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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小王子和驯化

    巴黎有一家书店,将《小王子》中的“小狐狸”放在书架上,前后左右包围这只小狐狸的都是书。
    小王子反复说,“‘驯化’是什么意思?”
    “这是常常被遗忘的事情,”狐狸说,“它的意思是‘创造关系’。”
    “创造关系?”
    “是啊,”狐狸说,“对我来说,你无非是个孩子,和其他成千上万个孩子没有什么区别。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无非是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只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你驯化了我,那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对你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小王子驯化了狐狸,要离开时,狐狸说,“……我会哭的。”
    小王子认为那是狐狸的问题,是狐狸想要被驯化,又觉得狐狸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狐狸却说,“有,因为小麦的颜色。”
    小王子认为玫瑰是空虚的,因为没有被驯化,而他的那朵玫瑰和狐狸一样因为被驯化所以是独一无二的。
    是什么构成了驯化的核心呢?我猜是付出的时间,不,怎么能说是付出?付出多对应回报,这便是成人的世界,人们常说——等价交换。
    法国人将小狐狸放在书架上,是为了让书和小狐狸驯化彼此吗?
    我觉得很有意思。
    人和书之间是有驯化的,当你捧起一本书,当这些文字顺着并不清新的空气,穿过灯光和月光交织的夜色流进你的脑海中,你和书之间建立了独一无二的联系,这种感觉是私人的,明朗的。
    安得书卷长宵共,薄雾初明兴犹长。
    我们是心甘情愿的,按照某种自己定义的规则,不知不觉又被书所影响,最后成为“读书的人和书”相融的一种状态,每每出现这种状态,都会令人感到美妙,是的,我们心甘情愿被驯化。
    说起来,在20世纪,恐怕没有哪位法国作家的声望能比得上《小王子》的作者,那位飞行员圣埃克苏佩里。
    我学巴黎那家书店,把“小狐狸”放在书架上,豆子不解,觉得幼稚,那日下午,明杨学长来书店时却好奇地问我,“是不是《小王子》里的那只狐狸?”
    我只能点头,“是,是那只。”
    外公说的第二种方法是按照自己喜好随意挑选书籍带到书摊售卖。
    于我而言着实有些像是将自己灌溉的,遮挡过风,除过毛毛虫的小花卖给他人。
    这……心里有些不舒服也是难免的。
    “我想来借一本书。”
    学长突然开口。
    “借一本书?没关系,这边的书基本上都是可以卖的。”我说道,说完还用力点了几下脑袋。
    豆子忍不住偷偷笑着,我盯着他看了一眼,他才收起笑容,和跟随明杨学长一起来的刘敏闲聊起来。
    “想要借哪一本?”我又问。
    “啊,借那本《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宵》。”
    学长指了指书架上方一本红底烫金字的书。
    “是狄兰·托马斯的诗集?”我看着书架与学长确认。
    刘敏走了过来,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自从《星际穿越》上映以后,很多人都把这句诗改成了自己的签名。”
    像极了爱情的一句诗,却是诗人在父亲临终前写下的。
    诗中反复出现的两句分别是: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宵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亡。
    狄兰·托马斯的诗不好懂,但是好。好在温度,是的,人类脆弱且渺小,诗人虽是酒鬼,却呐喊出生的热度。
    宇宙苍茫,漆黑且孤独,人类却要看看它的面貌,却要清醒着走向他的暗和明亮。
    向死而生的力量,人类中的诗人们前赴后继地追问串起了一篇乐章。
    我站上椅子,爬到高处将诗集取下,这套诗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红色绒布封面,烫金竖排字体,装帧十分典雅,有沉淀感,增添了诗歌在形式上的美感。
    狄兰·托马斯这本诗歌选是我用拥有的这套选集中的第一本,第二本是艾略特的《荒原》,第三本是纪伯伦的诗选《沙与沫》。
    这套书放在书架上很漂亮,而且价格也不贵,唯独有一个缺点很是恼人。
    兴许是红色绒布的缘故,每到黄梅雨季,封面上便容易起小蘑菇,白绿色的霉斑从书脊处开始生长,不紧不慢地爬向更广阔的天地。
    “这本书是故意做成这样的吗?”明杨学长皱眉问道。
    刘敏跟着凑上前去,可能第一次看到这种书,惊讶地睁大了眼。
    “是印刷反了吗?”我问。
    “对,封皮和内容颠倒了。”学长回道。
    “哦,这个情况偶尔也是有的,这本诗集本来就是二手书,我在一家二手书店买的,当时就是因为这个颠倒的错误,觉得有趣。”
    “立夏故意买了一本印刷错误的书吗?”刘敏很是困惑,我告诉她,“的确如此,是故意买的。”
    学长笑了起来,“我也觉得很有意思,尤其这是一本诗集,诗歌原本就有一种空间变换的感觉,如此一个错误,在阅读时,空间错乱的感觉愈发强烈,真的很好啊。”
    刘敏不明白学长的话,对诗集好像也不感兴趣。
    她独自走到另外一间房间,也许是在书架上找寻想要购买的书,也许只是在等待什么。
    我突然想到,每个人站在书架前,看着一本本笔直立着的书,整洁的书脊经过眼前时,人们会在心里读出这些书名和作者名。
    这个过程仿佛一种仪式,先是对视,人看着书,书也看着人,最终是否会选择驯化,是否甘愿,都是未知。
    “这本书是可以卖的,而且也不贵,学长为何要借?”
    “大概是怕立夏舍不得吧。”豆子突然冒出一句。
    “没有舍不得,这里的书都是可以卖的,”说到这里,我又补充道,“如果有暂时不能出售的书,我会专门放在一个仅供借阅的书架上,目前书店还没有这个书架,所以这些书都是可销售的。”
    明杨学长笑得奇怪,“好好,难得一本印错的书,我肯定是想要买的。”
    我瞪了豆子一眼,带着获胜的目光。
    豆子假装没有看见,我突发奇想,对学长说道:“可否请学长帮个忙?”
    “帮忙?乐意至极。”明杨学长粲然一笑,“说吧,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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