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没什么大不了的。臣担忧的是,这莫不是那蒙秦王的试探。当年骆原之战,蒙秦的军师谢青折以‘围城而不入’的战术将瓯脱之争一拖就是数年,而此时蒙秦突然开始在瓯脱挑事,事有蹊跷啊。”
“谢青折?”皇帝道,“他不是死了吗?”
“据说是死了,但他既能在当时把局面强行控制,想来必留有后招。那蒙秦王也是狼子野心,等了这么些年,断不会就此善了。”
皇帝沉吟:“此事再议吧,蒙秦并没有驻军在瓯脱,我们贸然出兵镇压,恐遭他国非议。暂时静观其变,看看越齐那边如何应对再说。”
武将只得退下:“是。”
不止夏渊,立于下首的荆鸿也是心中一凛。
蒙秦人在瓯脱挑事,那绝不会是巧合,也不是江湖人的逞凶斗狠。他隐隐猜到宇文势要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
下朝后,夏渊拽着荆鸿问:“瓯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大家都在争?”
难得他对国事这么关心,荆鸿解释道:“瓯脱是连接塞外和中原的咽喉,呈半环状,同时与华晋、蒙秦、越齐和封楚接壤,虽不与卫燕相邻,但也是卫燕通商要道的必经之处。百余年来,瓯脱不属于任何一国,是个独立的边荒之城,争得它,就相当于打开了直取别国的大门,因此华晋和塞外四国对它都十分重视。”
“哦,那刚刚朝上说的那些蒙秦人又在干什么?”
“他们……”荆鸿迟疑了下,反问道,“殿下,据李将军所说,那些人正在瓯脱闹事,你觉得如果华晋这时候出兵干预,会怎样?”
“我觉得啊……”夏渊想了想,“我觉得其他国家的人肯定不会同意,我们出兵的话,他们以为我们要争夺瓯脱城,肯定也坐不住了,然后可能就会打起来,一团乱。”
“正是如此。”荆鸿道,“对瓯脱不可用兵,不可强取。那里多是些刀口舔血的江湖儿女,可以先凭借江湖儿女的作风深入进去,这样的民间行为也不容易引发他国的警惕。我想,这应该就是蒙秦王此举的真正用意。”
夏渊仰头看他:“这是那个谢青折想出来的法子吗?如果真是这样,那荆鸿你不是跟那个谢青折一样厉害吗,你也想到了啊!”
荆鸿避开他的目光:“殿下多想了,我……我只是根据现下的情形猜测的,未必正确,跟谢青折更是不能比。”
“谁说的,我就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晚间,夏渊支支吾吾地让荆鸿留下陪他睡觉,荆鸿没多说什么,照旧给他煎了糖水,只是这次他又往其中加入了血剂。
他的血剂是解瘴符文的药引,喂饱了夏渊脑中的那只痴魇虫,那虫便暂时沉睡,不会在夏渊脑中释放毒素,待时机成熟,再想办法引出。
解瘴之事不能再拖了――
子嗣将出,若是个儿子,对夏渊而言有利也有弊,利在于长子嫡孙可以让他们的地位相对稳固,弊在于皇位对他自身的保护就降低了很多,因为那个孩子的排位在二皇子之前,太子身后的利益集团很可能会放弃他而直接选择那个孩子。
所以夏渊早一日恢复心智,就能早一日好好面对朝中的局势。
荆鸿将汤碗递给夏渊,夏渊喝一口,叹道:“哎?方子换回原来的了?哈……果然还是这个味道的好喝。”
“嗯,看你不喜欢后来的方子,就换回去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没多久,浓浓的睡意袭来,夏渊的眼皮就阖上了。
夏渊的呼吸逐渐平稳,荆鸿给他掖好被子,在榻边定定看了会儿,自语道:“殿下,我让你失去的,都会还给你。”
……
荆鸿离开太子寝殿,他没有看见,在转身时,夏渊半睁眼睛,望着他的背影。
夏渊听到了那句话,但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夜深入梦,夏渊又梦到了那个陪他看烟花的人。
这一次他们不在那个即将下雨的山坡上,他们在一间灰暗的房子里。
他抬头,看见一张香案,香案上供着一尊宝相庄严的佛像,那人就站在香案旁。佛龛一侧,放着几枝盛开的杏花,他记得那是自己折来送给他的。
那人的面容比以前的梦境里清晰了些,他能看到那人脸颊上的一颗淡褐色的小痣,但眉目依旧模糊,他看不清他的双眼,不知道那人是怎样看他的。
他开口,还是那把稚嫩的童音:“我怎么睡着了?”
那人没有回答他。
他又问:“烟花已经放完了吗?”
那人“嗯”了一声。
“你怎么了?”他伸出手,一只很小的手,他想去拽那人的衣袖,那人让过了他的手。
“对不起。”这是那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人在他面前蹲下来,抚了抚他的后颈。
随后,便是钻心刺骨的疼痛,好像脊椎和头颅被人生生穿了一个洞,他痛得大叫,在地上翻滚求饶。
他用嘶哑的童音哭喊着:“救救我!谢哥哥,救救我!我好疼!”
他抱着头,痛到极致却无法晕厥过去。
“啊!!!”
他的喉咙喊破了,咳出血来,双眼中渗出血滴,混着泪水而落。一切都变成了暗红色,那种令人绝望的颜色。
那人就站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不出声,更不救他。
直到他筋疲力尽,感觉脑袋都不属于自己了,无法再思考,无法再回想……
从此他的世界,就是一片混沌。
夏渊醒来,是个晴朗的早晨。
他走到窗前,看到那几枝杏花安安静静地活在瓶子里,有几个花苞微微张开,绿萼中浅破了一点莹白。
一瞬间,它们跟梦境里的那些杏花重叠到了一起。
他把它们拿出来,一根一根地折断。
连同瓶子,摔碎在窗外。
他记得那场梦,也想起了那个人是谁。
他缓缓念出那人的名字:“谢、青、折。”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荆鸿,我想吻你。
第23章 臂上疮 …
夏渊想起了那人的名字,却想不起自己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他脑中关于那时的记忆仍是一片模糊,只有那股恨意是如此清晰。他想找人倾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连他自己都讲不明白,旁人又怎么能理解呢?
从没有人提过他与谢青折有什么瓜葛,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被谢青折困住了,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直到今日都还在束缚着他。
不知为何,他也不想跟荆鸿说这件事。
这就像一个独属于他的丑陋的秘密,在彻底弄清楚之前,他不想把它剖开来,他情愿把那个梦里的谢青折闷死在自己心里。
……
荆鸿来到殿外,就看见碎了满地的花瓶和花枝,下人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记得那花瓶是夏渊窗前桌上的,昨晚还摆得好好的,怎么碎在这儿了?他捡起地上颓败的杏花看了看,枝子都已经折断了,花苞也掉落了下来,瞧着甚是凄惨。
夏渊如往常一般招呼他一起用早膳:“荆鸿,过来吃饭呀。 ”
荆鸿落座:“殿下,那花瓶怎么回事?”
夏渊叹了口气道:“我那天看杏花要开了,就折了几枝回来养,想等它开花了送给你来着,今天早上看它有几个花苞绽开来,就想拿去给你看,结果摔了一跤,啥都没了。”
荆鸿想起那些花枝都给折断的模样,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多想,估摸着是夏渊小孩心性,摔碎了之后随意撒气,把枝子都踩折了。
“罢了,没了就没了,殿下没摔伤吧?有没有被瓷片割到手?”
“没有,就给小石头绊了下,瓶子飞出去了,我没受伤。”
荆鸿这才放心:“人没事就好。”
夏渊扯了扯衣摆:“可是你喜欢杏花吧?被我弄成这样……太可惜了。”
荆鸿安抚:“杏花还是开在树上好看,臣每日路过那园子都能看见,殿下不必为这个费神了。来,再吃个肉包子吧,别又上一半太傅的课就喊饿。”
“哦好。”夏渊接过包子,乐滋滋地咬了一口,“荆鸿你再揣两个包子在袖子里吧,我一会儿肯定还得饿。”
“好。”荆鸿含笑点头。
夏渊正在长身体,近来特别能吃,就算他不说,荆鸿也会给他备些吃的在身上,然后在他朝他腻歪着讨食的时候,变戏法似的把吃的摆在他面前。
起先夏渊还当他是神仙,凭空就能变出吃的来,后来慢慢明白了,是荆鸿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只要他想要的,他都会有。
两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早饭,便去找太傅上课去了。
红楠侍立在外,待他们走后进来收拾碗筷。
刚刚两人的对话她听见了一些,下人们正在打扫庭院里的花瓶碎片,她远远瞅着,心生疑惑:早上没见殿下到院子里去啊,那花瓶不是他莫名其妙发脾气,自己扔出来的吗?
太子殿下……对荆辅学说了谎?
朝阳宫中的日子平静又充实,夏渊该学的功课一样都不落,虽然谈不上进步神速,但太傅和孟启烈都觉得教起来轻松很多,时不时还会夸奖他两句。
这几天夏渊也时常去探望太子妃,只是仍不在那里留宿。皇后赏来了好些补品,他都一一给聂咏姬送去,并嘱咐下人照顾妥帖。聂咏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腹中胎儿身上,所以此刻她什么也不想,就是专心养胎。
夏渊在习武之后跟荆鸿摆的棋局从来没赢过,不过近来荆鸿发现他的布局思路灵活了很多,也很少落入他的陷阱中。
眼见着解瘴进行得越来越顺利,荆鸿的心里却是越来越忐忑,一方面他希望夏渊能早点独当一面,另一方面他又怕他清醒后察觉到什么。尽管他知道,那一天总会到来的,可他还是希望能迟一些、再迟一些,让他晚一点面对自己铸下的错误。
“荆鸿……荆鸿?你怎么不下了?”夏渊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荆鸿回过神来,将指尖的棋子放了下去:“殿下方才那一步走得甚妙,绕出了臣的包围,还恰好断了臣的一条后路。”
“哎?真的?”夏渊一脸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庆幸,“那我这一步摆这儿,怎么样?”
荆鸿笑了笑:“想法不错,不过还是慢了我一着。”说着放下了棋子,局势时间扭转,夏渊的那两颗棋再度沦为他的囊中之物。
夏渊瞅了瞅棋盘这一角,发现这儿已经成了死棋,只得恨恨地另辟蹊径。
荆鸿下着引导棋说:“殿下,你先别忙落子,仔细看这满盘黑棋,有没有什么想法?”
夏渊听话地放下棋子,目光在整个棋盘上扫了一圈,将自己的黑棋和荆鸿的白棋做了比较,嘟囔道:“没什么想法……我就觉得,我的棋不听我的话,跑着跑着它们就跑偏了。”
荆鸿点头:“殿下的棋,看似占据满盘,实际上各自为阵,由于没有能将它们牵系到一起的力量,真正能为你所用的棋子少之又少。”
“唔,那我应该怎么办?”
“依臣之见,既然一时无法把那些庞大的势力尽数收归,倒不如自己培育一支奇兵,一支彻头彻尾听命于你的利刃。”
夏渊猛地反应过来,荆鸿不单单是在跟他讲棋:“你的意思是……”
荆鸿知道他已被点透了,指点棋盘道:“沈家、孟家,这些人的势力殿下暂时没有足够的力量动用,但是殿下有能力组建一支自己的队伍,起初不用在意规模大小,未免引人猜忌,最好以数十人左右为佳。”
夏渊眸中精光灼灼:“我明白了,那我就先组建一支侍卫队,由我自己来挑人,我要他们又厉害又听话!区区几十人的侍卫队,父皇一定会给我的。”
荆鸿以指封唇,示意他小点声:“殿下切忌得意忘形。”
夏渊犹自乐颠颠的,偷偷摸摸道:“嘿嘿,我要有自己的小兵了。”
荆鸿最后一子收官:“嗯,那确实是好事,但也请殿下不要误了大局。”
夏渊倏然回神,顿时蔫了,一推棋盘赌气道:“又输了,不下了。”
棋盘移动,哗啦一声响,把放在边上的茶盏带翻了,热烫的茶水泼到了荆鸿的手臂上,荆鸿避让不及,给烫得皱眉。
夏渊见状慌了神,急忙上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荆鸿你怎么样?有没有被烫伤?”
他拉起荆鸿的手,要给他查看伤势。
荆鸿身形一僵,不住推拒:“不用了殿下……”
夏渊感觉到握住的手微微颤抖,以为他给烫得很严重,板下脸来执意要看:“你别乱动,让我看看!”
夏渊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膝盖上,小心地替他挽起袖子:“烫伤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容易好,不行的话要让太医来一趟的……”
袖口随着他的折叠层层翻了上去,露出一截手臂。
夏渊这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这是一截遍布伤痕的手臂,到处是暗紫色的血斑,青蓝色的经络清晰可见,交错盘桓在皮肤之下,像是某种怪异的图腾。
夏渊讶然:“荆鸿,这是怎么回事!”
荆鸿双唇开阖,却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道:“臣……心有郁结,无处排解时便会扎自己手臂,心里会舒服点。”
夏渊完全无法理解,看着那些伤痕,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心里不舒服就自残?!有什么事说出来不好吗?我说过,无论你受了什么委屈,我都会帮你出气的!”
荆鸿放下袖子,勉强笑了笑:“殿下不必担忧,都是些皮外伤,很快就会好。若无事,恕臣先告退了。”
说完他匆匆离去,夏渊望着他仓皇的身影,眼中焦急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忽悠的傻子了,他看得出来:“荆鸿,你在对我说谎。”
那些伤痕他看得很清楚,定是最近的新伤。这一日,夏渊处处留心着荆鸿的举动,并未发现有什么人对他造成威胁,也没见他做出什么自残的事情。
正当他疑惑不解之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当初翠香获罪的因由,其中有一条是,她诬陷荆鸿,说荆鸿要毒害他,直至判刑,她也坚持着荆鸿要害他的供词。
他自然是不信的,当时不信,现在也不信。可是能让翠香咬定这个说法,应该是有原因的。她是看到了什么呢?
是夜,夏渊照旧要喝糖水,荆鸿去给他煎煮,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乖乖等在榻上,而是悄然跟了上去。
他没有跟得很近,只远远地站在能看见荆鸿的地方。
厨房里只有荆鸿一人,他并不靠窗边,但从夏渊这个角度刚好看得清他的动作。他看见荆鸿不紧不慢地煎着糖水,很认真也很平和。
糖水煎好了,荆鸿用湿布裹着药罐把手,将糖水沥出来。把手很烫,大概是把湿布也熨烫了,荆鸿放下药罐,两手摸了摸耳朵,重新浸凉了湿布再接着沥水。
夏渊这么看着,只觉得这人辛辛苦苦为自己,怎会是居心叵测?
然而接下来亲眼看见,荆鸿沥干了药罐里的糖水后,撩起自己的衣袖,拿一支银锥刺破皮肤,将两滴血滴进了碗中……
夜风袭来,有些料峭寒意,夏渊只着里衣,立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那一幕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夜寒还是心冷。
那些血中,必然有着什么玄机。
他依然相信荆鸿不会害他,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那糖水从未让他不适过,反倒让他夜夜安眠,灵台清明。但他又不得不怀疑,这人为何要对他这般好,不惜以血喂他,不惜把自己的一切都倾注在他身上。
这简直卑微得,像是在乞求他的安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夏渊忽然觉得脑中一痛。他缓步回了房间,待荆鸿回来,若无其事地对他笑,淡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糖水,仰头饮尽。
一切似如常,只是吹灯之后,从前未曾想过的问题开始在他脑中反复思量。
荆鸿,你为什么要这般对我?
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24章 缚虎牢 …
荆鸿整日与夏渊待在一起,只隐隐觉得他比以前机灵了些,但太傅和孟启烈的感受可以说是强烈且震惊的。
有一天太傅突然发现,夏渊居然可以过目不忘。近来但凡他教过一遍的,都不用让他回去抄写诵读,当场就能流畅地背出来,而且自己理解得也很透彻,以前明明连问题都未必能听懂,现在却能对答如流。
再说孟启烈,他这边就更加离奇了。这太子好像突然开窍了一般,他用自己教的武技与他过招,居然堪堪打个平手。现在他已教到了孟家中上乘的武技,一套武学三十二招,到了夏渊的手里就变化出各种诡谲打法,完全不按套路出招,有时让他这个师父都应接不暇。
太傅那边乐得轻松,也不管夏渊是怎么回事,孟启烈却是个较真的,他找到荆鸿询问,荆鸿也没料到夏渊如此能耐,只得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可能殿下很有武学天分也说不定,而且习武不是触类旁通么,兴许殿下就是‘旁通’了。”
孟启烈抓狂:“触类旁通也不是这样通的吧,他这根本是撞邪了吧,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一招学个三四天都学不好,这会儿都有点做武林高手的底子了。”
要是夏渊本来就聪明机敏,孟启烈恐怕也没这么大感触,关键原先那么笨拙的一个人,忽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反差太大,孟启烈有些难以接受。
荆鸿仔细琢磨了下他的话,决定找夏渊好好谈一谈。
午饭时荆鸿给夏渊夹了个大肉丸子:“听太傅和孟小将军说,最近殿下进步很大。”
夏渊筷子戳戳丸子,漫不经心道:“啊,最近我确实觉得学什么都轻松多了。”
“嗯,这是好事,臣也为殿下感到高兴,但是……”
“但是?”
“但是臣担心,可能会给殿下带来麻烦。”
“会有什么麻烦?”
荆鸿斟酌半晌:“殿下试想一下,若是有一只老虎,很小的时候就被关在笼子里,每天被人好吃好喝地养着,没有利爪,不会咬人,人们都当它是只温顺的大猫,然后突然有一天,它恢复了兽性,在人们面前伸出利爪,咆哮示威,眼看就要冲破牢笼,你觉得那些关它的人会怎么做?”
夏渊眼神微闪:“他们会趁它还没能出来的时候,杀了它。”
荆鸿颔首:“不错,这是人们保护自己的本能。所以在时机成熟之前,要劳烦殿下将那只猛虎藏好了。”
夏渊敛目,一口咬掉半个肉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虽说荆鸿暂时不希望夏渊在人前锋芒毕露,但凡是能帮助他自身进步的东西,他都不吝于给。更何况据他的了解,夏渊已经完全值得更好的教导了。
因此在数日后的夜间,荆鸿将一本书放在了夏渊枕畔。
夏渊拿起来翻了翻,见里面许多文字和绘图,还有许多朱笔的注解,他翻回封面,上面只有两个字:“烛……天?这是什么?”
荆鸿道:“秘籍。”
夏渊噗嗤一下乐了:“当我小孩子呢,随便拿本画画书就告诉我是武功秘籍。”
“……”荆鸿怔愣,看样子如今的夏渊是真不好糊弄了。以前他说什么他都信,一本教授基础功法的《澄明诀》就让他如获至宝,然而现在真正的秘籍放在他面前,他却不信了。
夏渊见荆鸿不语,再次翻开瞅了几眼,问道:“不会吧,真是秘籍?”
荆鸿点头。
夏渊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仔细琢磨了一下开篇起手式:“聚血通脉,武心澄明,气吞辉夜,荧烛燎天……好像真的很厉害的样子……荆鸿,这秘籍是哪里来的?”
荆鸿知道敷衍不过去,便道:“烛天是临祁一脉的功法,和澄明诀一样,都是我家乡的武学,武心澄明指的就是澄明诀,殿下的澄明诀已经大有所成,可以修习烛天了。”
夏渊微眯起眼:“哦?可是你从前不是跟我说,澄明诀是孟家的武学秘籍吗?这会儿怎么变成你家乡的了?荆鸿,你耍我玩的吗?”
荆鸿抿唇:“臣不是存心要欺瞒殿下,只是家乡之事……无颜多提。”
夏渊脸色沉郁:“你曾说你是孤儿,无处可归,也是骗我的?”
荆鸿辩解:“臣确实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家乡只是空名,对臣而言没什么意义了。”
“哼,临祁……临祁到底是什么地方?在塞外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偏远之地,殿下不知也不足为奇。”
夏渊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终是移开了逼视:“罢了,不想说就算了。你有你的苦衷,我可以不问。你对我好,我便不疑你。”
荆鸿松了一口气:“谢殿下。”
不料夏渊忽然道:“对了荆鸿,你知道谢青折是哪里人吗?”
荆鸿措手不及,愕然看他:“臣不知,殿下为何这么问?”
夏渊见他唇色泛白神情紧绷,淡淡笑了下:“突然想到,随口问问而已。”
他在笑,荆鸿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你是不是……”
“嗯?”
“……没什么。”
荆鸿避开了这个话题,他知道夏渊是在有意试探他,他不敢问他想起了什么,也没有资格问。到了这一步,荆鸿反而不那么胆战心惊了。哪怕夏渊想起了一切,哪怕他认出自己,只要他还让自己待在身边,他就会一直偿还下去。
而此时的夏渊,心中的疑惑几乎膨胀到了极点。谢青折,荆鸿,一个那样害他,害得他痛不欲生,一个对他这样好,好到令他全心依赖。这样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可每当他觉得自己要抓住什么时,到头来还是一团迷雾。
这局棋,两人遥遥相望,却是谁也不进,谁也不退。
心思难以言说,便随口搭话。
夏渊翻出了《澄明诀》和《烛天》两本“秘籍”:“荆鸿,这两本上都是你的字迹吧,你成天写写画画的,就是在忙这个?你会武吗?”
荆鸿答道:“臣不会武,但臣看过这两本功法的描述,也见同族的人练过,所以是凭记忆默写出来的。”
“凭记忆?万一你记错了怎么办?万一我练得走火入魔了怎么办?”夏渊故意挑刺。
“请殿下放心,事关性命,臣不会记错。”荆鸿耐心为他解释,“临祁一脉的功法走的是武学正道,强身之余亦可提高修为。臣在容易走岔的地方做了注解,只要循序渐进便无妨,殿下不会有半点损伤。”
事实上荆鸿还是说轻了烛天的修习效用,烛天乃是临祁上乘武学,入门易,要想大成却很难,不过若能练到五成,便也能跻身武林高手之列了。
上面的注解是他收集钻研而来的心得,他不强求夏渊能练通几成,也不在意他是否能成为高手,只希望他能少走些弯路,若是有朝一日身陷险境,能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夏渊端起凉了的糖水,依旧笑笑的:“那时候没发现,现在看来,你有很多事瞒着我呢。荆鸿,你还是从前那个真心待我的荆鸿吗?”
荆鸿看了看他,退后两步,俯身跪地:“臣还是从前的臣,只是殿下……已不再是从前的殿下了。”
夏渊看着他低下的头颅,没来由的一阵心痛。
他仰头,喝下了那碗混着血的糖水,甜味入喉,却不复以往美味,一股腥气呛入他的眼中,恍然间,他竟分不清跪在自己面前的是谁了。
这几日夏渊彻底驯服了狗腿子,这只曾经害他摔过跤、害荆鸿挨过板子的鹦鹉再也不敢对他翻白眼,更不敢拿屁股冲着他。
夏渊一吹口哨,狗腿子就栖在他手臂上,要它说什么就说什么,所有的指令都绝对服从――它不敢不从,再不从,它半边翅膀的毛就要被夏渊拔光了。
这一举动在那些专给夏渊挑刺的人眼中自然成了玩物丧志,但夏渊乐见其成,他按照荆鸿说的,把那只“猛虎”藏得很好。
下午与荆鸿对弈之后,是他独自研习烛天的时间。一段红色的注解引起了他的注意:运气至此,取捷径直走三焦,可省去一周天,但切记不可急躁,否则气血不畅,易伤肺腑。
夏渊到底少年心性,敢闯敢为,既然有捷径,他肯定会走捷径。当即运气凝神,将澄明诀所修澄明之气引向周身经脉,到手太阴肺经附近时,陡然转向手少阳三焦经,结果猛地一阵气堵,胸口血气翻涌。
他这才想起那句“不可急躁”的忠告,慌忙重新理气调息,然而那条经脉不知为何怎么也顺不了气,胸口也越来越闷。夏渊又尝试了一次,想了想,暂歇下来,吹了声口哨,唤来狗腿子,交代了两句话。
看狗腿子扑棱着翅膀飞出去,夏渊继续调息,他不信这条路走不通。
片刻后,荆鸿听到窗外扑啦啦一阵响,刚打开窗,就见狗腿子一头栽进来,扇着翅膀在他头顶盘旋,大声叫着:“嗄嗄!太子受伤啦!要死啦! 嗄嗄!”
荆鸿一听脸色骤变,猛然站起,情急之下膝盖撞上了桌角,他也顾不上那阵剧痛,急忙随狗腿子赶了过去。
第25章 狼来了 …
荆鸿发现,他越发琢磨不透夏渊的想法了。
他还是很听自己的话,专心念书,有时故意答错问题,勤奋习武,不会再莽撞地炫耀武技,糖水还是一样地喝,烛天也在有条不紊地修习。
他如今在下人面前,与以往一样任性,但又带了些威严;在太子妃面前,还是那个对要当爹感到很紧张的迟钝夫君;在皇上皇后面前,率性天真不减,又不失小机灵,把一个平平无奇、无能也无过的太子当得稳稳当当。
唯一让荆鸿头疼的,是夏渊对他的态度。
时而暧昧不明,时而装傻充愣,荆鸿已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才好。
比如这次,他听到狗腿子来报说“太子受伤了”,以为他练功出了大岔子,火急火燎地赶过去,谁知看到的竟是这样一番景象。
夏渊盘腿而坐,言笑晏晏:“荆鸿,看我厉害么?注解上说走三焦经可省一周天,我老觉得胸闷膈应,后来行至大椎穴,我让它折回足少阳胆经上去,这一下刚好接上第三周天,一下子事半功倍,而且心气特别通顺!”
荆鸿给气得脸都白了:“胡闹!殿下,臣反复说循序渐进你都没有听进去吗?修习内功岂可贪快求简,稍有不慎,那真会走火入魔的啊!”
夏渊背手站起,反将他一军:“注解是你写的,我不过是照做再稍加变通,何错之有?再说我不是怕出事,让狗腿子去叫你了吗?”
是,你让狗腿子叫我来,然后向我炫耀怎么偷工减料的!
荆鸿抚额,明明解瘴进行得那么顺利,为什么觉得这太子越来越不好讲道理了,叹了口气:“罢了,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
夏渊看他转身时左腿有些不自然,伸手拦住他:“你的腿怎么了?”
荆鸿这才感觉到膝盖的疼痛:“无妨,撞到桌角而已。”
夏渊不容他逃,一把将他按坐在软榻上,自己蹲下替他脱了鞋,卷起裤脚,看到膝盖上那一大片青紫,夏渊眉头拧起,对自己的恶作剧有点后悔。
他轻轻给他吹了吹:“你待着别动,我给你抹药。”
说着去拿了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来,用指腹沾了,细细涂抹。冰凉的膏体在温暖的抚摸下化开,荆鸿感到一丝麻痒,微微缩了缩腿。
夏渊见状,心念微动,抹完药膏的手不老实地爬上荆鸿的大腿,若有若无地搔刮着内侧的皮肤。荆鸿悚然一惊,慌忙拨开这只作乱的狼爪:“殿下,可以了,臣不疼了。”
夏渊不理他这茬,他一只手撑在荆鸿大腿上,缓缓站起来,身体前倾,将他困在了自己的双臂中。两人靠得极近,夏渊只觉得鼻尖都是那股熟悉的干净气息,如清泉如浓墨,比聂咏姬的脂粉味让他舒服得多。
目光下移,落到颈侧,夏渊忽然觉得这身包裹严实的衣裳很碍眼,他手指磨了磨领口边温暖的皮肤,不由自主地去挑那片衣襟,被荆鸿按住了手。
夏渊有些口干,喉结滚动出一声轻笑,黑亮的眼珠子紧紧盯着荆鸿,压迫道:“荆鸿,你躲我做什么?”
灼热
分卷阅读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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