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雪来得很快。
    到了裕王府，她先喝了足足一杯茶，才有功夫说话。
    “京城里面的这些士子们，实在是太能辩论了，什么事情都能拿来说一下。”坐在椅子上的苏小雪，对柳铭淇道：“就拿这两天来说，针对僧侣、尼姑和道士的度牒问题，他们也能吵得天翻地覆，如果不是我在场呀，说不定他们都打起来了。”
    苏小雪喜欢热闹，也喜欢看热闹。
    所以经常去参加一些聚会。
    不过却不是那种只会清谈还有风花雪月的聚会，而是真正能谈论时事，有真材实料的地方。
    现在京城的年轻人们都已经晓得了苏小雪的这个爱好，所以能邀请到她的，无不是有着激烈观点和讨论的聚会。
    在西方，这就叫做“时事沙龙”。
    但是呢，却也没有谁再敢明目张胆的对苏小雪下手。
    柳铭华的凄惨教训还历历在目呢，谁还愿意成为第二个笑柄呢？
    他们现在只是想着吸引苏小雪的注意力，然后等到以后……万一有机会呢？
    哪怕是没有机会，有这么一个江南第一美女坐在那儿，对他们的聚会来说，也绝对是档次比格提高的象征啊。
    柳铭淇闻言笑了笑，“士子们能打起来，就证明他们心中有血性，而且有着年轻人的冲劲儿！倘若是他们只敢动嘴骂人，一点动手的胆子都没有，这样的酸儒啊，才是祸国殃民的存在。”
    苏小雪哑然失笑，“你这可就要得罪很多人了！那些大官儿，包括丞相、尚书们，肯定都是规规矩矩的读书人吧？”
    “还包括你爹。”柳铭淇接了一句。
    “我爹才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的书生呢，听我娘说，他小时候可顽皮啦，是我们老家的一霸！”苏小雪傲然的道。
    少年也跟着笑了，“瞧你那样儿，一个恶霸长成的父亲，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呸~~”
    苏小雪当即就啐了一口，“那是年轻时年少气盛，你刚才不也说了吗？这种男人长大了才有出息！你看看我爹，这一次抗击倭寇的时候，多么厉害，多么显眼？”
    柳铭淇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你嘛……”苏小雪皱了皱可爱的小琼鼻，道：“还行……”
    说这话时，她不觉有些心虚。
    因为在今年的大战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功绩能超过柳铭淇。
    哪怕是长途奔袭的金吾卫大进军方开岳，哪怕是不惜一切代价和室韦联军死磕的熊渠卫大将军李南渊，哪怕是坐镇天水，防守通往陕西最后一道防线的龙腾卫大将军唐晖。
    如若没有柳铭淇，辽西走廊是铁定要失陷的。
    最惨的一定是江南，一定被倭寇的三路大军糟蹋得不成样子——还不仅仅是木柄手雷、地狱鸡尾酒、石油的功劳，柳铭淇训练的“戚继光阵”漕卒们，那可是发挥了巨大作用的。
    所以总的说起来，她的老爹浙江巡抚苏凤，是没办法比得过柳铭淇的功绩的。
    只不过柳铭淇比较倒霉，在锦州城为了吸引敌人的攻击、为宁远城解压，直接打出了太子旗号，还用了天子节等信物。
    虽然最后成功的保住了宁远城，歼灭了敌军二十多万，但还是功不抵过，被降级成了亲王世子且用一千万两银子来赎罪。
    关于这一点，无论是京里还是江南，还是四川的学子读书人们，无不是破口大骂朝廷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苏小雪本以为柳铭淇会倍受打击，结果没想到人家回到京城之后，该怎么就怎么，依旧忙碌着做自己的事情。
    最近还发明了又一种神物——水泥！
    苏小雪跟着巫夜霜去看过，见到那些人做实验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种铺设道路、建筑房屋、堡垒的材料是这么简单快捷，这么的坚硬如铁。
    可想而知的是，有了这个水泥，天下将没有不能修的道路，天下将没有不能补的城池。
    关键人家还卖得非常便宜。
    一斤水泥才四文钱，你敢信？
    所以苏小雪是越发的崇拜柳铭淇，觉得这个少年简直是天才之中的天才，世间第一。
    但即便是如此，她也对柳铭淇没有任何爱意，这就很是奇妙了。
    ……
    柳铭淇也没有去调侃苏小雪的尴尬。
    小女生说错话也很正常，你要是去纠结于这些，和她据理力争的话，那绝对是直男，钢铁直男。
    少年只是对她道：“说起来，你们老家是在江西宜春的，对吧？”
    “对啊！”
    苏小雪颌首道：“我爹我娘都是宜春人。”
    “家里是大族吧？”
    “嗯。”
    苏小雪答应着，又反问柳铭淇，“你想要干什么？”
    柳铭淇问：“你知道宜春的苎麻吗？”
    “知道啊！”苏小雪点头，“这是我们宜春的特产，从两千年前就开始种植了，用苎麻做出来的夏布，拿来做夏天的单衣，可是舒服得很呢！做得最好的甚至是要进贡到宫里哟！”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
    而且千百年后同样如此。
    宜春苎麻夏布做出来的上等夏衣，在哪儿都是高档货。
    柳铭淇的一个硕士同学就是宜春的，家里还挺富有，在毕业的时候送给同学们一人一件这种夏衣，柳铭淇直到博士毕业的时候都还在穿。
    所以他对于宜春苎麻是印象特别深刻。
    “现在苎麻的产量有多少？”柳铭淇又问道。
    “很多很多，南方人经常来买我们的夏布，这可是宜春主要的商品之一呢。”苏小雪道，“我们下面五六个县份，靠种植苎麻、编制夏布为生的人，有差不多二十多万人。苏家主要是靠土地为生，但我娘的许家，却正好是买卖夏布的商人，已经做了三代了。”
    说到这里，娇俏的丽人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要有求于我？”
    “对！”
    柳铭淇颌首道，“既然你们家深耕于这个行业，那就好办多了。你可以带信回去，让他们明年能种多少苎麻就种多少，编织出多少夏布我就收购多少！而且一切按照市场价格来，绝对不压价。”
    “嗯！？”
    苏小雪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说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准备怎么做？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我不会出卖你的！”
    她绝对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但柳铭淇做出来的事情，无不是很有创意，能改变某种行业的。
    比如说他第一个发明的肥皂，就从此改变了洗涤和洗澡用品行当。
    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要用肥皂来清洗污渍多的衣服，洗澡更是愿意用它，因为可以搓得白白净净的，别提多舒服了。
    好不容易遇到了，她当然要了解清楚。
    柳铭淇本来就没有准备瞒她，说道：“苎麻做成的夏布，有着抗菌、防腐、防霉的效果，这样的布料，拿来做包扎伤口的绷带是最好的，不用担心治疗感染。”
    苏小雪琢磨着道：“哦，如果用了苎麻，就不用像是秀秀那样，每一次都要用开水把布给煮开，然后晾干了再给病人用？”
    本来苏小雪来到京城是住在巫夜霜家里的。
    可巫夜霜嫁给柳铭淇后，巫府就只有巫愚老两口等几个人了，她住在那里不方便。
    于是苏小雪便去了苗秀秀的家里，顺带着有空也去她的心安堂看看帮帮忙，因此也晓得一些医疗方面的常识。
    “准确来说还需要一系列的技术作为辅助才行。”柳铭淇自言自语的道，“比如说用真空包装，使得绷带可以较长时间保持干净卫生等等，但这样又必须发明塑料袋……恐怕是短期之内不行！只能靠原始的牛皮纸包装了！”
    “真空包装？塑料袋？”
    苏小雪听到了几个新鲜的词，想要再问，柳铭淇却又岔开了话题。
    “当然了，苎麻夏布还不仅仅是医疗用途。”少年道：“你们光注意到了广东、福建、广西的人喜欢穿夏布衣服，但更远一些的吕宋、苏禄、文莱、骠国……等等国家，他们也是喜欢得很啊！”
    柳铭淇没有说谎，东南亚更加炎热潮湿，夏布做成的衣服挺括滑爽、吸湿性好、特别透气排汗，并且传脂和传热能力强，所以穿着舒适、凉爽。
    而且它缩水小、着色力强、不易变形，不易褪色、易洗快干。
    有着这么多的优点，千年之后的东南亚人都喜欢苎麻材料的衣服，然后还有更便宜的合成纤维，而且基本上那里也只有这些轻薄材质的衣服。
    想一想看吧！
    现在至少东南亚有超过千万的土人，如果每年卖给他们一两件这样的衣服，那可以赚多少钱？
    更别说还有杀过马六甲海峡之后的贵霜国！！
    岂料苏小雪直接就瘪嘴，“他们那么穷，怎么买得起夏布嘛？”
    “没有穷的顾客，只有不会做生意的商人。”柳铭淇哈哈一笑，“他们没有钱，但是海岛上面的各种物资丰富，让他们拿着我们需要的商品矿产木材来交换，不一样的能赚钱吗？可别小看了这些土人啊！真正把这个生意做好了，成为大康首富都不是不可能！”
    苏小雪听得眸儿闪动不已。
    她偏头看着少年，“这么好的生意，你就随随便便说了？当真不怕我去泄露？”
    “你泄露了也没有关系。”柳铭淇晒然笑道：“明年我的船队就要出海了，后年我的四桅帆船也要加入商队。我用大批量的运输，去大规模的采购，价格自然很低，然后贸易成本也低，还不会遇到海盗……总的算下来，谁能和我拼价格？谁有我赚钱的多？”
    “切！”
    苏小雪白了他一眼，“你都这么有钱了，还跟那些小商人抢饭吃啊？让他们来做不好吗？”
    柳铭淇笑了，“如果他们能行，这生意他们自然能做，但做生意是靠自己，不是靠别人施舍！如果海商们都按照你所想，那生意就没有做的了！”
    苏小雪接着问：“那你刚才都说了，你把最大头的一块都吃了，别人怎么办？”
    “永远不会有一个人把所有的钱挣了，也不会有一只老虎把所有的食物给吃了。”柳铭淇道：“只要能做得好，他们自然有发展得空间……别问我，这事儿得他们自己去钻研，要是全靠我来说，他们怎么能有竞争力？”
    “哼哼！”
    苏小雪不再言语。
    她心中却打定了主意，到时候提前跟外公家里人说一下，顺带着给父亲说一下。
    既然柳铭淇这么有把握，那么扩大种植面积，就会让乡亲们赚得更多嘛！
    至于海贸的事情，苏小雪也不可能那么的嘴巴大，转而就把柳铭淇的生意给卖了。
    就如柳铭淇所想的那样，之前那些海商们就没有想到过这一点，说明他们的进取心还是不够强。
    对于这样的海商，有什么好扶持的？
    一定要他们自己能抓住机会，才有可能发达！
    这一次等柳铭淇做了夏布生意后，如果能带动新的海商去努力拓展这个生意，那才是最好的。
    毕竟做这个生意的人越多，家乡的那些民众们就会获得更多的收益，便能吃饱喝足，日子过得更好了呀！
    ……
    现在的少年郎怕是没有穿过纯麻布衣服吧？
    我小时候穿过，毛huohuo的，很不舒服，但现在和绵混纺之后，就没有这种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