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前,我按照书上说的将玉的会阴侧向剪开,这样做可以防止胎儿娩出时会阴撕裂,但结果还是撕裂了,惨不忍睹,因为胎儿实在太大了。
当我看到最先娩出的胎头时,几乎惊叫出声:“天哪!”居然这么大,完全超出预计,怪不得玉生不下来。
我没有使用麻药,玉也没有任何反应,因为这点疼痛跟她现正在经受的折磨相比根本微不足道。倒是我身边的莉莉被那一片血肉模糊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我忽然后悔让她呆着。她还是个姑娘,在见过如此惨烈的生产之后,她还愿意经受这样的痛苦折磨吗?
玉用尽最后的力气娩出胎头,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睡吧!好姑娘!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我来做。
胎儿顺利娩出,真的好大,连赖宁格太太都惊得合不上嘴。
我处理了脐带,突然发觉没听到哭声。我一手抓着婴儿的两只小脚,把他倒拎起来,一手拍打他的小屁股,还是没有声音。怎么会?半小时前他的胎心还是强而有力的,这一会儿,他就窒息了?难道……你这该死的小混蛋,你长得如此强壮,如此巨大,为了来到这个世上,你折磨你母亲,生生劈开她的身体,怎么?最后你居然没有坚持住!你怎么能没有声音?你怎么能窒息?我发起火来,拼命拍打他的小屁股。死亡,恐惧,一幕幕可怕的过往在我脑中闪过,忽然,我抱起孩子,对上他的小嘴……我曾用这个方法救过昭,上帝帮我,让我再救一次他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4.6公斤的大胖小子,还不足月,早产三周,简直是个奇迹。
母亲抱着他,激动不已。“安妮,比马蒂出生时几乎大了一半。”
“可不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
“亏得玉,真是难为她了……玉怎么样?”
“她还好,就是太虚弱了。”
“那是自然,不可思议,真是个奇迹。”
“太太,她的脸怎么皱巴巴,像个小老头。”莉莉早就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兴奋地围着母亲和婴儿转来转去。
“傻丫头,刚出生的婴儿都是这样,慢慢就长开了。”
“他头发好黑呀,还蛮硬的。”
这大概是婴儿身上最具中国人特质的地方了。其余,鼻梁高高的,睫毛长长的,眼睛没睁,睁开肯定是黑黑的,浑身皮肤通红通红。
我把婴儿交给母亲她们,自己守在玉的身边。玉一直昏睡,期间醒过一次,我告诉她孩子平安。她似乎想笑,但没力气笑,然后便一直昏睡。这次醒来就是惦记着孩子,现在她放心了,没了牵挂便一睡不醒。
我时不时地试试她体温,测测她脉搏,我的心从没真正放下过。
没想到玉的担心成了事实,孩子差点没有坚持住,上帝保佑,他活了,但是玉……玉的身体受到严重损伤,恢复将非常缓慢。我仔细检查了胎盘,似乎是完整的,但又不敢确定,我没有经验。万一腹腔内留有胎盘组织,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引起感染,后果将不堪设想。
☆、第十五章 翼儿(17)
安德斯?舒尔茨来的真是时候,更巧的是迎接他的是婴儿洪亮急切的哭声。
“怎么?这是甄玉生了?什么时候?”
“昨天半夜。”
“是男孩?”
我点点头。
“听这哭声就是男孩,这嗓门大的!”
“哪里是哭啊,简直就在叫喊。”
我把安德斯?舒尔茨迎进客厅,像老朋友似的与他寒暄。尽管我对这个盖世太保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尽管他的每次帮助都会索要丰厚的报酬,这次前来怕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但他到底帮了我大忙。我诚心诚意地做好答谢的准备,态度上也尽量热情周到。
“大概是饿了,等一会儿喂好奶,抱下来你看看,好大个儿,4.6公斤。”
“是吗?那我可得看看,4.6公斤,上帝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
“可不是。”
“那甄玉一定受苦了。她还好吗?”
“折腾惨了。谢天谢地,总算没事。”
赖宁格先生送来咖啡,我正好借机去了趟书房。
回来时,安德斯?舒尔茨正伸长脖子仔细查看墙上的一幅风景油画。严格的说不是看画,而是看画布右下角的画家签名。他的脸凑得那么近,以至于鼻子几乎触到桃花心木做的画框。像这样没有征得主人同意就肆无忌惮地窥视他人财物实非上等人所为。不过,安德斯?舒尔茨本就不是上等人,如此的粗俗表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我只当不在意,走到他身后,轻咳一声。“这是荷兰画家范勒伊斯达尔的《本特海姆城堡》,城堡在荷兰跟德国的边境上。”(注:雅各布?伊萨克松?范勒伊斯达尔(jabsp;isaakszoon van ruisdael)(1628-1682)是荷兰卓越的油画家和版画家,17世纪杰出的风景画家之一。)
“是真迹?”
“应该是的。”
“是真迹”这回事让安德斯?舒尔茨两眼放光,但仍有些吃不准。“这个叫范勒伊斯达尔的很出名吗?”
我感到一阵厌恶。“不出名。他是个穷困潦倒的画家,尽管画作众多,大概有几百幅,却没法养活自己,据说死后连安葬的墓地都没有,可见他的画不值钱。”我讲的是事实,但画家身前穷困与他身后遗作是否值钱没有因果关系。前提对,结果却是错的。看到安德斯?舒尔茨一脸失望,我暗暗冷笑。想当年父亲花了市场价双倍的钱买下这幅画,珍爱有加。父亲是真喜欢。钱有价,艺术无价,而安德斯?舒尔茨这样的人只会糟蹋艺术,亵渎艺术。
安德斯?舒尔茨悻悻地坐回沙发,再不去注意那幅画。
我脸上做出真诚的表情,把拿来的东西放到茶几上。“舒尔茨先生,这次真是太感谢了。”我微微一笑,先从信封里抽出支票,“这里是五万马克,请务必收下。”然后打开蓝丝绒盒子,“这个是送您太太的。”他们夫妻两对这个可是垂涎已久了。
果然,安德斯?舒尔茨的目光立时就挪不了窝了。
蓝丝绒盒子里面是母亲的珍珠项链,八十颗大溪地珍珠色泽、大小几乎一模一样,在脖子上绕三圈都绰绰有余。一次,安德斯?舒尔茨带太太突然来访,母亲正巧带着这串珍珠项链。他太太一看见便死死盯住,那副德行,恨不得当时就把项链抢过去戴自己脖子上。安德斯?舒尔茨则在一旁对项链大加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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