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感染科实验室里，
    秦海望用眼睛偷偷瞄着一个跑来跑去的年轻人，问着身边坐着的一个师弟：“老陈，那个年轻人，你认识不？是不是桂老刚叫来实验室的？”
    “这两天，我就看着他做实验了，也不见去早会上进行汇报，什么来路？”
    秦海望的师弟，徐克武，其实是汉南医院的副主任医师了，年纪在三十六岁左右。
    他本人也是汉城另外一家大型三甲医院的副教授，今年三十九岁，也是教学医院，而且自己还带着研究生，只是医院归属的大学，没有汉城大学这么好。
    也是从桂老这里出去的，这回桂老把他喊来实验室，就是为了攻克uid的，
    所以看着陆成这样稀奇，还以为是什么比较有背景的牛鬼蛇神呢。
    徐克武顺着秦海望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就看到了陆成，
    他认识陆成，毕竟是自己医院的学生，又在他所在的专科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就道：“你说那个年轻人啊，你可别小看他了，他没背景，也不是什么牛鬼蛇神。”
    “现在外面鼎鼎大名的学霸中的霸中霸，咱们汉南大学医学部的标杆级别人物。”
    “我们平时耳旁经常听到提起的那个陆成，就是他了。”
    秦海望有些惊愕，愣了一会儿，然后道：
    “陆成？”
    “不是听说他被他师父李辉院士给骗走了，现在在广省吗？怎么回来了？”
    “是桂老邀请的？”
    “不至于吧，桂老再怎么，也不会喊陆成回来搞这个啊。”
    “他之前是做了一份非常优秀的循证医学研究，但是现在是基础实验，”
    “我不是讲他不行啊，主要是这专业根本就不对口啊。”
    秦海望怕徐克武误会，陆成的优秀，他一百个一千个承认，一个实习生，能够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他很欣赏而且愧疚。
    自己当初在干啥呢？
    即便是现在的自己又在干什么？
    陆成为什么一个实习生，而且还不是感染专科的实习生，就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和研究能力？
    他都服，但是专科就是专科，专业还是专业，这也得认啊。
    徐克武苦笑道：
    “唉，这件事嘛。”
    “也不能怪他，当初李辉还在琼省旅游玩呢，多开心啊，被陆成一篇文档给招了回来。”
    “如今李辉院士又重病在卧，说起本来缘由，还不是陆成把他给害了？如果不是因为陆成掀起的这件事情，李辉院士根本不用为了保护陆成而在一线战斗。”
    “只有他活动在一线，才没有人多说什么闲话啊。”
    “我也听人说了，陆成偷偷跑回汉城后就先去看了他老师，然后就直奔我们实验室而来。”
    “这不，有之前的那份功劳在，他现在再怎么造，”
    “我们也得认啊，就算赌他亿分之一的可能有进展，那也是一种可能性，毕竟我们都知道，他虽然不是现在最了解uid的，但绝对是最先发现uid的！”
    “那就只能随他造呗？”
    “难道他和他师父给这次的战斗，奉献得还不够多吗？”
    “况且他也是一片孝心。”
    徐克武很欣赏陆成，其实很想劝一劝陆成，放弃吧，你这么累，这么辛苦是没用的。
    好好回家去休息，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但他能这么说嘛？
    陆成又不是傻子，他求心安而已，自己又何必在乎那么点钱和浪费了的试剂了？
    秦海望也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了。
    既然是陆成在浪费和捣鼓，那就任他去。
    他不是陆成和李辉，但也能感受到李辉曾经为了陆成，付出了太多，
    毕竟李辉院士连副部都直接顶了的啊。
    ……
    这样的谈论并不少，不过在清楚了陆成的身份之后，大多数人都默认而且习惯了这么一个不是感染专科的人，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这一行为了。
    陆成在实验室的行为和身影很频繁，有时候在操作室，有时候在他的那个小台子上写写画画，还有的时候他会用电脑上网。
    但是他从来都不出现在早会上。
    而且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是，有人最晚回去，还看到陆成在奔波着，
    有人最早来，就看到了陆成的身影。
    不过调看了监控，发现陆成还是有回去过的，而且早上也在来，只是相对最早和最晚而已，休息时间是充足的。
    这个时候大家可不想看到陆成也累垮了，
    为了一个uid，把一个师门都给搞垮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也不好听。
    虽然很感动。
    可以配一个一门忠烈的标杆，
    但有必要吗？
    ……
    如此又是三四天过去，
    终于，最先看到陆成的王兴旺，实在是忍不住了，有些好奇这个本来明明很有天赋的小伙子，现在到底在捣鼓些什么。
    于是，他趁着陆成去做实验的时候，
    打开了陆成的笔记本。
    上面归归整整地写画了很多东西，
    而且还画了一些结构，以及一些晦涩难懂的序列，
    王兴旺看得懂这些序列，知道它是基因序列的一种，只是这样的序列多达二三十条，就有点过分了。
    他查都没地方可以查。
    王兴旺是从后往前翻的，因为陆成的笔记本本来就是为了方便书写所以反着来盖的。
    终于在翻动到前面几页的时候。
    王兴旺的瞳孔顿时一缩。
    因为熟悉，
    里面的内容，非常熟悉。
    正是他们现在在做的课题，而且还有一些比较关键的点。
    王兴旺微微抬头，自以为是陆成可能偷听了他们的汇报内容，
    而后再一细看！
    三分钟后，王兴旺一脸煞白和紧张地坐在凳子上，半个屁股都掉了出去。
    然后他忍不住再往前翻。
    脸色越看越是震惊之色，心里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因为前面都是他们曾经做过的课题和实验流程，
    而这笔记本上记录的结果，与他们的如出一辙，并且还有很多细枝末节，更加详细，
    王兴旺再一回想，
    更是觉得笔记本里面的东西，好像更加细致和精准一些。
    这下子，
    王兴旺顾不得什么偷窥私密啊这些东西了，直接把这个笔记本上交到了桂老的面前。
    然后双手和双脚都微微有些颤。
    不断地吞着唾沫道：“桂，桂桂老，这上面的东西，是，假的还是真的？”
    “应该，不，不是瞎写的吧？”
    桂老每天都有听研究进展，但是好像也只能够看得懂前面十几页的内容。
    再往后，就看不下去了。
    看不懂了，没有足够的信息支撑，目前的认知有限。
    但桂老本能地还是觉得，这里面的东西，很有价值，非常有价值。
    他闭上了笔记本，问道：“这是谁的？”
    每个人，每个科研人员都有自己的数据记录本。
    但是，这个数据记录本，并不是桂老曾经所认知的，因为他要翻看每一个原始记录，以确定那些感兴趣的东西都是真的。
    王兴旺就把自己因为好奇陆成每天都做些什么，然后偷看了陆成的笔记本的事情说了，
    而且还主动道歉道：“对不起，桂老，是我有些糊涂了。”
    “我本来的意思是想不让陆成走弯路，所以在看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但是。”
    “这也太？”
    “所以我才来找你。”
    “我错了，我等下当面向陆成道歉。”
    桂老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笔记本，合盖起来。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他就道：“你先把笔记本放回去，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陆成。”
    “他现在应该就在实验室吧？”
    桂老用了拜访两个字。
    因为不懂，所以用拜访二字其实并不丢人。
    “在，在的，他现在在用试剂做基因测序，平时我们做都是在用机器做，但是他好像在用一种试剂，在那里做。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王兴旺道。
    陆成也不和他们交流。
    桂老摆了摆手，就与王兴旺一同到了陆成做实验的地方。
    实验室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陆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只是在那里严格而仔细地操作着。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陆成似乎是结束了这一次的实验后，转头才看到了桂老和王兴旺。
    赶紧说：“桂老师，王老师好。”
    “两位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两个人就盯着自己看，明显就是要么在看自己做实验，要么就是在等自己了。
    桂老道：“陆成，我首先要给你道个歉，一个小时前，他偷看了你的笔记本。”
    “并且把笔记本送到了我那里来。我想请问一下，你上面写的那些突变和变异点，是不是关于uid的，可以被证实吗？”
    陆成并没有因为桂老看了他的笔记本就生气什么的，反而非常感谢桂老能够提供这么好的平台，而且因为桂老的身份和关系，多了那么多高科技的机器。
    这些在外面可买不到，做一次基因测序，花费得好几十万。
    但是这里有这样的平台。
    “哦，桂老是说变异点啊。可以。我目前做出来的一共有三十五个，实验条件只要符合，全都可以重复。”
    陆成点头道。
    桂老身子一颤。
    他没想到陆成真承认了，他又有些紧张问：“你提取出来uid病毒的毒株了？”
    “怎么提取到的？”
    “从哪里？”
    这个太关键了，关系到传染的途径。
    口口？
    粪口？
    接触？
    陆成又点了点头：“是的，从痰和消化道的标本中，都提取出来了，两者并没有太大的差异性。”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通过粪口和口口都能传播。”
    “甚至有可能通过物品都能够传播，所以要非常小心些。”
    桂老听完，猛地一拍桌面。
    “陆成！”
    “你既然有这么大的发现，为什么不早点说？”
    “你知不知道你在隐瞒着什么？我要是现在把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你被杀头都不是不可能！”
    这是在隐瞒啊！
    这是罪！
    这是在害人！
    陆成沉默。
    他不想说是因为不想去花费时间解释，不想浪费时间，
    他可以等，他甚至可以慢慢等，慢慢研究，
    但是病在人身就是千变万化，人生在世就是一日一样，不可能完全单调和重复。
    李辉等得起吗？
    陆成就说：“桂老，我来这个实验室，不是单纯的做实验，不是为了文章，也不是为了出名。”
    “甚至不是为了拯救什么，不是为了当什么英雄、”
    “我就只是想找到它的最终解决办法，我的目的只有这一个。”
    “桂老，求你不要说出去。”
    “天下那么多专家教授，那么多院士，那么多实验室大拿，那么多天才之辈。”
    “我陆成什么都不是，您能不能就把我当一个就只是来实验室里浪费试剂的人？”
    紧接着，陆成又说：“桂老，如果您需要的话，您可以把这些东西都说出去，都传出去，我把什么都告诉你，我可以给出一切解释，但是，”
    “我只想做实验，一点时间都不要浪费做下去，”
    “这样子，行不行？”
    陆成的语气和目光都带上了祈求。
    出名，
    这些东西传出去就是名气，
    但是与名气对应那就是麻烦和浪费时间，
    可能陆成还要去花时间解释，甚至上电视，当什么标杆这些？
    这都不是陆成的本来目的。
    他就只是想把uid给干死，把李辉早点脱离困境，甚至最好还是能想办法让他的并发症后后遗症降到最低。
    这就是陆成的目的。
    不为苍生，只为一人。
    这天下，那么多人，总有一个人会是英雄，没了他陆成，这世界仍然照转，
    这太阳仍然升起落下，
    陆成早就明白，他的心里可以装天下，但是这也要他先把身边的人给装住再说。
    不然，心没那么大，还暂时不够。
    看着陆成这真挚的，祈求的语气，
    桂老想怒却又不知道如何怒起。
    陆成是谁啊？
    他就是一个少年，就是一个孩子。
    就在昨天，自己和实验室里的人，都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为了师父在病床上，来实验室‘大战’终极boss，为求心安的闲人，
    他就是个普通人，没有逆天的本事，只是做着一些无用但自认为有用的事，
    能怪陆成吗？
    从陆成和李辉两个人看，
    不能。
    从整个天下看。
    陆成得死。
    就好像之前的李辉一样。
    他们都是该死的人。
    一个把陆成送出了汉城，
    一个把天下蒙在了鼓里。
    呼！大章写起来就是爽，大家看起来应该也会比较爽的。求打赏呀，求订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