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刻意强求。平日里那么多门生拜访求学,太傅尚不觉得孤单,可一到逢年过节,那种茕茕孑立无牵无挂的感觉就涌上心头,迫得他一杯接一杯给自己灌酒。
荆鸿今日没有劝他,他知道师父心里不舒服,若是不让他喝,他会更不舒服,说不准会憋出毛病来,倒不如让他喝个痛快。
“鸿儿啊,还是你最好,知道过来陪为师……”太傅喝得醉眼迷离,拍着荆鸿的肩膀说,“为师把你当儿子,真的,把你当亲儿子!”
“师父,徒儿也当您是亲人。”荆鸿给他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夹过去了才想起来,这是夏渊爱吃的,师父不爱吃甜,不过太傅没有在意,扒到嘴里就给吃了。
太傅慈爱地摸了摸荆鸿的头:“这半年宫里出了那么多事,那个太子又傻了吧唧的,难为你了……嗝,鸿儿啊,为师舍不得你,为师怕这是害了你啊……”
“没有,师父对徒儿有知遇之恩,徒儿感激还来不及。”荆鸿有些好笑,师父向来律己甚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太子“傻了吧唧”。
“哎,你不知道,为师亲手把你送进朝阳宫,心里后悔得不得了,就怕这个儿子嫁出去就回不来啦,可那边的亲家是皇上皇后,为师也没有办法啊……”
荆鸿不太明白太傅在说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安慰:“师父放宽心,徒儿这不是好好的吗?徒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太傅酒劲上来,什么话都说:“鸿儿啊,你一表人才、风华正茂,正是娶妻生子的大好时候,要不就由为师做主,给你说门亲事吧?”
荆鸿无奈:“多谢师父好意,不过徒儿尚没有娶妻的打算。”
太傅一瞪眼:“连太子马上都要娶太子妃了,你怎么就不能给自己打算打算?难道你还想像为师一样孤独终老吗!”
荆鸿道:“师父,徒儿终日待在朝阳宫中,哪有闲心照顾妻小?来日方长,此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太傅想了想,叹气道:“哎,也对,就算你现在娶了个正经姑娘,也跟娶小妾似的,正房还是太子殿下,正房那边天天都得陪着,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小妾一面,说到底,还是那个傻太子耽误了你啊。”
荆鸿只当他老人家醉糊涂了,给他盛了几块焖羊肉:“师父别想那么多了,今天大年三十,咱们不说那些烦心事。”
爷俩正吃着,大门那边突然传来敲门声,荆鸿去应了门,一看竟是陈世峰和柳俊然。
两人提了一大堆东西,冒着大雪而来,头上肩上都落了一层雪,进门就喜气洋洋地道:“师父,我们来给您拜年了!饭菜还有剩的没?家里人太多,我们都没吃饱。”
“世峰、俊然……”看见几个关门徒弟都如此惦记自己,太傅再别扭的性子也绷不住了,红光满面地招呼,“坐,都坐,想吃什么吃什么……”说着迈着醉酒步走到里间。
陈世峰问:“师父干嘛去了?不吃了?”
荆鸿笑着摇头:“一会儿还得出来,师父盼着你们来呢。”
果然,不一会儿太傅就出来了,把早就准备好的三个大红包给他们:“来,都是我的好徒儿,都来拿红包。”
……
师徒四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年夜饭,太傅彻底醉倒了。
扶太傅歇下,陈世峰感叹:“师父还是醉了好,醉了就疼我们了。”
柳俊然白他一眼:“什么话,师父什么时候都疼我们。”
陈世峰有抿了口酒,咂咂嘴道:“可惜了,还差一个人。”
柳俊然没反应过来:“差谁?”
“咱们的‘小师弟’啊。”
“噗嗤,那个小师弟什么身份,还要你惦记?”
“说着玩嘛。哎,俊然,今天高兴,你就喝点酒吧,就一口,就一口好不好?”
“不喝。”
“别扫兴嘛,荆师弟,你也帮我劝劝他。”
荆鸿瞟了他一眼,朝柳俊然举杯:“就这最后一杯吧,我敬柳师兄,感谢这一年来的照顾,当初若不是你将我的字画推荐给师父,也就没有今日的荆鸿了。”
柳俊然脸上一红,不得不端杯:“别这么说,那是你的确有真才实学。”
荆鸿一饮而尽,柳俊然只好也硬着头皮干了,然后没到半柱香的时间,他就趴了。
荆鸿别有深意地看着陈世峰:“做这种助纣为虐的事,我也心中有愧啊。”
“嘿,我怎么就是纣了?”
“俊然是出了名的‘一杯倒’,你这么灌他是何居心,还要我点明吗?”
陈世峰没有否认:“既然如此,荆师弟又为何要帮我?”
荆鸿淡淡道:“多情总被无情恼,有些人求一生而不可得,我若能以一杯酒成全一双人,何乐而不为呢?”
陈世峰冲他咧嘴一笑:“说得好,多谢了。”
“不客气。”
陈世峰背起脸颊通红的柳俊然:“走了,咱们回家了啊。”
柳俊然乖顺地趴在他后背,声音里透着依赖:“世峰,我头晕……你慢点儿走……”
“好,我慢点儿……”陈世峰回头碰了碰他的鼻尖,“你跟师父一样,只有醉了才稀罕我,不会朝我翻白眼。”
“什么话,我什么时候都稀罕你……”
荆鸿安顿好一切,推开门,雪已经停了。
子时已过,是新的一年了。
他有些微醺,走路感觉有些飘,但还是踏着雪回到朝阳宫。
红楠听见动静,披衣出来迎他:“辅学大人,殿下已经睡着了。”
荆鸿点了点头,忽然看见殿前一大片融化的雪水,还有漂在水中的数十根竹签,问道:“殿下放烟火了?”
红楠道:“是啊,殿下在皇上那儿吃过饭,歌舞都没看完,就带了一大堆小烟火回来,说要等您来带他放烟火。”
“……”
“后来他看您一直不回来,一生气就把烟火全点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荆鸿遣开了红楠,走到夏渊榻边,看了他一会儿,手指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夏渊睡得很不安慰,荆鸿听到他喃喃的梦呓:“最好看的……烟花……我没看到……你陪我……看……”
荆鸿心中五味杂陈:殿下,梦里陪你看烟花的人,你还记得他是谁吗?即使他曾经那样对你,你也要等他吗?
离开前,荆鸿在夏渊的枕头底下放了个小红包。
红包里是一只小金猪,按夏渊的生肖买的。
夏渊跟荆鸿冷战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他把小金猪拿在手里,在荆鸿面前晃来晃去。荆鸿给他编了根红绳,让他把小金猪挂在脖子里,两人这就算和好了。
闹过了元宵,宫里开始筹备太子大婚的事情。
一大堆的礼节把夏渊折磨得头都大了,此时他倒宁愿去背太傅教的诗文。
经过礼官细致详尽的教导,他终于知道了“侍寝”的真正含义,这才理解当初荆鸿对他的这个要求为何那么排斥,觉得不好意思的同时,又隐隐觉得有点悸动。
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闲,他悄悄跟荆鸿说:“他们说那个‘侍寝’是必须做的,等完事儿了我就来找你,你等着我啊。”
荆鸿哭笑不得:“不可胡闹,殿下应当善待枕边人。”
夏渊不耐道:“我不要跟她睡,一个陌生人在身边,我肯定睡不好。说好了,你一定要等我啊,要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他把年三十晚上的旧账翻出来,软磨硬泡,又威逼又恐吓,荆鸿只得点头。
大婚当日。
金纱遮面,彩绣呈祥,大红喜服罩身,将女子曼妙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铜镜前的新娘子画完最后一笔眉,水亮的双眸盈盈一望,端的是艳丽无双。
聂咏姬挥手让侍婢尽数退下,静静等了一会儿,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她轻启朱唇:“父亲,女儿要的东西您带来了吗?”
聂司徒踌躇道:“女儿,这、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给太子下药,这事若给查出来,咱们一家都脱不了罪啊!”
聂咏姬笑道:“父亲多虑了,不过是一点合欢散,张大夫说了,这玩意儿少用点又不伤身,再说那太子痴傻愚钝,哪里会懂这些?”
聂司徒还是担忧:“可是女儿啊,你长得好看,又是太子现下唯一的女眷,孩子迟早都会有,何必急于一时呢?下药一事,实在太过冒险了啊……”
聂咏姬眸光内敛:“父亲,朝中局势你比女儿清楚。那太子说是太子,其实地位并不稳固,皇上随时都有可能废了他另立太子,到时候咱们一家又有什么出路?然皇上对太子的疼宠也是有目共睹的,若是女儿能早日诞下皇长孙,那么情况又会大大不同了……”
聂司徒会意:“不错,长子嫡孙,任那二皇子三皇子如何能耐,也动不了这个皇长孙,这样一来就算太子被废,咱们家还是有个筹码。”
聂咏姬轻轻一叹:“本来这事我也不必这么急,可前阵子林家被皇上剥皮抽筋,二皇子的地位却还是稳如泰山,皇上显然是做了两手准备的,我怕晚一步就来不及了。”
“女儿说的是。”聂司徒再无疑虑,将药瓶递给她道,“张大夫给了一个月的份量,你自己当心。”
聂咏姬把药瓶收进袖里,最后理了一遍妆容,就等着迎亲的队伍来了。
有这么一个聪慧机敏心思缜密的女儿,聂司徒宽心不少。
皇上给太子甄选妃子的时候,比聂咏姬美艳娇俏的大有人在,然而皇上一眼就相中了聂咏姬,说此女“目有灵犀,顾盼间有前皇后之神韵”。
他不禁想,也许自己女儿真能成为第二个沈凝玉。
是夜,皇上皇后都在婚宴上露了面,送了厚礼。朝阳宫中歌舞升平、宾主尽欢,夏渊第一次娶妻,难免有些手忙脚乱。好在荆鸿一直从旁提点,总算没出什么大岔子。
二皇子和三皇子频频敬酒,说了许多吉利话,且不说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夏渊都要把酒喝干,这么喝着,很快他就迷糊了。
待到洞房之时,宾客散去,荆鸿张罗了一天,也回屋休息了。夏渊踉跄着往后院走,看到荆鸿那里亮着灯,下意识地往那边跑。
陪同的红楠赶忙拦下他:“殿下,走错方向了。”
夏渊大着舌头:“嗯?走错了吗?”
红楠掩笑给他引路:“错啦,新娘子在这边。”
……
红妆美姬,青衫君子。花烛映雪,何处良人。
洞房中温暖如春,熏得夏渊酒气上涌,喉中燥热,他想找水喝,结果把一瓶合卺酒都给灌进了自己肚子里。
聂咏姬透过金纱看到自己夫君醉成这样,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完全放了下来,那一瓶酒下肚,两份合欢散的药效混在酒劲里,更是神不知鬼不觉。
夏渊越发的热了,顾不了那么多,看到床边坐了个人,迷迷瞪瞪地就抱了上去。
鼻尖是甜腻的脂粉香味,心里念叨着礼官说的“侍寝”,夏渊扯开聂咏姬的面纱亲了上去。他此时尚且残留了一些意志:“聂……咏姬?”
“是,臣妾在。”
“唔,那就没错了。”
这个人不是荆鸿,他要早点完事,然后去找荆鸿。
喜服一层层解开,铺了满床满地,柔软的双唇、微凉的身体,让夏渊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下身胀痛难忍,他只想一骋欢愉。
最初的疼痛过后,聂咏姬就开始慢慢迎合夏渊,看到自己的夫君容貌俊逸,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呆傻,她觉得自己这一嫁还不算太亏。
芙蓉帐暖,浅喘吟哦,这一夜都未曾消停。到后来夏渊早已什么都忘了,肉体的享受烧尽了他的理智,自然也看不到佛晓时分,侧院渐渐淡去的烛光。
荆鸿记得夏渊的叮嘱,等了他一宿。这一夜未曾下雪,屋子里却异常寒冷。
清晨,他走出院门,看到雪地上一行来了又折返的脚步,笑得无奈。
……罢了,该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荆鸿……我、我腰疼……【殿下的腰子多大个肾
第21章 春报喜
夏渊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晕乎乎的,太阳穴涨得发疼,床帐在他的视野中转来转去,转得他快要吐了……他的记忆只到自己进了洞房,再往后就是一片模糊。
动了动手臂,夏渊手肘碰到一团柔软的东西,侧头看去,一张精致秀丽的小脸蓦然映入眼帘,藕断似的手臂搭在他胸口,依稀可见被子下光裸白皙的躯体。夏渊不禁一懵――嗯?这女的谁啊?
好一会儿他才会想起来,昨天是自己大婚的日子,那么这个躺在他身边的人,应该就是他的妻子了。
昨天他喝多了,压根没注意看这个女人长什么模样,现在看看,好像也不过如此,并没有媒人说得那般美若天仙。他昨晚……就是让这个女人侍寝了?
好吧,侍寝就侍寝了,成亲就成亲了,就这么回事呗。夏渊满不在乎地想着,忽然思绪一顿,他想起自己跟荆鸿约好了,完事儿了就要去找他。
夏渊连忙坐起来,捡了几件衣服套上就要下床,谁知脚一沾地,他的腿就直打弯,好不容易站稳了,又觉得后腰酸痛难忍,下身也火烧火燎地疼。
他这一番动静,把床上的聂咏姬吵醒了。聂咏姬起身披衣,羞红着脸走到他身边:“殿下起了?臣妾服侍您穿衣吧。”
夏渊冷着脸推开她:“不用,我自己来。”
说着取了套衣服胡乱穿上,出门直奔荆鸿的屋子。
被刺眼的阳光一照他才反应过来,这都已经是第二天的大早上了,昨晚的约定他已经食言了。想到这里他一阵懊恼,脚步更加快了。
太子新婚,这几日都休息,荆鸿无事可做,便坐在那儿写写画画,纸张垒成厚厚一叠,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图文。夏渊冲进来,脚下一软,砰咚一声被门槛绊倒在地。
荆鸿知道他来了,还想着怎么把事揭过去,却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吓得字又写劈了,连忙去扶:“殿下你怎么了?”
夏渊得到荆鸿关切的眼神,身上所有的不舒服好像都加重了,他脸色惨白,哼哼唧唧道:“荆鸿……我、我腰疼……我难受……”
荆鸿扶他坐下,拿布巾蘸水给他擦了擦脸,再把他歪七扭八的衣裳理好:“怎么回事?哪里难受?”
“哪里都难受。头晕、腿软、腰疼,还有那里也疼……”
“还有哪里疼?生病了?”荆鸿皱眉,让他把手腕伸出来,粗略地给他把了把脉。
他不擅医术,但如此明显的症状和脉象他还是诊得出来的――纵欲过度。他深深看了夏渊一眼,有些不太好意思问,但又不得不问:“殿下昨夜……咳,出了几次精?”
夏渊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唔,我不记得了。”
荆鸿心中疑虑渐深。按理说,就算夏渊是第一次娶妻,难免有些冲动,也不至于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惨样,而且他本人毫无印象,难不成是他醉酒之后过于亢奋的缘故?
荆鸿不敢肯定,也不想惊动太多人,于是把夏渊带去了窦太医那边。
窦文华的眼力比荆鸿强多了,他一看到夏渊白中带青的脸颊和虚浮绵软的脚步,都不用多问,直接给他开了付益气壮阳的方子,顺便调侃他:“年轻人啊,要知道节制。你现在这么玩,老了可就玩不动了。”
夏渊申辩道:“玩什么?我没玩!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真的不记得了!”
荆鸿示意窦文华:“还是给殿下切切脉吧。”
窦文华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哎呀你真麻烦,切就切。”过了一会儿道,“真没别的什么,就是气虚,回去多吃点东西补补就好。”
说完窦文华把方子交给荆鸿:“抓药去吧。”
荆鸿看了看方子,把药抓了。
回到朝阳宫,夏渊不肯回自己的寝殿,非赖在荆鸿的床上不肯走。荆鸿亲自去厨房煎药,同时又给夏渊炖了锅大补汤。
其间荆鸿再度展开窦文华给他的药方,只见这张药方的最下方写了三个字:合欢散。
这自然不是个草药名,荆鸿一看便明白了。太医院人多嘴杂,窦文华便用这样的方法告诉他,有人给太子下了催情药。
昨日酒宴,荆鸿一直在场,他试过夏渊的菜与酒,没发现有人给太子的饮食做手脚。那么,应当就是在他顾不到的地方……
一碗药一碗大补汤,荆鸿端着这两样回房,夏渊正躺在他床上半梦半醒。
荆鸿摸了摸他的额头,擦去上面的虚汗:“殿下,起来喝了药再睡。”
夏渊故作娇弱地坐起来,嗫嚅道:“荆鸿,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是不是特别丢人。”
“殿下何出此言?”
“我成个亲还把自己弄病了……他们说这样的男人不行……”
荆鸿登时哭笑不得,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这个……不是殿下自身的缘故,殿下不必太过在意,补回来就好了。”
夏渊继续腻腻歪歪:“我的手没力气。”
荆鸿知道他这是七分假三分真,但还是不忍心放着他不管,拿勺子舀了喂过去:“来,殿下喝吧。”
夏渊这才心满意足地把药汤和大补汤都给喝了,喝完他才提起昨晚爽约的事:“荆鸿,你看我都这样了,昨晚的事你别怪我了吧。”
荆鸿背过身收拾药碗汤碗:“昨晚?什么事?”
夏渊一怔:“就是我跟你说要……”
“殿下安心休息一会儿吧,臣就在这儿陪着您。”荆鸿温和地打断他的话。
“……”夏渊心里堵得慌,荆鸿待他似乎一如从前,可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明明是他有错在先,荆鸿不怪他吗?或者……荆鸿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昨晚压根没有等他?
夏渊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气哼哼地转过身睡觉。
荆鸿依言陪坐在一旁,等到夏渊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他才出了门。
朝阳宫的后院中,他见到了正在照料花草的聂咏姬。聂咏姬初为人妇,发髻绾起,一身浅翠裙裳,衬得淡妆容颜恬静娇美。
“下官荆鸿,见过太子妃。”
聂咏姬朝他温婉一笑:“久闻荆辅学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
荆鸿道:“太子妃谬赞了。殿下好福气,能娶到您这般兰心蕙质的女子,定会一心一意,沉醉其中,甚而不知今夕何夕了。”
聂咏姬笑容略僵:“荆辅学这话什么意思,本宫不太明白。”
“下官的意思是,也许皇上很快就能添个皇孙,坐享三世同堂的天伦之乐了,只不知到时太子殿下被合欢散掏空的身体能否支撑得住。”
聂咏姬笑不出来了,她算到那个笨蛋太子看不出什么,却漏算了朝阳宫里还有这样么一个狠角色:“本宫与太子夫妻之间的事,似乎跟辅学大人无关吧。”
荆鸿不卑不亢:“太子妃想要皇嗣的心情下官可以理解,但下官听太子所言,他对此事一无所知,那么便是有人擅自做主的。”
“本宫……”
“但凡与太子殿下的身体攸关的事,下官都不能不管,这也是皇上交给下官的职责。若是太子殿下为了孩子落得个气虚亏空的下场,那真是不值了。所以还请太子妃交出药粉,否则莫怪下官让侍卫来搜查了。”
“你敢!”
荆鸿神色淡然:“下官身负朝阳宫内臣之责,自上回皇上严惩林贵妃派来意图谋害太子的侍女之后,下官便有权对朝阳宫中一切不利于太子殿下的事物进行无理由的查处。太子妃如有疑义,尽可向皇上禀告。”
聂咏姬无可对质,美目中渐渐敛了跋扈之色:“荆辅学所言甚是,此事是本宫糊涂了。本宫这就把药瓶交予你,但有句话本宫要与你说清楚。”
“太子妃请说。”
“辅学大人是皇上为太子钦点的内臣,本宫亦是皇上为太子亲选的正妃,你若执意挑拨本宫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是,下官知道,你我二人的立场是相同的。”荆鸿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下官保证,今日所说之事绝没有其他人知道,太子殿下也不会知道。”
聂咏姬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就好。”
随后取了装着合欢散的药瓶,当着他的面将剩余的药粉撒入泥土之中,掩在花草之下。
荆鸿拱手告辞:“多谢太子妃体谅。”
那日之后,夏渊每每看到聂咏姬都会想起那个让他浑身难受的夜晚,便以“需勤学练武,不可沉迷女色为由”,继续过起了从前那般的日子。不过他对聂咏姬还算体贴,与她同食不同寝,两人相敬如宾。
夏渊不知道的是,聂咏姬每日都在暗中观察他的言行,数日之后,她心中已有计较:这太子是真傻,念书不行,练武拙笨,亏得太傅和孟将军还能这么尽心尽力地教导,想来自己今后是不能指望他的。
同时她也发现,太子对那个辅学的信任几乎是盲目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两人的关系之密切,可说是大大超越了一般的君臣情谊。目前自己家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断然是比不上这个荆鸿的。
聂咏姬轻抚自己的腹部,只希望这肚子能争气些。
转眼太子已成亲两月,朝阳宫中春意渐浓,这日太子妃邀太子一同游园,夏渊本不想去,奈何前两天跟孟启烈置气,不想再听他的奚落,便答应了。
聂咏姬见一株木槿花开得漂亮,顺手折了一朵对夏渊说:“殿下,这花开得真红火,红灼灼的一大片,像是要报喜似的。”
“嗯嗯,好看。”夏渊随口敷衍。
往前走了段路,夏渊忽然眼神一亮,他看到几颗含苞待放的杏树,纯白的花苞半遮在绿萼中,却已隐有暗香飘来,沁人心脾。
“哈哈,杏花要开了啊。”说着夏渊摞起袖子,亲手折了几枝下来。
聂咏姬提醒:“殿下,这杏花还没开……”
夏渊笑道:“没关系,我拿去给荆鸿养着,很快就能开,他最喜欢这花。”
聂咏姬抿了抿唇,“哦”了一声。
游园到一半,聂咏姬蓦地脚步一顿:“啊,殿下等等。”
夏渊也停下来:“怎么了?”
聂咏姬手扶廊柱,脸色刷白:“臣妾……臣妾不太舒服……呃……”
话未说完,聂咏姬呕出一口酸水,又干呕了一会儿,好半晌才缓过神,泪水涟涟:“对不起,臣妾扫了殿下的兴了。”
“别管什么扫不扫兴了,你是不是病了啊。”夏渊关切道。
“没事,臣妾这几日都这样,兴许是受了凉……”
夏渊问她的贴身侍女怎么回事。
那侍女回答:“太子妃这几日确实常常这样,奴婢想着会不会是……是……”
“是什么?”
“会不会是……有了身孕……”
夏渊一怔,脸上一瞬间有些慌乱:“有身孕?这……这个……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说着就让人去请了窦太医。
荆鸿原本是来劝夏渊回去跟孟启烈习武,半路上也闻讯而来。
窦文华边给聂咏姬搭脉边说:“这才成亲多久,哪有这么快的。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别吃坏肚子就找我看喜脉,孩子不是吐啊吐啊就能吐出来……”
话音戛然而止。
窦文华看了看荆鸿,又看了看夏渊,最后看了看聂咏姬,难得没有再毒舌:“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有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殿下,我让你失去的,都会还给你。
闲言碎语:
怪我扫雷不彻底,事先没想到上章会触雷。本文的剧情发展不会更改,接受不了想弃文的请随意,若给大家带来不适,汉子在此道歉。
文案的扫雷区挂上了,目前主要就是这几个雷:1、受对老情人余情未了。
2、攻有娶妻生子情节。【不是跟受】
3、作者跟主角有仇。
第22章 杏花折
“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有喜了。”
听了这话,聂咏姬惊喜地看着夏渊:“殿下,臣妾何其幸运……”
夏渊犹自怔忡:“啊。”
荆鸿心知今日这一出多半是聂咏姬有意为之,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而向夏渊贺道:“恭喜太子殿下。”
夏渊还没反应过来:“……这、这就有了?我要当爹了?”
他现在的心情,与其说是喜悦,倒不如说是恐慌更多一些。他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在宫中尚且举步维艰,更何况还要多一个孩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父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照顾好这样一个小生命。
夏渊盯了会儿聂咏姬的肚子,语无伦次道:“孩子……我的?”
他下意识地望向荆鸿,眼中尽是惶惑,这人是他唯一能指望的,他需要他来告诉自己,接下来应当怎么做。
荆鸿仍是一派泰然:“殿下将得麟儿,此乃天降大喜,想来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会很高兴。近来殿下须好好照顾太子妃,饮食起居多注意着些,让太子妃可安心养胎。”
夏渊:“哦哦,对,我这就吩咐下去,叫他们多备些补品。”
荆鸿:“也请窦太医开副保胎安胎的方子。”
窦文华讪讪点头:“唔,分内之事。”
夏渊小心翼翼地扶聂咏姬躺下,好像她是个一碰就会碎的瓷人:“那个……爱、爱妃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殿下慢走,恕臣妾不能远送。”
“没事没事,你躺着就好。”
几人走了出去,房中回复宁静。
聂咏姬手里攥碎了那朵木槿花,冷声道:“这种事还要征询区区辅学的的意见,如此没有魄力的太子,当真是废物一个。”
她轻抚腹部,对胎儿道:“只希望你给我争气些,别随你那蠢笨的父亲,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是你的分量重,还是那个荆辅学的分量重。”
回正殿的路上,窦文华先行告辞,荆鸿重拾起先前的来意:“殿下别跟孟小将军置气了,到头来还是耽误了自己的武技。”
夏渊漫不经心:“耽误就耽误了呗。”
荆鸿故意说:“也对,耽误两天也没什么。不过殿下若是学好了功夫,将来在孩子面前随便耍弄一套,那可就威风了,若是学得不好……”
夏渊眉头微蹙,显然给说动了,一本正经道:“嗯,那倒也是啊,我是要当父亲的人了,不能再这样任性了。”
荆鸿看着他这副别扭样子直想笑,心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个孩子的存在,能让夏渊的变得更有担当。
“那殿下明天别再翘课了。”
“我知道了。”
待荆鸿回了侧院夏渊才想起来,自己在园子里折的杏花忘了给他。
夏渊从袖里拿出那几枝杏花,发现已经有些蔫了,想了想,他决定自己先插瓶里养着,等开花了再送给荆鸿。
夜间,夏渊琢磨着要当爹的事,怎么也睡不着,但今日是他自己跟荆鸿说,要自己入睡,不要人陪,这会儿再反悔也没用了。
他瞪着窗前静静地养精蓄锐的杏花,一直到了后半夜。
夏渊用被子蒙住头,懊恼地想,要不明天还是让荆鸿给自己弄糖水喝吧。
他还是得荆鸿在身边才安心,这点逞强的面子不要也罢。
次日早朝,夏渊因为前一晚没睡好,站在那儿直打瞌睡,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当然,其实他打不打瞌睡都没关系,本来也没人指望他参与国事的讨论。
然而今天他睡着睡着猛地惊醒,只因为听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谢青折。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对这个名字如此在意,总之就在那一瞬间,他清醒了。
一位武将进谏道:“近日边关来报,说有不少蒙秦人进入瓯脱,陛下,蒙秦近年来屡有动作,臣以为,我们应当严加防范,派一队边关军去瓯脱,调查他们意欲何为,如有对我国不轨之心,即刻镇压。”
皇帝皱眉:“蒙秦人进入瓯脱?蒙秦的军队吗?”
武将答道:“回陛下,不是军队的人,看样子只是寻常平民,但他们一入瓯脱城就开始挑事,很是引人注目。”
皇帝一听不是驻军,心就放下一半:“挑事?他们干什么了?”
武将如实禀告:“他们四处大摆比武擂台,说是要评出个天下高手排行。”
皇帝冷哼:“哼,不过是些江湖人逞凶斗狠,不足畏惧。”
武将犹豫了下:“陛下,若真的只是一群江湖人瞎闹腾,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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