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渺与她点头,劝她放心,随即坐在床边两指撩开床幔,一见此人情况,不用探脉,他已心知洛馥这次真的已到了灯枯之时,再无任何针药可转圜的余地了。
探上腕去,已无脉。
竹音见陆风渺沉默,心里咯噔一下,自责到了极点:“昨日上午吃了先生开的药明显好转的,也不知怎么了,照着方子晚上就一口也咽不下去了,整整一日,后来莫说是药、是饭,就连水也不进半口……”
陆风渺微微皱了眉头,洛馥昨日胃气尚存,自他走了尚不足一个时辰,怎么可能连水也喝不下去,果然如他之前所担心的,此人已无求生之念。
他看着竹音神志失了大半,最后只是问她:“你大嫂江氏人在何处?”
竹音摇了摇头,自打中午草草见了一面,她就没见过江氏,现在连那个假瞎子也不知道在哪了,想来是走了。
陆风渺摇了摇头,起身放下了床幔。
“你哥哥要走了,好好陪陪他吧。”陆风渺扶了一把颓然一歪的竹音,将她驾到床边,径直去了门去。
屋檐之上,滚滚的火烧云随风缓缓变换着形状,院子里起了燥热的西风,携着院角败叶打了一个卷儿。
碎金般的夕阳洒在莲信一袭红衣上,她瓷白的面庞上是时常显露的那种神色,不悲不喜,与她对面的另一鬼差相比却是慈悲多于了冷漠的。
洛馥在这个时候终于清醒了,虽然说不清话,但满眼的情绪已无需言语表达。
“哥哥,你去那边和爹爹娘亲团聚了,这里便只剩下我一个了。”
洛馥抬手蹭了蹭竹音的面颊,他原本一双有力的大手现在形同枯骨,摩挲在脸上如同沙砾一般,竹音却觉得温暖异常,满心想的都是自己小的时候,哥哥自外边回到家来,也是这般爱捏她的脸,可惜如今捏不动了。
洛馥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留恋地看了竹音许久,终于张口艰难道:“哥哥……对……不住你。”
竹音泣不成声,而洛馥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洛馥吐出了阳世间的最后一口气。
莲信本应听惯了这些,但一想到那悲痛欲绝的女子便是如翡,便明白了为什么如翡不许她来寻,人世多苦,纵是谁想得明白,身处其中也未必就能活得透彻。
漂浮在正屋门口的莲灯火光微微盛了一瞬,一算得上是仪表堂堂的男子站在了他们面前。
洛馥无言被红脸鬼使以缚魂链锁住了手腕,临走时却噗通跪在了陆风渺身前,哀求许久。
莲信拉他起身,“我们与竹音深有交情,自然护她周全,你且安心上路,下一世必有一段好造化。”
洛馥听闻此话才算是不再徘徊于此,不一会儿随着鬼使便没了身影。
莲灯花瓣收拢灭了火光,悠悠转了转又回到了莲信手心。
陆风渺和莲信自知不宜插手洛家家事,只得化了身形歇在了宅子之上的一片云端。竹音守着洛馥的尸首待了许久,她无心顾及江氏现人在何方,更无心考证后院井里室友的确如假瞎子所言有一具尸首。
她哭得没了泪,才想起来若是哥哥凉了,衣服就穿不上了,沉声疾步去自己屋里拿来将将缝制好的寿衣,与洛馥仔细擦了身,再吃力换上了。拆了一扇门板作寿板,再以八个凳子支着架到了正堂之中,又将家里几乎所有的灯啊蜡啊全部点上了。
忙完这一切,竹音实在没了力气,她这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大哭了好几场,只怕人都要虚脱了。陆风渺何尝没劝过,可她死活不吃不喝,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坐在哥哥尸首边上缝着自己的孝衣,也算是守灵,算着等明日天亮,再去采买纸扎等等,亲戚也都去报个信,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来。
已入了夜,江氏这才蹑手蹑脚地回来,她刚过了影壁看到正堂,也不由怔在了那里——洛馥真的死了。她看着竹音跪在一旁缝着孝衣,自己膝间一软也跪了下来,随即哭声惊了宿在院子树上的归鸟,江氏的哭声自她家一直到巷子口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所有街坊都知道了,久病的洛大没了。或许她的泪也有真的,
这一夜可谓熬人的长。
次日,洛家门口已挂了白灯笼、丧匾等物什,稀稀疏疏有亲戚前来吊唁。竹音趁江氏不留意去了后院,将井上的厚重木盖掀起,只觉得腥臭腐败味道撞头,横了心往下看去,却见井中空无一物,只有水面映着自己的面孔。
竹音留了个心眼,将井里的水打上来了一桶,提到了江氏面前,和她说这水倒也还干净,去外边买水又是一笔开销。
听闻此话,江氏果不其然面色一白,惊慌失措地连连摇头,竹音知道若仅仅是死了一只猫,她绝对不会怕成这个样子。
正是因为几乎确认了此事,竹音才更加失神,宅里来吊唁的人在吃流水席,嘈嘈杂杂,不乏欢声笑语,竹音听不下去,索性跑出了宅子,躲到石磨边的大榆树后面坐了许久。
那个地方时常有妇女围坐一起嚼舌根,她们并没有发现犄角大树后面躲着一人。
“你看洛家老大死了也没多少人来,也是够寒酸。”
“可不是,想当年他爹出殡,拜祭的人从这边排到紧那头的,终归是富不过三代的。”
“主要是洛老大也没个孩子,自己体格又不好。”
“他家妹子不是……外边有人吗,你们可别出去说啊,都说洛老大这回突然死了都是她们家小寡妇找的野郎中开的药害的,你可见到那野郎中了?”
“你可别瞎说……”
“哎呦,李婶,闹半天是这么着啊,还别说,我还真看见个面生的大夫从她们家出来,看着跟小寡妇还挺好,小寡妇那个求着不让他走啊。”
“真的假的?”
“假的我撕了我这张嘴。”
“可不是,我听洛大嫂还哭过这事,原来真是这么个意思。”
“……”
竹音且在后面听着,一双发肿的眸子气得血红,一下子便从榆树后面窜了出来,只瞪了那帮妇人一眼,所有人哑口无言汗毛直立,半天没说出话来。
竹音进了宅子,这才明白了为何哥哥不再喝那药,以至于病情加重得如此厉害,想必都是江氏有意挑唆。
正是那贱妇当年气得他哥哥犯了病,还不管他,所以才落下的病根,此后非但不怎么照顾她哥哥,更是巴不得他死,竹音想自己若是个有血性的人,也断断不能就这么过去了,还任由江氏继续这么为非作歹。再者,若正如瞎子所言井里死了人,那近几日他们洛家还能有谁来,可不是那贱妇的姘夫死了没地方存,扔到了井里。江氏昨日整个下午寻不到人影,必是趁她不留意将尸体运走了。
竹音越想越气,可自己没有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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