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冰凰一面。

    那时神族新一代圣女华衣逶迤，端坐床沿。

    出落娉婷，一身雍容，却显得有些疏离陌生。

    她长大了。

    这个自小万千宠爱、娇生惯养的温室女孩儿，终于在一无所有之后成长。

    尽管索希亚告诉她，她永远都是地狱的女儿，可是她心知肚明，一切事是人非，她不可能回到从前。

    而弥撒变了，变得更加可怕。

    他一个不懂武的大天使长，却让神界的战将天使都心甘情愿归属他、簇拥他；让神王与圣尊自相残杀，最后他渔人得利。

    美誉地位，名利双收。

    可是冰凰却忘不了那时冥姬宫别苑笑容天真干净的少年。

    那是她一生最愉悦的时刻。

    为君情窦初开，为君罔顾亲眷，为君远登神界，最终看君步步成王，寸寸入魔。

    她为心上人妥协而来，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人。

    “冰儿，我一直忘了告知你。”

    两人相对，青灯黯淡，绿花点缀。

    俨姬如此钟爱曼陀罗，就是因为它有灵。

    很多年前，冰凰还是冥姬时，便曾为了见俨姬多些日子，活活摘下一株成年的曼陀罗。

    那株曼陀罗通身深蓝色，色泽幽惑。

    “那株曼陀罗，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克莱因蓝。”

    冰凰曾经毁了这一株有灵的诅咒之花，终于是报应。

    她的爱情日后将在尔虞我诈，欺瞒诈骗之中度过。

    俨姬当初霸道地闯入冥姬宫，终于看到被冥姬摘下的花色时，只为她的莽撞倒霉感觉讶然。

    冰凰沉默，只是没有了畏惧。

    曾经的她会害怕，只是现在她早已抛下所有与脆弱有关的情绪。

    她只是无奈唏嘘地回忆起关于她未来即将陪伴她的爱情。

    这就是地方养人。神界的人从不出愚者。

    “冰儿，我日后会在人间待很长的时间，若是要见我，就去人界吧。”

    冰凰圣女峰，是俨姬在前往人界之前最后的一个落脚。

    “姐姐，你去人界做什么？”冰凰问道。

    “去散心。冥界终究太冷了……”

    失去了黑金斯，没有人再会苛刻地令她一个公主做任务冒大险，生死徘徊，然而似乎所有的人与事她都陌生了起来。

    俨姬眼神幽深，透着莫名浅淡的恍惚，“铁鞍缰绳，纵马驰骋……”

    鲜衣与快意，悠哉一双人。

    多久多久以前，曾经有人这么告诉她？

    那时她甚至不曾踏足人界，只是终于有机会入人界时，多了一个唪未随行，那一丝懵懂最后还是不能成真。

    “那么转轮王……弥玉，他也随你一起吗？”冰凰试探道。

    俨姬一怔。

    这些日子的种种发展以来，冰凰虽是局内人，可是她一直被人摆布，对这一切切的幕后详细之知情甚至连局外人都不如。

    但却是原来最懵懂的妹妹都看出了她与弥玉的暧昧不清。

    俨姬掩饰了心底赧然，避而不答，只是慎重地递给她手中一束深绿色的曼陀罗。

    这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绿色彼岸花，是生生不息的希望。”俨姬慢慢道，“冰儿，我祝你幸福。”

    对妹妹半生隔阂的姐姐，终于是在落幕时真心待她护她一回。

    这一束绿色的曼陀罗，来自地狱深处的十九重冥界。

    远从千里之下的祝福。

    败柳垂岸，星浩如翰。

    冰凰站在圣女正殿前，目送俨姬离去。

    漫天繁星倾洒了脚下遍地。

    她转身便派人大肆铺张，将整座圣女峰都种上了绿色曼陀罗。

    在神界栽种地狱彼岸之花，冰凰此举必成古往今来第一人。

    她俨然不惧宫娥忠告，只等着弥撒来兴师问罪。

    但是终归没有等来一人。

    蓦然回首才骤然发现，一切恍若南柯一梦，只剩无限唏嘘寂冷。

    ☆、仅此你我

    盛烨王殿。神族易主。

    神王嗣位那一日，她站在王座下首，静静陪着他俯瞰脚下万千匍匐的神族。

    环环设计，步步为营。

    弥撒刚刚从弥列消弭的亡魂手中接过大天使长之位就开始运筹，制造神王与圣尊之间的隔阂。

    冰凰始终记得他温顺低眉，步步制造圣尊对神王的忌惮。最后一步时，谈笑之间对圣妃暗示，令圣妃回头在圣尊耳畔扇风。

    最后一条导火线引燃，弥撒终于成功掀起圣尊对神王不死不休的怒火。

    神王被黑金斯重创，手下势力被索希亚削减大半，对原本还势均力敌的圣尊已经构不成威胁，更遑论在圣尊自己都不知道的背后还有一个弥撒在出谋划策，保证他功成。

    神王，是他的亲生父亲！

    但弥撒只是冷笑，不念一丝骨血亲情。

    而结局远远不如此简单。

    原来弥撒一声不响之间，手下集结神族、甚至包涵外族，全数力量可怕至极。

    他坐看神王与圣尊鹤蚌相争，神王痩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试图终前与圣尊鱼死网破。

    最后不成，含恨而终，却也大大削弱了圣尊的势力。

    弥撒收了渔人之利，一点喘息的机会也不留，圣尊刚刚胜利，他就以为父报仇之名带人涌入神殿，将圣尊重创，最后对神族的长老与天使晓之以理，并兼胁迫，又联合丧夫的神后，万无一失之后，一举迁灭圣尊的势力。

    那个长相与自己相似的人，看似智慧，居然被人拿了当枪使，落得这般下场。

    到底是血缘之亲。

    冰凰还有些不是滋味，但是更令人难过的是弥撒。

    整个神族，只剩下了弥撒一个人手握重权。

    是不岔被令，不愿称臣。

    他做这一切，只为了永远不用心惊胆战。

    那个罂粟一般美丽的人终于贵为神王，万人之上的三界至尊，名正言顺，全族簇拥。

    他借刀杀人，手上依然干净，不沾一滴血，然而已经满身罪孽。

    曲终人散。神王弥撒在王座上站起身，与下首一身华衣霓裳的冰凰默然对视。

    大殿之上已经空无一人。

    弥撒轻声道，“冥姬，这个世界，现在只剩下我与你。”

    他从来不唤她凰儿，也再没有提过一声冰格。

    如今诺大神界，冥姬这个名字，独独只属于他一人。

    冰凰忍不住想起许多日之前，弥撒曾经也是这样的神色。

    难以形容，似乎是胜券在握的骄傲，似乎是温柔淡漠的叙述，有些狡黠，又有些叹息。

    冰格，我会让你走到最后。最后那时，你就站在结局处，自行分析，可好？

    这一回，终于是最后。大戏闭幕，灯火阑珊。

    “弥撒，我像不像栈月圣女？”冰凰问道。不是索希亚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