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解小枝就被吓得后撤了一步,顺手捡起诸葛晓扔在一旁的手枪。看着双眼赤红的诸葛晓,解小枝的心中五味杂陈,可当她真的狠下心扣动扳机时她才发现,这把枪的子弹早就被诸葛晓一口气射光了。不知是如获大赦还是再也忍不下心,解小枝露出纠结的表情把空枪扔下,再次托起了诸葛晓背。
“你感觉怎样?”她手足无措的问,眼眸里终于露出了久违的情感。但诸葛晓似乎没能听见,他浑身抽搐得更厉害了,两颗赤红的瞳仁也越扩越大,仿佛要遮住整只眼睛。
“救......”剧烈的疼痛几乎撕碎了诸葛晓的所有理智,浑身犹如针扎的他只能勉强的吐出了一个字。在此以前诸葛晓一直以为他在临时前会叫身边的人扣动扳机,然而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只能像个懦夫一样呼喊着:“救我。”
看着诸葛晓牙关打颤,解小枝赶紧把外套脱下,然后猛地将袖子塞进诸葛晓的嘴里,生怕他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虽说作为杀手的解小枝稍有医学常识,但面对这种情况她能做的就只有牢牢压住诸葛晓的身子,希望诸葛晓能凭着一口气硬挺过去。其实解小枝的内心很想帮诸葛晓从无边的痛楚中解脱出来,只要按住诸葛晓的脑袋轻轻一扭,他就可以永远的摆脱噩梦。
但她就是下不去手。
而且解小枝也相信,诸葛晓一定能挺过去。
虽然诸葛晓的肋骨已经断了几根,难以言喻的痛楚使他尿湿了裤子。
解小枝有点想哭。
作为杀手,她所需要的欲望只有生存,其他一切感情都将会影响到她的行动甚至威胁她的生命,但解小枝却忽的发现,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已有了莫名的情愫,这种感觉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出现过在她的身上。正想着,诸葛晓已经停止了痉挛,他瞪大着双眼,瞳孔骤然收缩。
鲜红褪去,只剩下他那没有灵气,空洞的眼睛。月光像是白色的花圈铺满地面,远方的枪声已经停了下来,一切在诸葛晓停止呼吸后沉入了无边的寂静。解小枝目光冰冷的看了看前方,舔食者的尸体依旧躺在不远处,它的大脑成了一瓣又一瓣的白色固体,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然后她合上了诸葛晓的眼睛。
今后她该怎么办?解小枝不知道,如果背包里的食物一个人用,那可以维持好几天。可之后呢?要不要抛下之前的那个女人?应不应该回电视台跟杰克谈判?以解小枝的身手,相信她能很好的融入那群匪徒之中,她不在乎是否要继续过刀尖舔血的生活。但诸葛晓的尸体怎么办?就让他躺在这里,然后变成行尸,变成尘土么?
忽然,解小枝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动静。然后她忍不住回过头去,恰好看见诸葛晓的尸体睁大了双眼,这让她不得不捡起路边的石头,正打算了结掉这只已经失去生命光泽的行尸,那行尸竟胸口突然一起一伏,大大喘了一口气!
解小枝将信将疑的靠近诸葛晓,却见诸葛晓慢慢扭过头来,狠狠吐了口浊气道:“我冷。”
解小枝笑了,这是解小枝第一次在诸葛晓面前露出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她已经顾不得她上一次微笑是什么时候,而是凭着一股蛮劲将诸葛晓抱起,缓缓走进那间小商店中。
那个女人还在昏迷状态,但呼吸平稳并无大碍。于是解小枝找来好几块窗帘铺在地上,把诸葛晓安置下来,又用货架堵住了大门,之后点燃了为数不多蜡烛。此时诸葛晓的胸口已是一片血红,大量的失血使他面色惨白得像是一具真正意义上的尸体,就连他的身子也坚硬如冰。可当解小枝撕开黏在诸葛晓皮肉上的t恤时,她惊讶地发现诸葛晓的胸膛竟然没有半点伤口,只有一片粘糊糊的血迹。
哪怕是断掉的肋骨竟然也都诡异的复原了!
“真是见了鬼,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解小枝小心翼翼地给诸葛晓喂了一口清水,然后用碎布擦掉诸葛晓脸颊和身上未凝固的血。这时诸葛晓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说些什么,当解小枝把耳朵凑过去时,依然是听到那两个字。
“我冷。”诸葛晓说,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解小枝自然不敢怠慢,东凑西凑竟在商店里找到了一张破损的棉被,当她给诸葛晓盖上后发现,诸葛晓的身躯已经冰冷得像是没有任何生气的铁盒子。于是她眉头一皱,脱光了身上的所有衣物,紧紧抱住了诸葛晓。
“你可别死那么快。”解小枝在诸葛晓耳边低声说到,然后也睡了过去。
那一晚上到底有没有行尸骚扰过他们,解小枝不知道,她只知道诸葛晓并没有在她睡着时变成行尸,而她醒来时诸葛晓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此时堵门的货架已经被人推开,烈日当空,温度稍微暖和起来。
“你醒了?”见解小枝睁开双眼,昨夜顺势救出的女人递来半瓶清水,“不再睡会儿?”
解小枝喝过水后摇摇头,“现在是什么时候?”
“大概正午吧。”瘦骨嶙峋女人说到,此时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虽然脸上一青一紫,但解小枝能看出她健康时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至少她手上的皮肤很好。
“我叫解小枝。”解小枝从地上爬起,快手快脚的穿上衣物。
“我知道。”女人露出微笑,她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小缝,“我叫郑明珊,谢谢你们昨晚救了我。”
解小枝只是冷淡地哦了一句,不用想也知道诸葛晓和郑明珊有过谈话,反正救人也只是个顺水人情,如果不是舔食者袭击了电视台,解小枝和诸葛晓的下场如何还没人知道。昨晚若非他们两人遇见的是受了重伤的舔食者,他们早就死了,也不知究竟有多少舔食者袭击了电视台,那种凶猛的人类猎手绝对会让电视台里的匪徒们损失惨重。
“诸葛呢?”解小枝问,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诸葛晓,平时她都是以“喂”来代替。
郑明珊指了指天花板。
小商店所在的楼房共有三层,比周遭的建筑要矮上一截,当解小枝爬上楼顶时诸葛晓正在打磨着一把匕首,见解小枝从楼下上来,便把匕首抛到解小枝的手中,眯着眼道:“刚开的刃,你试试。”
解小枝歪歪脑袋,然后挥手一扔,半截匕首轻易地没入了身边的木门里,“手艺不错。”
“那当然。”诸葛晓回以微笑,然后拿起另外一把打磨好的匕首迎着日光,眯眼打量起来。这把两把匕首都是诸葛晓亲手开的刃,因为刀身硬度很足,所以他放心的把刀刃磨得又薄又利。末的他还不忘在刀身上开了螺旋形的血槽,磨得粗糙有质,面对行尸他不敢说有多好使,但这两把匕首绝对是杀人利器。
“昨晚我的样子很可笑吧。”诸葛晓放下匕首,看着解小枝的眼睛。
“像是第一次尿床的小屁孩。”解小枝点点头,昨晚发生的一切她可历历在目,但令她更在意的是诸葛晓到底是凭着怎样的能力活下来的,又使得断裂的肋骨以极为夸张的速度复原。
诸葛晓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当时的他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膨胀爆炸,像是拼命地在逃离他的躯体。那种诡异的撕裂感让他觉得像是有千百万只毒虫在他体内狂涌乱钻,他以为他马上就要死了,但他活了下来。当听解小枝说他的眼睛变成可怕的赤红色时,他敢确定那就是行尸化的前兆。
他忽的想起了每天醒来,心脏那股剧烈的抽痛感。
“我们都感染了病毒。”这是诸葛晓得出的最不靠谱,也是唯一的结论。这个结论早些时候就已经被龙妙岚提过了,既然死亡低语这种天外病毒能使人变成茹毛饮血的怪物,那就绝对有可能修复诸葛晓的伤口。唯一无法解释的是,他为什么没有因为病毒的感染而行尸化,准确的说,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幸存者没在末世中变成行尸——不仅仅是因为没有被咬,死亡低语的传染途径不可能仅仅只有被袭击这一点。当然,也不可能是因为个体中存在独特的病毒抗体,小竹的死就能说明一切。
“这些事情还是留给科学家们解释吧。”解小枝摊摊手,在诸葛晓身上发生的事她也没有半点头绪,可能真的是因为大家都是病毒携带体吧,“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诸葛晓倒是反问起解小枝。
“我们得到的两把手枪子弹都没了,唯一的武器就是这两把匕首,所以我们不可能再经历一次行尸的袭击,更不可能与那种可怕的怪物搏斗。”解小枝说,她所指的怪物自然是舔食者,“而我们剩下的食物也不多了,想要逃离x市我们就只能躲躲藏藏的走,走一步算一步。”
“带上郑明珊么?”诸葛晓饶有兴致的问,解小枝抿抿唇,然后点了头。
“可我不想走。”诸葛晓一字一句地说,脸色稍微变化,不过很快他又温柔的问道:“解小枝,你之前是为什么活着?”
解小枝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无奈地摇摇头。
“我也是。”诸葛晓叹了一口气。
自从失去了双亲和妹妹后,诸葛晓的日子就变得浑浑噩噩起来。开始的时候他辍学,每天游荡在x市的街头,找不到生命的意义,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接着他开始喝酒,仿佛喝醉后那种光怪陆离的世界才能容下他这条毫无意义的生命。但很快诸葛晓便花光了父母的遗产,于是诸葛晓不得不四处寻求工作。
“但我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不想做。”诸葛晓说,“机缘巧合下接触了杀手这个职业,但我没能当成杀手的缘故并不是不敢杀人,也不是恐高,而是我不想就这样死了。我觉得冥冥中还有什么东西等着我,我要把父母没能过完的人生完完整整的过完。有人说,人生过得光彩也好,堕落也好,但就是不能过得麻痹。直到末日降临的那一天,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不能麻痹,我才知道我为什么要活着。”说着,诸葛晓拽紧了拳头,上帝眷恋他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解小枝点点头,她能理解诸葛晓为什么会说这番话。但和诸葛晓不同,如果说诸葛晓是从意外后才变得冷漠,那解小枝天生就是怪胎。十二岁那年她离开了家,然后被一名杀手收为徒弟,走上了这条没有归途的喋血之路。
解小枝也有想过不再当杀手,但没有杀手可以轻易洗白自己的身份,每当有退出的念头冒出,解小枝的梦里就会出现各式各样的死人脸,一遍一遍的嘲讽着解小枝,诅咒着解小枝,因为除了杀人以外她什么都不会。她没有欲望,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而活着,仿佛她所要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生存的本能才诞生的。
那不能称之为生活,那只能叫做活着,漫无目的的活着。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人生是毫无意义的,诸葛晓的信条是,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有他所扮演的角色,每个人都有他的特长,总有那么一个地方,在那里,他们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才华。而抵达那个地方的时间,就是12月21日,就是现在。
“我要去救他们!”诸葛晓朝着命运挥出魄力十足的一拳。
意气风发。
第九章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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