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体
一形似体。二质气体。三情理体。四直置体。五雕藻体。六映带体。七飞动体。八婉转体。九清切体。十菁华体。
一、形似体。
形似体者,谓貌其形而得其似可以妙求,难以粗测者是。诗云:“风花无定影,露竹有余清。”又曰:“映浦树疑浮,入云峰似灭。”(如此即形似之体也。)
二、质气体。
质气体者,谓有质胄而作志气者是。诗曰:“雾烽黯无色,霜旗冻不翻。雪覆白登道,冰塞黄河源。”(此是质气之体。)
三、情理体。
情理体者,谓抒情以入理者是。诗曰:“游禽暮知返,行人独未归。”又云:“四邻不相识,自然成掩扉。”(此即情理之体也。)
四、直置体。
直置体者,谓直书其事,置之于句者是。诗曰:“马衔苜蓿叶,剑莹鹈膏。”又曰:“隐隐山分地,苍苍海接天。”(此即是直置之体。)
五、雕藻体。
雕藻体者,谓以凡事理而雕藻之,成于妍丽,如丝彩之错综,金铁之砥链是。诗曰:“岸绿开河柳,池红照海榴。”又曰:“华志怯驰年,韶颜惨惊节。”(此即是雕藻之体。)
六、映带体。
映带体者,谓以事意相惬,复而用之者是。诗曰:“露花疑濯锦,泉月似沉珠。”(此意花似锦,月似珠,自昔通规矣。然蜀有濯锦川,汉有明珠浦,故特以为映带。)又曰:“侵云蹀征骑,带月倚雕弓。”(“云”、“骑”与“月”、“弓”是复用,此映带之类。)又曰:“舒桃临远骑,垂柳映连营。”
七、飞动体。
飞动体者,谓词若飞腾而动是。诗曰:“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又曰:“月光随浪动,山影逐波流。”(此即是飞动之体。)
八、婉转体。
婉转体者,谓屈曲其词,婉转成句是。诗曰:“歌前日照梁,舞处尘生袜。”又曰:“泛色松烟举,凝华菊露滋。”(此即婉转之体。)
九、清切体。
清切体者,谓词清而切者是。诗曰:“寒葭凝露色,落叶动秋声。”又曰:“猿声出峡断,月彩落江寒。”(此即是清切之体。)
十、菁华体。
菁华体者,谓得其精而忘其粗者是。诗曰:“青田未矫翰,丹穴欲乘风。”鹤生青田,凤出丹穴。今只言“青田”,即可知鹤,指言“丹穴”,即可知凤,此即是文典之菁华。又曰:“曲沼疏秋尽,长林卷夏帷。”(曲沼,池也。)又曰:“积翠彻深潭,舒丹明浅濑。”(“丹”即霞,“翠”即烟也。今只言“丹”“翠”即烟也。今只言“丹”“翠”,即可知烟霞之义。况近代之儒,情识不周于变通,即坐其危险。若兹人者,固未可与言。)
九对
第一,切对。
谓象物切正不偏枯。
第二,双声对。
诗曰:“洲渚递萦映,树石相因依。”
第三,叠韵对。
第四,字对。
字对者,谓义别字对是。诗曰:“山椒架寒雾,池筱韵凉飚。”“山椒”即山顶也,“池筱”傍池竹也。此义别字对。又曰:“何用金扉敞,终醉石崇家。”“金扉”、“石崇”即是。又曰:“原风振平楚,野雪被长菅。”即“菅”与“楚”为字对。
第五,声对。
声对者,谓字义俱别,声作对是。诗曰:“彤驺初惊路,白简未含霜。”“路”是途路,声即与“露”同,故将以对“霜”。又曰:“初蝉韵高柳,密茑深松。”“茑”草属,声即与“飞鸟”同,故以对“蝉”。
第六,字侧对。
字侧对者,谓字义俱别,形体半同是。诗曰:“忘怀接英彦,申劝引桂酒。”“英彦”与“桂酒”,即字义全别,然形体半同是。又曰:“玉鸡清五洛,瑞雉映三秦。”“玉鸡”与“瑞雉”是。又曰:“桓山分羽翼,荆树折枝条。”“桓山”与“荆树”是。如此之类,名字侧对。
第七,切侧对。
切侧对者,谓精异粗同是。诗曰:“浮钟宵响彻,飞镜晓光斜。”“浮钟”是钟,“飞镜”是月,谓理别文同是。
第八,双声侧对。
双声侧对者,谓字义别,双声来对是。诗曰:“花明金谷树,叶映首山薇。”“金谷”与“首山”字义别,同双声对。又曰:“翠微分雉堞,丹气阴檐楹。”“雉堞”对“檐楹”,亦双声侧对。
第九,叠韵侧对。
谓字义别声同,名叠韵对是。诗曰:“平生披黼帐,窈窕步花庭。”“平生”、“窈窕”是。又曰:“自得优游趣,宁知圣政隆。”“优游”与“圣政”,义非正对,字声势叠韵。
夫为文章诗赋,皆须属对,不得令有跛眇者。跛者,谓前句双声,后句直语,或复空谈。如此之例,名为跛。眇者,谓前句物色,后句人名,或前句语风空,后句山水。如此之例,名眇。何者?风与空则无形而不见,山与水则有踪而可寻,以有形对无色。如此之例,名为眇。
文病
第一,相类病。“从风似飞絮,照日类繁英。拂岩如写镜,对林若耀琼。”此四句相次,一体不异。“似”、“类”、“如”、“若”,是其病。
第二,不调病。不调者,谓五字内除第一字、第五字,于三字用上、去、入声相次者。平声非病限。此是巨病,古今才子多不晓。如:“晨风惊叠树,晓月落危峰。”“月”次“落”,同入声。如“雾生极野碧,日不远山红。”“下”次“远”,同上声。如:“定惑关门吏,终悲寒上翁。”“寒”次“上”,同去声。
第三,丛木病。诗云:“庭梢桂林树,檐度苍梧云。棹唱喧难辨,樵歌近易闻。”“桂”、“梧”、“棹”、“樵”,俱是木,即是病也。
第四,形迹病。形迹病者,于其义相形嫌疑而成。如曹子建诗云:“壮哉帝王居,佳丽殊百城。”“佳山”、“佳城”,皆为形亦坟埏,不可用。又如“侵天”、“干天”,是谓天与树木等,犯者为形迹。他皆效此。
第五,翻语病。翻语病者,正言是佳词,反语则深累是也。如鲍明远诗云:“鸡鸣关吏起,伐鼓早通晨。”“伐鼓”,反语“腐骨”,是其病。
第六,相滥病。相滥者,谓“形体”、“涂道”、“沟淖”、“淖泥”、“巷陌”、“树木”、“枝条”、“山河”、“水石”、“冠帽”、“衤鸟衣”,如此之等,名曰相滥。上句用“山”,下句用“河”;上句有“形”,下句安“体”;上句有“木”,下句安“条”。如此参差,乃为善焉。若两字一处,自是犯焉,非关诗处。或云两目一处是。
第七,涉俗病。诗曰:“渭滨迎宰相。”官之“宰相”,即是涉俗流之语,是其病。
(以上《文镜秘府论》四卷)
调声
傍纽者,“风小”、“月脍”、“奇今”、“精酉”、“表丰”、“外厥”、“琴羁”、“酒盈”。纽声双声者,“土”、“烟”、“天”、“乌”。
│评诗格│旧题唐·李峤撰
诗有九对
一曰切对。二曰切侧对。三曰字对。四曰字侧对。五曰声对。六曰双声对。七曰双声侧对。八曰叠韵对。九曰叠韵侧对。
切对一。谓象物切正不偏枯。
切侧对二。诗曰:“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
字对三。诗曰:“山椒架寒露,池筱韵凉飚。”
字侧对四。谓字义俱别,形体半同。诗曰:“玉鸡清五洛,瑞雉映三秦。”
声对五。谓子义别,声名对也。诗曰:“疏蝉韵高柳,密茑挂深松。”
双声对六。诗曰:“洲渚近环映,树石相因依。”
双声侧对七。诗曰:“花明金谷树,菜映首山薇。”
叠韵对八。诗曰:“平明披黼帐,窈窕步花庭。”
叠韵切对九。诗曰:“浮钟霄响彻,飞镜晚光斜。”
诗有十体
一曰形似。二曰质气。三曰情理。四曰直置。五曰雕藻。六曰影带。七曰婉转。八曰飞动。九曰清切。十曰精华。
形似一,谓貌其形而得似也。诗曰:“风花无定影,露竹有余清。”
质气二。谓有质骨而依其气也。诗曰:“霜峰暗无色”,“雪覆登道白。”
情理三。谓叙情以入理致也。诗曰:“游禽知暮返,行客独未归。”
直置四。谓直书可置于句也。诗曰:“隐隐山分地,苍苍海接天。”
雕藻五。谓以凡目前事而雕妍之也。诗曰:“岸绿开河柳,池红照海榴。”
影带六。谓以事意相惬而用之也。诗曰:“露花如濯锦,泉月似沉钩。”
婉转七。谓屈曲其词,婉转成句也。诗曰:“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飞动八。诗曰:“空葭凝露色,落叶动秋声。”
清切九。诗曰:“猿声出峡断,月影落江寒。”
精华十。诗曰:“青田拟驾鹤,丹穴欲乘凤。”
诗格旧题唐·王昌龄撰
卷上
调声
凡四十字诗,十字一管,即生其意。头边廿字一管亦得。六十、七十、百字诗,廿字一管,即生其意。语不用合帖,须直道天真,宛媚为上。且须识一切题目义最要,立文多用其意,须令左穿右穴,不可拘捡。作语不得辛苦,须整理其道、格。(格,意也。意高为之格高,意下为之下格。)
律调其言,言无相妨。以字轻重清浊间之须稳。至如有轻重者,有轻中重,重中轻,当韵之即见。且“庄”字全轻,“霜”字轻中重,“疮”字重中轻,“床”字全重。如“清”字全轻,“青”字全浊。诗上句第二字重中轻,不与下句第二字同声为一管。上去入声一管。上句平声,下句上去入;上句上去入,下句平声。以次平声,以次又上去入,以次上去入,以次又平声。如此轮回用之,直至于尾。两头管上去入相近,是诗律也。
五言平头正律势尖头。皇甫冉诗曰(五言):“中司龙节贵,上客虎符新。地控吴襟带,才光汉缙绅。泛舟应度腊,入境便行春。处处歌来暮,长江建邺人。”
又钱起《献岁归山》诗曰(五言):“欲知电风扇谷好,久别与春还。莺暖初归树,云晴却恋山。石田耕种少,野客性情闲。求仲时应见,残阳且掩关。”
又陈润《罢官后却归旧居》诗曰:“不归江畔久,旧业已凋残。露草虫丝湿,湖泥鸟迹干。买山开客舍,选竹作鱼竿。何必劳州县,驱驰效一官。”
又五言绝句诗曰:“胡风迎马首,汉月送娥眉。久戍人将老,长征马不肥。”
五言侧头正律势尖头。又崔曙《试得明堂火珠》诗曰:“正位开重屋,凌空出火珠。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天净光难灭,云生望欲无。终期圣明代,国宝在名都。”
齐梁调诗。张谓《题故人别业》诗曰(五言):“平子归田处,园林接汝坟。落花开户入,啼鸟隔窗闻。池净流春水,山明敛霁云。画游仍不厌,乘月夜寻君。”
何逊《伤徐主簿》诗曰:“世上逸群士,人间彻总贤。毕池论赏诧,蒋迳笃周旋。”又曰:“一旦辞东序,千秋送北邙。客箫虽有乐,邻笛遂还伤。”又曰:“提琴就阮籍,载酒觅扬雄。直荷行罩水,斜柳细牵风。”七言尖头律。皇甫冉诗曰“闲看秋水心无染,高卧寒林手自栽。庐阜高僧留偈别,茅山道士寄书来。燕知社日辞巢去,菊为重阳冒雨开。残薄何时称献纳,临歧终日自迟回。”
又曰:“自哂鄙夫多野性,贫居数亩半临湍。溪云带雨来茅洞,山鹊将雏上药栏。仙满床闲不厌,阴符在箧老羞看。更怜童子宜春服,花里寻师到杏坛。”
十七势
诗有学古今势一十七种,具列如后,第一,直把入作势,第二,都商量入作势;第三,直树一句,第二句入作势;第四,直树两句,第三句入作势;第五;直树三句,第四句入作势;第六,比兴入作势;第七,谜比势;第八,下句拂上句势;第九,感兴势;第十,含思落句势;第十一,相分明势;第十二,一句中分势;第十三,一句直比势;第十四,生杀回薄势;第十五,理入景势;第十六,景入理势;第十七,心期落句势。
第一,直把入作势。
直把入作势者,若赋得一物,或自登山临水,有闲情作,或送别,但以题目为定;依所题目,入头便直把是也。皆有此例。昌龄《寄州》诗入头便云:“与君远相知,不道云海深。”又《见谴至伊水》诗云:“得罪由己招,本性易然诺。”又《题上人房》诗云:“通经彼上人,无迹任勤若。”又《送别》诗云:“春江愁送君,蕙草生氛氲。”又《送别》诗云:“河口饯南客,进帆清江水。”又如高适诗云:“郑侯应栖遑,五十头尽白。”又如陆士衡诗云:“顾侯体明德,清风肃已迈。”
第二,都商量入作势。
都商量入作势者,每咏一物,或赋赠答寄人,皆以入头两句平商量其道理,第三第四第五句入作是也。皆有其例。昌龄《上同州使君伯》诗言:“大贤奈孤立,有时起经纶。伯父自天禀,元功载生人。”(是第三句入作。)又《上侍御七兄》诗云:“天人俟明略,益、稷分尧心。利器必先举,非贤安可任。吾兄执严宪,时佐能钩深。”(此是第五句入作势也。)
第三,直树一句,第二句入作势。
直树一句者,题目外直树一句景物当时者,第二句始言题目意是也。昌龄《登城怀古》诗入头便云:“林薮寒苍茫,登城遂怀古。”又《客舍秋霖呈席姨夫》诗云:“黄叶乱秋雨,空齐愁暮心。”又:“孤烟曳长林,春水聊一望。”又《送鄢贲观省江东》诗云:“枫桥沿海岸,客帆归富春。”又《宴南亭》诗云:“寒江映村林,亭上纳高洁。”(此是直树一句,第二句入作势。)
第四,直树两句,第三句入作势。
直树两句,第三句入作势者,亦题目外直树两句景物,第三句始入作题目意是也。昌龄《留别》诗云:“桑林映陂水,雨过宛城西。留醉楚山别,阴云暮凄凄。”(此是第三句入作势也。)
第五,直树三句,第四句入作势。
直树三句,第四句入作势者,亦有题目外直树景物三句,然后即入其意;亦有第四第五句直树景物后入其意,然巩烂不佳也。昌龄《代扶风主人答》云:“杀气凝不流,风悲日彩寒。浮埃起四远,游子弥不欢。”(此是第四句入作势。)又《旅次过韩七别业》诗云:“春烟桑柘林,落日隐荒墅。泱漭平原夕,清吟久延伫。故人家于兹,招我渔樵所。”(此是第五句入作势。)
第六,比兴入作势。
比兴入作势者,遇物如本立文之意,便直树两三句物,然后以本意入作比兴是也。昌龄《赠李侍御》诗云:“青冥孤云去,终当暮归山。志士杖苦节,何时见龙颜。”又云:“眇默客子魂,倏铄川上晖。还云惨知暮,九月仍未归。”又:“迁客又相送,风悲蝉更号。”又崔曙诗云:“夜台一闭无时尽,逝水东流何处还。”又鲍照诗云:“鹿鸣思深草,蝉鸣隐高枝。心自有所疑,傍人那得知。”
第七,谜比势。
谜比势者,言今词人不悟有作者意,依古势有例。昌龄《送李邕之秦》诗云:“别怨秦、楚深,江中秋云起。(言别怨与秦、楚之深远也。别怨起自楚地,既别之后,巩长不见,或偶然而会。以此不定,如云起上腾于青冥,从风飘荡,不可复归其起处,或偶然而归尔。)天长梦无隔,月映在寒水。”(虽天长,其梦不隔,夜中梦见,疑由相会。有如别,忽觉,乃各一方,互不相见。如月影在水,至曙,水月亦了不见矣。)
第八,下句拂上句势。
下句拂上句势者,上句说意不快,以下句势拂之,令意通。古诗云:“夜闻木叶落,疑是洞庭秋。”昌龄诗云“微雨随云收,傍山去。”又云:“海鹤时独飞,永然沧洲意。”
第九,感兴势。
感兴势者,人心至感,必有应说,物色万象,爽然有如感会。亦有其例。如常建诗云:“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音。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又王维《哭殷四》诗云:“泱漭寒郊外,萧条闻哭声。愁云为苍茫,飞鸟不能鸣。”
第十,含思落句势。
含思落句势者,每至落句,常须含思,不得令语尽思穷。或深意堪愁,不可具说,即上句为意语,下句以一景物堪愁,与深意相惬便道。仍须意出成感人始好。昌龄《送别》诗云:“醉后不能语,乡山雨氛氛。”又落句云:“日夕辨灵药,空山松桂香。”又:“墟落有怀县,长烟溪树边。”又李湛诗云:“此心复何已,新月清江长。”
第十一,相分明势。
相分明势者,凡作语皆须令意出,一览其文,至于景象,恍然有如目击。若上句说事未出,以下一句助之,令分明出其意也。如李湛诗云:“云归石壁尽,月照霜林清。”崔曙诗云:“田家收已尽,苍苍唯白茅。”
第十二,一句中分势。
一句中分势者,“海净月色真。”
第十三,一句直比势。
一句直比势者,“相思河水流。”
第十四,生杀回薄势。
生杀回落势者,前说意悲凉,后以推命破之;前说世路矜骋荣宠,后以至空之理破之入道是也。
第十五,理入景势。
理入景势者,诗不可一向把理,皆须入景,语始清味。理欲入景势,皆须引理语,入一地及居处,所在便论之。其景与理不相惬,理通无味。昌龄诗云:“时与醉林壑,因之惰农桑。槐烟渐含夜,楼月深苍茫。”
第十六,景入理势。
景入理势者,诗一向言意,则不清及无味;一向言景,亦无味。事须景与意相兼始好。凡景语入理语,皆须相惬,当收意紧,不可正言。景语势收之,便论理语,无相管摄。方今人皆不作意,慎之。昌龄诗云:“桑叶下墟落,鸡鸣渚田。物情每衰极,吾道方渊然。”
第十七,心期落句势。
心期落句势者,心有所期是也。昌龄诗云:“青桂花未吐,江中独鸣琴。”(言青桂花吐之时,期得相见,花既未吐,即未相见,所以江中独鸣琴。)又诗云:“还舟望炎海,楚叶下秋水。”(言至秋方始还。此送友人之安南也。)(以上《文镜秘府论》地卷)
六义
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一曰风。天地之号令曰风。上之化下,犹风之靡草。行春令则和风生,行秋令则寒风杀,言君臣不可轻其风也。
二曰赋。赋者,错杂万物,谓之赋也。
三曰比。比者,真比其身,谓之比假,如“关关雎鸠”之类是也。
四曰兴。兴者,指物及比其身说之为兴,盖托喻谓之兴也。
五曰雅。雅者,正也。言其雅言典切,为之雅也。
六曰颂。颂者,赞也。赞叹其功,谓之颂也。(以上《文镜秘府论》地卷)
论文意
夫文字起于皇道,古人画一之后方有也。先君传之,不言而天下自理,不教而天下自然,此谓皇道。道合气性,性合天理,于是万物禀焉,苍生理焉。尧行之,舜则之,淳朴之教,人不知有君也。后人知识渐下,圣人知之,所以画八卦,垂浅教,令后人依焉。是知一生名,名生教,然后名教生焉。以名教为宗,则文章起于皇道,兴乎《国风》耳。自古文章,起于无作,兴于自然,感激而成,都无饰练,发言以当,应物便是。古诗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当句皆了也。其次《尚书》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亦句句便了。自此之后,则有《毛诗》假物成焉。夫子演《易》,极思于《系辞》,言句简易,体是诗骨。夫子传于游、夏,游、夏传于荀卿、孟轲,方有四言、五言,效古而作。荀、孟传于司马迁,迁传于贾谊。谊谪居长沙,遂不得志,风土既殊,迁逐怨上,属物比兴,少于《风》、《雅》。复有骚人之作,皆有怨剌,失于本宗。乃知司马迁为北宗,贾生为南宗,从此分焉。汉魏有曹植、刘桢,皆气高出于天纵,不傍经史,卓然为文。从此之后,递相祖述,经论百代,识人虚薄,属文于花草,失其古为。中有鲍照、谢康乐,纵逸相继,成败兼行。至晋、宋、齐、梁,皆悉颓毁。
凡作诗之体,意是格,声是律,意高则格高,声辨则律清,格律全,然后始有调。用意于古人之上,则天上之境,洞焉可观。古文格高,一句见意,则“股肱良哉”是也。其次两句见意,则“关关雎鸠”是也。其次古诗,四句见意,则“青青陵上柏,磊磊漳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是也。又刘公干诗云:“青青陵上松,[qo51]々谷中风。风弦一何盛,松枝一何劲。”此诗从首至尾,唯论一事,以此不如古人也。
诗本志也,在心为志,发言为时,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然后书中于纸也。高手作势,一句更别起意,其次两句起意。意如涌烟,从地升天,向后渐高渐高,不可阶上也。下手下句弱于上句,不看向背,不立意宗,皆不堪也。
凡文章皆不难,又不辛苦。如《文选》诗云:“朝入谯郡界”,“左右望我军”。皆如此例,不难、不辛苦也。
夫作文章,但多立意。令左穿右穴,苦心竭智,必须忘身,不可拘束。思若不来,即须放情却宽之,令境生。然后以境照之,思则便来,来即作文。如其境思不来,不可作也。
夫置意作诗,即须凝心,目击其物,便以心击之,深穿其境。如登高山绝顶,下临万象,如在掌中。以此见象,心中了见,当此即用。如无有不似,仍以律调之定,然后书之于纸,会其题目。山林、日月、风景为真,以歌咏之。犹如水中见日月,文章是景,物色是本,照之须了见其象也。
夫文章兴作,先动气,气生乎心,心发乎言,闻于耳,见于目,录于纸。意须出万人之境,望古人于格下,攒天海于方寸。诗人用心,当于此也。
夫诗,入头即论其意。意尽则肚宽,肚宽则诗得容预,物色乱下。至尾则却收前意。节节仍须有分付。夫用字有数般:有轻,有重;有重中轻,有轻中重;有虽重浊可用者,有轻清不可用者。事须细律之。若用重字,即以轻字拂之,便快也。
夫文章,第一字与第五字须轻清,声即稳也。其中三字纵重浊,亦无妨。如“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若五字并轻,则脱略无所止泊处;若五字并重,则文章暗浊。事须轻重相间,仍须以声律之。如“明月照积雪”,则“月”“雪”相拨,及“罗衣何飘飘”,同“罗”“何”相拨,亦不可不觉也。
夫诗,一句即须见其地居处。如“孟春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若空言物色,则虽好而无味,必须安立其身。
诗头皆须造意,意须紧,然后纵横变转。如“相逢楚水寒”,送人必言其所矣。
凡属文之人,常须作意。凝心天海之外,用思元气之前,巧运言词,精练意魄。所作词句,莫用古语及今烂字旧意。改他旧语,移头换尾,如此之人,终不长进。为无自性,不能专心苦思,致见不成。
凡诗人,夜间床头,明置一盏灯。若睡来任睡,睡觉即起,兴发意生,精神清爽,了了明白。皆须身在意中。若诗中无身,即诗从何有?若不书身心,何以为诗?是故诗者,书身心之行李,序当时之愤气。气来不适,心事或不达,或以剌上,或以化下,或以申心,或以序事,皆为中心不决,众不我知。由是言之,方识古人之本也。
凡作诗之人,皆自抄古今诗语精妙之处,名为随身卷子,以防苦思。作文兴若不来,即须看随身卷子,以发兴也。
诗有饱肚狭腹,语急言生。至极言终始,未一向耳。若谢康乐语,饱肚意多,皆得停泊,任意纵横。鲍照言语逼迫,无有纵逸,故名狭腹之语。以此言之,则饱公不如谢也。
诗有无头尾之体。凡诗头,或以物色为头,或以身为头,或以身意为头,百般无定。任意以兴来安稳,即任为诗头也。
凡诗,两句即须团却意,句句必须有底盖相承,翻覆而用。四句之中,皆须团意上道,必须断其小大,使人事不错。
诗有上句言物色,下句更重拂之体。如“夜闻木叶落,疑是洞庭秋”,“旷野饶悲风,[qo51]々黄蒿草,是其例也。”
诗有上句言意,下句言状;上句言状,下句言意。如“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是也。
凡诗,物色兼意下为好。若有物色,无意兴,虽巧亦无处用之。如“竹声先知秋”,此名兼也。
凡高手,言物及意,皆不相倚傍。如“细柳夹道生,方塘涵清源”,又“方塘涵白水,中有凫与应”,又“绿水溢全塘”,“马毛缩如猬”,又“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又“青青河畔草”,“郁郁涧底松”,是其例也。
诗有天然物色,以五彩比之而不及。由是言之,假物不如真象,假色不如天然。如“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如此之例,皆为高手。中手倚傍者,如“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此皆假物色比象,力弱不堪也。
诗有意好言真,光今绝古,即须书之于纸;不论对与不对,但用意方便,言语安稳,即用之。若语势有对,言复安稳,益当为善。
诗有杰起险作,左穿右穴。如“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马毛缩如猬,角弓不可张”,“凿井北陵隈,百丈不及泉”,又“去时三十万,独自还长安。不信沙常┼,君看刀箭瘢”,此为例也。
诗有意阔心远,以小纳大之体。如“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古诗直言其事,不相映带,此实高也。相映带诗云:“响如鬼必附物而来”,“天籁万物性,地籁万物声。”
诗有览古者,经古人之成败咏之是也。
咏史者,读史见古人成败,感而作之。
杂诗者,古人所作,元有题目,撰入《文选》。《文选》失其题目,古人不详,名曰杂诗。
乐府者,选其清调合律,唱入管弦,所奏即入之乐府聚之。如《塘上行》、《怨诗行》、《长歌行》、《短歌行》之类是也。
咏怀者,有谜其怀抱之事为兴是也。
古意者,若非其古意,当何有今意;言其效古人意,斯盖未当拟古。
寓言者,偶然寄言是也。
夫诗,有生杀回薄,以象四时,亦禀人事,语诸类并如之。诸为笔,不可故不对,得还须对。
夫语对者,不可以虚无而对实象。若用草与色为对,即虚无之类是也。
夫诗格律,须如金石之声。《练猎书》甚简小直置,似不用事,而句句皆有事,甚善甚善。《海赋》太能。
《鹏鸟赋》等,皆直把无头尾。《天台山赋》能律声,有金石声。孙公云“掷地金声”,此之谓也。《芜城赋》,大才子有不足处,一歇哀伤便已,无有自宽知道之意。
诗有“明月下山头,天河横戍楼。白云千万里,沧江朝夕流。浦沙望如雪,松风听似秋。不觉烟霞曙,花鸟乱芳洲。”并是物色,无安身处,不知何事如此也。
诗有凭意兴来作者,“愿子励风规,归来振羽仪。嗟余今老病,此别恐长辞”。盖无比兴,一时之能也。
诗有“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则曹子建之兴也。阮公《咏怀诗》曰:“中夜不能寐,(谓时暗也。)起坐弹鸣琴。(忧来弹琴以自娱也。)薄帷鉴明月,(言小人在位,君子在野,蔽君犹如薄帷中映明月之光也。)清风吹我襟。(独有其日月以清怀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近小人也。)”
凡作文,必须看古人及当时高手用意处,有新奇调学之。
诗贵销题目中意尽。然看当所见景物与意惬者相兼道。若一向言意,诗中不妙及无味。景语若多,与意相兼不紧,虽理通亦无味。昏旦景色,四时气象,皆以意排之,令有次序,令兼意说之为妙。旦日出初,河山林嶂涯壁间,宿雾及气霭,皆随日色照着处便开。触物皆发光色者,因雾气湿着处,被日照水光发。至日午,气霭虽尽,阳气正甚,万物蒙蔽,却不堪用。至晚间,气霭未起,阳气稍曷攵,万物澄静,遥目此乃堪用。至于一物,皆成光色,此时乃堪用思。所说景物,必须好似四时者。春夏秋冬气色,随时生意。取用之意,用之时,必须安神净虑。目睹其物,即入于心。心通其物,物通即言。言其状,须似其景。语须天海之内,皆纳于方寸。至清晓,所览远近景物及幽所奇胜,概皆须任意自起。意欲作文,乘兴便作。若似烦即止,无令心倦。常如此运之,即兴无休曷攵,神终不疲。
凡神不安,令人畅无兴。无兴即任睡,睡大养神。常须夜停灯任自觉,不须强起。强起即昏迷,所览无益。纸笔墨常须随身。兴来即录。若无纸笔,羁旅之间,意多草草。舟行之后,即须安眠。眠足之后,固多清景,江山满怀,合而生兴。须屏绝事务,专任情兴。因此,若有制作,皆奇逸。看兴稍曷攵,且如诗未成,待后有兴成,却必不得强伤神。古文章,不得随他旧意,终不长进。皆须百般纵横,变转数出,其头段段皆须令意上道,却后还收初意。“相逢楚水寒”诗是也。
凡诗立意,皆杰起险作,傍若无人,不须怖惧。古诗云:“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及“不信沙常┼,君看刀箭瘢”是也。
评不得一向把,须纵横而作。不得转韵,转韵即无力。落句须含思,常如未尽始好。如陈子昂诗落句云:“蜀门自兹始,云山方浩然”是也。
夫文章之体,五言最难,声势沉浮,读之不美。句多精巧,理合阴阳。包天地而罗万物,笼日月而掩苍生。其中四时调于递代,八节正于轮环。五音五行,和于生灭;六律六吕,通于寒暑。
凡文章不得不对。上句若安重字、双声、叠韵,下句亦然。若上句偏安,下句不安,即名为离支;若上句用事,下句不用事,名为缺偶。故梁朝湘东王《诗评》云:“作诗不对,本是吼文,不名为诗。”
夫作诗用字之法,各有数般:一敌体用字,二同体用字,三释训用字,四直用字。但解作诗,一切文章,皆如此法。若相闻书题、碑文、墓志、赦书、露布、笺、章、表、奏、启、策、檄、铭、诔、诏、诰、辞、牒、判,一同此法。今世间之人,或识清而不知浊,或识浊而不知清。若以清为韵,余尽须用清;若以浊为韵,余尽须浊;若清浊相和,名为落韵。
凡文章体例,不解清浊规矩,造次不得制作。制作不依此法,纵令合理,所作千篇,不堪施用。但比来潘郎,纵解文章,复不闲清浊,纵解清浊,又不解文章。若解此法,即是文章之士。为若不用此法,声名难得。故《论语》云:“学而时习之”,此谓也。若“思而不学,则危殆也”。又云:“思之者,德之深也。”(以上《文镜秘府论》南卷)
卷中
诗有三境
一曰物境。二曰情境。三曰意境。
物境一。欲为山水诗,则张泉石云峰之境,极丽绝秀者,神之于心。处身于境,视境于心,莹然掌中,然后用思,了解境象,故得形似。
情境二。娱乐愁怨,皆张于意而处于身,然后驰思,深得其情。
意境三。亦张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则得其真矣。
诗有三思
一曰生思。二曰感思。三曰取思。
生思一。久用精思,未契意象。力疲智竭,放安神思。心偶照境,率然而生。
感思二。寻味前言,吟讽古制,感而生思。
取思三。搜求于象,心入于境,神会于物,因心而得。
诗有三不
一曰不深则不精。二曰不奇则不新。三曰不正则不雅。
起首入兴体十四
一曰感时入兴。二曰引古入兴。三曰犯势入兴。四曰先衣带,后叙事入兴。五曰先叙事,后衣带入兴。六曰叙事入兴。七曰直入比兴。八曰直入兴。九曰托兴入兴。十曰把情入兴。十一曰把声入兴。十二曰景物入兴。十三曰景物兼意入兴。十四日怨调入兴。
感时入兴一。古诗:“凛凛岁云暮,蝼蛄多鸣悲。凉风率以厉,游子寒无衣。”江文通诗:“西北秋风起,楚客心悠哉。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此皆三句感时,一句叙事。
引古入兴二。张茂先诗(缺)。
犯势入兴三。古诗(缺)。
先衣带,后叙事入兴四。古诗:“清风动帷帘,晨月烛幽房。佳人处遐远,兰室无容光。”此两句衣带,两句叙事。古诗:“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此一句衣带,一句叙事。
先叙事,后衣带入兴五。陆士衡诗:“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此一句叙事,一句衣带。古诗:“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期。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此六句叙事,两句衣带。
叙事入兴六。谢灵运诗:“时竟夕澄霁,云归日西驰。密林含余情,远峰隐半规。久昧昏垫苦,旅馆眺郊岐。”此五句叙事,一句入兴。古诗:“遥闻木叶落,疑是洞庭秋。中霄起长望,正见沧海流。”此三句叙事,一句入兴。
直入比兴七。左太冲诗:“郁郁涧下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此诗头两句比入兴也。潘安仁诗:“微身轻蝉翼,弱冠忝嘉招。”此诗一句入比兴也。
直入兴八。陆士衡诗:“颜侯体明德,清风肃已迈。”此入头直叙题中之意。
托兴入兴九。古诗:“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此起于《毛诗·国风》之体。
把情入兴十。刘公干诗:“秋日多悲怀,感慨以长欢。”江文通诗:“远与君别者,乃在雁门关。”此寄人、怀人,皆自此起兴。
把声入兴十一。王少伯诗:“ぺぺ三峡水,别怨流《楚辞》。”此耳闻也。古诗:“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此心闻也。
景物入兴十二。曹子建诗:“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此诗格高,不极辞于怨旷,而意自彰。
景物兼意入兴十三。王正长诗:“朔风动秋草,边马有归心。”古诗:“竹声先知秋”。
怨调入兴十四。阮籍诗:“独坐空堂上,谁可与欢者。”曹植诗:“端坐苦愁思,揽衣起西游。”此体哀而不伤也。
已上凡十四体,皆本意极处。
常用体十四
一曰藏锋体。二曰曲存体。三曰立节体。四曰褒贬体。五曰赋体。六曰问益体。七曰象外语体。八曰象外比体。九曰入景体。十曰景入理体。十一曰紧体。十二曰因小用大体。十三曰诗辨歌体。十四曰一四团句体。
藏锋体一。刘休玄诗:“堂上流尘生,庭中绿草滋。”此不言愁而愁自见也。
曲存体二。王仲宣诗:“朝入谯郡界,旷然销人忧。”此乃直叙其事而美之也。
立节体三。王仲宣《咏史》:“生为百夫雄,死为壮士规。”刘公干诗:“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
褒贬体四。曹子建诗:“大国多良材,譬海出明珠。”此褒体也。刘越石诗:“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此贬体也。
赋体五。谢惠连诗:“皎皎天月明,奕奕河宿烂。”此呈其秋怀之物,是赋体也。
问益体六。陆士衡诗:“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
象外语体七。谢玄晖诗:“孤灯耿宵梦,清镜悲晓发。”
象外比体八。魏文帝诗:“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知之。”
理入景体九。丘希范时:“渔潭雾未开,赤亭风已。”江文通诗:“一闻苦寒奏,再使艳歌伤。”颜延年诗:“凄矣自远风,伤哉千里目。”
景入理体十。鲍明远诗:“侵星赴早路,毕景逐前俦。”谢玄晖诗:“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
紧体十一。范彦龙诗:“物情弃疵贱,何独顾衡闱。”
因小用大体十二。左太冲诗:“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谢惠连诗:“裁用箧中刀,缝为万里衣。”
诗辨歌体十三。陶渊明诗:“佳人美清夜,达曙酣且歌。歌竟长叹息,持此感人多。明明云间月,灼灼叶中花。岂无一时好,不久当如何。”从“明明”以下便是所歌。
一四团句体十四。谢灵运诗:“游当罗浮行,息必庐霍期。”此上节一字,下节四字。
落句体七
一曰言志。二曰劝勉。三曰引古。四曰含思。五曰叹美。六曰抱比。七曰怨调。
言志一。陶渊明诗:“养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此志在闲雅也。范彦龙诗:“岂知鹪鹩者,一粒有余赀。”此志在知足也。
劝勉二。古诗:“弃捐勿复道,勉力加餐饭。”此义取自保爱也。
引古三。陆士衡诗:“感物多远念,慷慨怀古人。”
含思四。陆韩卿诗:“惜哉时不与,日暮无轻舟。”陈拾遗诗:“蜀门自兹始,云山方浩然。”
叹美五。谢灵运诗:“自从食萍来,唯见今日美。”
抱比六。陆士衡诗:“仰观陵霄鸟,羡尔归飞翼。”
怨调七。陆士衡诗:“空房来悲风,中夜起叹息。”
诗有三宗旨
一曰立意。二曰有以。三曰兴寄。
立意一。立六义之义,风、雅、比、兴、赋、颂。
有以二。王仲宣《咏史诗》:“自古无殉死,达人所共知”。此一以议曹公杀戮,一以许曹公。
兴寄三。王仲宣诗:“猿猴临岸吟”。此一句以讥小人用事也。
诗有五趣向
一曰高格。二曰古雅。三曰闲逸。四曰幽深。五曰神仙。
高格一。曹子建诗:“从军度函谷,驰马过西京。”
古雅二。应德琏诗:“远行蒙霜雪,毛羽自摧颓。”
闲逸三。陶渊明诗:“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
幽深四。谢灵运诗:“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辉。”
神仙五。郭景纯诗:“放情凌霄外,嚼药挹飞泉。”
诗有语势三
一曰好势。二曰通势。三曰烂势。
好势一。古诗:“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江文通诗:“黄云蔽千裹,游子何时还。”
通势二。鲍照诗:“未曾违户庭,安能千里游。”沈休文诗:“顾以潺沫,沾君缨上尘。”
烂势三。张燕公诗:“不作边城将,安知恩遇深。”丘希范诗:“信是永幽栖,岂徒暂清旷。”
势对例五
一曰势对。二曰疏对。三曰意对。四曰句对。五曰偏对。
势对一。陆士衡诗:“四座咸同志,羽觞不可”是也。
疏对二。陆士衡诗:“哀风中夜流,孤兽更我前。”此依稀对也。又诗:“人生无几何,为乐常苦晏。”此孤绝不对也。
意对三。陆士衡诗:“惊飚褰反信,归云难寄音。”古诗:“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句对四。曹子建诗:“浮沉各异势,曾合何时谐。”
偏对五。重字与双声、叠韵是也。
诗有六式
一曰渊雅。二曰不难。三曰不辛苦。四曰饱腹。五曰用事。六曰一管搏意。
渊雅一。诗有一览意穷,谓之浮浅。阮嗣宗诗:“中夜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不难二。王仲宣诗:“朝入谯郡界,旷然销人忧。”此谓绝斤斧之痕也。
不辛苦三。王仲宣诗:“逍遥河堤上,左右望我军。”此谓宛而成章也。
饱腹四。调怨闲雅,意思纵横。谢灵运诗:“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此回停歇意容与。
用事五。谓如己意而与事合。谢灵运《庐陵王墓下作》:“洒泪眺连岗”。“连岗”是诸侯事也,古者诸侯葬连岗。
一管搏意六。谢玄晖诗:“穗帷飘井干,樽酒若平生。”此一管论酒也。刘公干诗:“谁谓相去远,隔此西掖垣。拘限清切禁,中情无由宣。”此一管说守官有限,不得相见也。
诗有六贵例
一曰贵杰起。二曰贵直意。三曰贵穿穴。四曰贵挽打。五曰贵出意。六曰贵心意。
杰起一。鲍明远诗:“马毛缩如猬,角弓不可张。”
直意二。刘公干诗:“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又诗:“方塘含白水,中有凫与雁。”此高手也。谢玄晖诗:“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此绮手也。
穿穴三。古诗:“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
挽打四。曹子建《赠王粲》:“端坐苦愁思,揽衣起西游。”
出意五。刘公干诗:“细柳夹道生,方塘含清源。”
心意六。颜延年诗:“凄矣自远风,伤哉千里目。”
诗有五用例
一曰用字。二曰用形。三曰用气。四曰用势。五曰用神。
用字一。用事不如用字也。古诗:“秋草萋已绿”。郭景纯诗:“潜波涣鳞起”。“萋”、“涣”二字用字也。
用形二。用字不如用形也。古诗:“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谢灵运诗:“石浅水潺,日落山照耀。”
用气三。用形不如用气也。刘公干诗:“谁谓相去远,隔此西掖垣。”
用势四。用气不如用势也。王仲宣诗:“南登灞陵岸,回首望长安。”
用神五。用势不如用神也。古诗:“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卷下
诗有六病例
一曰龃龉病。二曰长撷腰病。三曰长解镫病。四曰丛杂病。五曰形迹病。六曰反语病。
龃龉病一。一句除第一字及第五字,其中三字同上声及去、入声也。平声都不为累,若犯上声,其病重于上尾;若犯去、入声,其病重于鹤膝。上官仪所谓“犯上声是斩形”也。
长撷腰病二。每一句上下两字之腰无解镫相间。上官仪诗:“曙色随行漏,早吹入繁笳。”
长解镫病三。第一、第二字义相连,第三、第四字义相连。上官仪诗:“池牖风月清,闲居游客情。”
丛杂病四。上句有“云”,下句有“霞”;次句有“风”,下句有“月”。沈休文诗:“寒瓜方卧垅,秋菰正满陂。紫茄纷烂熳,绿芋郁参差。”“瓜”、“菰”、“茄”、“芋”同是草类,是丛杂也。
形迹病五。篇中胜句清词,其意涉忌讳者是也。反语病六。篇中正字是佳词,反语则深累。鲍明远诗:“伐鼓早通晨”。“伐鼓”则正字,反语则反字。
句有三例
一句见意,“股肱良哉”是也;两句见意,“关关瞧鸠,在河之洲”;四句见意,“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诗有二格
诗意高谓之格高,意下谓之格下。古诗“耕田而食,凿井而饮。”此高格也。沈休文诗:“平生少年日,分手易前期。”此下格也。
犯病八格
一曰支离病。二曰缺偶病。三曰落节病。四曰丛木病。五曰相反病。六曰相重病。七曰侧对病。八曰声对病。
支离病一。五字之法,切须对也,不可偏枯。诗曰:“春人对春酒,芳树间新花。”
缺偶病二。诗中上句引事,下句空言也。诗曰:“苏秦时刺股,勤学我便登。”
落节病三。一篇之中,合春秋言是犯。《咏春诗》曰:“菊花好泛酒,榴花好插头。”
丛木病四诗句中皆有木物也。诗曰:“庭梢桂林树,檐度苍梧云。”
相反病五。诗中两句相反,失其理也。诗曰:“晴云开远野,积雾掩长洲。”
相重病六。诗意并物色重叠也。诗曰:“驱马清渭滨,飞镳犯夕尘。川波张远盖,山日下遥轮。”
侧对病七。凡诗字体全别,其义相背。诗曰:“桓山分羽翼,荆树折枝条。”
声对病八。字义全别,借声类对。诗曰:“疏蝉高柳谷,桂茑隐松深。”
诗有九格
一曰重叠用事格。二曰上句立兴,下句是意格。三曰上句立兴,下句是比格。四曰上句体物,下句状成格。五曰上句体时,下句状成格。六曰上句体事,下句意成格。七曰句中比物成意格。八曰句中叠语格。九曰句中轻重错谬格。
重叠用事格一。诗曰:“净宫连博望,香刹对承华”是也。
上句立兴,下句是意格二。诗曰:“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是也。
上句立兴,下句是比格三。诗曰:“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是也。
上句体物,下句状成格四。诗曰:“朔风吹飞雨,萧萧江上来”是也。
上句体时,下句状成格五。诗曰:“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辉”是也。
上句体事,下句意成格六。诗曰:“虽无玄豹姿,终隐南山雾”是也。
句中比物成语意格七。诗曰:“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是也。
句中叠语格八。诗曰:“既为风所开,还为风所落”是也。
句中轻重错谬格九。诗曰:“天子忧征伐,黎民常自怡”是也。
诗有三得
一曰得趣。二曰得理。三曰得势。
得趣一。谓理得其趣,咏物如合砌,为之上也。诗曰:“五里徘徊鹤,三声断续猿。如何俱失路,相对泣离樽”是也。
得理二。谓诗首末确语,不失其理,此谓之中也。诗曰:“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是也。
得势三。诗曰:“孟春物色好,携手共登临。放旷丘园裹,逍遥江海心。”
诗有六义
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风一。风者,讽也,谓体一国之风教。有王都之风,有诸侯之风。
赋二。赋者,布也。象事布文,错杂万物,以成其象,以写其情。”
比三。比者,各令取外物象以兴事。
兴四。兴者,立象于前,然后以事喻之。
雅五。雅者,正也,当正其雅,言语典切为雅也。
颂六。颂者,容也。欲续其初,尝为颂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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