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带着起源粒子穿过了屏障。
    就像一把刀切开了纱帐，又像是一股风吹开了迷雾。
    静安寺莲花法堂前有青铜打造的祭香塔，还有方石环绕的许愿池。
    祭香铜塔上香烛萦绕，许愿池里良签满堆。
    许愿池后，便是莲花池，此地莲花很有名，往昔花开时游客遍地，都喜欢在法堂前拍照留念。
    而现在，却有两波人聚集在此，分列东西。
    方唐看去，东侧人群大部分为外国人，领头的是个一头红发的中年男子，神态倨傲，身后跟着十二名衣着古怪的“海盗”，都穿着老式的海军大衣，戴着水手巾和船长帽，腰带上装饰着夸张的银饰品，配着弯刀和火枪。
    在这群海盗后，却是几个熟人。
    很意外的熟人，有长安酒店经理温斯顿，人鱼郑幂颖，老黄狗也跟在郑幂颖身旁，此时竖着尾巴龇牙咧嘴，很紧张的样子。
    法堂西侧聚集的人们更是老朋友了，全都是堕落街的人。
    春风得意楼的蔡厨子，豆腐西施的老板娘，卖山货的老吴……领头的自然是街坊商会的老黄了。
    阿香和阿月也在人群中。
    此时，莲花法堂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鸣叫声。
    然后一个电子合成音出现：“机器公国已经占领这里，你们请回吧。”
    堕落街的老黄嘿嘿一笑：“天启到来时，所有粒子都将回归分解为纯能量，你们这帮机器人和妹妹的能量电池都是一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拦在这里？”
    法堂里缓缓走出一人，赫然是方青青。
    她身后跟着就是风莉丝，杨图奇，妖妖小姐，以及辛吉德，朱雀，机器娃娃……而法堂内，却是机器国度的幸存者，甚至还有兰花，席德妮，竹妹，八方地藏和唐大他们。
    看起来，脑域寄生了机器意识的方青青已经成为了这批机器的领袖，而兰花和竹妹……包括那些“妹妹”的复制体，全都加入了所谓的“机器公国”。
    方青青缓缓走前：“我一人便是一国，机器公国成立于此刻，也将永存于此刻。”
    堕落街的老黄叹气：“就别强撑了，你们连生存所需的纳米粒子胶都没有了，恶魔之月消失的时候，也是你们能量耗尽的时刻。
    不过……蜘蛛女王，你为何还没选择阵营？
    反而跟他们搞到一起了？”
    风莉丝依旧是风华绝代的模样，但她的蛛丝却只剩下了一根。
    此时，她握住了老鼠杨图奇的手，淡淡道：“因为我弟弟在这儿呢，做姐姐的只能跟着他了。
    这么多年都没机会照顾他，现在也该为他做点事了。”
    黄老头打量着老鼠：“阁下是祖安还是暗影岛的？
    你们到底支持哪边的？”
    杨图奇靠在姐姐身边，一手紧握着未婚妻辛吉德的小手，大笑一声：“无论是祖安还是暗影岛，包括机器公国的兄弟们，都不会选什么狗日的阵营，我们哪边都不去，只等一个人！”
    老黄愕然：“等谁？”
    杨图奇的英雄气概也没维持多久，挠挠头，小声说了一句：“当然是等方唐老大了！”
    等方唐？
    堕落街的一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老黄连连摇头：“那个山海会长方唐？
    呵呵，他是不会来的。”
    “哼，唐老大来不来，你又怎么知道！”
    杨图奇充满信心。
    老黄嘿了一声，轻轻跺脚，就见一条金色的细纹在他脚下现出，然后化为了繁复的符号。
    流动的金色符文已经让他十分吃力，但混沌推演的能力依旧可以运转。
    这身材高大的老者陡然挺起了腰，再无猥琐之态，反而充满了一代宗师的气势：“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轮回塔里，毁灭世界的降临之子是他的女儿，我已用‘大衍熵逆’做过推演，方唐他根本无法面对这种状况，他只会躲在暗处，听天由命！”
    “他会来的！”
    风莉丝走前一步。
    方青青站在了她身旁：“轮回塔里的那个孩子是死还是活，谁也没资格决定，雷泽不行，众神殿也不行！”
    机器公国的成员一个个走上来。
    妖妖小姐那水母般晶莹的脑袋不停晃着，放弃了逻辑模块，最后走了上来：“虽然不知道所谓人类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但好像我应该站在这儿。”
    堕落街队伍里的阿香和阿月对视一眼，快步走了出来，进入了机器公国的队伍。
    老黄和一众街坊都是黯然。
    “阿香姑娘，回来吧……”山货铺主老吴眼中充满深情：“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吴某实在不想与你为敌。”
    蔡厨子和豆腐西施对视一眼，都是跺脚：“老吴，你说什么呢，一个乡下娘们，就把你迷成那样？”
    老吴还是痴痴看着阿香，回想起在同盛膳堂第一次见到这姑娘时的情形，陡然拂袖，一根细长的木棍就自他袖中垂落。
    他双手握住木棍，迎风一抖，顿时银光爆裂，一柄银色长枪现于身前。
    风莉丝眼神闪烁，此时摇头叹息：“原来他是‘白袍银枪’吴定国！无限挑战传奇榜最高排名第十，这些年竟然一直藏在街上卖山货，谁能想到。”
    吴定国银枪垂于大地，丝丝能量线如银鳞飞舞，他却拖枪来到了阿香身旁，转身拱手：“几位老伙计，抱歉了，老吴我一辈子挑战游戏，空有虚名，没想到天启末日时才找到一生至爱，谁要是敢对阿香姑娘无礼，先看我手中之枪！”
    能量线吞吐如蛇，在恶魔之月最后的一丝余光中闪耀。
    阿月此时轻轻拍了拍阿香的胳膊，阿香早已面红耳赤：“吴老板，你疯了！”
    蔡厨子勃然大怒，伸手自后拔出一把菜刀：“见色忘友！”
    菜刀在他手中陡然变大，最后如斩马刀一般，蔡厨子单手挺刀扑上，巨大的刀刃闪烁一层黑光，却是无声无息，在他手中如绣花针一样灵巧。
    黑刀与银枪撞击在一起，整座莲花法堂轰然破碎如尘，顶部粒子屏障都被崩开了一道口子，又飞快的补上了。
    两人只对了一招，吴定国银枪交于左手，右手大拇指却是齐根折断。
    而蔡厨子呆立在原地，手里菜刀块块崩碎，他低头看着胸口衣衫上的三个小孔，抬头喃喃道：“无限挑战传奇榜上，我斩龙刀蔡天南排名一直在你之上，这么多年，难道你一直偷偷让着我？”
    吴定国憨厚一笑：“你做菜超好吃……我怕打败你，以后就吃不到你的绝活狮子头了，再说了，排名第九和第十，也没啥区别，其实除了第一，其他位置在我看来都一样的。”
    斩龙刀蔡天南不怒反笑：“好兄弟，就这份气度和见识，老子不如你，哈哈！”
    他甩下外套，转身就走。
    豆腐西施的老板娘急了，一路追着：“蔡大哥，你别走啊，你，你等等我！”
    两人转瞬离开屏障，消失于渐起的迷雾之中。
    吴定国默默看着：“当年迷倒一大片传奇玩家的‘春水剑’叶西施，原来一直喜欢的是老蔡啊，嗯，估计也是被老蔡的厨艺泡到手的。”
    阿香皱眉过来，撕开衣袖帮他包扎伤口，还哼了一声：“我做菜也很好吃的……你，你手指断了，以后，以后，我养着你！”
    啊！老吴喜的满脸发光，本来靠着残余的异能，他的断指很快就能恢复，现在却是暗中一咬牙，将恢复的伤口强行崩开，虽痛的浑身发抖，但心中甜的要死。
    堕落街就这么分崩离析，只剩下老黄站在原地，对着自己脚下现出的符文默默计算着什么。
    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忽然大喊一声：“这不可能，我的天，方唐他……”老黄转身看向身后幽暗处，一代宗师的气质荡然无存。
    这时，掌声响起。
    法堂东侧的那群外国人一起走了过来。
    红发中年男子拍着手：“前辈这一手混沌推演真是叹为观止，姬天道的名号，呵呵，在下还是孩童时候就如雷贯耳。
    现在你的朋友都走了，为何不加入我们世界之蛇呢？”
    老黄——曾经的众神殿三号人物，楚观峰最信任的南天尊，名为姬天道的老人，此时不屑哼了一声：“世界之蛇？
    亚特兰蒂斯么，你又是什么东西？”
    红发男子身后的十二海盗一起怒斥：“站在你面前的，是亚特兰蒂斯的新王，世界之蛇的首席执行官，阿特兰蒂斯大人！”
    姬天道头也不抬：“亚特兰蒂斯嘛，也就那两个小丫头还有点意思，你这种废物也配称王？
    笑死人了。”
    十二海盗一起拔出弯刀，这就要冲上来拼命，红发的阿特兰蒂斯抬手止住：“别跟这种老古董一般见识，呵。”
    说完，他冷然抬手。
    夜空上，那恶魔新月陡然投射了一道湛蓝之光。
    湛蓝光球带起的冲击波在天幕上化为了带着咸味的海雨。
    暴雨忽来，风起云涌。
    黑色的海神三叉戟自天而降。
    阿特兰蒂斯握住了亚特兰蒂斯的最强芯灵，三叉戟在他手中晃动，漫天雨水陡然静止！他轻声一笑：“这世间的人类有无数的崇拜，每一种崇拜聚集起来，都将诞生新的神灵，手机之神，金钱之神，娱乐之神……ai之神。
    而我已得到了创世神的指示，天启之后，我将君临七海，成为新的海神！”
    汪汪！正在阿特兰蒂斯气势如虹展示自己神迹的时候，郑幂颖身旁的大黄狗却是不合时宜的叫了两声，然后不顾一切的冲向了后方的迷雾深处。
    郑幂颖焦急的看着大黄狗，也要跟着追过去。
    阿特兰蒂斯恼怒至极，一把抓住了郑幂颖的长发，狠狠扯着：“我未来的王后，你要去哪儿？”
    郑幂颖挣扎着：“谁，谁是你的王后，什么创世神的指示，哼，不过是众神殿的一个下人过来传了句话，你就把自己当神了！”
    阿特兰蒂斯脸色发青：“臭女人，要不是你的变异身份，我怎么可能看得上！”
    三叉戟抖动下，一颗水球将郑幂颖包裹，她就在水球里现出了人鱼之身。
    郑幂颖在水球中张开小嘴，依稀在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阿特兰蒂斯双眼翻白，真如鱼眼一样：“方唐？
    你们这些无聊的家伙，那个什么方唐早就死在外面了吧，他要是真敢来……”汪汪！大黄狗的叫声再次出现。
    迷雾之中，一个男人带着狗缓步行来，语气平淡：“我来了，你要怎样？”
    真的是方唐！法堂的废墟上，机器公民的队伍爆发出了一阵尖叫声，却是兰花那几个妹子的欢喜之声。
    风莉丝长长松了口气，杨图奇激动的握紧拳头连连挥舞，朱雀和机器娃娃一起跳了起来。
    而两个娇小身影更是不顾一切冲了过来。
    “爸爸！”
    唐二和八方地藏一左一右的抱住了男人。
    方唐手指轻弹，两道丰厚的纳米粒子胶注入了她们体内，却看向人群中冷漠的唐大，淡淡一笑：“老大不是说要带着队伍走么，怎么也来了。”
    八方地藏化身的海莉噗嗤一声：“二姐把大哥带回来了，还说他要是不来帮忙，就把他的章鱼爪子剁了去。”
    唐大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过来，很不满：“改造逻辑模块后，你们两个都不懂得尊重我这个大哥了，我啥时候说要当逃兵的。”
    方唐点点头，拍了拍唐大的肩膀：“你是天生的领袖，机器公国，青青她领导不来，我还是看好你。”
    有他一句话，那边方青青立刻喊道：“我早就说了，我根本不想当什么领袖的。”
    方唐缓步过去，身子未动，却有成千上万的纳米粒子胶现出，化为了一条线，直接连通到了恶魔之月上，无尽的能量一起注入这些机器和妹妹体内。
    机器公民们再次发出欢呼声。
    被晾在一边的阿特兰蒂斯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张嘴就骂：“fuck……”呯的一声，他满嘴的愤怒脏话还没出口，手里的海神三叉戟就飞了出去。
    阿特兰蒂斯惊的神魂魄散，伸手去抓。
    三叉戟没抓到，眼前一黑，啪！啪！连挨了两大耳光！方唐负手而立，三叉戟悬浮身前。
    阿特兰蒂斯已经彻底傻了，身不由己的向后退着，连退七步，又哇的一口吐出了满嘴的牙。
    “这，这不可能，我手握的是海神之戟，天空的恶魔之月还没消失，以这顶级芯灵的力量，为何……”他还在发着神经质，那鬼一样的男人再次出现，又是同样位置同样力度的两个大耳光。
    带着起源粒子的巴掌，别说他一个世界之蛇的中级玩家，就是姬天道也不敢正面硬抗。
    阿特兰蒂斯一张脸都凹了进去，双耳血流不止，脑袋一跳一跳的。
    而更为恐怖的事发生了，对面的男人，那个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名字的方唐，正伸手握住了海神之戟，然后像揉面条一样，将伟大的海神芯灵揉成了一团渣渣。
    海神三叉戟在方唐手里化为了起源粒子。
    阿特兰蒂斯大叫一声，口喷鲜血，但双膝下意识的却软了。
    陡然间，又见十二道刃光闪烁，十二把弯刀整齐的刺入了这位新任海王的胸膛。
    那十二名海盗此时惊慌的一起跪下：“伟大的方唐先生，我们世界之蛇的十二位船长，其实一直在寻找蔻蔻会长的下落，这次是被逼无奈，才随着那个夺位的叛徒一起来的，您知道蔻蔻大人的下落么？”
    方唐冷哼一声：“这时候终于想起你们的蔻蔻大人了？”
    四周的海水，天空的水幕，就在他起源粒子的操控下，汇聚成球，将十二个叛徒海盗牢牢罩住。
    巨大的水球飞快的压缩。
    水分子都要被压缩到一起时，那十二海盗已是粉身碎骨！直到此时，站在一边发呆的温斯顿才冲上去，劈开了包裹郑幂颖的水球。
    郑幂颖落下，鱼尾甩动，眼泪止不住了。
    温斯顿怪叫一声，捂着手臂连续后退。
    方唐抬手，四周的水球汇聚在郑幂颖身下，强行化为一条溪流。
    郑幂颖鱼尾翻起，顺着溪流快速游了过来，看着方唐就发呆：“你，你不是唐猪，你是白总？”
    方唐手指点去，将这段错综复杂的记忆直接注入了她意识里。
    郑幂颖将这段记忆反复观看，良久低下头，她的声音带着悲伤与遗憾：“对不起，我，我喜欢的是唐猪，不是你，你现在虽然变回来了，但怎么说，都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方唐眨了眨眼，的确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而郑幂颖的鱼尾已经渐渐消失，因为天空的恶魔之月又消失了一半。
    束缚她的魔咒也快驱除了。
    鱼尾化为双腿，被撑开的裙子重新落下，郑幂颖犹豫了一下，赤脚走到大黄狗身边。
    大黄狗左右看看，最后恋恋不舍的吐吐舌头，靠在了美女脚边。
    郑幂颖十分不安，小心翼翼的看着“白总裁”：“我能带它走么？”
    方唐对她轻轻点头：“你已经是正常人类了，走吧，这里的事跟你无关。”
    “不是天启么？
    其实跟我有关的，但是，我，我帮不上忙。”
    郑幂颖咬着嘴唇：“还有，唐猪……哎，算了。”
    她转身离去。
    方唐看着她的背影，身形一闪，来到她身后：“唐猪……已经永远消失了，那个家伙在这段时间，只对一个女孩动心过……”说完他微笑转身，而郑幂颖擦干了眼泪，终是笑着离去。
    方唐转身回来。
    那一直死盯着混沌推演的姬天道就嘿了一声：“你刚才说谎，我都看到了，那段时间，你真正动过真情的是另外一个女子！”
    方唐无语：“老前辈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姬天道摸着下巴，眼神亮的可怕：“你既来了，我的推演又看到了不同的结果……跟父亲和母亲有关！”
    方唐身子一震：“前辈你算出了什么？
    父亲母亲到底在何处？”
    姬天道的身子佝偻起来，最后一丝异能都要耗尽了，他艰难的吐出一口气：“父亲和母亲消失后，至今没人见过他们，各种说法都有，但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本就该不存在的……但是，他们又必须存在的。”
    姬天道还要继续解释，一道奇异的光影出现，正中他的脑袋。
    老头仰天倒下，浑身都被透明的粒子包裹，连着意识瞬间被分解，回归向了宇宙。
    方唐看着忽然出手的机器少女：“你……不是不干预任何事的么？”
    机器少女漠然：“在这之前，我干预过一次，救了你，所以这次算是扯平了。”
    父亲和母亲，他们本就该不存在的，但又必须存在的……姬天道最后的推演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