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与黄蓉一路谈笑着向包惜弱的小院而去,但是半路上,杨康听仆役说丘处机与王处一也在包惜弱处,笑容就立刻僵下来了。
“蓉儿,先让仆役带你去住处歇息,如何?”
“为何?”
“若是只有我娘,我自然愿意带你去的。若是师叔也在,也无妨,但我这师父……”杨康牙疼一般吸了口凉气。
“自与大哥相识起,大哥便一直是老成模样,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不怕蓉儿笑话,我确实是怕了我这师父了。”
“为何?你那师父对你严厉?”
“这么说也对。”杨康点头。
“我还以为大哥是个刻骨之人,原来也是个尽想着偷懒的纨绔?”黄蓉笑着说,心里却以为杨康是在与她玩笑,以她的眼力,从杨康那满手的老茧便能知道他并非吃不住苦头之人,步下的功夫他虽是差些,但若是战阵之上拼杀,黄蓉却知道自己万万不是杨康的对手。
“蓉儿不知,你大哥我是个天生的武夫,若是练武,熬打锤炼磨烂了皮肉,我也不会哼上一声,但若是对着那些软趴趴的书本,念叨什么之乎者也,却是万万的不成的。我那师父原本我与他一年便见不到两三次,每次来他却都让我背书,背不出来,若是罚跪罚打也还罢了。却偏偏总是让我拿着书当着他的面一遍遍的念,一遍遍的背,直至终于背下来了,还要让我谈谈自己的心得。且还要说得我那师父高兴了,否则便要继续一遍遍的念,一遍遍的背,直到能说的让师父满意。”
“原来大哥竟是这样的,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黄蓉看杨康一脸的苦不堪言,笑得却越发的畅快。
以杨康的样貌气势,随便一站便不由得让人以为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便是杨康亲口“招认”之前,黄蓉也是如此以为的,哪里能想到杨康竟是个纯武夫。
“那样一个古板古怪的牛鼻子,大哥你怎么还认他做师父?若是我,早已将他扫地出门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拜下了,哪里有徒弟不要师父了?”
黄蓉哼了一声道:“大哥,我也有些累了,你还是让人给我找个地方休息吧。”
“多谢蓉儿体谅。”杨康了立马行礼,继而找了仆人带黄蓉去休息——完颜洪烈已提前吩咐了下人,特地为黄蓉准备了一间小院。
黄蓉一走,杨康刚要继续朝包惜弱那里去便听一旁假山上有人说:“世子好福气啊,不过回京几日,便带回了如此一位红颜知己。”不必抬头他也能知道这出声之人是谁——有些异域的调调,配着轻缓的音色,倒是很好听。
欧阳克话虽轻佻,杨康却首次对他有了些好感。听他这意思已经来了有一会了,却直到黄蓉走了才跳出来,无他,避嫌尔。他虽不识得黄蓉,且还误会了她身份,但终究是没有忽然蹦出来。不过若真是守礼之人,那远远的看见便应掉头而走,事后也便当没看见。欧阳克这人一走就出声说话,终究是江湖习性外加风流天性……
“欧阳公子切莫误会,方才乃是在下义妹,姓黄单名一个蓉字。”
“哦~原来是妹妹啊。”欧阳克点了点头,忽然一抬手搭在了杨康肩头,“世子今晚可有空?我已让家仆冰上了自西域带来的葡萄酒,正愁无人共饮。”
“多谢欧阳公子盛情,只是家母……”
“算了~”欧阳克忽然打断了杨康,且搭在他肩头的那只手竟然还揉了那么一两下,“你既有事那边去吧,只是你可莫要忘了与我的约定,明日你可都是我的。”随即不待杨康回答,已然摇着扇子,大笑着走了。
“……”杨康在原地站了片刻,且又用手揉了揉自己肩头——欧阳克抓的那边——那里竖起来的寒毛经久不平。他之前还以为是自己误会,如今看来他感觉并没错,不过这欧阳克怎么看上他了?
摇了摇头,杨康把这“乱七八糟的小事”扔在了脑后,今晚上还有更要紧的家事要处理呢。
还是包惜弱那间破茅屋,杨康进去时,包惜弱正在与丘、王二人谈话,杨康一一与三人见礼,垂首立在当中,一派聆听教诲的模样。
丘处机看他点点头,放下手中茶碗道:“康儿,你准备一下,过些时日随我去一趟嘉兴。”
“啊?”杨康顿时就是一惊,“师父,此事非徒儿不遵师命,实在是无能为力。”
丘处机一皱眉:“如何不能。”
“师父,自秦汉起,您听说过哪家的王侯,无皇命而私离京师或是封地,还跑到敌国去的?”
“这倒是我一时心急了。”丘处机一拍额头道,“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丘处机所说的事,自然便是杨康的身世!杨康呆愣愣的听着丘处机将他是如何到牛家村与杨铁心、郭啸天二人相遇,他是如何得知牛家村惨遭灭门,他又是一路如何寻到包惜弱母子的。
丘处机讲完,已然落下泪来的包惜弱,则哽咽的为杨康讲述段天德带兵前来牛家村当日的情况,不过之后的事,她却只简略的说自己与杨铁心失散,又被完颜洪烈所救,这才无奈做了王妃。
“之所以让你与我前往嘉兴,乃是当初我与一班江湖义士有约。他们当年前往塞外去寻你那郭啸天郭伯伯的遗孤,与我约好十八年后,让你们兄弟二人比试武艺。”丘处机最后又将他江南七怪的过往简略一说,“是留还是走,你自行决定吧。”
这事杨康原本还想慢慢解决,但是丘处机突然一锤子下来,险些将他砸晕。低头沉思了片刻,杨康道:“师父,师叔,可否容徒儿与我娘单独呆会?”
丘处机又是一皱眉,倒是王处一道:“好,明日你再来寻我和你师父。”拉着丘处机出去了。
那二人一走,杨康长叹一声对包惜弱道:“娘,我该姓杨。”
包惜弱立时站了起来,抱着儿子的肩头道:“对!你该姓杨!你不是金人!你是宋人!”这还是杨康头一次听包惜弱说话如此大声,他抱住包惜弱扶着她坐在一旁,又为她倒了杯水。
“娘,您静静心,莫坏了身子。”
包惜弱却不喝水,只是靠在杨康肩头上哭,过了好一会,方才渐渐平静下来。
“娘,我要是走,您会跟着我走吗?”
“娘自然跟着你走。”包惜弱答得干脆。
“那我若是要留呢?”
“……”这次包惜弱却是沉默了一会方才问,“康儿为何要留?”
当然是为了打蒙古,不过这话却不能说,况且,即便说了,包惜弱大体也是不懂的:“那娘您说,我为什么要走呢?况且,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去宋国啊,去牛家村。”
“娘,我爹是赵王完颜洪烈,我是金国陕西都统,我这样的人跑到宋国去,您以为能安安静静生活得了吗?”
“如何不能安静生活?康儿,你是不是……”
“贪恋荣华富贵?”杨康接下包惜弱没说出来的那个词,“娘,您且先将我放开,我给您看样东西。”
包惜弱将儿子放开,但杨康起身后的动作,却让她先是一愣,又而一惊——杨康竟是站在她面前脱起了衣衫,不过毕竟是母子想不到歪路上去,继而杨康将里衣也褪下,包惜弱满脸惊慌心痛的站了起来,想要靠近却又不敢,只因为她怕着儿子身上那累累伤疤依旧疼着……
“康儿!你……你这是……”
“娘,这世上,有人是这样享受荣华富贵的吗?”就连总是派人去边关的完颜洪烈,也只是知道杨康曾经受过伤,但从不知道他是这般模样,更不用说包惜弱了。
方才为了曾经的丈夫,眼泪刚止了没多久的包惜弱,如今又为了儿子哀泣起来:“康儿,那你更要随娘走了,你为何要为这金国如此卖命?”
“娘,我却不是为了金国卖命,而是为了我爹如此卖命。”
“完颜洪烈?”
“娘……我与爹爹虽无骨血之亲,但十八年养育之恩,却是做不得假的。不能因为我那生父是宋人,爹爹是金人,我便也当这恩情不在,带着您走了。况且您也说了,当初您与我生父失散,是爹爹救了您性命,这也是恩呀。我怎能做那忘恩负义之徒。”
“……”
“况且,您与我若是跑了,那不只是忘恩负义,更是恩将仇报。爹爹是王爷,他的王妃与世子却潜逃出国,重则会让爹爹丢了性命,轻的却也会让身败名裂。娘,金国自建国以来,皇族正妻皆出自女真①大姓,爹爹当初执意娶您为正妻,便已经是为了您弃了那九五之位。而今我才知道,爹爹为了您不仅弃了那帽子,甚至连自己的后嗣也一并弃了。”
“别说了!康儿你……你去吧……”包惜弱摇摇晃晃坐回椅子上,对着杨康摆了摆手。
作者有话要说: ①徒单、唐括、蒲察、拏懒、仆散、纥石烈、乌林荅、乌古论
射雕之拱手河山_分节阅读_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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