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褴褛、浑身湿透、焦黑血糊、哭喊求救的男人、女人、孩子从我们车前闪过,没人向我们求援。我也害怕他们求援。我加大油门,快速逃离这人间地狱,与颠簸引起的疼痛相比,这景象更让我难以忍受。
检查的宪兵还算有人性,草草看了我的证件,说上两句安慰的话,便放行了。
终于到达乌尔姆汽修店门口,我快坚持不住了,没办法下车,不能送玉进去。“我还有事……等完了我来找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我等你。好好休息。你糟透了。这样可不行。”玉站在车门边,弯下身子亲我,嘴唇紧紧贴在我脸上。那里又是汗,又是泥,又是水,还有血,脏得一塌糊涂,现在又加上了玉的泪。
我有点受不住,赶紧催她。“好了,快进去吧。”
玉放开我,转身走了两步,忽又想起什么。“等等。”她打开后车门,弯腰钻进去,从后座上拿了我的军帽,回来给我戴上。“你要好好的。我们等你。”
我的眼睛一阵发热。敏感、聪明的女孩,什么也瞒不了她。
我把安东吓坏了。
今晚的空袭范围很大,很猛烈。他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见我回来不由得欣喜若狂。“回来就好。车子你别管了,我会洗干净的……但你怎么……”
我根本下不了车。“你扶我一下。”
“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扶我一下……站直了就好。”
安东到底不放心,坚持扶我到房间。我已经完全虚脱,还真的离了他不行。
回到房间,安东帮我换了衣服,把床单撕了做绷带,在肋下绑好,又帮我倒水。
我看了时间,算了宁眠泰尔的用量,一边吃药一边暗笑,没想到,它真的有用,让我止疼,好好地睡上一觉。
终于躺到了床上,一放松,无边的黑暗便压了过来,累极了。
“你休息吧。我把军装拿走,洗干净了再送来。”
我想回答,再叮嘱他不要把今晚的事告诉任何人,可我实在没有力气开口,连动一动眼皮都不能。
“我走了。你放心。我下了班再来看你。”
☆、第十五章 翼儿(10)
“呆在房间里,哪儿也别去,等我过来。”
挂上电话,我怔怔地发愣,想不明白舒伦堡是什么意思。
门铃一阵紧过一阵,难道是小狐狸这么快就到了?试着动一动身子,疼痛比昨晚更甚,一咬牙坐起来,顷刻间,有利剑直刺心房,有钢钳扼住咽喉,我无法呼吸,仿佛心跳都被迫停止了。
“早上好,先生,这是您要的早餐。” 在安东推着餐车进门的时候,我仍坐在床沿上与伤痛抗争。
安东?!我麻木的脑子转不过来。你知道我行动困难,你还有我房间的钥匙,你干嘛要……我有些埋怨,却没力气表达。安东倒是很明白。
他关上门,轻轻落了锁,赶紧过来扶我。“对不起,先生,门外有条狗,我不得不先按门铃。”
狗?盖世太保?这么说舒伦堡怀疑我了?我被软禁了?怪不得让我呆在房间里哪儿也别去。来的还挺快,是“帝奇”说了。舒伦堡不傻,很容易联想到。叫玉说中了,但我并不后悔。
“没……”我略摇摇头,“你来得正好……帮我一下。”
“您要干什么?”
“去卫生间,洗洗脸,换身衣服,一会儿盖世太保要来。”
“盖世太保?您是说门外的那个就是?”
“是。”我点点头,试图用笑容令他安心。
每个人都有秘密。安东把客人的车子私借出去是他的秘密。我半夜回来,狼狈不堪,受了伤,却不去医院,这是我的秘密。作为朋友,我们相互替对方保密,但不是所有的秘密都会引来盖世太保的。盖世太保总是与恐惧、恐怖联系在一起。
没想到,这会儿,安东却沉着得要命,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照顾我洗漱、刮脸、换衣服,小心、细致、不慌不忙。
我穿戴好后,除了脸色苍白,额头不时冒出些冷汗之外,便看不出什么异样。
我让安东扶我到沙发上坐。
“这样能行?”安东拿毛巾帮我擦汗。
“行的。绷带绑紧点就没事。况且……”我吸了口气。“你明白,安东,不能让盖世太保知道……”
“我懂,我明白。”安东把餐车推到我面前,替我倒上咖啡。
我吃饭的时候,他从白桌布遮住的餐车下面拿出我的军服挂到衣橱里,包括军帽、皮靴,都刷过、洗过,笔挺、锃亮,一尘不染。我暗暗庆幸,不知道他是否有意把军服藏在餐车下面送来?要知道假如被门口的盖世太保注意到,问起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把军服拿去清洗?我还真没有令人信服的说辞。
接着,他又整理起床铺来。
“安东,你已经下班了吧?还是快回去吧。” 我承认自己有私心,我想让他快点走,怕他被舒伦堡撞见。就凭舒伦堡那狐狸一般敏锐的嗅觉准能感觉出点什么。我怕安东禁不住压力说出不该说的,也怕给他带来麻烦。一旦牵涉到盖世太保,丢掉酒店的工作恐怕是最好的结果。
我的催促起不了一点作用。安东铺好床,又过来服侍我进餐。因为靠在沙发上胸口传来持续不断的闷痛,抬起手臂拿东西时会牵动肋下,疼痛加剧,面前的早餐几乎一点没动,安东便拿着盘子喂我。开始我有点抗拒,皱着眉摇头,但最后还是顺从了。
“您可以相信我,先生,不论发生什么,您都可以信任我。”突然,安东说道,越来越激动。“谢谢您为威廉做的。”
我吃了一惊。
“尽管您没有说,但我知道是您做的。我一直想感谢您,先生……您可以信任我。”
我当然信任你。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没办法让威廉回来,我没能找到他妹妹,我也没有能力惩办元凶。
三个月前一次柏林的同学聚会上——以前这种同学聚会我很少参加,现在,可能是因为恩斯特,我意识到战争会让我们一个个失去身边的人,所以当沃纳告诉我时,我便跟着去了。我得知一个同学在国防军里负责柏林地区的征兵体检工作,我把威廉的事告诉他,不久他查到当初给威廉签发体检合格证的那个狗屎军医。同学问我要不要让那人渣受点苦。当然要。很快,那个狗屎军医便以滥用职权、破坏国防的罪名被捕,送往格拉茨的军事监狱。而那个主谋,我们恐吓狗屎军医时他招了,是军备部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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