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衡的家并不远。

    从颐高出发，穿过两条街，再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胡同就到了。

    前后不过五分钟的路。

    孙玉衡右手拎着主机箱，迎面就碰上了一名五十多岁胖乎乎的中年妇女。

    “哟，这不是小衡吗？你这是买电脑了？”中年妇女老远就看到孙玉衡了，粗着嗓门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张阿姨。”孙玉衡淡淡地打了个招呼，“这可不是我买的电脑，只是带回家帮人修一下而已。”

    “小伙子能自食其力！了不起！”张阿姨啧啧称赞，声音大得似乎楼面的窗户都在震动，“老孙两口子要是还在的话，一定会很欣慰的。”

    孙玉衡没有答话，他微微低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对父母已故的话题，他并不忌讳，但也不喜欢别人无端谈论。

    然而张阿姨却没看出来，她拉着孙玉衡的手，很亲热地说这说那，都是些邻里的一些八卦琐事。

    孙玉衡轻轻地将手抽回道：“张阿姨，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张阿姨突然一拍脑袋，笑着说：“喔！差点忘了你还要回去给人修电脑。你先忙，有机会来吃个饭！你这些天早出晚归，也见不着个人，我家小玲可总是念叨你呢。”

    “哦？小玲念叨我？念叨什么呢？”孙玉衡顿时有些好奇。

    张小玲是张阿姨的独生女，比孙玉衡小两岁，下半年刚准备读高三。

    “咳！还不是因为家里那台破电脑又罢工了。现在学校抓得紧，很多复习资料都得从网上下载。现在的人啊，离开网络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张阿姨一接上话茬子，立刻又是长篇大论地谈开了。

    “那就明天晚上吧，我安排个时间过来看下……”

    孙玉衡这下可真招架不住了，随口答应了一声就仓皇逃进楼道。

    一直到进了家门，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张阿姨的唠叨声。

    ……

    这是一套二室一厅的老房子。

    屋里收拾得很整洁，却少了一些生活的气息，让人感觉很冷清。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很大的全家福照片。

    父亲、母亲，还有年幼的自己在咧着嘴笑。

    孙玉衡拿起一块抹布，小心地擦拭着照片上的玻璃相框。

    这是他每天都会做的事，就好像电脑程序设定的那样准确。

    五年了。

    过去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要不是还有这张照片，恐怕连他自己都要忘记父母的长相了。

    一切都源自于那场离奇的动车事故。

    回想起来，当时的惨状仿佛就在眼前。

    惊恐声，叫喊和哭泣声，闪烁不定的灯光，还有剧烈抖动的车厢。

    孙玉衡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那一刻，他只觉得全身陡然一轻，好像失去了重量的羽毛般飘了起来，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到睁开眼时，他已经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了。

    白花花的天花板和床单刺得他两眼发疼。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整列车厢41人，能侥幸还活着的，只有他一个……

    想到这儿，孙玉衡的手指微微有些发颤。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将这一幕从自己的脑海中抹去。

    逝者已逝，而生者还需要背负着伤痛继续前行。

    政府补贴了很多钱，足足有一百八十二万。孙玉衡只留下其中的十二万作为学费，剩下的全都捐了出去。

    但他依然还是觉得心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因为自那天起，他发现自己不会笑了。

    孙玉衡轻轻叹了口气，表情依旧是非常平淡。

    或许张阿姨说得对，自己能好好活着，自食其力，就是对逝去父母最好的回报了。

    ……

    孙玉衡泡了一碗康师傅方便面，在显示器前坐下，然后打开了这台据说是“闹鬼”的主机。

    他再次详细地检查了电脑的硬件配置和系统关键部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台主机的配置很高，至少比孙玉衡自己家里的这台要高得多！

    用业内的话来说，这硬件配置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发烧”级别。

    两颗i7八核处理器！

    32g内存做双通道优化！

    gtx295的显卡集群！

    就连硬盘都是2t的固态硬盘！

    尽管只是三年前的配置，但这样的性能，就算拿到现在也足够达到中档服务器的水平！

    普通人是绝不可能配这种主机的，因为性价比太低。

    即使是当年号称硬件杀手的《孤岛危机》，充其量也就耗费掉这性能的一半。

    “看来这台电脑的原主人不仅是个发烧友，还是个土豪啊！”

    孙玉衡有些感慨。

    也不知当年配这台电脑究竟花了多少钱，要是按照三年前的硬件价格计算，这主机的价值甚至抵得上一台国产小轿车！

    孙玉衡自己就在数码市场打工，可以算得上装机无数。

    但像这样不计成本的配置，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看来发烧友的思维还真不是常人可以揣测的，居然花大价钱配出了这样一台压根无法发挥出性能的主机！

    对此，孙玉衡的评价也很简单，就四个字：

    钱多人傻！

    虽然看似不可理喻，但有些人实在就好这口，而且乐此不疲。

    对他们来说，主机的性能并不是拿来用的。他们需要的仅仅是把市面上最好的硬件堆起来，然后用软件跑个分。

    而这一个个看似超越极限的分数，最终也只会沦为发烧友们吹牛和装逼的资本。

    ……

    他摇了摇头，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二狗叔吗？有个事想问你一下。”

    “小衡啊！什么事就快说！老子正忙着撸啊撸呢！”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吼声，旁边还不断有各种嘈杂的游戏音效传来。

    二狗是启明数码的老板。

    虽然只是个甩手掌柜，但这台电脑的情况有些特殊，孙玉衡还是打算跟他说一下。

    “二狗叔。”孙玉衡的语气很平静，“你修电脑这么多年，有见过重装系统都干不掉的软件吗？”

    “什么？重装系统都干不掉？”二狗的语气明显呆了一下，他沉吟片刻随即咆哮道，“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你小子是在耍我是吧！”

    “其实我也觉得不可能，所以特地来向你验证下。今天收了台电脑，客户反映就是这么个情况。”

    “靠！”电话那头的二狗几乎要跳起来了，“这还用问吗？肯定是重装的时候没有把硬盘格干净呗！这种事情你自己处理就是，不要来问我！”

    “我知道了。”

    二狗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种比较少见的情况，这软件是和主板bios驱动绑定的。大概就类似现在移动充话费送手机里面的预安装软件吧，不管你怎么重装，系统都会自行加载！那是厂商在耍流氓，我们可管不了。”

    孙玉衡追问：“那要是客户一定要处理怎么办？”

    二狗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处理不了能怎么办？让他去联系生产厂家，要么就扔了买台新的！我们又不是神仙！……我x！又挂了！这群猪队友，特么都是暑假里出来坑人的小学生吗！……不说了，老子忙着砍人，你自己看着办！”

    挂断电话，孙玉衡静静地看着屏幕。

    二狗叔的看法和他类似，理论上就是如此。

    但孙玉衡的心里却隐隐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具体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孙玉衡暗暗有些皱眉。

    事情，恐怕远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啊！

    ……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已经即将午夜子时。

    若事情真如徐忘川所说，那么这个奇怪的软件，此刻也应该快要显形了吧。

    孙玉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眼紧紧盯住面前闪烁不定的屏幕。

    他嘴里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重装系统都杀不掉的灵异软件吗？有意思！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今天就让我来见识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