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因为工作室囤积的大大小小的工作忙碌了一阵子,等他再联系老陈,人家已经到了拜佛之路的最后一站了。
江单一想,都答应了对方了,总要守信用的,于是便问清地址,订了张机票,连夜飞去河南登封。
嵩山少林寺。
又是个丛林茂密的地儿,江单心有余悸,喷了半瓶花露水,跟他身上的沐浴露和体香一混,倒像是某种高级的香水味。
老陈跟少林寺的住持相识,两人被请到了后院,斋饭过后,老陈听住持讲经,江单听不懂,怕自己万一瞌睡了不礼貌,便悄悄退出来,在院子里静候。
此处是游人止步的生活区域,禅房错落有致,红墙绿瓦,飞檐入天,淡淡的香火气定心凝神,仿佛连时间都慢下来。
再向里,有弟子训练的声音传出,江单虽好奇,却也知道忌讳外人胡乱闲逛,于是便只在这一方院内走动。
忽然起了一阵风。
禅房上隐约一个白色的影子掠过,江单没看真切,他眨眨眼,以为是路过的飞鸟。
才转身,便听身后有个粗犷的声音喊道:“喂!干什么的!”
江单忙回头,背后却空空如也,循着声音向上看,果然禅房顶上坐着个人,穿着少林寺弟子的白色衣裳,头戴一顶编织草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容貌。
却令江单感到几分熟悉。
江单朝他作了一揖,道:“打扰了,小师父,我是……哎!”
他没忍住一声惊呼。
那人在江单的注视下踩着绿瓦跑下来,从三米高的屋檐上一跃而下,江单看得心惊,倒吸一口凉气,还没说话,那人便三两步跑到江单面前,把头上斗笠一摘,勾着唇角说道:“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声来听听?”
少年的嗓音轻快,刚才在房顶上显然是故意用的假声。
江单顿时惊得连呼吸都忘了,三年了,他从未想过会如此突然地再一次见到这个人。
时远比离开时长高了一些,江单甚至需要仰头去看他,宽松的麻布衣料之下肩膀宽阔而结实,那双眼睛依旧很亮,盯着人看时像盯着猎物。
江单心里塞了坨铅,沉甸甸地向下坠,死命压住那不受控制的心跳,不可否认,看到这张脸一瞬间他甚至有几分欣喜,然而现实与他记忆里的影像重叠,却无法完全覆盖。
他明白,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初的时远了。
“江老师,不会是不认识我了吧?”时远说,这股委屈劲倒是和当年如出一辙。
江单这会儿终于镇定了,他微微一笑,道:“你怎么在这儿呢?”
时远拿着斗笠扇风,眉毛一挑,道:“我还没问你,怎么跑到我们内院来了?你要出家?”
“当然不是……”江单解释道:“朋友信佛,跟他一起来的。”
时远看了眼禅房:“在里面?”
“嗯。”
这几句话说完,江单喉咙一阵发紧,他轻咳两声,不想却撞上时远的目光,一如既往地灼热。
是错觉吧,眼睛明亮的人看谁都显得专注。
毕竟……江单想起时远已经订婚了,便轻咬了下舌尖,道:“那我……”
“给你朋友讲经的是我师父,”时远同时说道:“我上个月回的国,当时觉得自己浮躁,便来师父这边待一阵子,就当是修身养性了。”
“嗯。”
“江单,我听你的,已经读完了学业……”
“挺好的。”江单由衷地说。
“不多夸我几句?”
江单笑道:“多大的人了,还求夸?”
“二十三,还成吧,刚到法定结婚年龄而已,”时远见江单脸色微变,便停住话茬,又道:“师弟们都在训练呢,想不想进去看看?”
江单犹豫:“这不太好吧。”
“没事,我带你去。”
时远说着把斗笠扣在江单头上,又道:“里面没有树荫了,特晒。”
江单不大自在,扶了下歪掉的帽檐,抬头见时远已走出老远,便咬咬牙跟上。
“我平时很少走地上,要是万一带你迷路了,可不能怪我。”时远走前前面,穿过一片门廊和花园,兵器碰撞和摔打声便愈发清晰。
路上遇见几个与时远同样打扮的弟子,他们笑眯眯地同时远打招呼,等到了训练场上,江单不禁问道:“这些……难不成都是你师弟?”
都是一水儿的小伙子,从五六岁到二十五六岁都有。
“嗯,你想想,我四岁拜师,这都多少年了?”
时远从墙根拿起一把长刀,挥了个刀花,道:“想学吗?”
江单从不知道时远还会舞刀弄枪:“你会?”
时远倒坦诚:“这两个月刚学的。”
但还是给江单比划了几下,倒是有板有眼。
两个人多年未见,处处都透着别扭。他们明显心里都憋着话,可又谁都倒不出来,反而大部分的时间全都用来讨论了兵器和武术。
江单也没有逗留太久,估摸着讲经时间差不多了,便折返回前面,找到老陈,时远把两人送到山脚,静静看着人坐车离开。
他拿出手机拨出个电话。
“查下他买了哪班车。”
*
江单在回登封的路上一直望着窗外发呆,老陈睡着了又醒来,见江单还是同一个姿势,他看出异常,问道:“怎么突然情绪这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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