂着眼睛的爪，慢慢移开，看到卡里斯的眼睛后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卡里斯……你的眼睛怎么了？！”

    看到过的，特洛伊看到过这双眼的，这明明是那头灰色卡里斯的眼睛。

    灰色的眼眸里充满死寂与不详的气息。

    卡里斯见特洛伊被吓成这种样子，马上又捂住了眼睛：“我的眼睛……是什么样子？”

    如果不是头脑清醒并且看到卡里斯金色的鳞片，特洛伊都快以为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个灰色的卡里斯。

    “是……灰色的，和那家伙的……一模一样。”特洛伊不自觉地吞下一口龙涎，她还清楚地记得跟那家伙面对面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特别是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更是让她感觉自己脖子上一直架着死神的镰刀。

    “你……怕吗？”卡里斯虽然没有看到特洛伊惊恐的表情，但特洛伊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不稳定的心跳速度清晰地传入耳朵。卡里斯的身体颤抖起来，他已经感知到特洛伊对自己的恐惧了。

    特洛伊也会就此离开吧？……

    然后真正变成孤独者，一个毛都没用的龙皇。

    这三个字让特洛伊一下清醒过来——他就是卡里斯啊！只不过眼睛出了些问题而已！特洛伊在心里大骂自己白痴，在卡里斯心里平白无故地再加了一道伤疤。她走近卡里斯，紧紧抓住了他冰冷的爪子：“卡里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卡里斯，我爱的龙。”

    卡里斯本想抱住特洛伊，但理智让他停止了动作——自己那双不详的灰色眼眸，不能再看特洛伊了。

    “你眼睛问题的成因，应该是在无尽漩涡被大量的负面气息沾染了，毕竟……你的情绪波动在那时特别剧烈，吸引了大量的负面元素。”特洛伊不仅是在安慰卡里斯，同样是在安慰自己。特洛伊忽然又想到了灾祸的预言。

    覆盖最后的曦日，就是指这个吗？

    让特洛伊没想到的是，那预言的顺序居然不是时间顺序。

    “特洛伊……”卡里斯闭着眼睛轻声呼唤特洛伊的名字，抓住特洛伊的爪子微微颤抖着，“跟我说说……之后的事情。”

    特洛伊回过神来，看见闭着眼睛就像瞎子的卡里斯。为了不让自己看见，宁愿当瞎子吗？特洛伊的眼眶湿润了，勉强保持声音冷静：“嗯……那之后1天，马赫就醒了过来，终于能够带着你和凯瑟琳继续向迪诺之前向我说明过的那个传送阵飞去……”

    整整诉说了一个上午，直到正午阳光猛烈时，特洛伊才说完。卡里斯一直闭着眼睛静静聆听，看来之后还算安全，没有发生其他什么事情。

    “卡里斯，看着我。”相比于那双可怕的眼睛，特洛伊更不愿意卡里斯变成彻彻底底的瞎子，她担心一旦自己疏忽，卡里斯很有可能自己废掉自己的眼睛。

    “但是……”卡里斯的身体再次开始颤抖，他害怕自己睁开眼后看见灰色的特洛伊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摧残。

    “你永远是我的卡里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特洛伊捧着卡里斯的脸，温柔地耳语。

    卡里斯停止了颤抖，渐渐睁开了变得诡异的灰色眼眸，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能清晰地看清楚，只是全部都是灰色，让卡里斯感到绝望的死寂之色。

    连特洛伊的身体，特洛伊的脸，特洛伊的眼睛，都是灰色。

    特洛伊的脸凑近了。

    卡里斯浑身放松下来，也把头凑了过去，就在这时……

    “特洛伊，我听说龙皇醒了，他怎么样……了……？”绿龙长老纳尔降落到卡里斯和特洛伊洞穴门口，透过流光璧，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字眼都在喉咙里打了好几转才出来。

    听到有另外的龙飞过来，卡里斯和特洛伊蒙的缩回头去，满脸通红地望着门口。

    “呃……不好意思，似乎来得不是时候……”纳尔尴尬地笑了笑，挠挠后脑勺。不过看着卡里斯终于醒转过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不过刚刚来的时候好像哪里闪过一道灰色的光，纳尔四处张望，都没有见到光源，认为自己太神经质了。

    卡里斯见有外龙来，立刻就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在守卫龙城的战役中，自己的眼睛和鳞片变得怪异之后，引来了多少龙诧异和惊恐的眼光。

    那种被看做是异类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卡里斯心头。

    他知道游天的感受，自己跟游天，都是被煞附体的特殊龙类。

    煞龙。

    “卡里斯，别怕，睁开眼睛。”特洛伊紧紧抓着卡里斯有些颤抖的爪子，轻轻在他耳边鼓励他，“你是龙皇，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知道的，总要面对的一切，还是早点面对吧。就算龙城抛弃了你，我也不会离去。”

    “这句话也许我没有资格说，应该是我们束缚命运，而不是让命运来束缚我们。”特洛伊一直都在反抗混沌白龙的命运，至少到现在已经有了成果，因为卡里斯和迪诺已经记起她来了。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

    卡里斯停止了颤抖，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早就决定要忤逆这该死的命运了，为何现在的自己胆小到这种程度。眼睛坏了又怎么样，只要有爪子，有利齿，有躯体，就能去撕裂，咬碎，撞击，就能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反抗这该死的命运。

    这短暂的醒悟，终于让卡里斯彻底觉悟了，他睁开了自己灰色的眼眸，看向洞口外灰色的纳尔长老。

    “皇……你的眼睛？！”纳尔虽然没有见过灾祸，但那死寂的灰色眼眸里传出来深深的不详让纳尔感觉身体冰冷，不过只是愣了一会，马上就担忧地关切道，“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纳尔的反应完全出乎卡里斯的预料，本来他以为纳尔会惊慌地询问特洛伊和自己，然后龙城里估计到处都在议论这件怪事了。

    卡里斯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于是这出乎预料的反应反而让卡里斯不再有任何感觉。

    “我的眼睛……估计好不了了。”卡里斯知道特洛伊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一直没有对自己的眼睛进行处理，就知道自己的眼睛估计不会再有看到彩色的世界了，“纳尔长老，有什么事么？”

    “凯瑟琳小姐已经将你们无尽漩涡的一切都告诉我了……我也很痛心，失去了这么多优秀而强大的伙伴，影卫统领与副统领双双殉职，让现在的影卫有些乱。您最好马上进行追谥与追悼仪式，还有，一年前摩卡……不对，应该是游尔斯对吧？让您自己给个封号，已经不能再拖了。”纳尔半跪在洞口低着头恭敬地说，一方面是出于尊敬，另一方面是无意识的想要回避那双不详的眼睛。

    “恩，我知道了，马上就进行吧。”卡里斯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逃避了。

    “是，那么，老龙先告退了。”纳尔很高兴卡里斯能这么果断地下决定，看来成熟了不少。

    但代价却是血淋淋的。

    “特洛伊，谢谢。”卡里斯感激地看着特洛伊，是她唤醒了自己，如果只是自己一头龙，不知道会不会一直**下去。

    “说什么呢，我们可是……唔……”特洛伊笑了笑，还没说完话的嘴立刻被一个热烈的吻堵住了，炽热的舌头强势地卷入了特洛伊的嘴巴里。特洛伊的身体随着卡里斯越来越猛烈的攻势开始瘫软发热，很快就被卡里斯俘虏了。

    我能做的，只有爱你。

    ……

    烬月大广场上站满了龙城的巨龙，在广场北方的高台上，卡里斯威严端正地矗立着，身旁是纳尔和西卡尔两位长老，还有两个长老位空着。

    那是凯瑞甘和摩卡的……

    卡里斯完全摒弃心里的悲伤，在**于过去已经毫无意义，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死者安息，然后在39年后，阻止煞王的侵略。

    说起来，上一次大广场上如此多龙的场面，还是61年前的成年礼上，卡里斯回忆起那时无忧无虑的天真的自己，不禁有些觉得好笑。

    太幼稚了。

    还是应该说，世界太残酷了？

    卡里斯扫视下去，所有一切都是单调的灰色。有些龙，在卡里斯看来，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鳞片的颜色是他们区分的唯一标识，遇到这样的情况卡里斯不免觉得有些头疼。

    无形的威压像遮天的巨手笼罩在上空，所有龙看到卡里斯诡异的灰色双眸，都不禁吞咽了几口涎水，开始议论纷纷。凯瑟琳和马赫在龙群中，惊讶地看着卡里斯灰色的眼眸，不知道卡里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出现了巨大的乌云笼罩，天空昏暗下来，阳光射不透厚实的乌云。

    “咳！”卡里斯清清嗓子，同时让下方议论纷纷的龙民安静下来，脸上不再有悲伤的表情，内心开始坚强起来。

    “烬月龙城永远地失去了五位重要而强大的伙伴，他们都是在龙城守卫战役上有杰出贡献的优秀巨龙。他们的死，让我非常心痛，对于我来说，同时也是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他们分别是：‘魇影飞焰’安，‘末日黄昏’迪诺，神圣巨龙游天，影卫副统领加拉德，以及长老，‘点金天才’凯瑞甘。现在进行对游天和加拉德的追谥，吾以龙皇的名义，鉴于神圣巨龙游天与影卫副统领加拉德在无尽漩涡里对抗煞王的杰出贡献，分别授予‘隐光幻月’与‘回岚湮灭’的称号，永载史册。”卡里斯的话语里不带一丝波澜，就像一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在说白话一样，“根据龙城的法律，长老凯瑞甘的墓鉴于地下龙墓里。其他四位英雄的墓，就建在龙城郊外荒野上的墓场。”

    这是特洛伊特意交代卡里斯的，她说马赫让她告诉卡里斯，一定要将安的墓建在荒野的墓场，那里是他一直守护并等待自己的地方。于是卡里斯就干脆决定把四位伙伴一起葬在那里。

    全场一片沉寂，只有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对于英雄的逝去，龙民们心中留下的只有深深的遗憾和最后的祝福。

    “这一切就交给西卡尔长老处理吧。”卡里斯看了旁边的西卡尔一眼，西卡尔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卡里斯继续说：“接下来，关于本皇的封号……”

    所有龙都竖起耳朵，期待地看着卡里斯。

    卡里斯闭上眼睛，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金色的鳞片在乌云下也显得暗淡无比，这种氛围，从来没在历代龙皇上出现过。

    以往的龙皇在对自己封号时，都会单独选出一个吉日，而不会像卡里斯这样，追悼过后立刻就开始对自己的封号，这是不吉祥的。

    卡里斯再次睁开灰色的眼眸，垂下了爪子，灰色的亮光在他的眼里闪动着：“就叫‘灰色晨曦’吧。”

    灰色晨曦？广场上的巨龙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此诡异的封号真的好么？历代龙皇的封号可都是积极的，向往光明的称号啊。

    这得多绝望，才会让这种封号伴随自己一生啊？

    龙群里，特洛伊微笑着对卡里斯点点头，这绝望的背后，是对追逐梦想，抵抗命运的坚强。

    （第一百四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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