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桦西餐厅对面的一家餐馆二楼，罗辑面对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没怎么动筷子，只是慢悠悠地喝着一杯茶。
    在他对面，装扮成山子的尤金像饿死鬼投胎似地，吃得狼吞虎咽。
    “慢点吃，不着急。”罗辑淡淡地说道。
    山子不好意思地笑笑，随便抹了一把嘴道：“让罗局笑话了，我们这样的人都习惯了有得吃就吃，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跟着我混，以后不会让你饿肚子。”罗辑笑笑。
    山子忙挤出一脸谄媚的笑容，点头道：“谢谢罗局。”
    “够不够？想吃什么再点点儿。”罗辑和气地问道。
    “够了够了，罗局您真大方，有气魄，有能力，一看就是干大事的。”山子竖起一只大拇指，称赞道。
    “呵呵，山子小兄弟为人爽快，仗义，我也很愿意和你打交道，这个，你收好了，以后有什么事，到军情局找我。”罗辑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山子。
    山子忙起身，双手使劲地在裤子上擦擦，接过罗辑手中的名片，口中不住地道谢。
    罗辑似乎被山子称赞得很舒服，大声道：“小二，把这桌菜挑几个再来一份，打包。”
    一直守在门外的小二立马应了一声。
    “你慢慢吃，饭钱我已经付过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罗辑说着话站起身。
    “罗局您慢走。”山子赶紧起身相送。
    罗辑走出餐馆，状似无意地冲街对面看了一眼，化妆了的迪凯斯正靠在一个书报亭买报纸，见罗辑的目光扫过来，伸手比了一个12。
    罗辑心里明白，贺文学果然没有告诉赫金，只带了12个人出来。
    拽了拽大衣领子，罗辑坦然推开台桦西餐厅的大门。
    十多分钟前。
    贺文学走到唐臻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给你点了杯咖啡，可能稍微有些凉了。”唐臻将咖啡杯向贺文学方向推了推。
    贺文学至今不喜欢喝咖啡，唐臻却不知道。
    当年被如同神祗一样高贵优雅的唐臻带到山里的贺文学，拼了命的学习射击，学习格斗，心中希望站在唐臻身边不会太渺小，几年下来，他的射击水平在游击队里名列前茅，还练了一身过硬的功夫，终于觉得能在唐臻面前挺直腰杆了，没想到到了中南市，看着穿着西装的唐臻优雅的抽雪茄，喝咖啡，同客户侃侃而谈，立刻又觉得自己同唐臻之间拉开了距离。
    于是贺文学强迫自己学会穿西服打领带，学会抽烟，学会喝咖啡，
    咖啡太苦，贺文学不好意思多放糖，便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放。唐臻曾跟他说不喜欢喝就不要喝，他却骗唐臻说自己喜欢喝。
    “谢谢。”贺文学冷冷道。
    唐臻笑笑：“怕你嫌苦，我帮你多放了两块糖。”
    当时茶水间的糖下的特别快，唐臻怎么会不知道贺文学多放糖。
    贺文学沉默了一会，终于说道：“其实我不喜欢喝咖啡。”
    唐臻点头：“我知道。”
    贺文学看了唐臻一眼，没说话。
    唐臻用咖啡勺慢慢搅动咖啡，继续说道：“有时候，我为了保护你，有些话没有跟你说，现在回头看看，也许不说才是错误的，比如，知道你不喜欢喝咖啡，就不该装着不知道而让你勉强自己，比如，紫鹃就是我们查了很久的内奸，是我亲手杀了她，而她在反抗中，不惜牺牲孩子向我开枪。我却跟你说，是我去晚了一步没有救下他们。”
    贺文学身体一僵，放在桌子上的手猛地握紧，又缓缓放松。
    “你很聪明，知道杰西卡是罗国特务后，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大半，紫鹃虽然是死在我手里，也可以说是死在杰西卡手里，是杰西卡设了圈套杀我，紫鹃毫不犹豫地配合了，我杀她一点不内疚，不仅仅因为她的出卖牺牲了几名同志，更是因为她为了自己活命不惜用自己的孩子挡枪。”唐臻缓缓抬起头，望着贺文学，“我那天虽然是第一次看到那孩子，却一下就喜欢上了他，因为他有一双跟你少年时一样的眼睛，我很遗憾，没有将他救下来。”
    贺文学仍然没说话，却端起已经凉了的咖啡，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我在后方医院，听说你出卖了组织，投靠了罗军，真的难以置信，一路赶到中南市，我还想为你辩解，然而事实让我不得不清醒。这两个多月，我一直在回忆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我在想你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知道，我有很大的责任，当你站在十字路口的时候，我没有伸手去拉你，而是盲目地相信你会跟着我的脚步走，却没想到你我越走越远，终究站在了对立面上，我今天来见你，就想问你一句，你后悔吗？”
    唐臻的声音十分平淡，甚至都没有多少起伏，贺文学的心里却如同刮起了12极大风，心潮起伏不定，多少个夜里，贺文学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些曾经的同志、战友因为他的背叛死在罗国人的枪口下的不甘的脸，看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人望向他时那一双双喷着怒火的眼睛，那一个个失眠的夜晚，一个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他也曾后悔过，可后悔有什么用，后悔就能让已经发生的一切倒回去吗？
    “不。”贺文学声音不大，却语气坚定地说道。
    “啪啪啪。”几声拍手的声音。
    贺文学诧然回头，见罗辑嘴角噙着微笑走过来：“好一个不后悔，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敢作敢当。”
    “罗，罗局。”贺文学实在没想到罗辑会突然冒出来。
    罗辑冲着唐臻微一点头，很自然地拉开贺文学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不介绍一下吗？”
    “这位，是我大哥，唐臻，这位是军情局副局长，罗辑。”贺文学有些尴尬地介绍道。
    罗辑隔着桌子伸出手，与唐臻相握：“唐臻？久仰大名，川南唐家二公子，十多年前就投身抵抗组织，曾经任昌西游击队大队长，五年前潜入中山市，着手发展中南市地下抵抗组织，代号老船长，我没说错吧。”
    贺文学和唐臻都被罗辑的一席话震惊了，倒是唐臻率先反映过来，冲着罗辑笑笑道：“罗局长不愧是搞情报的，不错，比我自己知道的还详细。”
    “过奖，老船长可是让我们仰慕了数年的王牌特工，没想到今日能有缘相见，果然名不虚传。”逻辑说着话看了身边的贺文学一眼，“贺队长是老船长一手带出来的吧，名师出高徒啊。”
    唐臻愧然一笑：“惭愧。”
    贺文学却急忙解释道：“罗局，我不是，不，我是……”
    罗辑一摆手打断他：“见见多年的恩师，老上级，人之常情而已，不用那么紧张。”
    “不是，我……”贺文学急出了一头汗，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他是专程来见唐臻的，他已投靠罗军，自然不能私下见唐臻，说不是，他明知唐臻是抵抗组织的头目，看到唐臻不将他抓起来却跟他坐下来聊天，怎么说都有通敌的嫌疑。特别是，看到他同唐臻见面的，还是跟他一向都不对付的罗辑。
    “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小贺选择投靠罗国，我跟他之间的情谊也只能就此断绝。告辞。”唐臻说着话站起身，却被罗辑起身拦住。
    “既然来了，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我们军情局的咖啡可比这里好喝多了，不如跟我回军情局，我们好好聊聊，哦对了，我那里还存了一瓶十多年的红酒，听说唐二公子对红酒很有研究，正好打开尝尝。”罗辑一脸热情地邀请道。
    唐臻却是脸色一沉：“罗局长是不想让我走了。”
    “好不容易见到老船长，自然要尽尽地主之谊，老船长不要客气。”罗辑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口气却十分冰冷。
    唐臻定定地望了罗辑片刻，哂然一笑：“我既然敢来赴小贺的约会，自然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罗局长真想请我去喝咖啡吗？”说着话，唐臻的右手微微抬起，枪口对准罗辑的胸口。
    “赴约会？”罗辑转头别有意味地看了贺文学一眼。淡淡笑笑，忽然手臂一动，手中已出现一把手枪直指唐臻：“老船长不会想同我一起去阎王那里喝咖啡吧。”
    “罗局长位高权重，能有罗局长陪伴，倒也是我的荣幸。”唐臻毫不在意地说道。
    贺文学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贸然让手下进来，唐臻可能真会开枪，若伤了罗辑，他可就更说不清楚了。
    犹豫半天，终于也拔出手枪，指向唐臻。
    唐臻看着贺文学，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幽幽地叹口气，枪口却仍然对着罗辑。
    罗辑却皱皱眉，声音冷冷地问道：“贺队这是什么意思，杀人灭口吗？”
    贺文学再一次张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老船长，束手就擒吧，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这里里里外外都让我的人包围了，我知道老船长的枪法不错，可这大冬天的，你也看不出我穿没穿防弹衣是不，不过我能确定，你没穿。”罗辑慢悠悠地说道。
    唐臻也淡淡地笑了：“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是一个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