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沐低着头继续往前走：“我开了车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但是……”林子健话卡在了这，李时沐终于看不过眼，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子健反应过来后回道：“昨晚。”

    李时沐脚下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林子健苦笑道：“我都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垂下头：“才知道原来把我们保护得这样好。”

    李时沐冷眼，这只能算是秘密藏得好。

    林子健抬头看着她：“不论一件事的方式是什么，最终目的是什么，但对民众有利，难道不就是好事吗？”

    李时沐不否认，也无法完全认可，假如她不知道这些勾当，也许她能够这样想，在一个博弈的盘局里，她从不相信双赢。

    “开车路上小心。”她摆摆手，便上车离去。

    范拾忆无心做事，随便调台，上面放着《无间道》。她以前看《无间道》只觉得梁朝伟歪嘴笑的雅痞样迷人，而现在，从第一幕开始就觉得寒冷遍及周身。

    《涅盘经》第十九卷：“八大地狱之最，称为无间地狱，为无间断遭受大苦之意。”

    明明已昼夜无间踏尽面前路，梦想中的彼岸为何还未到。

    她已觉得心累。

    柜式空调在吹着厚重的热风，茶几上的纸页被吹落，落地声几不可闻，范拾忆侧躺在沙发，两掌相合枕在脑下，脸上冒着细密的汗珠，将披散的发丝黏结成缕，不知是不是在梦魇，眉头微皱，在眉心留下一道轻浅的痕迹。

    李时沐回到家瞥见沙发上安静躺着的人，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蹑手蹑脚的走到沙发边，见她这幅模样心里兀的一疼，手背轻轻覆上额头，查看是否有发热，见体温正常才将空调关了，开窗通风。

    虽然最近有些降温，但还算气温舒适，便是怎样也用不上制热，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范拾忆体会着怎样的切肤之寒。

    将地上的纸页捡起，准备放在茶几上，却看见上面的几张照片。她有些吃惊，照片上的林向强她再熟悉不过，难道，现在已经有cib开始调查了。她看着另一张林向强与一个穿西装男人的照片，那人左脸颊的黑痣让她觉得似乎在哪见过，脑海中苦苦搜寻，眉头不自觉皱起，终于想起——澳门的赌场里，阿武差点撞到的那个男人。

    可这个人是谁呢？

    李时沐看了仍睡着的范拾忆一眼，想要翻开资料寻个究竟，范拾忆发出一声呢喃，还未翻开的纸页被摞整齐，原原本本的盖在照片上。她没办法辜负范拾忆对她的不提防。

    将客厅灯换了盏柔和的开着，李时沐站在窗边，远眺一栋栋高楼，记忆里小时候六层的单位楼房已极少见，低头看到的不是相聚嬉戏的孩童，而是钢筋水泥铁盒子。她从小企盼的风景好像已经成为平常，到香港这么久，维多利亚港其实也没去多少次，电影终究是电影。而小时候似个野孩子一样在院子里同别的小孩玩闹，却变成现在怀念的风景。

    她望住范拾忆近日越显单薄的身影，果然没拥有过的才是最好，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碰。

    暗夜流淌，躺在沙发上的范拾忆换了个姿势，手背遮挡着眼睛，让灯光几不可觉，微风从窗外吹过肌肤，毛孔似乎都被放大，被汗湿的后背有些微凉，黏黏腻腻的贴着，她难耐的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范拾忆的双眼陡然清明，第一反应不是笑着回答，而是坐起来看向放在茶几上的资料，几张照片被几页资料覆盖着，只露出看不出内容的边角，她也忘了之前是如何放置的，抬头见李时沐平静的表情微微放下心来，又匆匆将资料收好。

    “喝点水，嘴唇都干了。”李时沐不去看她的动作，待收拾好才淡淡说道。

    范拾忆乖乖捧起水杯，小口小口的喝着水，眼睛却不时往李时沐身上瞄去，嘴唇紧抿，对自己的目光装作毫不知情，平静无波的面容下，她也猜不透李时沐现在在想什么。

    猜，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如此了呢。

    “你今晚在加班？”范拾忆咽下水，问道。

    李时沐将头瞥向另一边：“嗯，事有点多。”

    又寂静无声，有了刻意不提的话，仿佛就再无话题。

    李时沐抬手扫过自己后脑的头发，站起来拿衣洗澡，淅沥的水声响起，范拾忆在一旁发着呆，待李时沐出来自然的往沙发一角一躺，她望着那边，说道：“今晚你还要睡沙发吗？”

    李时沐盯着她半响没说话。沉默才更可怖。

    范拾忆挪了过去，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李时沐先败下阵来。范拾忆见她又要躲，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探头吻了上去。

    可惜没有抵死的缠绵，只有一边的追赶和另一边的闪躲。

    “我不睡沙发，你也早点休息。”李时沐按住范拾忆的肩膀轻声说道。

    伤人的话无论用什么语气说，仍然是伤人的。

    范拾忆也安静下来，等洗完澡走进卧室，李时沐已经闭眼培养睡意，弓起背侧躺着，像婴儿在母体里的姿态，她记得警校的老师说过，这样的睡姿说明人缺乏安全感。

    她们现在，无恃有恐。

    关灯，眼里一片黑，窗外的暗光照进来，眼睛过了一会才适应。范拾忆抱住李时沐的身子，听到一声低叹，落在空中飘散。范拾忆知道她接受不了隐瞒，每一个隐瞒都是一个裂口。

    “阿时，你想知道的，我全告诉你。”

    李时沐睁开眼，眸子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58）收场

    黑夜给人安全感，正面对视也窥不见表情的细枝末节。藏不住的秘密，黑夜帮忙。

    李时沐想知道的事情很多，范拾忆与蒋成的关系、为什么之前不愿向她解释、现在在办什么案子……等等。但她最想知道的，其实还是范拾忆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听得到彼此的呼吸，李时沐松松的握着范拾忆的手腕，能清楚感受到她脉搏跳动的拍子，她摸到——范拾忆在紧张。

    “那你把愿意告诉我的，都说出来吧。”李时沐讨巧的说道。

    “我……”范拾忆缩了缩身子，眼神的落点从李时沐的眼睛移到耳侧，酝酿着第一句话。

    她该如何告诉李时沐，自己现在正经历的一切？

    “嗡嗡”的声音响起，枕边能感受到微小的震动，“我接个电话”，范拾忆拿过手机坐起来，突然有些松一口气，看着来电显示，心又猛然提起来。

    “爸。”

    “你在哪？”范毅的声音有些不稳。

    “我……”范拾忆下意识看了李时沐一眼，下床往客厅走去，这才压低声音回道：“在警局，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