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行静等桑成出现,黑狼已经赶去看状况。
如果依他以前的格,这种时候肯定不愿留着看孩子,但是小念是他孙子,明显又是歹徒的重要目标,老韦做事主次分明得很。他的直觉告诉他,危险没有过去,他得呆在需要保护的人身边。
黑狼来到袭击的发地点。
惊呆了。
霹雳弹他见过。炸药落地的地方,能炸出个半尺大的坑就了不得了。其杀伤力,全靠近距离炸伤与远距离弹片入体内。
十米墙倒塌,那可是三砖的厚墙,比地面还结实,不是应该只出个小缺口吗?
这是什么?十米以内的地面已经夷平。本来种着花草灌木的地方,只有泥土,泥土上散落着的红色的血迹与血浆,十米以外,树木花草倒成一个圈子,再远点才是血模糊的残缺的肢体。
黑狼从没见过这样恶心的场面,战场上杀人,尸体再多也都是整个,砍断脑袋得多大劲啊?正常都是一刀割喉,割不到喉的,才刺心脏。象这样血腥的全是碎裂尸块的场面,真是太震撼了。
黑狼退后一步,不开玩笑,要是有人觉得炸一下不保险,再来一下子,他就完了。这种威力本是神鬼皆杀啊!
然后他就听到开弓声,黑狼只觉得后脑冒凉风,刹那间,只觉得死神已伸手拉走他半条命,一双脚想跑,心里知道,这种炸药,躲到老鼠洞也没用,慢慢过身,看到墙头上一黑一白一老一少两个人拉着满弓对着他,人家狠霸威严如龙,正是老狐狸冷秋。
黑狼松口气:“是我!别动手!”
然后才看到黑衣的那家伙,半边脸黑半边脸白,吓人一跳,这,这是小韦啊,戴个银面具这是要装鬼啊?
韦帅望一愣:“小黑?你怎么来了?”然后大喜,拎着弓箭扑过来,张开手臂,给黑狼个大大的拥抱:“小黑!我想死你了!”
黑狼微弯了嘴角,皱皱眉:“小子,你手里拿着武器呢。”砸死我了!
韦帅望抱着他摇两下:“呜,小黑,你不在我净受欺负来着。”
黑狼咧着嘴,忍着牙酸,哎,这叫什么屁话,你不欺负不就应该普天同庆吗?
帅望忽然松开手:“你怎么来了?我,我……他呢?”
黑狼道:“收到你的消息,我们觉得开城不安全,就赶过来直接找你了,你师父在寝,同你爹在一起。”
韦帅望问:“有人受伤吗?”
黑狼道:“都安好。刚才被燃烧弹堵在寝里,这会儿应该出来了。”迟疑一下:“小双小念还昏迷着。解药拿到了?”
帅望脸色微变,点点头。
黑狼问:“你的脸,你还好吗?”
帅望点点头。
黑狼道:“你快去给他们解毒吧,这里,我同师爷处理。”
帅望脸色惨白:“他们,他们……”
黑狼低声:“你师父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他可能猜到了,他没问,没人会对他说。”
帅望点点头,过一会儿,轻声:“我找了个安全地方,你带他走。”
黑狼看他一会儿:“你不能不见他,去吧。”
韦帅望沉默一会儿,点头:“是。”他既然到这儿了,我不能不见。沉默一会儿:“辛苦你了。”
黑狼道:“你他妈快点滚过去,别拖延了!”
帅望笑笑。
转身,向冷秋道:“我师父在这儿,师爷能去对他说两句话吗?”
冷秋道:“告诉他滚远点。”
帅望站着看他:“陪我过去。”
冷秋瞪他一眼,转身跃上墙,四处查看还有没有活人。
没走两步已经看到一身血,后背上一只断手却还整个着的唐宝国,远远已看到那家伙血管还微微搏动,拔剑在手,走到近前才发现,那人后脑一片血迹,剑尖贴到他脖子上也没动静,冷秋静听他呼吸声,细缓无力,这才伸手脉搏,不但细弱无力,而且快一阵慢一阵,节奏已乱,分明是受了重伤,离死不远了。
冷秋叫一声:“帅望,过来看看,这个是不是唐家的掌门。”
韦帅望过来:“我又弄死他们一个掌门?”
冷秋挑着半边眉毛,嗯,你又弄死一个唐家掌门,可怜的唐家,这掌门换得跟出韭菜似的,出一茬你收一茬。
帅望搔搔头,一时不知道是该吐口唾沫说活该,还是皱皱眉说糟糕。这也太巧了,你说你们没事总让掌门出来转悠什么啊?还这么容易死。
虽然说冤家易解不易结,连着弄死两个掌门,这事不好解释。
韦帅望道:“好象还有口气……”
冷秋道:“拿回去让你家扁大夫做实验吧,死了没白死,活了算个砝码。”
韦帅望道:“我怀疑一翻身,他脑浆能流出来。等会,我去叫老扁出来弄他吧。”
四望:“只有唐家人?”
动动鼻子:“这味不对!”后退:“撤,这些人身上都带了毒药,什么也别碰,叫公主府兵把这儿封上,等我手下来了,处理这块地方。”
又向黑狼道:“黑狼,你也回去,别在这儿落单了,唐门一出,暗器难防。”
黑狼想想,还是救自己女儿命要紧,反正他也知道敌人是谁,谁说报仇一定得杀敌呢,杀敌人九族也一样。
公主府里召集冷家手下的烟火也长到半空。
巡捕衙门的头号捕头冷迪也过来了,韦帅望一指他:“你,在这儿看着,把这儿封了,一会儿,我手下来清理现场。”
冷迪道:“这是命案现场,我手下会处理。”
韦帅望笑得:“尸体都是唐家人,我建议你封锁三百米以内所有地方。那个半死的是唐家掌门,没准还能救活,你真不需要帮助?”
冷迪一僵,唐家人?当年他不过追捕个唐家小喽罗,手下几乎死光。唐家掌门死在这儿,已经吓死他了,谁知道唐家掌门身上带着什么样的毒物毒药啊!半死的唐掌门要是死在他手里,那真是说不清道不明这辈子都被唐家粘上了啊!那就不如立刻抹脖子自杀算了。
这世上敢招惹唐家的,也就是魔教韦教主吧?
他半晌,拱拱手:“还请韦教主施以援手,配合办案。”
帅望笑笑:“好好,毒药和活人归我们,其它的归你,如何?”
冷迪无可奈何:“毒药是证物,案子办完,自由王爷处置。我替韦教主好好保管就是了。”
帅望道:“危险品,你不见得保管得了。”
冷迪无语,半晌,只得道:“那么,由我封签……”
韦帅望挥挥手:“你同我手下商量吧。”
冷迪见小韦一脸不耐,只得点头。
阎王好见,小鬼难当啊!整个魔教就韦帅望最好说话了,小韦一挥手,冷迪就知道自己这事儿难办了,可是韦帅望此时明显不耐烦,多说无宜,他只得让人封了现场,静等魔教人来处理毒物。
韦帅望一句话也不说,黑狼走到半路,终于忍不住:“他依然关心你的生死,超过关心自己的。”
韦帅望看他一眼,笑笑。
别说这个了,事到如今,这种让我悲痛事只会让我笑了。不,不是不难过,只是,我的反应就是忍不住的想笑。嘲笑自己的软弱习惯了,心里露出点悲哀的苗头,我就想笑。
韦帅望忽然想起,他那个总是微笑的亲爹。
至爱死在面前也会风华绝代地微笑着的冷恶。
再一次露出个笑容。
我来了,我重走你当年的路来了。
我们子子孙孙无穷尽地变态下去吧。不是这个世界的问题,一定是基因问题。
爱与恨都这样变态地强烈。
爱恨交织时,除了变态,再没别的出路了。啊,还有一条路,就是去死。
走到寝门口,韦行也迎过来了:“谁干的?”
帅望道:“只看到唐家人的尸体,不过,我离老远看到有人在外铁塔上挥个旗指挥,我一箭先把府外炸弹的唐家人炸死了,那人跑了,离的太远,那人功夫又挺高,我们急着回来,没追上。”
韦行这才放心,也记起礼节来:“师父!”跪下拜见。师父你辛苦了。
韩青慢慢走过来,默默跟在韦行身后跪下。
韦帅望转身去把扁希凡叫来,把药方给他,让他配解药去。
冷秋微微垂下眼睛,然后扭开头,淡淡地:“都起来吧。都平安就好。”
韩青默默起身,低头站到一边。
芙瑶过来,屈膝跪下:“多谢师爷援手,救命之恩,永生不忘。”老人家久经战场,敌情意识警觉,当然了,平时你觉得这老家伙这么多疑这么狠辣啊。只有遇到战争时,才知道老巴顿多明。这么明的老头,冒着生命危险去给她儿子找解药,这人情欠大了。
冷秋忙伸手扶起:“公主言重了。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草民该做的。”正式承认小公主的执政者身份,你的事,就是国事,刺杀你,就是刺王杀驾,就是国难。
你在我面前屈膝,我为你加冕。
老人家得很,我在你身上投了这么大的资,不把你弄上台,我亏死了。
韦帅望站在后面慢腾腾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微笑:“韩叔叔,晚辈……”笑笑,跪下,刚要磕一个,韩青已经伸手按住他脸上的面具:“这,这是……”一双手已颤抖。
韦帅望戴着面具久了,已经忘了自己脸上有这么个吓人东西了,抬头看见韩青惊痛的目光,他先呆了一下,然后无力地苦笑,慢慢摘下面具:“只是被打了一拳,就快好了,没什么事。”
青肿已消,面具之下,是略显苍白的皮肤,皮肤上淡褐色淤痕显得十分肮脏丑陋,但是,看得出来,伤口愈合良好。
韩青半晌,笑笑:“那就好。”鼻子忽然酸一下,他忙把那银面具给帅望戴上:“起来吧。”当时,很痛吧?你的面孔,忽然这么陌生,我的手却依旧想你的脸,想给你擦擦那已经永远不会在我面前流下的眼泪。
韩青笑笑:“伤得重吗?”
帅望轻轻按下银面具,让它扣紧点。终于无力再笑,摇摇头。慢慢站起来。
帅望轻声:“我去看看小念,失礼了。”
韩青没再出声,看着小韦的手。
白手套那么怪异。
手的姿势,那么僵硬。
少了一手指?别的手指呢?一次次受伤,那只手,再也不能象从前了吧?
那双巧手,那一身的嚣张放肆气焰,那亲密无赖的拥抱,一转身全变成淡淡的微笑了。
韩青静静看着帅望那不再熟悉的背影,站直了的韦帅望,有一种狂傲冷酷的感觉。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吧?再也找不到曾经那样亲近与熟悉的人,你以为永远的亲人,原来,一早已经失去。
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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