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公子赶到柳州城的时候已是天色昏黑,他终于放慢了步子,开始小心谨慎地前行。他没有伪装也没有刻意的遮掩行踪,因为在天外楼的情报网下,这些举动和笑话无异。
路固然赶得快,他却并没有像先前一样罔顾腿上的伤势,顾璟华一向天资聪颖,叶大夫帮他医治时做的事说的话他都记在心里,这几日全心照料下,固然不能恢复如初,却也能离了拐杖慢慢行走了。
他拄着竹杖走到天外楼前,却见那原本空旷的原野此刻种满了杨柳。
顾璟华的呼吸蓦地一滞。
天知道顾偃是怎么办到的,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植上了一片看似绵延没有尽头的柳林。春日将尽,正是柳絮杨花飞满天的时候,纷纷扬扬的树枝迎风而展,别有一番情调。
顾公子却自然不是在欣赏这个,而是有些奇异地觉得这片杨柳给他的感觉似曾相识。
就像是……那日随着商祈拐了七八拐才拐出去的,千花楼前的灌木丛。
顾璟华抿了抿唇,心中了然:这片柳林里头,怕是也有甚么神奇的阵法,顾偃能轻而易举地大破千花楼,这里的阵法自然会比那处更加厉害。
脑海中突然回荡起商祈那句带着笑意的话:“傻璟华,若不是我一同跟来,即便你不曾被困死在灌木里,现在也活不成了。”
顾公子的呼吸急促起来,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背上一个轻便的包袱,便缓步走进了林子。
他不懂阵法,半点也不懂,可是却并不担心,因为他了解顾偃——这个男人不会设无法破解的局,而这个阵法,则是他对自己的宣战。在上回那一番谈话后,他们已然清楚了对方的分量,依照顾偃的性格,他不会设置一个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阵势,因为顾璟华深信,这个变态的男人真正想玩的把戏还在后头。
顾公子冷笑了两声,他并没有放松警,而是惕小心翼翼地走在小道上。每经过一棵柳树他就在上头做上标记,他将每一步都放得足够轻,生怕碰上什么机括。
他全身紧绷着,长剑出鞘,时刻准备打落飞袭而来的暗器,然而出乎预料的,一路上走下来,什么也没有遇到。
顾璟华皱了皱眉,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眯起眼犹豫了片刻,忽然架起轻功拔足狂奔了起来。
因为左腿的缘故他没能行得太快,然而没过多久,果不其然地发现,前方的柳树俱是做过标记了。
这个局很简单。顾璟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里头什么也没有,只有错综排列的柳树,它不用利器和剧毒杀人,而是想要直接把人困死在里面。
当真是顾偃一贯的作风。
顾公子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便又抬步继续前行,试图找到什么规律。每个阵都应该有个阵眼,往往打破阵眼就意味着阵的破解,然而阵眼则是应该藏在阵法的规律里。
他换了个方向又转了一圈,有些挫败的发现,最后仍然绕到了做过标记的柳树前,与第一次没有半点不同。
这样不行。
走到后来他干脆坐在地上,靠着一棵柳树沉思起来,这阵恐怕是精细的厉害,踏错一步就偏离了正确的轨迹,然而其中必然暗含着提示,只是被自己忽视了。
顾公子仔细的想了想,却觉得自己当真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决计没有忽视什么。
不可能……顾偃一定留了出路在里面。顾璟华看着前方的柳树出神,心道:必然有一条路可以通往阵眼,然而这样盲目的乱走怕是找不到,只是这提示究竟藏在哪儿呢?
他拄着杖站起来,这一圈走的更加缓慢仔细,试图找到些什么,却仍然什么规律也没有,叫他不免有些烦躁。
找不到提示……他心头忽然一动:莫不是当真没有提示?
等等。
顾公子只觉得脑中闪过一道亮光,猛地抓住了一个念头:这阵法不可能没有提示,然而却无论如何找不到,只能说明……这个提示,会应时而变。
想到时间,顾璟华蓦然抬起头,已至夜深,斜月高悬于空,月辉犹如江水凝清光投落下来,使得面前的一棵柳树枝条上生出了点点光晕柔和的斑,不知是不是角度原因,那柔和的光晕几乎将面前那棵柳树整个儿笼罩在了里头,月光里头的飞絮像是漫天流萤,让整个画面都活了起来。
顾公子终于有些轻松地笑了起来——阵眼并不如他想的那般难找。
秦流烟……
他抑制住心头交集的百感,缓步走到那棵被月色笼罩的柳树边,光晕投在他的脸上,他的面容显得恍若神祇。
☆、斗法(二)
即便知道了要如何寻到阵眼,找到那地方也是极耗时间。
然而顾公子的心终是宽了不少,明月渐渐爬上中天,月影的位置由一棵柳树渐渐移到另一棵柳树,月行有轨,这一条道路,自然是不会变动出错的。
顾璟华丢了拐杖,背负着双手踱步前行,面上看似云淡风轻,内心深处却是风起云涌,他来柳州城确实来得急切,却未尝思量过当真见到了秦流烟和顾偃应该怎么样。
并不是来不及思考,而是不想,一想到秦流烟,他就觉得心里又酸又痛,不知如何是好。
顾公子幽幽地叹了口气,逼迫自己把脑子放空,只是专心致志地寻找那阵眼,再不多想什么顾老爷,秦城主。
柳树林并不如远看那般大,毕竟只不过几十来天,栽不了这许多。受到月影的指引省去了走弯路的时间,不过多时便到了阵眼。
月亮正正好好的挂在中空。
然而顾公子却愣了神。
一般而言,凡是阵眼,都暗含着破阵的方式,只要将那处毁坏,整个阵法便也就溃不成军,失其所用。
然而这一处阵眼,是一片空地。
里头什么也没有。
顾偃在后院里头摆好酒樽,倒上酒,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显得心情很是愉悦。
“月上中空,”他有些慵懒地靠着庭院里摆着的紫藤木椅,“我们等的人要来了。”
“何以见得?”秦城主的气色较之前几日不止好了一丁半点,他散着发,只粗粗插上了一支木簪,仰头眯着眼睛瞧着那轮明月。
顾偃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地玩弄着那柔顺的发梢,左手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半晌之后方回道:“你在我这里已经呆了一个半月,我那十八副针给你施了十五副,再过半个月左右便可以尽数施完,你只要注意疗养,我能保你武功不减全盛之时,也不必再受止水心经的困扰。”
秦流烟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我多谢你了,顾师兄。”
顾偃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敷衍,却没有生气,只是耐心的说道:“我不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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