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到马其顿之前,奥林匹娅丝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种种困窘只知了不过三分,而她也有预感实际不只如此,但真正碰上依然让她感到头痛。
……
此刻,昔日的第四王后奥林匹娅丝──这位身分敏感的女性正匆匆走回自己的卧室。
这一间自然不比十三年前的那样好,十三年前第四王后处于盛宠,原先修缮后用于作为宴客之用的小型厅堂在她的坚持下成为了她的寝室,虽比之其他的宴饮大厅是小,但就一个卧室来说是少有的大,有自己独立的庭院不说,采光良好,对着大开的窗可以远眺宫殿建筑群,另一扇则是面向着庭院,蓊蓊郁郁的花草树木由内向外看去构成了一幅画。
精心栽植的花草固然赏心悦目,但后一项或许更让她心动──位置距离男人们议政的活动范围近,可以方便她更好的窥探甚至插手其中。
不管如何,前一个如何的好正是为了验证此前这一个是如何的糟。房间位在僻径,走过两层的、沾染了层薄薄的灰的石阶梯后,是这间房间的门,漆成了深红色,叼着门环的狮子和门环本身都有些微生锈了,推开木门时门闸还会发出难听的咿哑声,有时会让人联想到牢房。
进到房内,一张床与一张桌子、空空如也的梳妆台、角落则摆着衣箱,东西实在少得可怜,而四堵厚厚的石墙以及一个小窗子开在高处,使得房间不通风,还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奥林匹娅丝,如何的令人厌恶却又感到可悲,她被高高捧上了天,如今却是重重落下,姿态狼狈,她如今对于在马其顿接受到的一切次等的安排毫无反应,众人好奇之余却又认定她是故作镇定,以保持自己的尊严。
奥林匹娅丝在低矮的圆形木桌子前煞住了脚步,忽而又回过头,神色像是这才想到两个侍女还跟着,开口要他们出去。
两位侍女互看了一眼,眼底有些轻慢,最后迫于艾吉莉亚公主的眼神透露出危险,两个人这才不疾不徐地离开。
奥林匹娅丝像是没注意到侍女和艾吉莉亚之间的交流,在两个侍女离开期间略显焦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这让艾吉莉亚都有些不安了,双手无意识的捏着连身裙下摆,神色透露出茫然,但不到慌张,她不知道奥林匹娅丝单独抓着她到房间是甚么意思,更不能理解对方为甚么脸色这样焦躁。
奥林匹娅丝质问:「那人叫甚么名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艾吉莉亚不明所以,「就是一个卫兵,我们时常可以在宫中遇见彼此──」
奥林匹娅丝皱眉,但紧接着深怕自己的口气吓到女儿,放缓语诉,「我没有任何意思,就是想知道我的女儿喜欢上了什么样的男生。」
艾吉莉亚挑起一边的眉毛,彷佛这句话极度的可笑。确实,她们母女此刻的对话是超乎她预想的,而这当中造成如此奇怪局面的人并非是她。「我可不喜欢埃葵斯。」
奥林匹娅丝闻言瞪大眼,「十三岁!你今年十三岁,却跟一个不喜欢的男人搂抱、接吻!」
艾吉莉亚无辜且受伤地看着她的妈妈,她这个时候隐约知道妈妈在意的点是甚么了,而这个点也相当的令她不可置信,妈妈此刻眼底写满了责备、前倾的身子带着进犯,这在过去不曾有的,妈妈会对着克丽雅、对着爸爸、对着任何人……唯独不会这样凶她!
「只是亲吻──只不过是个亲吻!」她同样武装起自己,语气带着危险,母女俩眼看就要爆发进一步的冲突──
「艾吉莉亚,我的宝贝。」奥林匹娅丝首先服软,姿容未减的美妇上前揽住了倔强的女儿,这个举动无疑化解了两人一触即发的糟糕氛围,艾吉莉亚意味不明的咕哝一声,钻进对方的怀里紧紧回拥,只听奥林匹娅丝说:「你如果不爱这个人,就不该……就不该与之接吻,不该轻易地与对方有肢体接触。」
艾吉莉亚嘟着嘴,「那些跟妈妈相拥同眠的人呢?你爱他们吗?」
奥林匹娅丝想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赶忙说:「不,我当然不爱他们。艾吉莉亚,我知道我过去的荒唐行为是错误的,而我也保证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艾吉莉亚长久的思索着这句话,「这不公平,男人碰上美丽的舞女可以轻挑的对待他们,我不过是贪恋侍卫的英俊,这有甚么不对吗?」
奥林匹娅丝叹了口气,发现难以对这个孩子发脾气。
当克丽奥佩脱拉闻讯赶来、并接走艾吉莉亚时,两姊妹并肩走在长廊上,前者先开口:「你打扰母亲太久了。」
艾吉莉亚翻了个白眼,「又是我、又是我,每次有任何事情你都认为是我的错!我没有打扰妈妈,是妈妈自己找我的!」
「这其中你真的没有任何错处?」克丽奥佩脱拉停下脚步,「我听说了──」
「你真是烦人!」艾吉莉亚烦躁地挥舞着手,「多管闲事,你何不说说你和克雷塔斯的事?净管着我!」话说完的同时,艾吉莉亚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忙摀住自己的嘴。
克丽奥佩脱拉脸上闪过狼狈,视线有一个瞬间瞥向了落在后方没有表情的侍女们身上,她确信他们听见了。
她最后只能语气平静地说:「没什么,都过去了。」
艾吉莉亚心中暗想着:胡说八道,克雷塔斯的表现可不像是就这么轻易放弃的。但这些争议实在不好在外人面前言说,她只好撇撇嘴放过自己姊姊。
他们用沉默走过剩下的路,克丽奥佩脱拉确保自己护送这个调皮的妹妹到房门口,意外的是艾吉莉亚今次没有嫌麻烦,反倒还邀她进了房间,克丽奥佩脱拉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两姊妹并肩躺在床铺上,艾吉莉亚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这次回来,觉得妈妈变了很多。」
她说的含糊,也不知道克丽奥佩脱拉能听懂多少,她希望越少越好,因为这当中的疑惑又带了些微的妒忌,她还记得那一日与克丽奥佩脱拉久别重逢,妈妈是用揽着她那样的亲密、宠爱的方式去揽着克丽奥佩脱拉,她觉得自己的领域受到了侵犯,过去这样的互动只限于她和妈妈的,就是亚历山大也因为男生的身分这些年少与妈妈有更亲近的互动了。
先是克丽奥佩脱拉在妈妈心目中地位的变化,然后是今次为着这点小事对她的责备──她总觉得妈妈让她有些陌生了。
克丽奥佩脱拉撑着身子坐起来,艾吉莉亚知道,这表示对方对于她话题的看重。
克丽奥佩脱拉心底有着更多的想法,她和亚历山大没有私下就此聊过,但默契的意识到了他们母亲的变化,这并不难,哪怕相貌一模一样、或者说用着同一个身体,但走路的姿势、高兴时的笑容、说话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如果足够了解她,那么不需要多久就能发现这件事。
克丽奥佩脱拉小心翼翼地说:「你是因为母亲训你话觉得难受了吗?艾吉莉亚,人都会变,母亲也不例外。母亲只是怕现在没有教导你,往后你会遭遇更多的困难。」
「你是说婚嫁吗?」
「是的,但还有更多,抚育你和丈夫的孩子、与旁人相处……」克丽奥佩脱拉注意到妹妹不满的眼神,心中暗暗好笑,「你不会希望未来像母亲和父亲一样相看两厌吧?」
「他们只是……」艾吉莉亚想要反驳,但无法自欺欺人,这与她当初预想中的母亲回家后的情景全然不一样,最后她只能说:「当然不希望。」艾吉莉亚小声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克丽奥佩脱拉叹了口气,「你又在胡乱想些甚么?」虽然这么说,却再想不到任何辩驳之语了,最终她也就干脆不说了,毕竟瞒的了一时瞒不住永远,艾吉莉亚不多久必定会察觉的。
※※※
克丽奥佩脱拉的烦恼没有错,艾吉莉亚的怀疑只会由小转大,因为他们的母亲奥林匹娅丝的行为在艾吉莉亚来看实在太过反常了。
「艾吉莉亚,这么晚你是要去哪里?」
「我、我只是要出去走走。」
「去哪里?」
「……不会太远,不过就是四处逛一逛。」说着,艾吉莉亚忍不住撇过了脸。
克丽奥佩脱拉心细如发,没有忽略妹妹的心虚,但嘴边笑容依旧温婉,「就算如此,你也该让人陪着。」
艾吉莉亚面对姊姊的攻势,当即垮下了脸,「我知道了,不管我的响应是甚么,你回头就会去跟妈妈告状。」她越是想越是气恼,妈妈与克丽奥佩脱拉站在了同一个阵线,由克丽奥佩脱拉监视她,每当她的行为有甚么令他们不满意的,克丽奥佩脱拉就会出现并且开始对她无止无尽的碎念,她多反驳几句,接下来就会惹来他们的妈妈了。
她气呼呼地推开房门回到卧室生着闷气,侍女战战兢兢地上前把公主无意间撞倒的凳子扶起来,「不要乱动!出去!」她大吼着,把愤怒发泄在无辜的侍女们身上,在侍女们落荒而逃后,艾吉莉亚重重的倒回床上,猜想着待会又会有谁闯进她的房间。
与艾吉莉亚的预想一样,没有多久奥林匹娅丝和克丽奥佩脱拉就进入了她的房间,艾吉莉亚听见了他们的动静,但置之不理,她决定今天再让奥林匹娅丝训了话就去找爸爸告状。
……
奥林匹娅丝二人进房时见到的就是艾吉莉亚横倒在床铺上自言自语着,她发脾气时遭殃的除了被撞倒的家具,身上的衣服也被拉扯一番堪堪走光,奥林匹娅丝替女儿把衣服理好,轻抚对方的头──就在前天,艾吉莉亚顶着一头短发兴高采烈地跑来找自己时,她当时吓了大跳,愣在一边不知做何言语,而艾吉莉亚大胆的作法恐怕只有欧律狄刻等人感到高兴,可想而知腓力是气炸了,如果不是安提帕特拦阻,恐怕带坏艾吉莉亚的奥林匹娅丝会被前夫赶出马其顿。
「克丽雅,我先和艾吉莉亚聊聊好吗?」克丽奥佩脱拉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先一步离开了,期间艾吉莉亚还是瞪着空气不发一语,这让奥林匹娅丝有些窘迫也有些难过,她这阵子也注意到艾吉莉亚在躲她了。
「艾吉莉亚,克丽雅刚才告诉我你想出去……那么你是想要去哪里呢?」她小心翼翼的问。
艾吉莉亚坐起身,犹豫了下,没好气的说:「反正也来不及了……」接着又补充一句:「祭典。」
奥林匹娅丝不解:「祭典?」
但奥林匹娅丝的表现只惹来艾吉莉亚更加诧异又陌生的注视,这随即让奥林匹娅丝反应过来──波吕希娜喜欢参加一些神秘的宗教集会,如此看来艾吉莉亚也是忠实的追随者。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感到忌妒了──她的女儿被波吕希娜给抢走了。
同时间艾吉莉亚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母女出现短暂沉默,直到奥林匹娅丝主动打破它,她环伺了女孩的房间,她知道桌上摆放的摊开的卷轴誊抄着莎芙的诗,尽管她没怎么细读过,但也知道艾吉莉亚崇拜莎芙的勇气与才器。接着她把卷轴放到自己大腿上,「你最近总喜欢偷溜出去,是因为不想跟妈妈待在一起吗?」
「当然不是,但我偶尔也需要出去走走啊。」
「艾吉莉亚整天待在宫里会觉得闷,妈妈其实也是这样觉得……」她注意到自己话还没说完,艾吉莉亚已经双眼发亮朝她靠过来了点,这让她心中暗笑艾吉莉亚还是个单纯的孩子,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就忘了自己原先还在生气。
艾吉莉亚双手紧紧攀住奥林匹娅丝的手臂,「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妈妈好久没有带我出去打猎了。」
打猎──她目前刚确定自己快马骑在马背上不会跌下来,马上就要进阶到打猎了,但她除了踩过蟑螂、打过蚊虫,还没真正伤害过一个小动物啊,还真是快了些。奥林匹娅丝不无感叹地想。
心里想着,奥林匹娅丝还是答应了:「下一回天气不错我们就到外面走走。不过我想也不一定是要打猎,我们可以一起阅读、刺绣。」她的提议自然让艾吉莉亚瞪大了眼,她只是解释:「我最近对这些都很有兴趣,我想我们艾吉莉亚这么聪明,肯定可以教会我吧。」这是她想到的办法,虽说艾吉莉亚贪玩,但并不介意有她跟着,那么她干脆参与艾吉莉亚的活动,必要时可以纠正孩子也不会让孩子绝对处处受限制而加深成见。
艾吉莉亚当然没有奥林匹娅丝想的多,调皮的公主只是为妈妈总算又肯陪着她而感到高兴,而他们很快也立下了个孩子气的规矩:以一天为单位,奥林匹娅丝与艾吉莉亚轮流决定他们在当日要进行什么样的活动。
※※※
对对奥林匹娅丝来说,回到马其顿所接受到的待遇其实是不如摩罗西亚的。
比较两边人对于她,前者是轻视更甚恐惧,后者则是恐惧多余轻视,奥林匹娅丝知道这当中两位国王──腓力和亚历山卓的态度占有很大的因素,亚历山卓认为她有利可图,尽管她没能摸清楚所有目的,但也正因此亚历山卓给足了她应有的待遇,甚至还有些超过了。
而腓力就不用说了,她不认为自己在对方看来有甚么价值可言,新仇旧恨也使得她如今在待在培拉王宫的生活是格外的难受,前夫尽可能将她视作隐形人,她的敌人明着暗着嘲笑她,与她没什么利益交集的人嘴里说着可怜她态度却没几分诚意……因此在整个马其顿中,三个孩子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奥林匹娅丝开始时并非没有意思要与腓力好好沟通,尽管心中有些难受,但十三年是一个足够她说服自己的时间长度了,因此她正视了腓力钟情于心王后欧律狄刻,而有了欧律狄刻,他们更不可能回到过去的关系了……但她想向腓力传达她「回来了」的消息,起码让自己在培拉可以得到应有的尊重。
而结果是不尽人意的,亚历山大知情了、克丽奥佩脱拉知情了、安提帕特知情了……甚至在不久之后连奥妲塔都发现她是「奥林匹娅丝」,而大方地将得力的侍女伊尼雅调派到她身边照护她,腓力却从没有发现。
这让奥林匹娅丝想出了几个可能,一是腓力变笨了,尽管这可能很小;二是腓力极度厌恶着波吕希娜,因此会漠視一切关于她的消息,更不会让她出现在自己视线,因此腓力忽略了──至于最后一个,是腓力早已发现了,只是没有任何表态。
正是在一次夜里奥林匹娅丝一人独自处在极有压迫感的小卧室中,忽然想到了这一点,然后退却了。
她不想被人当作汲汲营营的人,也不想被欧律狄刻视为是要拆散欧律狄刻与腓力夫妻关系的第三者,尽管过去的欧律狄刻也是那样的一个身分。
但一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试着要去与腓力联系受挫,接着得到欧律狄刻那般无情又洋洋得意的耀武扬威了一番,彷佛她是个妄想天鹅肉的癞□□……她的脸皮与自尊在无法支持她去做这些事,毕竟不管她想或不想,在有心人士眼中,她就是那个意图要夺回腓力喜好、年华已逝的女人。
她压抑下了心中说不清的酸涩,放弃了自己原先的想法。
也就是在第二日,她听说了前一晚艾吉莉亚为了要报复欧律狄刻对她的言语侮辱因此将晚宴弄得鸡飞狗跳,晚宴的女主人──欧律狄刻王后自然也难逃艾吉莉亚的魔爪,艾吉莉亚原先针对的对象正是王后,其他人则是顺带。
她感动却又有些头疼,因此去找艾吉莉亚,劝说女儿不要为了她与继母针锋相对──结果却在半路撞见了艾吉莉亚与一名宫廷侍卫拥抱亲吻。
这当即让奥林匹娅丝暂且抛开了前一日夜晚困扰于她心中的烦恼,她将小女儿带到了自己卧室试着要制止女儿的行为,成果她不敢说是好的,艾吉莉亚最终没有大声反驳、极力抗拒,但波吕希娜带给艾吉莉亚的影响太深,这就像一个打磨成戴维像的雕塑品在中途硬生生要改成希腊女神雕像,艾吉莉亚不管接受或者不接受,习惯成自然的,年幼的公主在平时的行为上依然是带有波吕希娜的色彩。
先是艾吉莉亚,接着是克丽奥佩脱拉的婚事,后者早已在培拉宫殿盛传一阵子,是个不是新闻的新闻,如今再次被人忆起只是因为亚历山大王子带回了达尔达尼亚国王最宠爱的孩子贝隆尼斯,而腓力只是不咸不淡的训斥了亚力山大的鲁莽几句就提供了贝隆尼斯极其友人庇护,因此又一个公主丈夫的新人选在贵族间甚嚣尘上,奥林匹娅丝听闻时已是后知后觉。
贝隆尼斯?
奥林匹娅丝想到之前在马车中与对方的一段话,发觉当时对方正是在给自己暗示了。
至于这个人究竟适不适合克丽奥佩脱拉……奥林匹娅丝只能很主观的说,就是波斯皇帝娶克丽奥佩脱拉做皇后她心底也是觉得克丽奥佩脱拉受委屈的。
艾吉莉亚的大胆又蛮横的行事作风,克丽奥佩脱拉那极可能成真的婚事,最后是亚历山大受到威胁的继承权……任何一件都足夠她忙碌了。
她决定专注于照顾三个孩子。
第76章 艾吉莉亚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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