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处士刘皋谓:士大夫以嗜欲杀身,以财利杀子孙,以政事杀人,以学术杀天下后世。非神仙中人不能发(作)此言也。〔《复斋漫录》、《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八〕
熙宁中,王迪为洪州左司理参军。一日,有道人来磨镜,因俾迪自照,乃见(有)星冠羽帔,缥缈见镜中。迪问其故,曰:“此汝前身也。由汝误念堕此,勉自修证,勿沦苦海。”既去,迪具以告其妻,妻然之,遂弃官与妻隐去。郡僚挽留不可,皆作诗以饯行。时新建主簿刘纯臣有诗,虽〔非〕警拔,可以记其实,云:“发如抹漆左参军,脱去青衫作(从)隐沦。世上更无羁绊事,壶中别有自由身。鼎烹玉兔山前药,花看金鳌背上春。莫怪少年能决烈,蓝田夫妇总登真。”
后归姑苏,不知所终。〔同上,同上〕
周贯自言胶东人,尝号木雁子。善属文,游于洪州西山。嗜酒不羁,布褐粗全,人或赠之钱,则诣酒家取醉,余皆散坠不顾。西山之人见贯往来者五十余年,而颜如初至。有以道术访之,则必报以恶声,使之亲近不得也。熙宁元年至豫章石头市,遇故人栖止张生为具酒食而宿。中夜,逆旅之主人闻户外有车马合沓声,起而视之,无有也,唯贯所卧室月止(户正)开,犹奄奄然喘息,就而察之,贯已死矣。明日告新建尉吴杲卿往按之,贯身洁如生,扶而转之,腹中汩汩如浪鸣焉。县主簿刘纯臣使人棺敛埋于地云。张生还家,其弟迎门曰:“周翁凌晨见遇(过),今往双岭矣。”众乃知贯非实死者也。贯所著《华阳》二(三)篇,坐卧不离怀袖,人莫得见。〔死之〕日,纯臣取而有之。纯臣梢(称)其文险绝而有条理,纯臣以诗记之曰:“八十西山作酒仙,麻鞋乱(孔)断布衣穿。形骸一脱尘缘尽,太极光阴不记年。”洪觉范《冷斋夜话》尝记之,然互有不同。〔同上。同上〕
吾八岁入小学,以道士张易简为师。童子几百人,师独称吾与陈太初者。太初,眉山市井人子也。予稍长,学日益遂(邃),第进士制策,而太初乃为郡小吏。其后,予谪居黄州。有眉山道士陆推(惟)忠自蜀来云:“太初已尸解矣。”
蜀人吴师道为汉州太守,太初往客焉。正旦日,见师道求衣食钱物且告别,持所得尽与市人贫者,反坐于戟门下,遂卒。师道使卒舁往野外焚之,卒骂曰:“何物道士,使我正旦舁死人!”太初微笑开目曰:“不复烦汝。”步自戟门,至金雁桥下趺坐而逝。焚之,城〔中〕人见烟焰上眇眇焉有一陈道人也。〔东坡。同上〕
新安聂师道宗微,少事道士,于方外发迹,游名山,数见异人。杨行密开府于扬州,宗微实辅佐之。盖为国师三十年。杨氏末解化而去,弟子葬之,举棺惟衣履存焉。顺义七年,杨溥赠问政先生。方外之兄德诲为新安太守,乃于郡之东山筑室以居方外,号为问政山房。问政之名或得于此。苕溪渔隐曰:问政山去新安郡城十许里,岩谷幽邃,今有琳宇在焉。国初黄台留题诗云:“千寻练带新安水,万仞花屏问政山。自少云霞居物外,不多尘土到人间。壶悬仙岛吞舟(丹)
罢,碗浸星宫咒水闲。草暗〔碧〕坛思句曲,松昏紫气度函关。龟成钱甲毛犹绿,鹤化ヲ翎顶更殷。阮洞神仙分药去,蔡家兄弟寄书还。筇枝挺(健)柱菖蒲节,笋帻高簪玳瑁斑。新隐渐闻侵月窟,旧邻犹说枕沙湾。黄精苗倒眠青鹿,红杏枝低挂白鹇。海上使频青鸟黠,箧中藏久白驴顽。手疏俗礼慵非傲,肘后灵方秘不悭。室(宝)录匣垂金缕带,绛囊条(绦)锁玉连环。常寻灵穴通三楚,拟过流沙化百蛮。容易煮银供客用,辛勤栽果与猿扳。静张琴(棋)局铺还打,默考仙经注(补)又删。床并葛鞋寒兔伏,窗横柽几老龙ㄣ。溪童乞火朝敲竹,山鬼听琴夜撼关(闩)。花气熏心香馥馥,涧声聆耳响潺潺。高坟自掩浮生骨,短晷难凋不死颜。早晚重逢萧坞客,愿随芝盖出尘寰。”余以《续仙传高道传》二书考之,诗中所用事多出师道本传。〔山谷,同上〕
唐末有狂道士,不知何许人,又晦其名氏。游成都,忽诣紫极宫,谒杜光庭先生,求寓泊之所。先生诺之,而不与之进(通)。道士日货药于市,所得钱随多少,沽酒饮之,惟唱《感庭秋》一词,其意感蜀之将亡如秋庭之衰落。然人未之晓,但呼为感庭秋道士。凡半年,人亦不知其异。一夕,大醉归。夜将阑,尚闻唱声愈高。有讶之者,隔户窥之,见灯烛彩绣,筵具器皿,罗列甚盛。狂道士左右二青童立(应)侍,时斟酒而唱。窥者具以白先生,先生乃款其户曰:“光庭量识肤浅,不意上仙降鉴,深为罪戾。然不揆愚昧而匍匐门下,冀一拜光灵,以消尘障。”道士曰:“何辱勤拳之若是,当出奉见。”乃令二童收筵具器皿及陈设致(置)于前,揲之则随手而小,如符子状,置冠中;又将二童按之如木偶,可寸许,又置冠中。乃启户。光庭忻然而入,但空室而已。〔《高道传》,同上〕
唐《清远道士同枕(沈)恭子游虎丘诗》曰:“余本长殷周,遭罹历秦汉。”
计之,至唐则二千余岁矣。颜鲁公爱而刻之,且有诗曰:“客有神仙者,于兹雅丽陈。”盖指为神仙也。李卫公《追和鲁公刻清远道士诗》曰:“逸人缀清藻,前哲留篇翰。”则逸人指清远而前哲谓鲁公也。其后,皮日休陆龟蒙辈皆和之。
仙耶鬼耶?则不必问。然仆独爱其〔诗中〕数句云:“吟挽(晚)川之阴,步上山(仙)之岸。山川共澄澈,光彩交陵乱。白云蓊欲归,青松忽消半。”乌乎,借使非神仙亦才鬼也。〔《许彦周诗话》,同上〕
《异闻集》载沈既济作《枕中记》云:开元中道者吕翁〔经邯郸道上邸舍中,以囊中枕借卢生睡事。此之吕翁〕非洞宾也。盖洞宾尝自序以为吕渭之孙,仕德宗朝,今云开元,则吕翁非洞宾无可疑者。苕溪渔隐曰:回仙尝有词云:“黄梁(粱)犹未熟,梦惊残。”尚用《枕中记》故事,可见其非吕翁也。《灵怪集》载《南柯太守传》与《枕中记》事绝相类。浮世荣枯,固已如梦矣,此二事又于梦中作梦,既可笑亦可叹已。〔《复斋漫录》同上〕
回仙于京师景德寺僧房壁上题诗云:“明月斜,秋风冷。今夜故人来不来?
教人立尽梧桐影。”相传此诗(词)自国初时即有之。柳耆卿词云:“愁绪终难整(罄),又(人)立尽,梧桐碎影。”用回仙语也。《古今词话》语(乃)云。
“耆卿作《倾杯》秋景一阕,忽梦一妇人云:“妾非今世人,曾作前诗,数百年无人称道,公能用之。”梦觉记(说)其事,世传乃鬼谣也。”此语怪诞,无可考据,盖不曾见回仙留题,遂妄言耳。〔同上〕
予兄子瞻,尝从事扶风,开元寺多古画,而子瞻少好画,往往匹马入寺,循壁终日。有一老僧出揖之曰:“小院在近,能一相访否?”子瞻欣然从之。僧曰:“贫道平生好药术,有一方能以朱砂化淡金为精金。老当传人,而患无可传者。
知公可传,故欲一见。”子瞻曰:“吾不好此术,虽得之将不能为。”僧曰:“此方知而不可为,公若不为,正当传矣。”是时陈希亮少卿守扶风,而平生溺于黄白,尝于此僧求方而僧不与。子瞻曰:“陈卿求而不与,吾不求而得,何也?”
僧曰:“贫道非不悦陈卿,畏其得方不能不为耳。贫道昔尝以方授人矣,有为之即死者,有遭丧者,有失官者,故不敢轻以授人。”即出一卷书曰:“此中皆名方,其一则化金方也。公必不肯轻作,但勿轻以授人。如陈卿,谨勿传也。”子瞻许诺。归视其方,每淡金一两,视其分数,不足一分,辄以丹砂一钱益之。杂诸药入甘锅中煅之,熔即倾出,金砂俱不耗,但其色深浅斑斑相杂,当再烹之,色匀乃止。后偶见陈卿,语及此僧,遽应之曰:“近得其方矣。”陈卿惊曰:“君何由得之?”子瞻具道僧不欲轻传人之意,不以方示之,陈固请不已,不得已与之。陈试之良验。子瞻悔曰:“某不惜此方,惜负此僧耳。公谨为之。“陈姑应曰:“诺。”未几,坐受邻郡公使酒,以赃败去。子瞻疑其以金故,深自悔恨。后谪居黄州,陈公子忄造在黄,子瞻问曰:“少卿昔竟(时)尝为此法否?”
忄造曰:“吾父既失官,至洛阳,无以买宅,遂大作此。然竟病指痈而没。”乃知僧言诚不妄也。后十年,余谪居筠州。有蜀僧仪介者,师文事(事文)禅师,文之所至,辄为修造,所费不资,而莫知钱所从来。介秘其术,问之,不以告人。
介以(与)聪禅师善,密为聪言其方,大类扶风开元寺僧所传者。然介未尝以一钱私自利,故能保其术而无患。苕溪渔隐曰:《洞微志》载叶生者与前事相类。
其(亦)以得干银术妄费而受祸。故回仙谓沈东老云:“闻公自能黄白之术未尝妄用。”盖嘉之也。此真可为贪者之戒。〔《龙川略志》,同上〕
吴兴之东林沈东老能酿十八仙白酒。一日,有客自号回道人,长揖于门曰:“知公白酒新熟,远来相访,愿求一醉。”实熙宁元年八月十九日也。公见其风骨秀伟,跫然起迎,徐观其碧眼有光,与之语,其声清圆,于古今治乱、老庄浮图氏之理,无所不通,知其非尘埃中人也。因出酒器十数于席间曰:“闻道人善饮,欲以鼎先为寿,如何?”〔回〕公曰:“饮器中惟钟鼎为大,屈卮螺杯次之,而梨花蕉叶最小。请戒诗人次第速斟,当为公自小至大以饮之。”笑曰:“有如顾恺之食蔗,渐入佳境也。”又约周而复始,常易器满斟于前,笑曰:“所谓杯中酒不空也。”回公兴至即举杯举(浮)白。常命东老鼓琴,回乃浩歌以和之。
又尝围棋以相娱,止弈数子辄拂去,笑曰:“只恐棋终烂斧柯。”回公自日中至暮已饮数斗,〔了〕无酒(醉)色。是夕月微明,秋暑未退,蚊蚋尚多,诗人秉扇驱拂,偶灭一烛。回公乃命取竹枝,以余酒巽之,插于远壁。须臾蚊蚋尽栖壁间,而所饮之地洒然。东老欲有所叩,先托以求驱蚊之法。回云:“且饮,小术乌足道哉!闻公自能黄白之术,未尝妄用,且笃于孝义,又多阴功。此予今日所以来寻访而将以发之也。”东老因叩长生轻举之术。回公曰:“以四大假合之身,未可离形而顿去,惟死生去住为大事。死知所住(往),则神生于彼矣。”
东老摄衣起谢:“有以喻之。”回公曰:“此古今所谓第一最上极则处也。此去五年,复遇今日,公当化去,然公之所钟爱者子阶(偕)也。治命时不得见之。
当此之际,公亦先期而知(致),谨勿动怀,恐失丧公之真性。”东老颔而悟之。
饮将达旦,则瓮中所酿止留糟粕,而无余沥矣。回公曰:“久不游浙中,今日为公而来,当留诗以赠。然吾不学世人用笔书。”乃就擘席上榴皮画字,题于庵壁。
其色微黄,而渐加黑。故其言有《回仙人〔题〕赠东老诗》:“西邻已富忧不足,东老虽贫乐有余。白酒酿来缘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凡三十六年(字)。已而告别,东老启关送之,天渐明矣。握手并行,笑约异时之集。至舍西石桥,回公先度,乘风而去,莫知所适。后四年中秋之吉,东老微恙,乃属其族人而告之曰:“回公熙宁元年八月十九日尝谓予曰:‘此去五年,复遇今日,当化去。’予意明年,今乃熙宁之五年也。子阶(偕)又适在京师干荐,回公之言其在今日乎?”及期捐馆。凡回公所言,无有不验。〔陆元光《同仙录》,同上〕
吾乃京兆人,唐末,累举进士不第,因游华山,遇钟离传授金丹大药之方;复遇苦竹真人,方能驱使鬼神;再遇钟离,尽获希夷之妙旨。吾得〔道〕年五十,第一度郭上灶,第二度赵仙姑。郭性顽钝,只与追钱延年之法;赵性通灵,随吾左右。吾惟是风清月白,神仙会聚(聚会)之时,尝游两浙京汴谯郡。尝着白衤阑〔衫〕角带,右(左)眼下有痣,如人间使者箸头大。世言吾卖墨,飞剑取人头,吾闻乃(哂)之。实有三剑:一断烦恼,二断贪嗔,三断色欲,是吾之剑。
世有传吾之神,不若传吾之法;〔传吾之法)不若传吾之行。何以故?为人若反是,虽携手接武,终不成道。苕溪渔隐曰:回仙有《沁园春》一阕,明内丹之旨,语意深妙,惜乎世人但歌其词,不究其理,吾故表显之。云:“七返还丹,在人先须,炼己待时。正一阳初动,中宵漏永;温温铅鼎,先(光)透帘帏。造化争驰,虎龙交合,进火工夫尤斗危。曲江上,看月华莹净,有个乌飞。当时自饮刀圭。又谁信,无中养就儿。辨水源清浊,木金间膈(隔),不因师指,此事难知。
道要玄微,天机深远,下手速修犹太迟。蓬莱路,远(仗)三千行满,独步云归。”〔同上〕
卷三十九 神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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