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同朔看着武功低，问：“……怎么了？”

    “……嗯？”

    “到底出什么事了？”

    武功低茫然道：“……啊？”

    严同朔走过来一步：“哭成这样？”

    “哦。”武功低道：“没有。就是三打魔教教主的那个戏，我的角色是被捉去炼制丹药的童男童女的哥哥，要嚎啕大哭。我哭得不好，导演一直说忒假，让我今晚回来好好练练。”

    “……”

    看着严同朔的表情，武功低知道，自己的演技，终于有了质的飞跃。

    ……

    ——经过了一阵子的排练之后，武功低跟着戏班子去各处巡演。

    只要听见这一句：“那兄长哭断了肠，伤白了发！”武功低就必须跳到台子上面去痛哭流涕。

    这活儿，说实话还是有些累的。

    导演说，必须要哭得撕心裂肺。

    可是一天好几场，每次都撕心裂肺，确实很折磨人，但是武功低为了整个武林的未来，都咬牙忍住。

    在巡演的间歇期间，武功低也被派出去继续进行重点对象的个人动员。

    因为预算有限，每到一个地方巡演，就要同时想办法拉附近的人入伙，以节约路费。

    之前武功低出去要钱，业绩太差，一直垫底，于是被改为去中小帮派要人。

    中小帮派，指的就是那些没有出席盟主选举，也没有收到科学派掌门寿辰邀请的……中小帮派。对于这些中小帮派来说，好事，是从来都轮不到他们的。

    但是，大伙一致同意，非常时期非常选择，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对抗魔教。

    在出发之前，科学派的弟子为武功低，还有其他有着相同任务在身的那些人进行了几次培训。

    这第一条要点就是……服装。

    科学派的弟子说，“人不可貌相”是纯扯淡，第一印象的好坏十分之九取决于仪表，并告诉武功低，一定得穿上最好的服装。

    武功低回去之后便翻出带来的那个小包，拿出武惊云送的那件，用力抖了抖。

    武惊云送这个来的时候，武功低还是挺惊讶的。

    之后武惊云执意要武功低换上看看，虽然武功低认真地说了七八遍江湖中人不可在意仪表，要武惊云送回店里，但武惊云却本不听。最后武功低拗不过自己的五弟，只能依他，可对着镜子，心里也不能不承认剪裁确实非常得体，式样也很出彩。

    ——严同朔进来的时候，看着这样的武功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皱起眉头，问：“你弄成这样干什么？”

    “……啊？”

    “招蜂引蝶、拈花惹草，成何体统？”

    “……啊？”

    “脱下来。”

    武功低有点纳闷：“……科学派的弟子说，出去游说之前，要穿上最好的服装。”

    “不用。”严同朔道：“干干净净即可。”

    “可……”

    “你听他们的还是听我的？”

    “听……听你的……”

    换回布衣服之后，武功低偷瞄了一眼严同朔，小声问道：“那个，你能帮我练习一下吗？”

    “嗯？”

    “明天，我就要出发去白菜帮要人了，有点紧张，怕说不好。你先听听，提些意见，怎么样？”

    严同朔似乎是无可无不可，但最终还是点了一下头。

    武功低回忆着科学派弟子给出的第二个要点——面带微笑，注视对方，数六个数。

    于是武功低稍抬起头，直看进严同朔的眼睛，眼神交汇，同时在心里默念着：“一、二、三、四、五……”

    “六”还没有来得及出场，严同朔却突然移开了目光。

    甚至还稍稍别开了脸。

    咦……？

    武功低这回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还没有到“六”，对方，一下子就不看自己了……

    想着差一点估计也没有什么，武功低开始了接下来的内容。

    “嗯……”武功低非常认真，一字一句地说：“近日，魔教重出江湖，武林人人自危……苹果派已经受到了袭击。为了使中原不至沦落恶人之手，正派必须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对不对？”

    严同朔点了点头。

    “所以，武林盟正琢磨着，贵派是不是也可以贡献一点自己的力量？”

    说着，武功低就拿出了一沓材料：“而且，这次与之前不同的是，所有参与的帮派，到了最后成功之日，都可以有所收获。”

    顿了一顿，武功低指着那张纸上的图表说：“看，是这样……出发前，每一派自行决定投入多少弟子和金钱，盟主将数字统计下来，标出每一派所占份额。少林寺方丈和武当派道长公证。最后，魔教灭亡之后，也将俘虏和赔款按照最初投入时的比例分配。喏，这里有一个统计，你可以看看……假设，正道联盟一共有一千人，其中，有白菜帮弟子五人……获胜之后，如果得到魔教一千人，那么，白菜帮就可以领回去五个俘虏；如果得到魔教两千人，那么，白菜帮就可以领回去十个俘虏；如果得到魔教三千人，那么，白菜帮就可以领回去十五个俘虏……当然了，白菜帮本身的人也还是回到白菜帮。赔款也是同样。另外呢……”

    武功低翻着白眼想了一下，才又接着说：“考虑到个帮派可能会有人员伤亡，因此，作为补偿，有人员伤亡的帮派可以在下一次武林大会上得到优先选秀权……”

    “优先选秀权？”严同朔抱着胳膊，似乎没听说过。

    “是……是这样……”武功低说：“这一条，是科学派掌门刚刚加上去的，同样是为了鼓励冲锋陷阵……我们武林盟不是每年都举办比武吗？很多身手极好的年轻人都会参加，因为，这是进入名门正派、开始职业生涯的最快最好的方法……”

    严同朔没说话。

    “科学派掌门认为呢，在明年的比武上，重伤和死亡最多的帮派可以最先挑选，重伤和死亡几个，便可以挑选几个回去……也就是说，损失最惨重的，很快就会有最强的补给力量。损失第二惨重的呢，则可以第二个挑选，也同样是……重伤和死亡几个，便可以挑选几个回去……损失第三惨重的呢……”

    “行了，”严同朔说：“我知道了。”

    “如果明年都被挑光了，就排到后年……”

    “……”

    “科学派掌门说，很快就会去和盟主商量，争取早日获得盟主的签字。”

    严同朔说：“明白了。你继续你的。”

    “哦……”武功低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练习呢。

    如果他又推销道：“这个呢……获胜的可能极大。一呢，当然是因为优越的制度。与以往都不一样，是符合现阶段国情的。二呢，是因为严盟主的正确领导……严盟主英明神武，有着远见卓识，武学登峰造极……”

    严同朔眯了眯眼睛，似乎很是受用：“这句不错。是你想的？”

    “不。”武功低道：“是科学派掌门。”

    严同朔“哼”了一声：“马屁。”

    武功低呆了一呆，不明白为什么严同朔知道了这句话不是自己而是科学派掌门想的之后，一下子，就将评价从“这句不错”变成了“哼，马屁。”

    ……

    ——第二天，武功低前往白菜帮。

    他站在白菜帮门口说：“我要见你们帮主。”

    “我们帮主很忙。”白菜帮弟子道：“必须要有预约。”

    这回武功低可傻眼了，他从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

    在山外面转悠来转悠去，看见不少人从白菜帮进进出出。

    武功低随便扯住了一个人：“那个……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面试啊！”

    “呃……？”

    “对。”那人说道：“白菜帮最近扩张，正在招人。”

    “这样……”

    武功低又回到门口，看见接待的人换了两个。

    武功低再次走上前去。

    那两个人看起来不太负责，只问了一句：“来应聘的吗？”

    武功低小声道：“是……”

    “这个时间……应该是账房先生的吧？在一零七房间。”

    “谢谢……”

    ——武功低就这么进了白菜帮。

    想着帮主应该也在一零七，于是径直走过去。

    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小声说：“第一轮是群面。”

    “……群面？”

    武功低走近房间，看着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木桌，木桌周围四周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六把凳子。房间一头的墙上张贴着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账房先生。”而房间的另一头，却是致的雕花木椅，一大汉穿着白色的衣服，下摆向内包起来，并戴着高高的绿色帽子，正端坐在那里。

    武功低知道，这个，就是白菜帮的统一着装。

    那……此人……应该就是帮主了。

    武功低在一瞬间觉得有点紧张。

    “一、二、三、四、五、六……”一名弟子数着：“奇怪……怎么多了一人？”

    武功低是武家人，有头有脸的，怎么也不可能抛弃家大业大的武家，跑来加入这种中小帮派。那样的话，爹爹的脸往哪里摆，娘亲的脸往哪里摆，兄长的脸往哪里摆，弟弟的脸往哪里摆……

    所以他有些紧张地答道：“我……我不是来做账房先生的。”

    “什么……？”那白菜帮帮主似乎有点惊讶：“那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是武林盟派来的。”

    “武林盟？”帮主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派与武林盟没有任何往来。”

    “这……”武功低觉得有点尴尬：“话不能这么说……武林盟这次叫我来，就是要向你们表示衷心感谢和亲切慰问……”

    “谁要你们衷心感谢和亲切慰问？！”那大汉帮主的玻璃心似乎碎成了片片：“告诉你，三个字，不！需！要！”

    “那个……”武功低有点不知所措：“武林盟真的没有忘记你……”

    “谁说没有忘记？”那大汉简直是在吼了：“每一次，是每一次，有了地址变动，我都会老老实实地向武林盟报备！一开始，还可以收到每个季度一期的官方杂志。我知道你们举办过很多活动，召开过很多会议，不通知我，也就算了，我想，至少，没有忘记给我邮寄官方杂志。可是后来，后来……竟然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了！我以为是数据库的通讯录出了什么问题，长途跋涉地去总部，说，我几次要求更改地址的信件，是不是没有寄到？结果，那人很不屑地对我说，哦，收到了。我问，那为什么不再有官方杂志了呢。结果，你猜那人说什么！你猜那人说什么！”

    “呃……”武功低有点被吓到了：“……说什么？”

    “说，由于预算有限，不会再给中小帮派邮寄了！”

    “唔……”武功低觉得，这事儿，武林盟确实干得不厚道。

    官僚主义害死人——

    “哼……”那白菜帮帮主又道：“后来，那一天，我又收到信件的时候，我真是高兴极了！高兴极了！我以为，终于又想起我来了！”

    “那……”武功低觉得有点吓人：“那不是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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