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岛。
    战争不能影响武道学术的研究计划和进程。
    或者说，之所以战争，就是为了能够自由、安全的探索武道。
    因此，即使各个高级将领此时正驾驭虚空岛在外界征战，依然派出了亲信，以系统投影的方式参与此次武道学术会议。
    “王者之路，在于精神升华和质变, 念动之间数十公里天地元气自发响应……”
    秋收结束，留下满地麦茬的麦田中间，王信盘膝坐地，侃侃而谈。
    四周围了一圈最为出色的超级天才和亲卫，多数时间是他在讲，不时有人提问。
    也有人提出自己看法, 或是认为他讲得不对, 认真辩驳, 他也诚恳接受。
    这不是礼貌和照顾。
    尽管这些九州汇聚而来的超级天才习武时日尚短，最高不过罡气境，武道之路走得还有些稚嫩。
    但是，他们加起来，真的有能力找到他武道理解中的许多错漏！
    王者，也是人，不可能全知全能。
    一人之智，怎么能和天下精英相比？
    这和天下间任何一处都不同，王者都是高高在上的，偶尔与年轻武者交谈也是在云端，施舍式的给出些许不容置疑的经验理解，哪怕是亲子也一样，最多是花费多一些的时间。
    这些年以来，随着九州汇聚而来的诸多超级天才迅速成长，即使有武道外挂在手，王信也已经不能如最初一般在武道境界上轻易以一人碾压整个国度。
    他有预感，等到这些源源不断汇聚，源源不断汲取外界养分成长的超级天才们真正成长起来, 走出自己的路的时候，这种趋势还会急剧上升。
    再难以一人之力镇压整个公会，无所不从。
    本能地，他心中升起无法掌控的危机感，甚至一丝惶恐。
    ‘我似乎明白了当年雍和等雍国开国功臣当年的想法，后辈天骄前赴后继，如不抑制，在时光的无尽积累下，或许会出现……’
    王信心湖中泛起一缕魔念，转瞬又被寒冷的剑渊所淹没，轰杀殆尽。
    “学长，打扰一下。”
    正在这时，林点点清秀温婉的面上一冷，将一份详细的情报发送给王信：“我曾说过，您太过仁慈，果不其然，这些封建余孽丝毫不知感恩。”
    说罢，又将部分删减的情报分发给在场的高级将领和民政主官。
    没有高阶军职文职的超级天才则面色一凛, 起身, 鞠躬, 迅速退出这片麦田的范围内。
    他们多是后期加入的超级天才，才华、天资、努力都有，但是没有战功，权限不足，无法接触这等公会大事。
    卫如钟、原小青等将领拿起情报，眉头不由得一皱。
    “云州大小贵族二百一十二，大多选择逃亡各国，其中撤离之前，近半贵族选择焚毁自己的宫殿府邸，将无法带走的财富付之一炬，无法带走的奴仆屠戮殆尽，甚至多有波及民众者，死伤数千数万不等……”
    林点点面上露出一丝杀意。
    “其中做得最过分的是莫令武麾下的八大伯爵之一劈山伯周狂，云河郡云同伯张进等三人。”
    “他们撤离之前，选择了……焚城！”
    “伤亡十数万！”
    卫如钟等人大怒：“区区一些罡气先天，岂敢如此？”
    许多将领在咆哮，不可否认，跟随王信日久，他们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价值观方面的影响。
    放在其他势力，一位罡气境，甚至一位先天，明明在王者面前比蝼蚁还弱小，却敢视数十万平民伤亡为无物，惊讶都不会有一声。
    自然，其中也有不少人只是因上而变，上面喜欢什么，他们就会表现出什么。
    此时就偷偷向中间扫过去一眼，一触即收，心中微微讶然。
    “第二个课题，武道修炼与生产力之提高。”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王信十分平静，有条不紊地进行自己的学术讨论教学计划，随手指过一人，却是一脸惨白的白断。
    “断，你平时是怎么修炼功法和拳法的？”
    “会长，我父亲只是一时……”白断起身，想要说什么。
    “你平时是怎么修炼功法和拳法的？”
    王信手掌略微下压，让他解释的话语停留在口中，再次重复道。
    “内功有时静坐修炼，有时和拳术一起修炼，练拳的时候是通过练法，与同仁交手，不时也深入深海中，借助其压力修炼。”
    简简单单的动作，让白断心中冰寒一片，知晓再也没有缓和的余地，心中却突然平静下来，身体也不再发抖，面无表情道。
    “示范一下。”
    “诺！”
    白断伸出右手，摊开，蓦然合拢，数十米内天地元气炸裂沸腾，一股沉重而血腥的压力向四面扩散，鼻尖仿佛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血魔拳！
    乃其父白固年轻时奇遇所得的一门残缺玄级顶级拳法，以此在数州之内闯下诺大名声，更是在一名皇室王者的随意扫荡中以断一腿为代价成功逃生。
    加入白色公会后，他也没有藏私，第一时间上缴这门拳法获得大量公会积分，在进入罡气境之后更是纠集一批对血魔拳有浓厚兴趣的超级天才大力吸收公会收录的王级功法，更先进的武道知识和理念对其进行改良完善，使其更上一层楼。
    此时只是念动，却好似一股狂风血浪向四周拍打而来。
    林点点等人骇然，眼前无数幻影层层起伏，生生灭灭，动弹都困难，更遑论反抗。
    马阔面色涨红，全身血脉偾张，冰寒的真气在体内疯狂涌动，过了足足数息的时间，隐约听见一声嗤响，眼前的幻影层层破灭。
    他大口喘气，毫无得意之色，环顾四周，卫如钟等意境武者面色凝重，意境武者之下大多陷入了幻境之中，恍若待宰羔羊。
    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他可是资历最深的大将啊。
    平日里修炼不曾有过懈怠，比苦修士还要苦修士，公会的天才地宝修炼丹药也没有短缺过，更是得到了远超他人的教导。
    奈何，天赋就是一道门槛，牢牢将他阻挡在超级天才之下，无法挣脱。
    因为其他超级天才同样从未在修炼上有过懈怠！
    无论他的心思如何酸涩复杂，白断都没有向他投来一缕注视的目光，手掌握成拳，轻轻撞击在地上，体内堪比火箭发动机紧密复杂的真气网络高速炸响。
    轰！
    拳锋触碰到地面的刹那石破天惊，以拳锋为起始点，大地上绽开密密麻麻裂缝，深不见底，蔓延五十余米方圆。
    深深裂缝中猩红的光芒缓缓隐没。
    唯一能够幸存的，就只有其他人盘膝坐下的那一小块规则圆形地面，没有受到半点力。
    精准、优雅、可怖！
    卫如钟等领悟了意境的天骄终于动容，如此控制力，意境如此感染能力，他离王境怕是越来越近了。
    “很好。”
    王信露出笑容，伸出一根手指轻点虚空，丝丝月白色真气涌出，编织缠绕，迅速形成一小片半透明的麦田，上面每一处裂缝都清晰可见，即使再微小。
    无数裂缝重合起来，像是一个半圆形的海胆。
    众人凝神看去，仿佛看到了一位意境武者一拳之下对世界造成的所有改变，顿时心有所悟。
    尤其是白断，他的感悟最深，本以为已经到极限拳术现在看来还很粗陋，许多力量都被浪费了，没能集中到一个点，造成最大的破坏。
    “直径五十三点二米，深四点二米，其中的泥土已经被完全分割。”王信看向诸人：“如果一个最普通的农人如果要对麦田产生这样的改变，需要多久？”
    计算很简单，卫如钟片刻之后给出答案：“公会境内，目前数量最多的炼肉境初期的农人，以一天八小时工作计算，大概需要五天能够做到。”
    “你用了多少时间？”王信又问。
    “一秒。”白断答。
    “刚才那样的，你能出多少拳才会力竭？”
    “百拳以上。”
    “若是你为农，效率如何？”
    “能抵得上至少万名普通农人，但吾不屑、不愿为之。”白断冷静作答。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卫如钟渐渐明白了王信的意思，心中生出一股荒谬，耻辱，不岔之感，不敢相信。
    他想让我们成为一名农人？
    我辈武者，战天斗地，忍耐寂寞，牺牲无数，难道最后就是为了成为一名农人？
    一道道隐含怒火的目光向中心射去，若不是中心之人是王者，又让他们格外信赖，现在已经有人暴动了。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王信叹息一声，武功的确改变了很多，不只是一种单纯的能量使用以改造世界的方式，越是高阶武者，越是远离群众。
    甚至自己，也时常生出高高在上之感，认为自己不与众生同，只是能够控制自己不以力量欺压他人罢了。
    “我是说，能不能改变一下修炼武功和武技的方式呢？”
    “一人二人也就罢了，国中武者数千万上亿，甚至未来会数亿十几亿武者，这是一股足以毁天灭地，创造众生的力量！”
    “比如——”
    王信手指一点地。
    轰隆！
    念动之间，五十余公里内的天地元气疯狂躁动，乌云覆盖烈日，天色暗沉，狂风四起，温度骤降。
    好似天灾一样的恐怖压力从天地之间倾泻而下，数十里内生灵皆惶恐不安。
    众人悚然一惊。
    这就是王者么？
    简直和神话也没有什么区别，在堪称王者之下无敌的意境武者在真正的王面前就是蝼蚁，念动即灭。
    “依你们看来，我这以王者神魂操控天地元气的能力如何？”王信缓缓问道。
    自然是恐怖无比，足以轻易毁灭一支精锐大军！
    众人心中同时升起这样一个念头。
    不过，他们终究不是碌碌无为的阿谀奉承之辈，慢慢冷静下来，以灵觉细细感受天地的异象，仔细观察掠过自己的每一缕风，每一道天地元气。
    “生疏？似乎不够细致。”
    原小青仔细感受，斟酌道：“许多天地元气失控，被浪费了，形成异象，没能够实际利用到。”
    她的话一说出，众人露出恍然之色。
    以他们自己的理解，就是体内的真气和气血没能做到高度操控，散乱而无法凝聚于一点，就像是一个初学者，只凭借一把子蛮力气血对敌，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不堪一击。
    不过，他一定是将这种失控特意放大了。
    卫如钟和白断默默道，雍室以一名王者为代价证明了这一点，他不是普通的新晋王者。
    “是，的确如此，每一个新晋级的武者都会面临这样的困扰。”王信赞赏地看了原小青一眼，水灵真体果然不同凡响。
    “所以，需要锻炼，熟能生巧。”
    话落，天空中乌云滚滚，温度再度下跌，迅速破入零度以下，仿佛进入了寒冬腊月天。
    一颗白点出现在乌云上，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以至于无穷尽。
    下雪了。
    雪花随风而动，飘飘扬扬，像是醉酒的小精灵，左摇右晃的，气息微弱得可怜，甚至远远不如一名炼肉初期武者的百分之一。
    没错，气息！
    原小青凝神看去，骇然发现，这些小雪花赫然是一枚枚勉强凝成剑形的剑气！
    微弱无比，一口气就能吹散，但是其数量何止上百万！
    铮！
    好似一声声剑鸣，雪花落地，自发的分散刺入广阔的麦田中，像是杀入了土褐色的大军中央。
    她看向自己身前。
    十数枚雪花聚集在一起，使用一套合击剑法将一颗拳头大小的硬块泥土劈碎成四五块，然后乘胜追击，雪花劈、斩、刺，将硬土块斩成最适合植物生长的形态。
    可以团成团，落地又能分散。
    又一处，三五枚雪花以剑阵杀向一只巴掌大小的天牛，剑法带着明显阴杀十二剑的味道，从夹克薄弱处刺入，瞬间将这头天牛淹没，甲壳也被分解。
    再一处，数十枚雪花集中起来，杀入麦茬当中，从里到外地将残余茎秆连带泥土里的根系搅碎。
    ……
    四十余公里的田地上，雪花淹没一切，消灭田地里的所有害虫，打碎所有硬结的泥土，泥土自发翻滚又落下，深耕地面六七米，连其中的细碎石子也被跳出，堆成一堆。
    足足一个小时后，天空乌云散去，地面冰雪消融。
    王信身体微微颤抖，额头汗水低落，体内真气已然见底，王者神魂疲惫不堪，简直像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的生死厮杀。
    众人敬畏地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我的意思。”
    王信沉声道：“翻土除虫之后是播种、施肥、除草、养护、收割，每一个步骤都可以和武道锻炼结合起来，互惠互利，共同促进。”
    “如能推广到全国，生产力就算以最保守的估计，那也能提升十倍以上！”
    “生产力就是财富，创造十倍以上的财富！”
    “以此为根基，辉煌的武道文明才能真正在我们手中实现！”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他就看周围不顺眼，太不顺眼了！
    你先天武者，力比千斤，耐力比耕牛还强，然后你特么高高在上，享受来自数万数十万百姓供奉的精肉糙米，啥也不用干，一身强大的力量就这样完全脱离生产。
    咋想的？
    普通百姓实力弱小，能种出什么好东西，能养殖出什么灵兽肉，能培育出什么好药材？
    米是最普通的没有一丝元气的米，就算你分成精米、白玉米、雪花米，把它说出花来也是这样，肉不管放多少辅料腌制也是普通的蛋白质，药材也是最多十几年年份的，再多只能靠野生，普通人根本养不活高年份药材。
    如果先天武者出手，亲自耕种劳作？
    灵米，灵肉，灵丹皆有，左右不过是多一些锻炼罢了。
    罡气境、王者境莫不是如此。
    空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竟然丝毫不事生产，提高生产力，全部想着用来打架，简直是暴殄天物！
    简直是疯子，傻子！
    - 肉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