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陆成？”
    桂老的实验室是在二十一楼，是整个教学楼的倒数第三层。
    此刻在门口一个白大褂中年男子略有些震惊的语气。
    他并不认识陆成，但陆成的名字，他心里早就默念了无数遍，很多次都希望可以和这个揭开了大战面纱的先锋小伙子交流一下，
    虽然陆成是运气比较好，最先去往这个方向想，但是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够做出来一份让所有人都信任的报告，
    这份能力和实力在书写方面已经堪比教授！
    他仔细地，应该说汉城大学里的每一个上级和实习生都仔细地研读过那份报告。
    这是汉城大学学生的标杆人物，是典型的形象，
    往大里说是可以为大学扬名的。
    也是可以载入到教科书的史册的，
    这样的人物，崛起已经成了必然，
    之前王兴旺还有些可惜，这样的天才少年被他师父送走了，离开了这个危险之地，
    否则的话，他是真想和对方好好地谈论一下，
    嗯，王兴旺是感染科的，
    ——
    “是的老师，我想找一下桂老师，不知道您能不能方便帮我给桂老讲一下。”陆成点了点头，笑着道。
    好像从广省转一圈回来，自己就成了大名人似的，只要提自己的名字大家都认识。
    以前的陆成就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伙子而已。
    这样的待遇他以前只是在高中的时候享受过，不过当时也只是仅限于自己班和隔壁班，连隔了两个班的人，都不一定认识自己，
    王兴旺道：“桂老早就退休了，一般的采访和拜访，他早就不再接待。”
    “如今一心就扑在了科研上，”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肯定不会帮你这个忙，”
    “但是是你陆成的话，我相信桂老也是非常感兴趣的。你稍等一下，桂老今天早上六点多就过来了，现在正在听研究进展的报告。我去汇报一下，”
    “好，谢谢老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老师您？”陆成一喜，赶紧问对方。
    心想，人出名了，好像也没那么感觉不好。
    “我托你便宜，比你大好几岁，你叫我王老师就行了。”王兴旺摸了摸自己即将到来的地中海，毫不要脸地道。
    看着王兴旺离开，陆成心想自己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王兴旺都快四十多了，看起来说五十都有人信，这叫才比我大个几岁？
    不过很快，陆成就被喊进了实验室去，
    桂老亲自接待。
    桂老看起来很瘦，岁月的痕迹爬满了脸颊，皱纹和老年斑脸上漫步，
    但双眼很精神，一头黑发是染的，
    岁月的痕迹或许已经掩盖了他本该有的疲惫，他指了指陆成，并没有停下来工作，而是喊陆成在一旁听。
    此刻一个老师正在报道现状及实验室近况研究。
    “目前已排除流感、禽流感、腺病毒、sars和mers等病原。”
    “前日，世界卫生组织已经完成了uid病原的命名ncov(novel coronavirus pneumonia)，昨日晚，lancet在线发表了一篇的关于ncov的原创性研究论文。”
    “目前，我们实验室的主要研究方向有两个，一个是对ncov进行基因测序，进一步地确定它是否与既往我们认知的virus有无相似性序列或是它们的变体。”
    “第二点，我们需要从呼吸道、消化道等标本中分离出ncov的样本。确定其感染途径。”
    “盛老的研究团队目前在做的事情也是这两种。”
    “目前，我们……”
    “……”
    陆成听着他的汇报，心情觉得十分沉重。
    现在医学，已经十分发达，但是对于未知事物的探索，仍然需要比较长的流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如今，全世界，至少有一万座实验室以上都在对uid进行研究，日夜不停，但到目前为止，
    仍然只有一篇比较表浅的原创性研究论文，只能代表着它开辟了ncov的先河，对于了解它本身和治疗，并没有太多的指导性意义。
    如今的处理措施，仍然是传染学上的三大原则。
    隔离源，
    切断传播途径，
    减少流动和接触。
    ……
    分离病株，基因测序，说起来简单，
    就这么几个字，但是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实在太多，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差不多半个小时，全都是在讲各个方面遇到的问题，
    virus不是细菌和真菌，有较为完整的芽孢，可以比较好分离，
    更何况是一种未知的virus？
    甚至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任何一种熟悉的地方和特征能够被快速地检测！
    这是目前的限制，并非个人能力所能快速突破。
    汇报完毕之后，桂老眯着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大家都没有说话，都知道桂老肯定想说什么，
    虽然现在桂老早就不上实验室的一线，但是他的思路指点，却是十分宝贵的，以前他甚至都很少出现在实验室，
    如今能够近距离的听到他的指点，
    对他们以后的研究之路，会有极大的帮助，
    “大家最近都辛苦了，”
    “我也知道对未知事物认知的困难，但是我们也必须要去做。”
    “把握好实验流程的基础，一点一点地做，千万不要想着省事情，不要想着绕路走。”
    “现在的研究进展，到了哪一步，就是哪一步，不要太在意别人发表了什么，别人研究到了那种程度。”
    “不要为了研究，为了论文而研究。”
    “我们现在的难点……”
    桂老一共说了十几分钟，
    指出来的点都能够让所有人都豁然开朗，
    这就是一位院士级别的人，对于研究课题的把控，他所站的高度，也是常人难及，
    因此得到他的指点，是很多人都非常乐意听到的，
    即便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但是至少能够有比较深入的了解了，
    路都是一步一步走的，对于未知的东西的认知，也只能一步一步走。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
    桂老才把陆成喊到了他的办公室，
    本来还想给陆成倒杯水的，不过陆成抢先倒了两杯水，一杯推给了桂老。
    桂老看着陆成，也知道自己年纪太大，不太好活动，而且他亲自给陆成倒水陆成肯定不敢接受，
    他上下打量陆成，只是心里暗叹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优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而且他就是这个领域里的专家，他都甚至难以相信之前的那些报告竟然就是实习生做的。
    “陆成，你非常不错。很有想法和干劲，很好地给我们上了一课。”
    “这么多年没有遇到过事情，大家都麻木了。”
    桂老经历的事情很多，但是他已经早就不在临床上了，科室里很多事情早就有后辈顶上来，
    但是距离上一次，已经十八年将近二十年了。
    这么久的时间，足以让很多人忘记很多事情，所以大条了。
    陆成哪里敢把这个话放在自己身上，赶紧说：“桂老，您太夸奖了，和这里的各位老师比起来，我实实在在就是个学生而已。”
    陆成也没提之前的事情，
    虽然对陆成来讲，他是出了名了，但是相对应的，他一个实习生都发现了的事情，那么多专家和教授竟然一点预警都没有。
    虽然这里面有相关专家长期接触的病人就是炎症病人，可能没去特意重视。
    但这也是一个巴掌，只是看这些人要怎么去想而已。
    桂老说：“学生是学生，上课就是上课，学生又不是不能给老师上课。”
    “做了的东西要认，不如人的东西要认，大意要认，”
    “少年有成也要认，这又有什么的？”
    桂老一边说着，一边含笑看着陆成，心里非常欣慰。
    到了他这样的层次，最怕的就是后继无人，什么都要他这样的老家伙顶着，
    倒不是说他不愿意顶，他和盛老都很愿意，只是害怕，害怕他们一下子就去了，没人能够顶上来。
    他们也不看个人的能力，只要有人能够顶的出来，那就代表这个世界，已经真的成长了起来，
    如今的华国，也已经顶了起来。
    应该讲，到现在为止，真正打了华国人一巴掌的人，是国外的那篇lancet论文。
    uid发生在华国，最先对其进行报道的，成文挂在世界上的，竟然是国外人，
    这是一种警醒，也是刻印出了现在的华国，仍然还有不足的地方。
    桂老就问：“李老师现在怎么样？”
    李辉虽然比桂老小，而且还非常年轻，但是李辉的成就，却并不比他低。
    治疗炎症是救人，
    研究肿瘤药物也是救人，只是分工不一样，
    但是也无法取缔，李辉惠及过全世界在内的许许多多人，如果一条命就算一点功德，如今的李辉已经是大功德缠身了。
    即便李辉之前一直默默无闻，
    做了的事情，就会被雕刻在那里，藏不住，也掩饰不了。
    喊李辉一声老师，也是应该的。
    “我老师他现在的状态不是特别好，但也没那么差。”
    “我刚从他那里过来，他还说不了话。”
    然后陆成就直入主题道：“桂老师，我想进您的实验团队里面帮一点忙，您觉得可以吗？”
    “我现在就在宿舍，天天也没什么事情做。”
    桂老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他从了解到陆成之前只是在找他们医院的老师，而不是把那篇报道直接放在网上去，就知道陆成这个人其实非常懂得进退，也知道怎么做人做事。
    就现在，陆成本来的目的肯定是直奔着uid的研究而来，但是他却只是说来帮忙。
    不过桂老自然不用在意和体会这里面的细节意思，
    他直言不讳道：“陆成，那一篇报道，足以让你毕业，让你以后一辈子的工作安稳无忧。”
    “你又何必再深入到现在的险境中来呢？”
    是的，那一篇报道，就足够十个陆成毕业了。
    它带来的功德和功劳，都足以让陆成以后一辈子的升职加薪没有任何人敢阻拦，没有任何人敢卡他。
    研究生培养的就是研究思维，陆成能够一个人从无到有的做出来这么一篇报道，亲力亲为，
    足以证明他的研究能力已经超过了一般的博士，甚至和资深的研究人员相差无几。
    毕业，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一般的医学生，读博士不过就是为了找个好工作而已。
    陆成根本可以不用出现在汉城，也可以不用出现在这里。
    陆成也没想到桂老会讲得这么直白，他想了想就说：“桂老，毕业是毕业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会想着用这么一个课题来完成我的毕业，”
    “但是事情发生了，那就要迎面以对。”
    “虽然我个人的力量不够强，但是或许多了几个像我这样的力量，就能够往前走那么一丝丝。”
    “如果大家都退缩的话，那就没人来做了。”
    接着陆成又说：“当然啦，危险是有一定的危险的，但是比起临床的那些老师，我们现在在的地方，简直就是一座保护的壁垒。”
    “至少到目前为止，除了微观实验室的规章制度还没完善之前，还没有听说有实验的研究人员被感染的先例，不是吗？”
    听到陆成这么说，桂老点了点头道：
    “不错，你说服了我。”
    “你自然可以来实验室，其实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就凭借你是发现uid的第一人，”
    “我们实验室的实验经费随你用都不是不行，现在的华国，并不需要考虑你做实验消耗多少，只要你能够出成果。”
    “十亿，百亿都在所不惜。”
    “我之前之所以问你，就是在问你的目的。”
    接着，桂老又问：“陆成，你来的目的，恐怕不只是来帮忙这么简单吧？”
    李辉私下里和桂老讲过。
    陆成曾经接近一个月的时间，疯狂做了三个肿瘤的靶向药物研究，写了十八篇课题的大纲。
    他就是个研究疯子，
    所以这样的人，不该死，他活着，比留在汉城更加有用！
    只是李辉不希望这样的事情，被传出去，否则他可能会有危险……
    陆成看着桂老的眼睛，
    桂老的目光非常清澈，但其实眸子已经被岁月染得略有些浑浊，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故事才能造出这么一双浑浊的眼睛，也不知道有多少的经历，
    可以让这双眼睛这么大年纪仍然这么清澈。
    陆成就说：“能做多少事情就做多少事情！如果能够不做，就已经万事大吉，那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万一出现了奇迹了？”
    陆成觉得，他需要给桂老先打一个保险针。
    陆成虽然说的起点很低，但其实，他就是为了uid而来的，他要走的终点，可不只是帮忙。
    他要弄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