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森林的中央,那里藏着最恐怖的怪物。
千万别去,别去啊,它会一口吃了你的。”
妖精费劲地飞上林间最茂盛的那棵树的树冠,看到了那些人类所说的怪物。
好大的一只猫,这是她见过的最大的猫。
她心里这么想着,而后伸手揪住了它金灿灿的鬃毛。
“喂,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应,于是她干脆踩到了对方半睡半醒的大脸盘子上,用手戳着那肥嘟嘟的面颊,再弹着长长的胡须。
“你为什么不朝我喵喵叫,城里的猫都会对我喵喵叫的。”
面前的大猫睁开了眼睛。
原本还有些肥而发憨的面容,随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开,立刻变成了一张令人畏惧的、威严的脸。
“哇!”
妖精被吓到了,随着大猫张大嘴,蜷缩的身体缓缓立起,她从大猫的脸盘子上掉了下去。
但她一把又揪住了大猫的鬃毛,振动翅膀让自己不会摔在地上,慢慢地又飞了上来,嘴里发出啧啧的称叹:
“大猫,你比我想的可要大多了!唔……你的嘴巴真臭。”
她嫌弃地用小手在脸前扇着大猫嘴里发出的味道,与那对琥珀色的眼睛相对。
鬼使神差地,她小声说道:
“你真好看。”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就叫你……弗彻罗斯。”
————————
“活得够久?履行承诺?你在说什么?”
西里尔正纳闷着,身边的精灵小姐向着一个方向点出手指。他顺着向那里看去——
那是尤佛岛的西北方。
那里已经是一片漫漫的灰色,在那灰色之中,明亮的橘红色正如一条蠕动的长蛇一般,正在向着外界蔓延。
米南卡火山,喷发了——
他吃了一惊,虽然已经从苏格尔、维罗妮卡等人的嘴中得知了可能发生的火山喷发,但却没想到米南卡火山居然爆发的如此迅速:
从理论上而言,这确实是由神明加护引起的魔力紊乱使得地脉魔力剧烈波动,而导致的火山喷发。
但问题是奥圣艾玛人带来的神明加护早早被切断,这份魔力乱流应该以缓慢的速度回落才对,为什么反而会加速喷发?
是因为末日审判?
禁咒带来的浓郁火元素导致了区域的环境改变,从而使得原先存储在火山中的、庞大的火元素魔力集体暴动,因此而喷发?
这个猜测合情合理到让西里尔想不到第二个解释,他看向塞薇娅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震撼:
所以……她不但要庇护住尤佛岛,还要庇护自己的家乡,那座新奥威港?
不是他不相信,但尤佛岛和新奥威港之间隔着一片茫茫的海,她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但一旁的精灵小姐却读出了他心里的困惑,在此时伸出手指,点在了他想要张开发问的嘴唇上,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的身前,尤佛岛的植物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岛屿本身的植被并不茂密,山崖一侧的树木长得稀稀拉拉,连山林都算不上。
但此刻,随着自塞薇娅拉身上亮起的那温暖的绿色亮光,那些深藏于土中的种子纷纷破土而出,两个呼吸间便化为了参天的大树,一片连成一片。
不到十秒的时间里,从法师塔向下望去,西里尔甚至以为自己飞到了埃勒金丛林的上空,正在俯视一片规模庞大的森林。
而这片森林并未止步于此,那些离山顶最近的树甚至还在继续生长着,茂盛的树冠以一副要顶破天的姿态超过了山顶,甚至爬到了法师塔的半身腰。
绿色在蔓延着,它们甚至不甘于局限在这座岛屿之上,逐渐地向外扩展着。西里尔前一秒瞥见岛外的海中都钻出了一片绿色。但随即他的视线便被身前的巨树所遮蔽。
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在那遥远的北方,那片已经被火山灰的灰霾所吞噬、正在被橘红色的光所侵蚀的地方,居然也亮起了绿色的光——
那是一片活跃的、会呼吸的光,在明暗中交替着,以同那在蔓延的绿光中、已经找不到的妖精魔女轻轻摇晃的身躯同样的频率在呼吸着。
“同族。”米莎的声音响起,西里尔回过头,后者的面上尽是严肃:“准备好了吗?自然共鸣。”
“自然共鸣?”他愣了一下,随即闭上了眼。
哪怕已经许久未曾使用过这一能力,身体自然而然地找到了当初在森林中,与自然共鸣时的感觉。他看到大片大片活跃的绿色上下波涌着,像是一条流动的长河,从尤佛岛一路延伸到遥远之处,甚至将原先的海洋都所侵占。
而耳边,已经响起了米莎的咏唱声:
“祂行于原野,因祂而其为原野;祂与密林,因祂而其为密林。其为森林之森林之首,万林为祂而茂盛;其为群山之群山之衣,万山为祂而苍翠……”
他只听得清最开始的咏叹调,随后意识便彻底地沉入了那片自然共鸣的青绿色之中。那些自米莎小姐口中落下的字符化为点点淡淡的金光,撒落在这片青色的长河之上,令其镀上了一层金色的粉末,变得更加炫目而耀眼。
西里尔下意识地顺着这片绿色的光向前走,那些绿色化成波浪,推着他前行,如乘坐快船、顺着设计好的水道滑行一般。
他下意识地寻找着塞薇娅拉的身影,妖精魔女过于渺小的身躯早已在那一阵阵的舞蹈中消失在山林间,而在自然的共鸣里,他却还是没找到那她的身影。
这并不应该,因为她是引动这片自然变化的核心,她应该是其源泉,是最明亮的一个点。
但正当西里尔搜寻之际,却听到身前传来一阵低低的吼声:自他的身前的绿色长河中,突然钻出来一颗硕大的狮头。
随后这颗狮头的整个身躯都从青色的河里拔了出来:它是用青色的线勾勒而成的,只不过是一道魔力的化身,但却能够让人感觉到其强劲的肌肉,能够感受到自它身上散发出的威严。
而这头狮子,西里尔却是见过的。
“塔兰托区是新奥威港的门,你走进门来,听我吹起风笛,嘟嘟滴滴答嘟嘟~”
“像那无畏的飞狮弗彻罗斯,它踩着熔岩,翅膀卷起海啸,砰砰嚓嚓咚哒哒~”
那首唱响在石像下的洗脑的歌谣恰到好处地响起在脑海中,像是为它的登场自然地配上了音乐一般。
飞狮,弗彻罗斯,拯救新奥威港的英雄。
但在看到它的一瞬,西里尔就明白了,塞薇娅拉之前所说的话语中,他所未能读懂的部分是什么意思:
“我和它约定好,会守护住这一片土地的。”
“现在到我,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听得懂飞狮话语的妖精魔女,在飞狮离世之后的数百年里,一直照看着这片土地。
而如今,她像四百年前的飞狮一般,走上了一样的道路。
他缓缓向前,飞狮并未对他表现出任何敌意,反而转过身,长尾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巨大的翅膀收拢在身体的两侧,引领着他向前走着。
他和飞狮一同顺着长河向前走去,没过多时,便看到长河在面前分为了两道,一左一右地画着弧线,在更前方的地方汇合。
而这两道弧线之中,这是一棵高大而茂盛的树。
飞狮压低身形,西里尔会意地跳到了它宽大的背上,抓住了它的鬃毛,随后便感觉自己冲天而起,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飞到了这棵树的顶端。
树冠茂密而平整,像是一个温馨的巢穴。在一根横生的枝杈下,是用绳子吊着的木板,那是一个小小的秋千。
而妖精魔女塞薇娅拉,正坐在这秋千之上,一下一下的摇晃着。
“弗彻罗斯,你把他带回来啦。”
她发出阵阵悦耳的、银铃般的笑声,随后向着西里尔轻轻招手。西里尔顺势走过去,半蹲在她的身前。
塞薇娅拉的身体已经覆上了一层朦胧的绿色,她看着面前年轻人的脸,随后将手指点在了他的眉心:
一瞬间,西里尔只感觉海量的画面冲入了他的脑海中。他看到大片大片的森林从自己的身下快速掠过,看到飞狮投落在树冠上的影子: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视角,它看起来是飞狮弗彻罗斯的视角,但实际上却要略略高于它。
但西里尔从那揪住鬃毛的一双小手上,顿时明白了这个视角属于谁:
它属于塞薇娅拉。
在这个视角下,弗彻罗斯飞过新奥威港的上空,飞过那嘈杂的闹市,冲入海水中,痛痛快快地掀起一片波澜。
那是四百年前的画面,四百年前的飞狮和妖精魔女共同经过的画面。
可这样和谐的画面很快一转:火山震动了,大片大片的灰霾从火山里喷出,橘红色的岩浆流出火山口……
米南卡火山,喷发了。
主视角从弗彻罗斯的身上跳了下来,而后目视着飞狮盘旋于半空中,振动双翼去掀起海啸,以对抗滚烫的熔岩……
这是塞薇娅拉的记忆。
海与岩浆碰撞着,那是一副雄壮的画面。飞狮不断地穿梭在画面中,一次一次地卷起风暴,发起对火山的冲击。
西里尔微张着嘴,这些画面中没有任何的声音,但他却可以脑补出海浪拍打,水汽蒸发、飞狮怒吼,以及妖精魔女哭叫的声音——
他沉浸在这漫长的画面中,直到画面的尽头,灰霾的天被拨开,重新得见明亮的日光。
飞狮的身躯躺在高大的树冠上,光秃秃的树冠看着一片狼藉。
那双小手抚摸着飞狮的面颊,一连串的泪水滴落在那张宽大而威严的狮面上。
而后弗彻罗斯,闭上了眼。
在画面归于黑暗的最后,他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像是少女夜话、彼此低语时的声音:
“你真好看。”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就叫你……弗彻罗斯。”
西里尔睁开了眼,他依然站在树冠上,面前的小小秋千还在摇晃着。
但塞薇娅拉和飞狮弗彻罗斯,却都消失不见了。
他抬起头,看到周围的绿色的光都在向上飞升着,它们在空中交汇,而后如一张大网一般,缓缓向着周围铺张开——
“同族,准备——”
他蓦地睁开眼,只看到精灵小姐面对着自己站着,凑的极近。她双手间的那本大书上已然是金光灿灿的一片,而下一秒,她用身体将书抵在西里尔的小腹上,双手抓住西里尔的手,一同握住了这本书。
古老的精灵语,在这一刻贴着他的耳边响起:
“于此,您的子民向您祈求庇护,祈求自然的复苏,祈求您荣光的赠予——”
“诺拉在上。”
“永恒,自然之辉——”
在话音落下的一刻,那连绵成一片的植物上爆发出耀眼的绿光,它们冲天而起,转瞬间便编织成一个巨大的屏障,将尤佛岛以及整片海域都笼罩在内。
那漫天的流星群在此刻才迟迟抵达它该发挥威力的位置,但屏障阻止了它们的进一步前进:巨大的陨石被青色的光缠绕住,它们试图燃烧,但更多的自然之力将其瓦解,吞噬成了碎片的给养,落入尘埃之中。
而在遥远的北方,青色的屏障同样撑开——灰霾被驱散在茂盛的林间之外,滚烫的流炎也无法将其侵蚀,米南卡火山的喷发因此戛然而止,就连其火山口都爬满了茂密的森林。
新奥威港城中,绝望的人们在祈礼中,呆滞地看着火山的喷发被阻断,而后爆发出阵阵冲天的欢呼声。
西里尔浑身都被光包裹着,这股浓厚而黏稠的自然之力将他身体中的疲乏尽皆消除。他能够感受到其中所蕴藏的独特的力量,仿佛是诺拉就在耳边轻语,催化着他体内的魔力,进行进一步的升华。
面前的精灵小姐轻闭着双眼,光笼罩下的她多出了几分平时所没有的圣洁。
最上级,神明加护。这一次,来自诺拉。
永恒自然之辉,这个曾经救了西里尔一次的神明加护,再一次显现出了其威能。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他感受到禁咒魔力的余波消散在屏障之外,便抬起头,看向那片此前被红云吞噬了的天。
已经化为了一片浩瀚的晴空。
而在那久违的白云之间,似乎有一道强健的身躯在飞行,在云朵中穿梭。
留下一串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 肉肉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少女与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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