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关系破冰
(好苦逼呀,昨天早早的就睡了,结果存稿都用完了,只能现码现发啊亲们~~)
还没等孟明樱亲自上门看望父亲,孟明士就派人给她通了消息,说是父亲年老了,越发的心慈,想要见见女儿,当年的堂前三击掌也顾不得了。
孟明樱心知定然不会这么简单,父亲是什么人,她心里很清楚。只是一来毕竟父女一场,二来她的确是有必要与孟明士商量,谋求在某方面的联合,因而便寻了机会,去见孟明士。
见面的时间是在夜里。孟明士的书房门窗都开着,橘黄色的灯光便跑了出来,蹦到窗外的花儿上去,那些花儿便带着淡淡的灯光,色调虽然暗淡,却带着柔和。反而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些花儿却受到了月华的照顾,清辉之下,嫣红的花朵便多了几分清绝的味道。
原本这花是极尽明艳妩媚的。
曼珠沙华
孟明樱瞄了一眼那一丛曼珠沙华,便走进了孟明士的书房。
两父女好久不见,孟明樱又是直爽的子,最近又是情场不得意,当下见着孟明士,便想起当年为着萧入云不惜与父亲决裂的情景来,不由得叹道:“樱回想起当年与爹爹堂前三击掌的情景,不由得觉着又可悲又好笑。”可悲的自不消说,萧入云虽然立场与大栾对立,却是始终忘不了月流芳那个贱人;好笑的么,那个时候做的事情,还真是冲动而幼稚啊且不说值不值得,光是没有本家的支持,这斗争上便少了很多底气。
幸福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要靠自己争取得来的
既然如此,用上自己的本钱,又有设么不可以的呢
一味等着心上人自动爱上自己,并为自己默默地付出,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幸福,这种想法实在再愚蠢不过了
一时间千百种情绪涌上心头,孟明樱不由得跪了下来,给孟明士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悔不当初
孟明士结结实实地受了孟明樱的礼,方扶起她,揉揉她的脑袋,道:“你这鲁莽丫头,可算是想通了么?舍得来见爹爹了?”
“爹……”孟明樱有些哽咽了,爹爹这话,分明是话里有话,直接戳中了她的命门啊
想要流泪,但是北狄的儿女不可以像娇弱的大栾人那样,扭扭捏捏的,哭就哭个痛快,笑就笑个畅快
更何况,今日特意前来,并不是为了在爹爹面前卖可怜博得同情的
为了自己的人生幸福而战,没有什么好扭捏的。
孟明樱快手快脚地用手背擦干眼泪,再次对上孟明士双眼的时候,眼神就变得无比坚定了:“爹,三皇子回京了,您是选择继续跟百里、夏侯斗下去,想着有朝一日登上北狄的帝位,还是选择一个保险的方式,选一个看好的皇子,予以辅助,好谋求一个从龙之功?”
好直白的开场,劈头就问政治立场和斗争目的。虽然年岁大了,但是那个说话直奔主题的子还是没有改变呀。
孟明士神秘一笑,招呼孟明樱坐下,道:“你跟在他身边的,他到底有没有本事,是不是一个值得辅助的人,还不清楚么?”
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孟明樱不喜欢政客这种迂回曲折的说话方式,干脆说道:“正如同爹爹知道的,樱是跟在三皇子殿下身边了。樱虽然行事鲁莽,但也看得出来,殿下权谋机变,武功高强,麾下更有不少能人相助——那个最得力的谋士,绝对是个算无遗策、深不可测的厉害人物。老实说句,殿下比起皇上和大皇子来,实在厉害太多了。爹爹选择他,断然不会有错的。否则——”孟明樱说着,不由得顿了顿,毕竟下面那番话直接说出来,爹爹会觉着不高兴的,只是这毕竟是事实,自己不实话实说的话,场面还不好打开,于是她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三皇子殿下回来了,又是这般有本事的人,将来必然会有所表现的,爹爹为着家族利益,免不了或真或假地向殿下示好,只是殿下素来明察秋毫,怎么会分辨不出这示好背后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孟明、百里、夏侯三家这些年来已经在北狄积累起不可低估的实力,土地、牧畜、兵士、战马,这些战斗必须的实力,已经超出一个大臣应该享有的份额。
有了权谋斗争的实力,就不会甘于久居人下。即使他们敢于身居臣子之位,他们麾下的那些人,也不会允许他们的主子满足于区区的从龙之功——主子要是登上皇位,下属即使不能封侯拜相,也能加官进爵的,而从龙之功带给下属的实惠,可就远远比不上前者了。
只是这三家权臣,并没有哪一家的实力远远超出另外两家,即使是孟明家,想要以一己之力来对付另外两家、获得胜利,也是不可能的。
因此,在短期内,这三家的斗争会趋于白热化,当他们发现原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三皇子也可以成为一张斗争的皇牌的时候,一定会向皇子殿下示好的——先扯着三皇子当大旗,与其他几家以及大皇子抗衡,等到在权谋斗争中取胜之后,不是逼着这个三皇子当一阵傀儡皇帝然后退位让贤,就是将其撂倒于通往皇位的路上”
孟明樱说着,一双眼眸,掠过一丝光,整个人的气场,竟是有了些许的不同了。
果然经历过世事的人,毕竟是懂事很多了,晓得世界上很多事情,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不用些手段,是绝对不会得手的。
樱这丫头也长大了——长大了就该为家族做点事了。
孟明士脸上的神情越发柔和,嘴角荡起微微笑意:“你说的是,三皇子至圣至明的,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孟明家,是时候明确一下未来的策略了。”
他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属于政客的明与审慎。
孟明樱察言观色,明白离自己的目的又近了一步,不由得笑了一下,继续道:“爹爹明白最好不过了。这接下来,孟明、百里、夏侯三家肯定会想尽办法与三皇子殿下结亲的——无论将来殿下是不是真的登上了帝位,无论大家的目的究竟在于争皇位还是为了将自己看好的皇子推上皇位,这与殿下结亲的一家,在政治上都会占到大大的便宜——”
孟明士早已坐下,惬意地靠在一个背椅上,听着孟明樱的话,眼里渐渐地露出些许欣慰来。这个不孝女,总算是开窍了。虽然这番回来动机不纯,但是好歹是长大了,有谋算了,能够为家族派得上用场了
“爹爹累了,能像小时候那样,为爹爹捏捏肩膀么?”孟明士的脸上,的确是显出疲累之色来了。
然而孟明樱仔细一想,还是明白了这话背后的深沉含意。
关系僵化多年的父女,终于要在动荡的政局面前冰释前嫌了。尽管两者的目的并不相同,但是并不妨碍父女关系的破冰。女儿还是好女儿,会为着家族出力,嫁给萧入云;父亲还是好父亲,会为着家族和各人前途着想,利用家族势力,极力推动女儿的婚嫁,朝着利益最大的路径走
孟明樱走到孟明士身后,轻轻地将双手搭上肩膀,用着恰到好处的力度,为他按摩着肩膀。
灯光之下,孟明樱眼睑低垂,一派乖乖孝顺女儿模样;居室之中,孟明士双目微闭,嘴角带笑,看起来十分惬意的样子,浑然一个享福的老父亲。
真是一派天伦和乐的样子。
可是孟明樱心里清楚,父亲心里的沟壑,恐怕要比他脸上深深的皱纹还要来得多
什么父女关系破冰,不过是为着各自的利益着想罢了。又有什么好欣慰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把话都说开了,到时候好办事。
孟明樱望着窗外的曼珠沙华,缓缓道:“爹爹,孟明家有樱,但是百里、夏侯两家也不缺好女儿。如果真要三皇子的皇妃姓孟明的话,本家恐怕不能袖手旁观呀。”
与三皇子结亲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如果爹爹只是想要从龙之功,将女儿嫁给云哥哥,两家结成姻亲,爹爹再在其他方面给予云哥哥支持的话,两家的联系只会更加紧密,在夺权斗争中也会更有胜算将来云哥哥登上皇位,自己就是北狄的皇后,爹爹就是有着从龙之功的大臣即使云哥哥一意孤行,想要强行凭着自己的意志,用尽手段迎娶月流芳那贱人,但是凭着强大的娘家,还有自己的手段,还愁对付不了一个来自敌国的女人她再怎么有本事,都只在大栾国境,来了北狄皇,就是我孟明樱的地盘,由我孟明樱说了算
堂堂北狄皇后,想要将敌国嫁过来的女子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如果爹爹想要的是北狄的帝位,云哥哥作为昔日的皇子,自然地位大不如前。爹爹又是跟随当今皇上征战多年的老人,不会对云哥哥下杀手,顶多就是像大栾人那样,给云哥哥封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罢了
到时候自己就是北狄的公主,云哥哥哪里还有法子娶别的女人?
他只能守着自己过日子
但是,云哥哥,请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为难你的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跟你在一起
第十六章父亲的礼物
孟明士缓缓地睁开眼,瞄了一眼窗外的曼珠沙华,低声道:“你所考虑的,为父自然明白。只不过,这样的手段用来对付百里、夏侯两家的女儿还好,想跟大栾的长帝姬抗衡,恐怕并不容易呢。”
“爹”有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么?
孟明士哈哈一笑,道:“樱啊,只要大栾还在,月流芳就还有依仗。即使为父助你坐上了皇后的位子又怎么样呢?你有手段对付她又怎么样呢?她的身后,是大栾皇朝即使三皇子对她无意,也要顾及到她背后的皇朝,绝不可能由着你的子来折磨她的”
“爹……爹是怎么知道殿下他……”孟明士说的话,孟明樱也明白,原本颇有神采的眼眸子,顿时变得黯然。
孟明士扫了一眼孟明樱,心中有数,便继续道:“为父也不是没有手腕的,知道一点事情,很奇怪么?为父正是知道了三皇子在大栾已经发展起了不容小觑的力量,才会改变主意的”
否则,就不会放弃那北狄的皇位了吧。
孟明樱苦笑一下,对上孟明士的眼眸,见着他眼里满是成算,便知自己这次前来并不会空手而归的,便问道:“女儿愚钝,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对付月流芳如果可以用计彻底毁掉她在大栾的势力和地位,将来还有什么人可以妨碍我们?”
孟明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继续停留在窗外的曼珠沙华上,道:“你离家这么多年,还记得这花么?”
“自是记得的,曼珠沙华,是父亲特意从大栾南方移植过来,特意种在窗前的呢。”
“樱,世人都习惯以花喻人,但是,如果有个女子兼有曼珠沙华和人之美呢?”孟明士说着,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孟明樱还以为是要给大栾皇帝送美女,便笑道:“大栾皇帝还是个臭未干的小子呢,这送个美人过去,也不顶用呀。”送美女给北狄皇帝还差不多,可惜那老头子注定了无福消受,强打神享用美人的话,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孟明士哈哈一笑,道:“何必特意去送?那小皇帝身边不也有一个么?她可是曼珠的女儿呢,不仅继承了足以**蚀骨的妖媚痣,于容貌上更是远胜其母用好这只棋子,别说是打垮月流芳,就连整个大栾,都可能被整得元气大伤”
什么妖媚痣,什么曼珠,孟明樱完全没有概念,加之孟明士说得玄里玄乎的,细细思之害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发问。
孟明士见着女儿沉默了,便继续道:“曼珠是孟明家的女儿,说起来,是家族中一个非常弱小的分支所出的女儿,她的母亲来自一个少数部落,生来就有特殊的胎记,叫做妖媚痣。这胎记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在平常时候并不会显现出来,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会呈现出胎记真正的姿态。但是,一旦呈现出真正的姿态,那妖媚艳冶的风情便足以让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据说北狄历史上有几位君主,就是死于拥有妖媚痣的女人手上。当然啦,这些事情是不会记载在正史里头的。”
孟明士对于出现妖媚痣的特定时候并没有明说,只是孟明樱又不是小孩子,孟明士又有暗示,哪里不明白呢,孟明士不过是在女儿面前,到底不好明说罢了。
虽然北狄礼教没有大栾森严,但是一个老头子净说些教坏小孩的话,多少有点影响形象的。
这些东西嘛,意会就好啦。反正个中意思,大家都懂的。
孟明樱倒也没有觉着羞赧,一来北狄民风要奔放些,二来现在也不是害羞的时候,听了孟明士的话,反而问道:“爹,曼珠既然是孟明家人,她的女儿怎么到了大栾,还跟在了大栾皇帝身边?”
孟明士耸了耸肩膀,然后站起来,走到窗前,细细地望着那一丛丛的曼珠沙华,道:“在云野之战之前,北狄曾经吃了一次败仗。既然吃了败仗,就免不了有人会成为大栾的俘虏。曼珠,就是其中之一。当时我们家还没有现在显赫,那些旁支的族人,便居住在北狄不同的地方,其中曼珠所在的分支,就在靠近北狄的边境。”
“难道曼珠就是在战败之后作为俘虏被大栾人带走了?还怀上了大栾皇帝的种?”孟明樱素来不服大栾人,加之她的情敌就是大栾长帝姬,听到父亲说起当年北狄战败的事情,哪里噎得下那口气情绪一激动,便爆了口。
在父亲面前爆,实在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也是大大不敬的表现。
不过孟明士丝毫不以为忤,点了点头,道:“你没有必要这么生气。反正当年的屈辱,我们现在找回场子,不就得了?曼珠是受辱了,却是为我们今后的行事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棋子那个丫头,叫做秋迟的,说起来身上还有我们孟明家一半的血脉,不为本家做点贡献,好像对不起生养曼珠的本家呀。”孟明士说着,脸上的笑意便荡漾开来,皱纹就像湖面荡起的圈圈水波。
孟明樱自是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怎么利用秋迟,怎么与她取得联系,怎么打动她来为本家效力,这都是问题。
毕竟,秋迟身上虽然有孟明家的血脉,却是在大栾长大的。她现在服侍的,也是大栾人。
北狄与大栾本来就是敌国,难得有休战的时候,秋迟又是在皇里头,自己怎么才能与她接得上头?
就是接上头了,这颗棋子该怎么利用,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为好?
孟明樱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头绪。
孟明士也不打断她,静静地等待了一会才发话:“据说大栾皇帝御驾亲征,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愿意让秋迟嫁过来北狄,意气用事之下,不仅与长帝姬发生了争执,还决定了御驾亲征呢。而秋迟服侍这个小皇帝,好像也是十分尽心的样子。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恐怕不只是主仆那么简单呢。”
孟明士说着,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悠哉游哉地半眯着眼睛,道:“还有那个什么保太后,据说是住进冷了吧,她原本可是将上一任皇帝抚养成人的女人哦。大栾有个古怪的制度,说是子贵母死,一旦皇子被封为太子,他的生母就要被杀死,由皇帝选中的女抚养成人,等到太子长大了登基了,这女也就熬成保太后了,只要她安安分分的,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是跑不了的。虽然上一个小皇帝死得早,只是这保太后也没有必要,一定要住进冷吧。”
孟明士说罢,缓缓睁开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孟明樱一眼,像是试探,又像是鼓励:“为父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查探到了这些消息。怎么走好下一步棋,就是你的事情了。你在三皇子身边,有些事情,恐怕知道得比为父还多呢。”
孟明樱细细思量着孟明士说到的信息,才觉着事情稍稍有了眉目了。只是,想要走下一步棋,还是需要与秋迟接上头。
这个可是大问题。
爹爹既然能够查探到这些秘密事件,曼珠作为北狄俘虏既然能够进入大栾皇、怀上大栾皇帝的种,那么,大栾皇中应该不止曼珠一个北狄人才是
很有可能的情况是,大栾皇中安了爹爹的眼线所以才会知道很多皇家秘闻
中有人好办事啊
“爹爹,在这件事上,还请你帮帮樱将来樱成为北狄皇后,绝对不会忘了本家的恩情的”
孟明樱普通一声单膝跪下,右手握成拳,右手手臂弯折成直角,低着头,给孟明士结结实实地行了个礼。
在北狄,这是向别人做出重要承诺的时候才会郑重其事地行的礼,一旦行了这个礼,就不可以违背诺言。
其郑重程度,比起大栾人的对天发毒誓来,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栾人要是对天发毒誓,违背了誓言的话,等待的不过是上天的惩罚。
上天的惩罚么,说起来威严,其实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东西,当不得真的。
那些厚颜无耻的人发起毒誓来,实在是比冷伤风还容易。
但是北狄的承诺之礼,却是要郑重得多了。一旦违背了诺言,这个人就会遭到整个家族,乃至整个北狄的唾弃。而一旦遭到了这样的唾弃,这个人就相当于遭到了北狄的流放,只能到别的国家去生活。
背井离乡的漂泊无依,众叛亲离的颠沛流离,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很难过的
一旦作出了承诺之礼,就要承担兑现不能的后果。
作出这个承诺之礼,实在是需要极大的勇气,更需要极好的手腕去保障承诺的兑现。
孟明士一番话下来,层层深入,步步逼近,终于让孟明樱作出了承诺之礼
“不愧是孟明家的女儿,有胆识有魄力为父总算没有看错你。”孟明士满脸欣慰,亲手扶起了孟明樱,见着女儿一脸的期待,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递给孟明樱,道:“想好对策之后,便想法子联络这个人吧,她在大栾中多年,很能沉得住气,又有手段,会帮得上忙的。”
孟明樱接过来,看了一眼,心中觉着自己的胜算大大上升了一个层次,才放下心来,舒心一笑,道:“樱多谢爹爹”
今日之后,我孟明樱必定会走好每一步棋,将月流芳那个贱人打压得无论到了哪里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第十七章雪之华
很快就进入了开平元年的冬季。大栾的北方,开始了雪花纷飞的日子。而关系微妙的邻国北狄,早就已经开始万里飘雪了。
孟明士窗外的那一丛曼珠沙华,因着孟明士早早的在花丛边上用竹子和半透明的白纱搭了一个棚,又在里头专门放置了从大栾买来的熏笼,稳定地给花丛供暖,曼珠沙华才能得以安居于这个小小的暖房里面,安然度过北狄的寒冬。
而远在大栾皇里头的曼珠沙华,已经耐不住严寒,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幽泠。
雪还在下。窦泠渝一边吃着小麦馒头,一边看着窗外凋零的曼珠沙华,眼神便渐渐地淡漠起来。
已经入冬了。沉寂了几个月,也是时候找准时机动手了。
素妍刚刚出去烹水煮茶,回来见着窦泠渝居然开着窗户,任由寒风闯进来,不由得马上放下茶水,又拿着披风上来,给窦泠渝披上了。
“娘娘,现在天寒地冻的,又是开着窗户任由冷风吹,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娘娘的身子,自从住进了这幽泠,就没有好过,经常是晚上做噩梦,睡不好,白日里没有神,积累下来,这元气可就损了。说句不敬的话,现在娘娘要是不上妆的话,那苍白的脸色简直就像窗户纸一样,白得几近透明,又脆弱得好像一捅就破似的。
也不是不想搬离,只是这里已经是幽泠里头最好的了,在别处,可是住着好多深怨妇的,那些可都是常年不得宠,甚至连皇帝的脸也不曾见过,怨念最深、几近疯魔的婆子要是娘娘与她们住在一处,那还得了?虽说娘娘并不是没有手腕对付她们,只是花费心思来对付冷里头的疯婆子,就是胜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素妍心中担忧,因而刚才这话,也是带着嗔怪的意思在里头。
窦泠渝想着素妍一心为主,心上觉着一暖,便随了她的意思,叫她关上了窗户,自己却是踱着步走到椅子旁边,静静地坐下,对着素妍笑道:“病了自有病的好,正好很久没有见到莫姑姑了,你就去请一请她吧。哀家的病,老是让御医过来看视,也不见得有什么妥当。”
素妍会意,自是应声而去。只是临行之前,还是亲自将手炉送到窦泠渝手中,又吩咐小女好生看着屋内的熏炉、熏笼等物,不能冷着了娘娘,也不能使得木炭烧得不好,反而生出毒气来
大栾的北方,在冬日里头都是在室内放置着熏笼、熏炉来保持室内的温暖的。只是放置熏笼、熏炉的时候,屋里是绝对不能完全不通风的,因为这木炭烧得不好,就会生出毒气来,轻微的就会使人头晕、恶心、闷,严重的可能致人死亡的
因而素妍这吩咐,并不是没有由头的关心过度呢。
窦泠渝心里明白得很,毕竟她也是曾经伺候过贵人的,当下见着素妍如此细心,不由得舒心一笑。
过了一阵子,莫慧兰便背着药箱子过来了。
大夫来了,照例是要把脉的。莫慧兰的手指搭上窦泠渝的手腕,静心把了一回脉,便道:“娘娘也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思虑太多,劳神太过罢了。老身给娘娘开个方子,吃了之后,必然药到病除。”
莫慧兰说着,对着窦泠渝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便写了个方子,递给窦泠渝。
窦泠渝接过来一看,见着上面写着:“合欢,防己,王不留行,无患子。”
这些药材的药各不相同,混在一起服用,可是不行的。
窦泠渝瞄了一眼那些药材名,稍稍思量,便心中有数了:“有劳莫姑姑了。只是这幽泠里头药物奇缺,恐怕是连合欢都找不着呢,半子倒是有的,只是,半子并没有那个药效吧。”
莫慧兰见着窦泠渝脸上依旧平静,只是眼神之中,掩不了焦急之意,便道:“合欢这东西,娘娘想要有,便能有,这半子,很快就可以被合欢所代替的呢。合欢有了,又有什么好愁的?”
窦泠渝听着莫慧兰的意思,想着自己的安排十有八九最近就有结果了,觉着大为高兴,便勾勾嘴角,道:“有莫姑姑开的方子,有什么病痊愈不了呢。”说着,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眼眸里闪过一丝光,整个人虽然还是有些虚弱,却带着邪气鬼魅的感觉。
莫慧兰早就料着窦泠渝这一反应,也是含蓄地邪恶一笑,才正经八儿地写了另一张方子,随手给了素妍,道:“两碗水煎成半碗水,先用武火熬半个时辰,再用文火熬一个时辰便好了。注意服药的同时不要吃蜜饯,以免减了药效,更不要吃生冷东西。”
素妍自是恭敬地接过,应诺了。
等到莫慧兰离开之后,素妍才问道:“听莫姑姑的意思,娘娘的布置十有八九可以成事了,只是后续还需要有外面的支援,否则,这事恐怕很难成呀。”
窦泠渝让素妍看了一眼那张不正当的方子,又道:“难道你没有看懂莫慧兰的意思么?只要那两人成就合欢的好事,必然会对元熙那丫头生出防范之心。只要哀家从中推波助澜,元熙那两姐弟必然会名誉扫地虽说这大栾江山现在的太平,亏得有元熙,只是,老百姓向来是健忘的,几十年的励图治,换来一个太平天下,还不如真假难辨的皇家秘闻,来得更有吸引力和轰动到时候老百姓的心思都放在传闻上面了,说的人越多,这传闻即使不能成真,也可以使得他们姐弟身败名裂了到时候哀家就中取事,不就好了?”窦泠渝说着,便让素妍将方子拿去熏炉里头烧了。
纸张燃烧的时候,熏炉里头的火焰便带了些跳跃的青色,活像坟地里头飘游的鬼火,看起来带着几分孤寂而幽怨的味道。
窦泠渝不由得想起当年路过坟地时,见着鬼火的情景。父亲和兄长居然就那样大步地在前面走着,丝毫不顾自己在后面惊恐的尖叫和哭闹。等到自己哭得累了,想要跟上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眼前除了飘游的鬼火和远处传来的狗吠声,就什么也没有了。
鬼火的亮不像日光,那是一种幽幽的、冷冷的光,即使鬼火飘到了墓碑边上,墓碑上的字也是看不分明的,只能看到墓碑上模糊的一点黑影。
鬼火的光亮,只属于它自己。不肯施舍与他人一分半点。
所以,鬼火才格外孤独哀怨。
不知父兄在九泉之下,是不是也像鬼火一样,孤独而哀怨?
窦斯满门被抄斩,注定了要抛尸荒野,连一个像样的坟头也没有——掩埋着他尸骨的土堆上,恐怕也经常飘游着这样的鬼火吧?
土堆上的青草也肯定长得高高的了,比当年的自己还高
只是,当年受尽折磨的小女孩,现在又到了东山再起的时候了咯
自己一路以来,草灰蛇线,伏脉千里,甚至不惜入住冷,就是为着接下来的几步
月流芳,你欠我的,我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窗外,雪花纷飞。
同一蓝天下,秋迟正在茶水间里烹水——这是秋迟事先收集了松针上的积雪,放在水壶里烧水去了。
其实莫慧兰给的方子,要用到的水,并不是这个,而是曼珠沙华花蕊上的露水或者雪水。
但是到底要不要用那个方子,其实秋迟心里,也是十分纠结的。撩开那一层亲缘关系不说,真要行那合欢之事,她也不想用药。
鸳鸯交颈,本来就应该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用了药,就是欺瞒与欺骗。不管用药的一方有着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瓶子消肿的药水倒是经常用,因为自从得知身世之后,她便常常睡不好,有时候实在是心里痛苦得不行,便免不了一个人默默地流泪,直到累了,才沉沉入睡。
一双美目就是这样红肿的。
为着不让月云庭担心,秋迟便经常用那瓶子消肿水。
药效很好,只要擦一点儿,清清凉凉的,很快就消肿了。
外人丝毫看不出她哭过的痕迹,包括细心的二霞。
于是在二霞眼里,这个不能对外公开身份的帝姬便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安分了几个月。
没有人知道秋迟内心的痛苦。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即使是知道她身世的人,也不会同情她的吧。陷入不伦之恋,不及早抽身,痛苦难耐,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天天看着她路过,看出了异常。
“小姑,大冷天的,可要注意保暖哦。”一个扫雪的嬷嬷,笑容可掬地对着秋迟说道。
这是一个身量颇高的嬷嬷,说起年纪来,应该快五十岁了,脸上早早地爬了好多皱纹,头发也有些花白了。
里头这样上了年纪的嬷嬷,已经很少了。多数是皇帝施恩,被外放出的。
秋迟见着这个嬷嬷,便觉着有些奇怪。只是既然老嬷嬷对着自己示好,也不能失了礼数的,便说了几句客套话。
那嬷嬷笑眯眯地听着,望着远方,眼中充满了憧憬:“老婆子笨得很,进多年虽说不曾犯过什么大错,却也没有多少能耐,起起落落,熬到现在,也不过是个扫地的老婆子。好在皇上圣明,再过几日,老婆子也能出去咯。”说罢,望着秋迟肩上的雪花,迟疑了一下,还是和蔼地拍了拍秋迟的肩膀,道:“小姑是个聪明的,日子定然会越来越好的,想要里的高升也罢,想要谋个外放出,找个不穷也不富的男人结婚也罢,都不是没有可能的。只是看小姑愿不愿意罢了。”
一个陌生的老女,与皇帝身边的女官说这么一番话,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后里头,能够熬到这个年纪,再没有手腕,都不会是个乱说话的傻子。更何况,这老嬷嬷这番话,说是没有什么特殊内容,也是,说是别有深意,也是。若要深入探究,却要劳神费思了。
秋迟心里本来就不畅快,也不想与一个陌生的婆子纠缠下去,正要借故离开,却听得那个老嬷嬷低语道:“曼珠小主当年要是多一些胆识与手腕,也不至于那样小姑,你可要把握好机会,不要重蹈覆辙呀。”
秋迟听到这里,不由得心头一震
第十八章情令智昏
秋迟听到那老嬷嬷提到曼珠,不由得心头一震,连带的神色也有些变了。
千头万绪一起涌上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老嬷嬷见着秋迟的表情,也没有多说曼珠的事情,只是神色悠然地望着远方,满脸期盼地说道:“老身很快就可以出了。在这里头呆了这么久,就是想着能不能再见一下曼珠小主的孩子,没想到还真是见着了。真是上天见怜呀。老身走后,小姑可要好生保重才是。”说罢,神色变得有些黯然,回过头来端详了秋迟的脸一番,方道:“小主当年行事,碍着身份,诸多顾忌。现在小姑虽然在行事上虽然也是有些阻滞,但是比起小主来,已经好太多了,老身斗胆说一句,小姑还是好好把握为好呀。不然到了年老之时,顶多就是谋个外放出罢了。”
小主当年碍着身份,诸多顾忌……
秋迟静静地听着老嬷嬷说话,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这位嬷嬷的话,正正合了莫姑姑所说的内容。母亲当年,也不知过得如何。
悲伤一回,又想着嬷嬷那句“比起小主来,已经好太多了……好好把握……”,不由得有些意动了。
母亲当年,由于身份特殊,皇上又不是完全钟情于她,自然过得不好;而自己呢,虽然还是有着身份的限制,但是,他的心中,是有自己的
这就是自己最大的优势
但是,到底要不要利用这种优势呢?毕竟两人的关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两人相处这么多年,彼此之间的羁绊,难道是因着血缘关系,说断就能断的吗?
真要放弃的话,那自己的心,岂不是白了
但是,如果真要在一起的话,大家又会承受着怎么样的道德压力?自己倒没有所谓,只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小小的举动也会关系到整个大栾江山
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满头思绪纷纷乱,犹如初春那漫天飘飞的柳絮,四处飘飞,无可依傍。
等到柳絮终于飘然落地之时,秋迟却蓦地发现,又开始飘雪了。片片飘飞的雪花,刹那间,竟是有点像初春的柳絮。
同样的白色的东西,同样可以飘飞在半空中,却是一个暖春,一个在寒冬。
果真是要看自己的选择么?
选择不同,命运也就各异。
无论如何,都要做出个选择来吧。不能再拖了。
秋迟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发现,那个老嬷嬷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就离开了。
飘落的雪花掩盖住了老嬷嬷离去的脚印。这个人竟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哈啾——”秋迟轻轻地打了个喷嚏,方觉着有些冷了。出来匆忙,竟是连披风也没有带。
心里正是懊悔,却觉着肩上和背上一暖,那个熟悉的嗓音便迫不及待地跑进耳中——
“大冷天的,怎么披风也不带就跑出来?我就说泡个茶能用多久,没想到一沓奏章都看完了,你还没有回来。原来是在这里发呆了。”
秋迟急忙回过头,果然见着了心心念念的那张俊雅的脸庞。
这是一张很年轻的脸,肤色如同白玉一般,眼眸清明如水晶。人们经常说的“面如冠玉”,说的也许就是这种美少年了吧。
也许还不够成熟,但是那种不加任何雕琢的、未经红尘熏染的青涩纯净之美,绝对是无与伦比的。
更何况,他的眼里,就只有自己。
那一江春水般的温柔,只会向自己流露。
真希望能够继续看着这张脸。看着他笑,就陪他一起笑,看着他哭,就陪他一起掉眼泪,看着他皱眉,自己也舒展不了双眉。
总之,就是想跟他在一起
可是,这真的能够吗?
秋迟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苦涩。
月云庭见着她呆呆的样子,又怕她冷着了,便亲亲热热地拉着她到室内去:“还在外头呆着,真要冷死自己呀。没了你在身边,我可是吃饭也不香的呢。”
没了你在身边,我可是吃饭也不香的呢……
云庭,你能够这么想,我真的很开心
秋迟的脸上,洋溢着春花般的笑意,月云庭愣了一下,也笑了。
秋迟紧紧地反握着月云庭的手,觉着心里头的云雾开始渐渐地消散了。
还没有爱上月云庭之前,她也曾经如同其他花季少女一样,怀着惴惴不安却又蠢蠢欲动的心,憧憬着即将和自己共度一生的良人。她曾经红着脸幻想过,那个人到底会是怎么个样子。
是高大威猛英俊潇洒?还是俊美风流腹黑邪魅?抑或是成熟稳重温柔内敛?
与不同的人在一起,也许爱情就会是不同的样子。就像杜鹃花一样,开在花盘里的,固然娇美可爱,只是比起漫山遍野开放的杜鹃花来说,还是少了些无所顾忌的烂漫和蓬勃的生命力。
杜鹃、映山红,其实都是一种花呢。只是选择开放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选择不同,结局就不同。
秋迟抬起头,痴痴地看着月云庭那清俊的侧脸,想起曾经的幻想,不由得感叹起来。爱情或许真的有千百种样子,或许抱着侥幸心理想要一一尝试,可是当对的那个人从天而降时,自己才会发现,这世上姹紫嫣红都看遍,其实都比不过他那一抹亮色。曾经懵懂的憧憬,只是为了等待他一人的出现。
云庭,既然你选择了我,我也不会就此放弃的。
雪花纷飞。俊美的少年拉着秀丽的少女,走在古朴典雅的殿中,别是一番写意。
室内暖意融融。
秋迟看了看那个造型威武的金猊熏炉,心下有了计较,便笑着指给月云庭看,说道:“再过一阵子,这个金猊熏炉也该换换样式了。”
月云庭觉着这话没个由头,便问道:“自来都是用金猊样式的呀,金猊容貌威武,更能显示天子威严,不是么。”
秋迟便笑道:“可是呀,等到你有了皇后、妃嫔,这居室中还是要换上鸳鸯熏笼为好,又喜庆,又应景儿。”
月云庭一听这话就不高兴,瞥了一眼秋迟,便走到书桌旁边坐下,用背脊对着她,歪着脑袋趴在上面,闷闷道:“你再说这话,就不要在我面前晃悠了。有你在身边就好,其他女人都是笨手笨脚的。”
秋迟听着他的话,觉着语音里带着鼻音,像是撒娇的样子,又像是生气,不由得觉着十分可爱。
有你在身边就好,其他女人都是笨手笨脚的——
有这句话就好
“可别说这等傻话,我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的。我也要嫁人哪。”语气不紧不慢,像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月云庭不知道,这话的背后,秋迟是用尽了力量,才压抑住了满腔汹涌的情感。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云庭但是,越到做决定的关头,自己就越是害怕。害怕其实你的心,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
月云庭定定地看着秋迟的脸,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谁敢将你从朕身边抢走,谁就注定了没有好下场”自我的称呼,都变成了“朕”,摆起皇帝的架子来了。平时在秋迟面前,可是自称“我”的。
秋迟明确了月云庭的态度,心头一暖,连忙笑着抚慰他,誓愿赌咒的,说是死了也不会离开他半步。
“云庭,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即使将来要下阿鼻地狱,我也愿意。无怨无悔”
秋迟的话很轻,语气却是异常坚定。
月云庭见着秋迟那坚定的神色,心头的不安才慢慢平息下来。
很快就是日暮了,落日余晖洒在雪地上,给大地带来了一丝暖色。
今日二霞有事到昭仁去了。正是个好日子呢。
秋迟服侍过月云庭用晚膳,便回了自己的居室,从秘处翻出了莫慧兰给的方子来。
莫姑姑不愧是首席医女,这开出来的方子也是十分巧妙,一般的方子都是需要搜集了药物来煎,只是这法子未免费事,也容易引人注意。莫姑姑开出的方子,除却这平常的煎药方式之外,还可以用简易的方式,而且可以就地取材,绝对不会引人注意
秋迟微笑一下,便往茶水间而去,着手做月云庭晚上吃的点心。
接下来红袖添香的场景依旧。月云庭做起事来格外专注,渐渐的夜色开始浓重,肚子也开始叫了。
但是今天的奏章,好像特别多,月云庭不愿意就此搁下,便一手拿个点心塞进口里,一手还握着笔,在纸上沙沙地写着。
只是,这奏章竟是越来越让人烦躁了尽管天还是冷的,他却觉着身上像是被火烧似的
又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一般,痒痒的,十分难受
“秋迟,我好热,给我开窗吹吹风去——”这吩咐还没有说完,室内的燃香闯入口腔,竟是带着丝丝甜香味儿。
而且,这甜香味儿竟像是有形似的,在口腔里这里搔搔,那里撩撩,苏苏麻麻的感觉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月云庭开始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跌跌撞撞地想要亲手去开窗,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
手掌不知触到了什么,软软的,柔柔的,感觉很好呢。
凑近一闻,月云庭惊喜地发现那东西竟是香香的,像是十分好吃的样子。
秋迟平日里做的点心,就是香香软软的,带着各种花的香气或者水果的鲜美。
这也许是今日做出来的新式点心吧
他低下头,索着,为着即将吃到手的点心兴奋不已。
第十九章这也算干劲么
一晌贪欢。橘黄色的灯光见证着月云庭人生中一次华丽的盛宴。
有道是“饱暖思床褥”,月云庭吃饱了,便沉沉睡去,直到秋迟将他弄醒。
“皇上,该起床了哦,不然就要错过早朝了。”
“嗯——”月云庭砸吧砸吧嘴巴,迷糊地应了一声,又想睡过去。
秋迟无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他还是不肯起来。
只能祭出杀手锏了。
秋迟挣扎着爬起来,掀开被褥,爬了起来,随便抓起一个外袍披上,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阳光从窗户漏进来,洒落在脸上,有些耀眼了。
其实还没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呢,不过是清晨的阳光洒落在雪地上,再跑到屋里来的时候,便会显得格外明亮罢了。
被这么明亮的日光照着,正常人都会睡不下去的,月云庭只得投降,乖乖地半睁开眼,道:“好了好了,我舍得起来了,这样行了吧?”说罢,便懒懒地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开始穿衣服。
月云庭作为一国之君,平时穿衣吃饭横竖是有人服侍的,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加之当下又是睡得蒙蒙松松的样子,自己动手穿衣服便应付不过来,把里衣都穿反了,还在哪里嘟哝着为什么这里衣箍着脖子,好不舒服。
秋迟见了,觉着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走过去,亲自服侍他穿衣。
秋迟的手才刚刚够着他的领子,冷不防被他一把捞在怀里,东嗅嗅,西嗅嗅,像只小狗似的。
秋迟这时候可是只披着一件披风呢。白玉一般的肌肤上,开着朵朵红红紫紫的花儿,十分妩媚。
然而,这些人工栽培的花,还是比不过天然的嘛。锁骨上和手臂上的曼珠沙华,才是真正的风情万种、风华绝代呢。
“我就是想陪着你。”少年轻轻的话音,带着温软的亲昵。
昨日一番鸳鸯交颈,今早又是这般软语温存,自是缱绻仙凡间了。
秋迟心里明明知道月云庭该早朝了,但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有丝丝舍不得。舍不得他的体温,舍不得他的气息,舍不得他的温柔。
真的很害怕一旦就此放开,两人就要永远分开了。
怀着极度的恐惧与依恋,秋迟也不作声,只是把头靠在月云庭的肩窝里,闻着他发上的香味,静静地躺着。再者经过昨日一番缱绻,秋迟已经是浑身酸软,没有力气也懒得起来了。
刚才去开窗,不过是不想耽误月云庭上朝,强打神罢了。
真的很没用啊。
秋迟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转而又觉着莫名的小幸福。
这算不算是一种被宠爱的娇懒呢?
只是,已经很晚了,早朝的话,恐怕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吧?
大栾的早朝,可是很早就开始的。
秋迟的理智与感情挣扎了好几回,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附在月云庭耳边,道:“皇上,该上早朝了。”
月云庭不答话,只是反抱着秋迟,手指若即若离地在秋迟光洁的背上摩挲着。
这种若有若无的触感,这种如同蜻蜓点水般的温柔,很快就触动了秋迟身上最敏感的神经。
她想要低低地喘一下气,否则,月云庭的这番温柔的折磨再进行下去的话,她的理智一定会溃不成军的。
一旦两人终日缱绻,两人就真的要完了
她想要咬一下自己的手,痛疼之下一定可以清醒过来的。
可惜月云庭太贼了,死死地抱着她,生怕她逃脱似的,她现在就像一只螃蟹一样被绑得动弹不得,哪里还咬得了自己的手?
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越来越亮了
皇上还是恋恋不舍的样子
秋迟心里又喜又忧,只好下了狠心,往月云庭的口用力一咬
“呃——”月云庭不由得痛呼出声,手上对秋迟的禁锢也送了好多。
秋迟趁机挣脱出来,一边从地上捡了些衣物穿上,一边道:“皇上要是不肯去早朝的话,可要折煞奴婢了贪恋一日之欢,以后便再也不能见了”刚开始的时候,秋迟的语气很是坚定,只是说到以后再也不能见的话,语气里便有了些忧愁悲伤的意味。
月云庭经过刚才一痛,神智早已清醒,又听到秋迟这么一说,便完全醒悟过来了,只得乖乖的让秋迟服侍自己换上朝服,梳好发髻,然后便去上朝。
一国之君要是因为贪恋床第之欢,每日只顾着与美人缱绻温存,全然不顾国政,不上朝的话,这个国家肯定要乱起来的。
而那个美人,注定了要背上“红颜祸水”“女色乱国”的罪名,注定了要受到世人的唾弃,注定了不得善终
而那个贪恋美人的君王所受到的责难,往往要比美人要少得多。
月云庭不想两人落得如此下场,更不愿意让秋迟背负“红颜祸水”的罪名,只得强行压下对秋迟的依恋,打醒十二分神,上朝去了。
他深知自己不能做个遭人唾骂的祸国昏君为着两人的未来,他更加要励图治,创造一个适合两人生活的世界即使要殚竭虑,他也要努力做出一番功业,不让朝臣之女有进的机会,他要让秋迟在自己的保护之下,自由幸福地生活在后里面
为了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得到幸福,就必须负起更加重大的责任
踏着时间点,月云庭登上了龙椅,步履比之平时,显得更加矫健,腰杆儿也挺得格外笔直。
殿下群臣,俯身下跪,三呼万岁,声震大殿。
这就是一国之君的威势和排场终有一日,自己要让秋迟得享母仪天下的尊荣
多了动力,做起事情来自然更加起劲。
殿上大臣无不发现,今日的皇上格外有天子威仪。
月流芳最近忙着布置,务必要继续牢牢地将六州刺史的把柄握在手中,除此之外,还要时刻关注着北狄政局的动态,经常与一虹研究玄州、北州外围的古怪阵法,常常熬到很晚,本身就十分劳累了。见着月云庭龙马神的,只有高兴的份儿,也没想到别处去。
当日散了朝,难得有了空闲,月流芳便回去补眠了。
一连几日,月云庭无论是上朝还是批阅奏章,都是格外有干劲。只是,月流芳见着的弟弟,却是越来越显出疲态来了,尽管他本身竭力要表现出气神来。
月流芳见了,心里不由得觉着古怪。按理说,云庭还是少年,即使日日熬夜批阅奏章,起早贪黑的,也不至于疲惫至此吧?这个年纪的人,其实是恢复得很快的。只是看他的样子,脚步不稳,眼圈有些发黑,脸色有些偏黄,并不像是劳累这么简单。
月流芳并不通医术,只是她毕竟自幼练武,云策门的阵法之道又是需要研习阳五行的,通过一个人的气色来判断其体内是否阳调和,还是可以做到的。
就她看来,月云庭这个样子,恐怕是夜里太没有节制,导致阳气虚损了吧。
只是这臭小子,到底与谁成就的好事?以他的年纪算,专侍君主的女还没有挑选出来,按理别的女是不能够侍奉他的,难道——
但是她这几个月来不是表现好好的么?难道之前的恭顺,只是为了今日的伏笔?
如果真的是她,那二霞就在她身边,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觉察?
难道她的手段,已经可以瞒过二霞双眼了么?
月流芳决定亲自去看一看,正好在路上碰到了李琰。李琰免不了给月流芳施礼,只是抬起头来的时候,分明是有些回避月流芳的眼神。
行动之间,竟像是有难言之隐的意思。
月流芳本来就心中疑惑,当下见着李琰这般,更是焦急不已,又想着中说话不便,只得给他腹语传音道:“李大人洞悉世情,是否看出了云庭的不对劲的缘由?这事事关重大,请大人不要瞒我”
虽然是腹语传音,但是月流芳的语气还是很清楚的。
这哪里是询问老大人的意见?本就是心中有了计较,想要确认一下罢了
李琰叹了一口气,轻轻道:“殿下,这事事关重大,还请殿下好生处理,不要失了分寸才好。毕竟这说是家事,却也是牵涉到天下苍生,疏忽不得的。”
是啊,如果那女的真是自己猜测的那样,这可真完完全全是月家的家事了。
只是平常人家闹出这样的事来尚且不能容忍,更何况是帝王家?
今日务必弄清楚
月流芳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前而去。
李琰留意到,月流芳并没有带任何女,连一虹也不在身边,便想到长帝姬殿下虽然愤怒,却要低调处理这事了。
自来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利益关系、情感关系错综复杂的帝王家。
自己又是外臣,万一真的碰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场景,又该如何处之?
反正菲儿已经在中了,由她暗中看照着算了。
对策的话,还是另找时机与殿下商议吧。
李琰心中打算好了,便称身上不舒服,回府去了。
月流芳看着李琰的退避,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那颗想要一探究竟的心,竟是有些冷下来了。
还是白日里呢。如果他真的那么放肆的话——
自己又该怎么做?
第二十章困境
正当月流芳犹豫不决的时候,一虹匆匆赶到,动用内力,给月流芳腹语传音道:“主子,北狄局势有变,风,萧入云夺得帝位了”
月流芳听了,不由得脸色一变。
北狄变天了在夺位之争中获胜的又是如此厉害的对手,对于大栾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大栾局内的局势,只能说是表面的平静,野心勃勃的地方武装势力还没有完全收复,后之中也并不平静,满朝文武,整体实力还没有恢复到父皇在位期间的鼎盛时期,因为之前僖帝纵容十常侍的荒唐行为已经使得不少朝臣心灰意冷,辞官归去了,坚持住没有辞官的,又有不少死于卓不群旧部引发的庆都之乱中,一连串事件已经使得大栾朝野流失了不少人才。虽然大栾当局一直有在努力,但是人才这方面的问题,并不是说解决就能立马解决的,培养人才、吸引人才,都需要时间。更何况在现在的情况下,有才之士也不一定就看好朝廷的。其他州上可是没少用各种手段从朝廷手中掳掠人才呢。
总之国内局势一日没有真正平定,这北狄的逐渐强盛就是大栾极大的威胁更何况现在夺得帝位的又是萧入云这样智谋和武功都是上乘的人
他执掌国政之后,会放过大栾这块肥么?
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建立不世功业,只要是个有点上进心的帝王,都会有这个理想的吧。
更何况他一直以来韬光隐晦,为着夺位进行了多番布置,处心积虑,登上帝位之后,又怎么会轻易放弃进一步的功业?
本来派遣春暮等人过去北狄,暗中活动,就是为了捣乱北狄局势,为大栾的稳定争取时间,同时也是削弱敌人实力,变相地提升大栾实力的。没想到萧入云这家伙在一趟浑水之中,居然还能够顺利夺得帝位
这家伙的手段,竟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吗?
可恶
月流芳二话不说,便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去,一虹自是急急脚跟上了。
回了昭仁,月流芳取来春暮的飞鸽传书一看,心中不由得觉着更加烦躁
“二子相争,烈云鸩其父,欲诬入云。入云策动三家,得登大宝。”
春暮的信很短,字迹也十分潦草,可见是在匆忙之中写出来的。详细的情形,还要过阵子才能知道。
但是大致的方向,月流芳也是心中有数了。北狄大皇子萧烈云与三皇子皇子萧入云展开了皇位之争,萧烈云药杀父皇,想要嫁祸于萧入云。萧入云想办法取得孟明、百里、夏侯三家的支持,予以萧烈云反击,彻底地断绝了萧烈云继位的可能,并夺得帝位
他打败萧烈云并不奇怪,毕竟萧烈云在大栾的战败很大程度地影响了他的威望,挫伤了他的军事实力。但是孟明、百里、夏侯那三家权臣,本来就是实力强劲、心怀鬼胎,想要趁火打劫,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的,为什么到头来,竟是站到了萧入云一边?
从龙之功再怎么显赫,头顶上还有个皇帝;而一国之君的话,却是一言九鼎、威加四海的霸权。这三家权臣,居然都站到了萧入云一边,放弃了那引得无数政客竞折腰的帝位?
萧入云之前不过是个表面看来明哲保身、低调行事的皇子,回国才多久,就得到了这样的大好局面
虽然新旧政权交接,免不了一番动荡,但是,以他的能力,恐怕北狄平定下来的日子不会远了
“一虹,玄州、北州外围的古怪阵法,还是没有大的突破么?”月流芳一想到北狄的再次崛起,马上想到的就是还没有回归大栾掌控的玄州和北州这两个州一个是西北要塞,一个是大栾的北方重镇,要是还不能救回来,那么将来北狄军马南下的话,这两个州即使不出任何兵力,光是粮食上的供给就已经能够使得北狄军马如虎添翼了
一虹跟随月流芳日子久了,哪里不晓得这两个州的重要,只是,任是她每日冥思苦想,想要攻克那两个州外围的古怪阵法,无奈就是攻不下来
一虹握紧拳头,重重地捶了一下桌面,道:“主子,都怪我没用,到了现在还是没能……”
“你已经尽力了,我知道的……是我们的对手太难缠”月流芳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奈和疲惫。从七岁入云策门学武和阵法之道开始,到十一岁的时候开始下山到江湖上历练,再到后来的加入权谋斗争,一桩比一桩困难,一桩比一桩劳心劳力
不论为着怎样的目的,这些年来与各种困难、各种人相斗,她真的累了。
支撑她的理由再怎么强大,站在她身边的人再多,她还是会累的,尤其是付出了这么多劳动之后,不仅没有任何回报,反而迎来了更加困难复杂的局面
更多的安慰一虹的话,她也没法说了。
内局没有真正稳下来,外敌又将要逐渐崛起了。
她的这种疲惫和无力越发加重了一虹的愤怒,使得她对萧入云又憎恶了几分
如果没有这个人,主子要接手的摊子,就不会这么悲催了
萧入云这浑球滚回北狄去争皇位也就罢了,为毛还要在玄州和北州外围布下古怪的阵法?这压就是将这两个州吃了,纳入了北狄版图嘛
到时候想要攻打大栾,可不是顺利多了?大栾没了北方和西北的门户,天子所在的中州可就要时刻警惕着南下的北狄军马,而北狄有了玄州和北州,不仅可以获得粮草上的稳定供给,甚至还可能动用这两个州的大栾人来为北狄人打仗
尼玛的,萧入云你这个狗屁算盘打得真是又响又臭
“主子,干脆我们混入北狄,将萧入云那个奸诈小人给杀了算了到时候北狄没了头子,那三家权臣又是各怀鬼胎的,我们再与春暮他们联手,将北狄这趟浑水捣得更加浑浊,到时候北狄想要不乱都不行北狄乱了,可不是大栾的好机会了么?”
月流芳听了,不由得苦笑一下。
一虹考虑问题,到底是不够周全。她亲自倒了两杯茶,招呼一虹坐下,先喝杯茶再讲,静静心再讲。
“主子,我说的可是认真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一虹没有得到月流芳的回答,心里又是焦躁,哪里愿意坐下来,安静地喝茶。
月流芳不管她,自己小抿了一口,闭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方道:“一虹,要是我们都到了北狄,那六个州的刺史趁机作乱,又或者是萧入云潜伏在大栾的势力出击了,大栾怎么办?不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而是大栾目前的状况,尤其是军事力量,实在是不容乐观啊。六州拥兵自重,还有两州不能收归朝廷,能够拱卫天子的,就只有庆都所在的中州。以一州的力量来对抗整个北狄和虎视眈眈的地方势力,是不是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虽然大栾九州的分布暗合七星阵列,中州正好是位于北极星的位置,只要占住了北极星位,便能以主驱奴,制得北斗阵缚手缚脚,不得自由施展。
但是,这个分布是宏观的,九州的分布并不是真正形成了七星斩将阵,并不具有七星斩将阵的强大威力。
在这种情况下,主子就显得分外重要了。
一虹想明白了,便也坐下来,猛灌了一口茶水,方道:“是我猛撞了。只是,主子,面对北狄这种情况,我们还是要想想对策才好。”
“攘外必先安内。想要与强敌抗衡,还是先从自身的强大做起吧。”月流芳说着,不由得叹了口气,“我看这几日云庭的气色,竟像是夜里过于辛劳导致的,虽说作为姐姐的,也不好管得太宽太严,只是他身为大栾的皇帝,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影响到整个国家,就是他将来要怨我,我也是要去跑一趟的了。”
一虹一时没听出里头暗含的意思来,还以为月云庭只是一般的用功处理国事呢,便安慰道:“没事的,主子,皇上知道勤政是好事呀。”
秋迟和云庭的事情,月流芳还没有告诉一虹。要是让她知道了,她又是个耐不住子的,又不知要闹出什么来,还不如让她好生研究阵法罢了。
事到如今,月流芳也懒得解释,只是勉强一笑,便要出去。
倒是一虹提醒道:“主子,你还穿着正式的命服呢,换上常服会不会好些。”
“哦,你说的是,看我都忘了。”
月流芳便让一虹先歇一会,自己则由女服侍着换上常服。
不过是换衣服的时间罢了,想要确认,也不急在一时。
只是,她心底里那种隐隐的担心,还是提醒了她,这种表面的从容,实际上是不是不敢面对真相的懦弱呢?
同一夜幕下,嘉仁里却是有别于窗外的寒威,表现出一片春意盎然。
第二十一章情何以堪
当月流芳和一虹赶到嘉仁的时候,四处都是静寂的,在各个岗位上当值的娥太监,还有负责宿卫护从的兵士,无一不是敛容静立。
月流芳不由得不佩服起这些人来了。里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都可以当做不知道么?这些人不是死人,就是被云庭收复得服服帖帖的,在这个场合一声也不吭了
虽然还没有进去云庭的寝,只是月流芳身为武功修为不俗之人,比之常人更要耳聪目明一些,再者离得不远,自是将寝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要说有多么大的动静,比如什么大的声音的,倒是没有,只是静夜之中,男女那种带着压抑的兴奋的低呼,还有那急促的喘息,无一暗示着这里头发生的可不是批阅奏章之类正经八儿的事情。
事到如今,月流芳就是想要自欺欺人也不能了
这两个胡来的家伙,难道真的能够置天地人伦于不顾吗?
月流芳怒从心上起,连带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提起裙裾,大步向前走。那些人见是长帝姬殿下来了,立马上前屈膝,想要行礼,却是被月流芳用锐利的眼神给止住了。
这些对云庭的荒唐行为不闻不问的活死人,到现在竟然是有脸上来行礼?倒不如说是变相的通风报信罢了
月流芳也懒得与这些人周旋,提起运功,脚下一点,整个人便往前飚去
那些人只觉着耳边风声响起,那长帝姬殿下便不见了,殿下身边的女官也是一眨眼便不知哪里去了,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哪里还敢说话来着,费了好大劲儿才缓过神来,继续保持静立的姿态。
原来月流芳是嫌这些人很烦,干脆施展轻功,往寝而去,到得寝外头,月流芳也不等通报,对着大门就是一记凌厉的掌风
大门顺风而开,灯火见风而灭。
屋内只剩下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的东西。
新月如钩,事不关己地高挂在天际,月华流泻而下,给雪地增添了几分荧荧的亮光。这些亮光反到屋子里头的光线虽然微弱,却也能将里头的景象看个大概了。
乌黑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有些因着汗水紧贴着身躯,有些则是与另一丛黑发纠缠在一起。玉臂上的曼珠沙华,在淡淡的月光之下,增添了几分带着神秘感的妩媚,**蚀骨。
两具不着片缕的身躯,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接受着月华的洗礼,那种因兴奋而变成的粉红色,在这种朦胧的光线之下,显得格外暧昧。
月流芳只觉着大脑中嗡的一声响,霎时之间觉着天旋地转,不省人事
一个踉跄,就要站不稳,还好一虹早已跟上来,将她搀扶住。
“月云庭、月秋迟,你们干的好事呀”阵阵悲凉,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竟是把愤怒的贝壳给冲退了。极度无力之下,除了吐出这么一句话,便只剩余凄凉悲怆的冷笑。
“皇姐,你深夜硬闯朕的寝,到底是要做什么?”刚才一阵疾风撞开门之后,外头的冷气便进了屋内,月云庭开始还没有觉着冷,过了一阵子,觉着秋迟在哆嗦着,正要把被子扯过来,却听见月流芳那一声冷到冰点的话语和寒澈入骨的笑声。
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刻被打断,更何况月云庭本来就是养尊处优的代王,后来当上大栾皇帝,虽说大栾内局不稳,他又是个少年天子,但是天子就是天子,毕竟是君临天下的人,习惯了底下的人伏低做小的,又哪里容得下别人坏掉自己的好事?
这来人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又是自己的亲姐姐这样的私密事让亲姐姐撞见了,叫人情何以堪?
又是羞赧又是愤怒之下,冲口而出的,就是这么一句带着怒火的质问。
月流芳居高临下,怒瞪着月云庭道:“皇姐?你还好意思叫我皇姐?你若是记得我这个皇姐,怎么白日里装出个勤政上进的模样来,到了夜里,却搂着另一个皇姐,做着那禽兽不如的事情”
月流芳这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月云庭的脑袋嗡嗡响
月云庭满脸的不可置信,当下随便捡了件外袍披上,无所畏惧地对上月流芳那凌厉的眼神,道:“皇姐,秋迟只不过是方便你行事的代帝姬,并不是真正的月家人,我和她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月流芳像是听见了世间上最可笑的言论一般,哈哈一笑,方道:“皇上,大栾的当今天子秋迟可不只是代帝姬呢,她可是正正经经的父皇的血脉是你同父异母的皇姐”
“你胡说你胡说你只不过是担心我因为女色荒废了朝政,才不让我和秋迟在一起罢了你的好心我知道,但是拜托不要找这种借口”月云庭这些话,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
是的,皇姐一定在胡说秋迟又怎么会是自己的亲姐姐?父皇英明神武,又怎么会让皇家血脉流落在外,给别人为奴为婢?
皇姐不过是在胡说罢了她就是担心我过早地染指女色,担心我因此掏空了身子,连累到大栾江山罢了
“皇姐,凡事都要讲证据。如果你因为担心我因着女色误国而信口开河的话,我是不会信服的”
月云庭这话说得十分气壮,可惜,不能理直。
“月秋迟,你亲口告诉他,你到底是他的谁”月流芳将小部分真气化作长剑,直抵秋迟的脖颈,抬起她的下巴,冷冷道:“月秋迟,事到如今,你还不敢将真相告诉他吗?难道你就愚昧到此,连天地人伦都不顾了吗?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让他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们的一夕贪欢,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后患一国之君,居然与同父异母的姐姐有不伦之恋,还做出颠鸾倒凤的行为这样的丑事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会怎么样?民众会唾弃他,朝臣可以劝谏他,更可以顺应民意赶他下台而这段不伦之恋要是落到野心家耳中,绝对会成为野心家对付他的绝佳契机到时候别说是你们的小命保不住,整个大栾的老百姓,都会因着这件皇家丑闻牵涉进来”
秋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月流芳所讲的道理,秋迟不是不懂。只是,人不仅仅是由理驱使的,人是还是感的动物,会哭会笑,会在乎别人的看法,会特别在乎某个人,愿意为他生,为他死
什么治国安邦的大道理,说起来好听,但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又算得上什么?
难得上天让两人相遇,相知,相爱,为什么偏偏要因为别的原因,不能在一起?
所谓的血缘,不过是当年尘封的往事。如果知情的人不开口,这件事又有谁知道?
“殿下,事情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如果秋迟承诺,绝不说出去,殿下能否高抬贵手?”秋迟望着月流芳,弱弱地问了一句。下巴因为被月流芳给挑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一直往下滑,淌过小巧的下巴,流过线条优美的脖颈,再顺着锁骨往下。
人们常说泪如雨下,秋迟这哭起来却不是这样,反而像是一条涓涓细流,剪不开,割不断。
别是一番楚楚可怜的风情和惹人怜爱的媚态。
是因为新承恩泽,倍添妩媚,还是这妮子本来就是个天生尤物呢?
真是看走眼了,当初竟然放了这么一个人在云庭身边
月流芳望着秋迟的眼神,霎时就冷下来,几乎可以将周围的空气都冷却了:“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秋迟听了,吓得说不出话来。
长帝姬殿下,虽然实力强大,却是向来有仁悯之心,绝不会滥杀无辜的。
现在,她却亲口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言下之意,就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来保守秘密,保住皇上
我秋迟不怕死,但是,要我就此放弃皇上,放弃与皇上的未来,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才刚刚品尝到了情爱的甜美滋味,难道就这样生生断送了这份美好?
不要,不要啊——
“殿下,求求你了我不求什么,但求能够留在他身边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将事情说出去的,如果违背誓言,就不得好死殿下,求求你了,请你放过我们吧血缘什么的都是上一代造成的冤孽,为什么恶果却要我们承担呢?”秋迟眼泪汪汪地说着,又是真诚,又是急切,带着不可忽略的期盼和担心遭到拒绝的恐惧。
月流芳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笑话一般,定定地看着秋迟的脸,有些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缓了好一会,她才说道:“你为着自己的心来求我,我又该求谁去?难道就只有你们有心,我就没有吗?你有没有想过,当我看到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在床上搂在一块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如鲠在喉悲愤交加云庭年纪小小就没了母亲,他又是出生在战场上,因着当时的特殊情况,以致后来父皇并不怎么疼爱他,母妃也没有真正给予他关爱他的身上,带着云野之战的悲伤记忆,母妃不愿意触及的记忆但是,他毕竟是母妃的儿子,血浓于水的亲人,母妃怎么忍心让他受苦?所以才嘱托我,一定要好生照看弟弟闹到今日这般田地,这让九泉之下的母妃情何以堪”
第二十二章服软
(昨天更新晚了,是因为要从外地回来,路上花了好多时间,回来之后,整顿一番又是费了时间……而且我病了,不是很舒服,昏昏沉沉的,这更新就弄到十一点了,对不起啊……这清明放假,我尽量多存些稿子,做到准时发文吧。
本章出现的死魂虫,完全是突然爆出来的灵感,因为女主的火系真气飞出去时,真的很像死魂虫啊,具体可以看看《犬夜叉》,里面有的。在此感谢一下其作者高桥留美子大人。)
“殿下……”秋迟看着月流芳,不忍心继续对着那蕴含着浓重悲伤的眼眸,只得挪开目光——却见着月流芳的周围,弥漫着暗沉的青色烟气,在清冷的月色之下,这暗沉的青色越发显出幽深与可怕。
幽幽的青色里头,隐约可见几许火红色的烟气,只是,在那暗沉的青色之下,这火红色烟气并不起眼。
但是当秋迟发现那火红色的时候,那红与绿搭配的诡异场景,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她知道长帝姬殿下并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红配绿的场景也并没有修罗场那么可怕,但是,她却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每一个毛孔,无一不在颤栗。
眼泪更是好像不要成本的猛地往下掉。
“你这是在怕我么?”月流芳怒瞪了秋迟一眼,冷笑两声,道:“看看你,浑身都哆嗦起来了。但是,你这并不是恐惧,而是极度的不安与愧疚你不安,因为你毕竟是大栾人,不能不受到人伦物理的约束,而你却为了私情,无视至亲人伦,禽兽不如你不安,因为你不仅对人伦熟视无睹,还欺瞒了云庭他不是你心尖上的人么,而你却欺瞒了他利用他的感情,来满足自己自私的想法你觉着难以面对的不是我,也不是云庭,而是你自己”
月流芳说着,身边萦绕着的火红色烟气更多了,渐渐地盖过青色烟气的风头了。
秋迟就在她跟前,不由得觉着一阵阵灼热的感觉向自己袭来
现在可是寒冷的冬夜呢,何来这么灼热的感觉?难不成是因为——
秋迟看了看那火红色的烟气,心中的疑惑便有了答案。
殿下的武功修为,已经达到异常厉害的地步了
一虹在边上见了,便觉着形势不妙,主子体内的真气已经因着主子的情绪变化而产生响应了先是木系真气响应了主子的悲伤情绪,连带的青色也显得分外暗沉;接着这怒气越来越盛,便有不少木齐真气转了属,变为火系真气了
火系真气的攻击力可要远远超出木系真气的看来主子是愤怒到极点了
但是,一旦这种由木系真气转化出来的火系真气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就会反噬持有木系真气者本身
“主子,何必为了这两个不懂事的家伙生气万一伤到了自己,那就糟了”
对于月流芳的真气流转,一虹没有办法予以干涉,只能口头上劝说一下罢了。
但是一虹骂月云庭和秋迟不懂事的话,多少有些替月流芳出了一点气,也让月流芳从几近崩溃的情绪中获得了丝丝清醒。
正如民间俗话说的,“怒火烧起来,可以遮住人眼”,自己刚才悲愤交加,体内的真气顺着自己的心意,有一部分顺着怒火,转化成火系真气了万一伤着他们怎么办?
可惜转属的真气经过实体化之后,便不能再次收回体内了,只是,这不能由着火系真气胡来
秋迟和云庭的脸上,已经汗下如雨火系真气的灼热使得他们觉着口干舌燥,又没有水喝,只能坐在床上喘着气
看起来真像狼狈的狗呢。一虹见着两人的样子,心里觉着这真是活该了
可惜一虹的暗暗吐槽还没有结束,便觉着身边刮起大风来,外头的雪花,打着转到了屋里
下雪了么?
一虹往月流芳那里一看——哎呀,那些风雪竟然是以主子为中心的
“主子,当心——”一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着原本萦绕在月流芳身边的火红色烟气,化作一团团带着长尾巴的光芒,逆着风雪挣扎着,飞到外面的世界去
“死魂虫?”等到火红色的光芒统统飞出去之后,风雪也渐渐地停下来,一虹才得以惊呼出声。
刚才那拖着长长尾巴的火红色光芒,像极了死魂虫
但是,死魂虫不是带着淡蓝色荧光的白色体么,为什么刚才的却是火红色的?
一虹彻底惊了
秋迟和月云庭也惊了
死魂虫,是大栾民间传说中的一种灵异之物,为巫术师所纵。传说中死魂虫可以游走于天地之间,捕捉死去之人的灵魂,提供给巫术师使用而失去灵魂的死人,便不能再世为人了
传说中的灵体居然出现了……
长帝姬殿下,难道除了武功之外,还有极高的灵力么?
果真如此的话,殿下想要如何处置这件事,岂不是可以由着她的心意了?自己的努力,岂不是可能会变成无谓的挣扎?
秋迟看着那些死魂虫消失的方向,阵阵无力和悲凉涌上心头。
如果要与殿下硬碰,又有什么好处呢?说不定再也不能见到皇上了
秋迟裹着棉被,爬下床,跪在月流芳跟前,道:“殿下,这次的过错,全在秋迟,秋迟愿受责罚但求殿下不要怪罪皇上便好”
月流芳不发话。她约猜着了秋迟果断服软的原因。想不到自己运转起的火系真气,竟然看起来很像死魂虫了。大概是“死魂虫”的出现,让她以为跟前的长帝姬殿下是个具有高强灵力的巫女吧。
武功高强、于阵法、一国长帝姬、大栾的辅政大臣,除此之外,当今的长帝姬殿下还是个可以纵死魂虫的巫女这怎么不叫人心惊呢?
这样的人,想要取人命,还不是比捏死蚂蚁还要容易?想要拆散秋迟和云庭两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更何况这段恋情在道德上本站不住脚秋迟又是对云庭隐瞒了两人亲缘关系的
秋迟难以面对云庭,又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对外还有强大的长帝姬,随时可以拿捏她和云庭的
除了服软,还能有别的方法么?
秋迟,你果然还是识时务的。
一时的服软,也是为着以后还能见到云庭吧。
既然你尚且能够分清形势,我也不会为难你的,只要你好好配合我。
月流芳心里料定,也没有直接回复秋迟,径直走到一脸震惊的月云庭跟前,正经八儿地行了个礼,道:“皇上,后天便是女外放的日子,我想着秋迟这些年来也是劳苦功高,虽然还没有达到外放的年纪,但是看在她的功劳份上,就行一次方便,如何?”
外放的女,一般都是达到二十五岁的并愿意出的,像秋迟这样年仅十六岁的女,正常来说是不会有外放出的待遇的。
女们如花般最为灿烂的年纪,一般都是深中度过的。要么是甘于寂寞,在后中静静地看着青春如同鲜花一般掉落;要么就是费尽心机,谋求在极其残酷的斗中求出路前者浪费光,后者摧毁健康,都是对花季少女的摧残。
所以,外放女,让她们到外去追寻自己的幸福,用积攒下来的钱做点小生意,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过小日子,实在算得上是皇恩浩荡了。
允许秋迟的外放,在别人看来,绝对会是一桩梦寐以求的好事。
但是这种好事,月云庭并不认同。
他脸上的震惊已经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特有的执着和倔强。他定定地看着月流芳,一字一顿地说道:“月卿家,她是我的女官,说起来,你没有权力过问。她到底是明日外放,后日外放,还是一辈子都留在里,都是朕的事你虽然是辅政大臣,但也没有权力干涉朕的私事难道你还想仗着辅政大臣的身份,手到后里来?”
月流芳听了这话,顿时心淡了云庭这话,真是做到了公私分明的极致不叫自己皇姐,反而叫月卿家,完全不顾念两人亲姐弟的情谊,完全不顾念自己长帝姬的身份,只是一味的提着辅政大臣的名头来压自己他的言下之意,不过是说你月流芳身为辅政大臣,权力再怎么大,自己再怎么有本事,都不过是外臣,不能干涉皇帝的私生活
好一个月云庭,好一个大栾天子
为着一个女人,竟是可以将一直尽心尽力照看你的皇姐置于毫不相干的外臣位置竟然可以丝毫姐弟情也不讲,就这样口出恶言
好一个君是君,臣是臣的大道理
月流芳只是冷笑几声,却是不想说话了。
心淡了。真的。
一直以来好生照看着的亲弟弟就这么对待自己,真的心淡了。
实在没法再舔着脸去说什么话了。
月流芳用力地挥一挥衣袖,就要走出去,却被一虹一把拉住。
“殿下,即使皇上想要留人,也要看看能不能留住人家呀。我看秋迟姑姑的样子,倒是很愿意外放出的。”一虹边说边拿眼睛瞄着秋迟,随即,眼光又掠过月云庭的脸。
果然,月云庭的脸色为之一滞。
接下来秋迟的话更让他抓狂:“秋迟叩谢殿下恩典秋迟本来是戴罪之身,殿下还能顾念着皇上的同胞亲情,给予秋迟外放出的机会,这等好事儿,秋迟可真是盼都盼不来呢。皇上,请您念在奴婢多年服侍的份上,放奴婢出透透气吧,皇上的大恩大德,奴婢一定不会忘记的”
第二十三章挥泪斩情丝
(预告一下,明天双更哦。)
秋迟的前一句话,是冲着月流芳说的,还郑重地行了个礼,而后一句话,则是奔着月云庭去的。
“你这个决定并不是自愿的,对不对?不过是碍着她,才会服软的都是我不好,还不够强,连身边人的去留都……”月云庭说着,不由得脸色黯然。
秋迟不忍观之,只得低下头,忍着泪道:“秋迟自幼就是服侍别人的奴婢,现在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外放出的机会,又怎么舍得放弃呢。难得长帝姬殿下格外开恩,允许奴婢出,还望皇上成全”
“你说谎你本就不想出,你是想留在我身边的,不是吗?为什么要睁着眼睛说瞎话难道觉得我还不能保护你,只能选择离开吗?”月云庭的语气里,带着极力压抑着的怒火。他头上的青筋暴起,像是一座活火山,随时有可能爆发似的。
秋迟见着他这般,心里又是焦急,又是心痛。皇上真是固执得很难道还看不清形势吗?要是现在一意孤行,完全不顾及长帝姬殿下的话,大家日后就真的要永远分开了,甚至,还有可能天人相隔
既然你执迷不悟,这个狠心的角色,就只能由我来做了希望你日后能够明白我的苦心
秋迟下定决心,便重新抬起头,一脸果决地看着月云庭,嘴角挂着冷笑,一字一顿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我明明知道大家的关系,还要与你行那颠鸾倒凤的事?为什么大家的血缘关系,我却要瞒着你?还不是因为你不够强我的身份特殊,注定了不能拥有长帝姬的高贵身份,甚至我之所以能够活到今天,都是因为我的生母以自己的命,换来先帝对我的格外开恩我的命是保住了,但是,真正的身份却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以一个奴婢的身份苟活着,横竖要看人脸色你知道吗,曾经的身为代帝姬的生活,真的让我开了眼界,原来帝姬是这般尊荣的,横竖有人伺候,还能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你叫我怎么甘心呢?”秋迟说着,觉着有千万把刀往身上割一般,痛入骨髓
强忍痛苦的结果就是,歇斯底里的冷笑:“哈哈哈——月云庭,要是换了你,你能忍受么?眼看着你们姐弟俩,一个身为一国之君,一个是长帝姬、辅政大臣,富贵逼人,权势鼎盛,而我呢。大家都是先帝的子女,为什么只有我要为奴为婢?我不甘心在这后里头,除了出卖色相讨好你来求得个晋升之外,我还能有别的出路么?我还以为笼络住你,就可以保住将来的荣华富贵了,没想到,你这个少年天子,也是保不住我的哼,也是,挑战lun理道德而得来的富贵,毕竟是不靠谱的。还不如听从长帝姬殿下的安排,出去,自有另一片天地。”
越说到后来,心中的痛苦越盛。然而,相反的,这说话的语气却是越来越冷淡,越来越趋于平静了。
好像,真的只是在冷静地分析形势一般。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你这是在昧着良心说话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骗不了我你说这些话,一定是有苦衷的,对不对?留下来,我们一起共度难关,难道不好么?”月云庭的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与痛苦。
秋迟怒喝一声,道:“够了我违背人伦,与你**,已经是天地不容,再留下去的话,我始终都会因为面对不了自己而疯掉的就当我求求你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低声下气地求你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的好弟弟”
这话犹如一条浸了辣椒油的长鞭,狠狠地抽在月云庭身上。
刚刚得知两人的姐弟关系的时候,他是感到异常震惊不假,但是随后的时间里,他还是渐渐觉察到自己对秋迟的心意,绝对不是血缘就能割断的
秋迟虽然口头上说了出卖色相来讨好自己,不过是为了求得荣华富贵,但是,两人灵交融的时候,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对方也是身心都感到无比愉悦的那种感觉,那种就要飞往浪漫美好的神秘花园的微妙感觉,他是确确实实能体会得到的
一个女人,愿意将自己的全副身心交付给一个男人,如果不是爱着他的话,又怎么到达得了这种身心愉悦的美好境界?
秋迟,你是爱我的,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谎言来伤害我
难道,所谓的血缘,真的是世界上最难跨越的一道坎吗
我明白了,你的心里,始终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吧。
“你既然要走,那就随你只是,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免得让我见着了心烦”月云庭说罢,从地上抓起一堆衣服,一把甩给秋迟,“穿上衣服,马上就走朕不想再见到你”
月流芳说罢,便转到屏风后面去了。只留得秋迟和月流芳、一虹三人。
秋迟默默地捡起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上,便向月流芳磕了个头,道:“殿下,奴婢是不会再留在嘉仁里的了。离外放的日子还有两日,殿下能收留一下奴婢么。”
“嗯,这两**就留在昭仁里好生静养吧。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也可以趁着这个空档好好想一想。”月流芳说罢,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便要走出去。
毕竟这屋里头的气味,实在是太浓烈了。
那种蜜桃成熟时的甜腻香气,与呛鼻的腥味儿混在一起,显得妖娆魅惑,尽显风情。
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或许会因着这香气而觉得脸红心跳。
只可惜,月流芳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气味的制造者,本来是属于世所不容的禁断关系。
这种尽显风情的气味,除了让她感到极度的恶心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了
她头也不回,挥一挥衣袖,走了几步,却听着后面秋迟“哎哟”一声低呼。
然后便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月流芳转过头,见着秋迟跌坐在地上,满脸通红。
看来是过于放纵,夜夜承欢的结果,便是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
好,很好你们果然爱得够深,爱得够大胆
月流芳想出言讽刺几句,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两个人已经让她失望透顶,无话可说了。
一虹见着主子为难,便一把抄起秋迟,对月流芳道:“主子,我这样抱着她回去,应该没问题吧。”
月流芳见着一虹一脸憎恶的别扭模样,心想这丫头大概是想着要仗义出面做这份苦差事了,心头不觉一暖。
两个至亲,为着一段禁忌之恋,反而处处与自己过不去,让自己难堪,竟是比不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一虹了。
月流芳苦笑一声,便允了。趁着夜色,正好回去。
两人急急脚便回了昭仁,却没有留意到嘉仁殿外的女太监们,虽然保持着垂首伺立的姿势,但是长年在里生活,早已练就了惯听动静的顺风耳了。
虽然寝隔得远,里头的动静听得并不分明,但是,里头出了不小的动静,他们还是知道的。
长帝姬殿下夜里来找皇上,到底是为了什么?据闻殿下实力强大,想要取而代之,成为大栾之主,难道今日是为了……
哎,不过是猜测。有什么动静,日后就会知道的,那么多心干嘛。反正负责宿卫护从的兵士都没有做什么反应呢,到时候真要出了乱子,也能赖到他们头上去,与自个儿没有关系。
事实证明,这些人的想法,纯属脑补,与事实严重不符。
到了第二天,月云庭依旧早朝。只是看起来神不太好而已。
对待月流芳也没有恶语相向,只是细心的人,如李琰者,还是发现了皇上对长帝姬的态度,多少有了不同。少了亲昵信任,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君对臣的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
难道这两姐弟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成?果真那样的话,直接去问长帝姬反而不好。
于是李琰便将这任务交给了李菲。正好这段时间里里头忙着准备女外放的事情,正司也要好生配合,李菲是有官方的理由求见长帝姬的。
月流芳也没有如实相告,只是说考虑到秋迟为他们姐弟办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后里头也不是容易生活的去处,便想着趁着这机会,放秋迟出去。
这理由听起来,貌似也说得过去。
只是李菲也是个灵慧的,仔细一琢磨,便觉着这理由的不合理。这后固然不是什么容易生存的地方,只是,既然皇上都在里头住着,秋迟又是跟随他多年、服侍惯了的,哪有这么容易放人的?看这秋迟平日行事,应该是皇上的心腹之人才对呀,怎么舍得让她走呢?
看来殿下是隐瞒了什么了。
殿下向来信任爹爹的,很多东西都会让爹爹知道,可是关于秋迟的外放,却是没有透露任何口风,看来是涉及到十分忌讳的皇家秘闻了。
这样的东西,再怎么受宠信的外臣,还是不要干涉为好。
李菲心里料定,便没有追问个中缘由,只是问了需不需要将秋迟定向外放。
女的外放,分外定向外放和自由外放两种,前者,便是里头的贵人,念着底下人服侍的尽心处,特意给外放的女选好了将来外放的地点、人家,比如安排外放的女到条件好的地方,又或者给女体面,给她找个好人家,皇家出份嫁妆,让退役的女嫁了。
月流芳听到李菲这么一问,便将自己的安排交代出来:“本想要麻烦你们李家,暂时收留她一段日子,具体以后怎么安排,本还要斟酌斟酌。”
李菲自是没有二话,只是秋迟到了李家,要以怎么样的身份处事呢?做丫鬟明显是不合适的,配给府里的某个人么——配给小厮,有些辱没了秋迟;配给府里的主子么,难不成要给兄长或者爹爹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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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桃色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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