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追求轻盈?”
徐芊芊上上下下好好将凌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很是直言不讳的问道。
不是她势利眼,而是凌云这一身着装实在太过于不堪。
在来海陵之前,凌云母亲确实备下了几套上得台面的士子服,但凌云这些天不是一直练武嘛!
所以,简单裁了几套适合练武,耐磨的粗布衣服。
今日前来,也没换衣服的心思。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绫罗绸缎,确实能提升一个人的气质,但那不过是浮于表面。
穿金戴银,也改变不了一个人内在的实质。
但小女生,哪能看到一个人的内在,眼界只局限于表面。
比如郑三山,第一眼看到凌云,就从来没有关注他穿的是什么衣服。
只是,凌云这身着装,若不是干干净净、清清朗朗,绝对被人当做码头上干苦力活的白丁。
这也看出这个远观园的小厮培训的很到位,虽然最先很疑惑,但并没有阻拦,更不可能出言讽刺了。
原因很简单,贫寒的读书人,总有几个富裕的同窗。
被邀请来往此地,不是很正常么?
凌云最先便被当做了这一类。
但其实,他并不是。
看着这个婴儿肥的女同窗,脑海里回忆起关于她的记忆。
不甚美好!
没等凌云答复,徐芊芊摇头道:“凌云,孟轻盈不是现在的你能追求的,请你不要再来骚扰她。靠长辈的同情是没有用的,你若真的有志气,就在书院大比中拿出你的实力,用文才武功来打动轻盈,而不是攀附于长辈,以孝道让轻盈屈服。我说的,你可明白?”
徐芊芊紧盯着凌云,想要从凌云眼神里看出他的窘迫,然后乘胜追击,让他知难而退。
但很可惜,她没有看到凌云有半丝的情绪波动。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就像一汪幽深的湖水。
“芊芊?”孟轻盈瞪了她一眼,似在责怪她说话太过于直接。
凌云露出一抹好似四月春风的笑容,说道:“我想你们误会了,我只是不好拒绝陆姨,这才过来,可没有追求轻盈的意思。”
听到凌云的话之后,孟轻盈嘴角不由一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以退为进?
还是欲擒故纵?
“芊芊是个直性子,你别误会。”孟轻盈解释了一句。
误会?
误会什么?
凌云在几人眼中,一点情绪的波动都没有,这种感觉,要么是老谋深算之辈,要么就真的是没心没肺。
但凌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啊!
我和你谈情说爱,我闲的蛋疼啊!
几十年之后,你白骨骷髅,我风华依旧,凌云就提不起半点心思。
还是修仙香啊!
徐芊芊虽然心下还是略有疑惑,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得意的对孟轻盈一笑,随之拿起一本书籍慢慢的翻着。
三女也不再聊天打闹说话,毕竟有凌云这个外人在。
见三个女人都不理睬自己,凌云四下看了看,桌子上有各色鲜果和点心,点心装在同样款式的小瓷盘里,蜜饯、酒枣、软儿梨,黑色的是话梅,半青不黄的是烙杏,香酥的环饼,驰名中外的滴酥泡螺,更多的,是新鲜的水果,量不大,但种类繁多,而且显然是精挑细选的。
凌云这一路走来,倒也略有口渴。
所以,一眼便看到了另一案几上的茶具。
只是,这炎炎夏日,三女并没有饮茶的心思,都贪凉吃了深井水镇的鲜榨果汁,杯子还放在桌上,残留着的汁液,凌云看的很清楚。
但冷果汁哪有热茶解渴。
少年人贪食甜食,而上了年纪的,都喜欢热茶。
茶中有道。
凌云站起身来,走到那案几前,茶具很精致,是薄如蝉翼的白瓷杯,瓷杯的外面画着一丛兰花,整个茶具显得典雅高贵,一看就是上等货。
茶具下面的茶盘,是名贵的红木所制,放着一套洁白的茶具,显得格外的精致。
凌云简单的和侍女交代一下,没片刻,侍女便提来一个还在咕噜咕噜沸腾的银壶。
耐心地用刚刚烧开的水清洗茶具,清洗过后,从竹罐里用木勺取出一勺茶叶,放进大茶碗里倒了一点开水闷香。
见闷香已毕,就再次提起银壶将大茶碗添满,用盖子盖住茶碗,将嫩黄色的茶水倒进茶盅。
两指捻起茶盅,里面的茶水只够一口,轻轻抿了一口,仔细回味,尚可!
于是将剩下的茶水一口饮尽。
痛快。
这一系列的动作,并无半丝矫揉造作。
这时候,凌云发现那个生人勿近的冷艳少女正在看着自己,眼眸流转,格外动人。
继续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举起茶盏,朝着她微微一笑。
这个冷艳少女,记忆中倒是有一很大的篇幅。
五年之后,自己勉强中了举,在安定书院中也算中上之才,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
一个举人,自然和她这个才女攀不上什么关系。
但母亲开办的凌氏织造厂,因为新式纺织机器的研制成功,浸染工艺的提升,已经滚雪球般成了应天府最大的织造厂。
又两年之后,凌氏织造厂,改名江宁织造厂,朝廷设江宁织造,母亲任职,正五品。
金钱、财富、地位,那个时间段的自己,彻底沉沦在了欲望之中。
所以,自然追求过书院的大才女,依旧单身的礼乐女博士。
博士之名,虽不入品阶,但清贵无比,非才华横溢之辈不能冠之,为读书人所尊崇。
这一杯茶,敬那段风花雪月的时光。
凌云唏嘘不已,记忆中的岁月,不会再来了,也就此情此景缅怀祭奠一番。
别看她现在高冷的样子,生人勿近,但其实心性良善,前世作为同窗,还耐心劝自己不要在孟轻盈身上多耗时光,徒留伤感。
不像旁边这位徐芊芊,惯用金钱等小手段让自己难堪。
可惜自己当时没有听进去。
“魏亦柔,安定书院的大才女,擅音律,整理并补全了古琴曲‘梅花三弄’,七年之后,被礼部评定为应天府一等礼乐博士……”
凌云一边品着茶,一边打量着魏亦柔,同时回忆着那段时光。
那种赤裸裸的目光,却是让她收回了目光,同时扭过了脑袋看向窗外。
但那道火热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那洁白若玉石般的脖子和侧脸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未来的至尊也一样。
记忆翻过一页,就在自己疯狂的追求之下,她那颗被冰石包裹的心渐渐融化,可惜,终究还是没有等到结果。
在四月明媚的某一天里,她留下一封短短的书信,不辞而别。
再后来,还没等找到她,她便寄来了一份分手的信件。
“年轻人啊!都不知道调查就恼怒的北上京城……唉!终究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啊!”
凌云摇着头,喝下了一杯略有苦涩的热茶。
又几年之后,当今圣上,庙号成祖的大夏第二代帝王驾崩,四皇子成功登基,江宁织造厂在每况日下之后,最终沦为他人口中的美食。
再后来,江宁织造厂没了,几乎等同于人质的自己落魄回到应天府,偶然听闻关于她的消息,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据那酒桌上唏嘘不已的同窗所言,魏亦柔家中生了大变故,落得需要以身为妾的境地,最后不知何故,就在出嫁的前夜,直挂东南枝,香消玉殒。
记忆回忆到此刻,凌云何其唏嘘,一个是江宁织造的公子,一个是清贵的女博士,没想到转眼之间,一个穷困落魄,一个自缢而亡。
“人世无常啊!”
凌云不由心生感叹。
至尊无常,这“无常”二字,大概就是未来的自己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吧!
放下了手里的白瓷杯,杯中的茶已经凉了。
而此刻,凌云眼中的那抹哀伤,那种无奈,那丝淡淡的杀意和坚定无比的意念……都暴露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脑袋的魏亦柔的眼中。
她虽然还没有达到洞彻世事的程度,但自幼聪慧,如此沧桑的眼神,怎么会出现在他眼中?
“你好像认识我?”
魏亦柔的声音很美,同时也让两个看通俗小说的闺蜜抬起了脑袋。
怎么回事?
什么认识不认识?
“或许上辈子相识吧!”
凌云收回了沧桑的眼神,嘴角上扬,露出了让人看起来极其舒服的笑容,说道:“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以最清之声写最清之物,有凌霜音韵。期待你的梅花三弄……”
“噗嗤!”
徐芊芊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脸鄙视的看着凌云:“还上辈子相识?还梅花三弄?你怎么不说情定三生?江宁县来的小子,你也太花心了吧。刚被轻盈拒绝,就转移到我们大才女这了?谁给你的勇气?”
孟轻盈也暗中皱眉。
本以为这凌云虽然有些缺点,但人还算老实,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嘴花花之辈。
果然应了那句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只有魏亦柔眼中略带惊讶的望着凌云,没人知道她不久之前会杭州,得到了古曲“梅花三弄”的珍贵残本,而且准备整理出自唐宋以来,后人填补的“梅花三弄”的曲谱,甚至动了补全古谱的心思。
这一切,谁也不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
期待我的梅花三弄?!
这一刻,她对凌云的好奇更深了。
第八章 人世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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